第74章
景仁宫, 乌雅宁芙手中端着一盅茶叶站在门口。
虽然是暑热天气,可乌雅宁芙的指尖却莫名泛着凉意。她轻轻抬眸,望着那越过天棚往外伸出的树枝, 一只鸟飞过去撞在天棚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景仁宫就如同这声闷响似的死气沉沉, 康熙这么久没来看过钮祜禄氏, 想必她心中很是煎熬吧。
宁芙勾唇冷笑, 走上前敲门。
宫门被打开,这宫女颇为眼熟。宁芙想着,大概那日跟着和卓一起欺负过她的人。
“乌雅宁芙?”那宫女也认识她,“你怎么来了?!”她眼神中流露出一丝鄙夷, 整个身子将门堵得很死。
“我奉圣旨来给贵妃娘娘送东西。”
宁芙将自己手里的茶盅抬了抬,这是苏晗亲手做的。
“你不是太子爷的人吗?如何又给万岁爷送东西?”这宫女倒是颇为谨慎, 她清秀的脸蛋上头写满怀疑。
“假传圣旨这种事, 我还没有这个胆子。万岁爷的东西送到了你却不让我进, 你有这个本事吗?”
宁芙只是莞尔一笑,她瞧上去颇为温和, 没有显露出丝毫的敌意。
好像她真的只是简简单单来送东西而已。
“你等着, 我要先去禀报。”
宫女蹙眉,宁芙的话叫她有些许害怕。随即她便要关上门,却被宁芙用脚抵住。
“你做什么?”
“我奉旨送茶,马上还要回去复命。没有时间等你禀报来禀报去, 你可别动我,若是一不小心打翻了茶盅。别说万岁爷了, 你家主子娘娘头一个饶不了你。”
宁芙扬唇轻笑, 示意那小宫女让开路来。
她分明极为温柔, 可说的话却叫小宫女莫名胆寒。此人来者不善, 可她却没有胆量再拦着, 只好紧紧跟在宁芙身后。
宁芙熟门熟路走到卧房门口,门没关,里头挂着烟紫色的帐子隐隐约约可以瞧见钮祜禄氏躺在美人榻上。
冰块的寒气徐徐升起,钮祜禄氏脸色仍旧很是苍白。
宁芙不等通传,便径直掀开帐子走了进去。
和卓见到她脸色大变,“乌雅宁芙,你好大的胆子!景仁宫你也敢擅闯不成?!”
宁芙不以为然,直接忽视了和卓,径直走向钮祜禄氏。
“奴才给娘娘请安。”
钮祜禄氏见到宁芙,显然也是颇为生气。她冷笑一声,“乌雅宁芙,你还敢来本宫面前吗?”
“回禀贵妃娘娘,奴才原本是不敢的。只是万岁爷吩咐,定要奴才将这茶盅送到娘娘手上。”
宁芙笑着摇头,她往前又走了三步,径直走到了钮祜禄氏眼前。
二人距离不过一丈左右,近的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和卓想要上手将宁芙拉开,但是宁芙比她快一步率先问道。
“若是打翻了御赐之物,和卓你赔得起吗?”
听到这话,和卓迟疑。将近两月来,万岁爷没有一丝一毫的消息传来景仁宫。这还是头一遭,和卓怎么敢轻举妄动。
钮祜禄氏也极为诧异看向宁芙手里那茶盅,“真的是万岁爷叫你来的吗?”
宁芙心里头泛过一丝不耐烦,景仁宫上下真的没有一个聪明的。紫禁城里头谁敢如此光明正大假传皇上圣旨,这样的话居然还要问两遍。
“这茶清心败火,是万岁爷特意赏赐给娘娘的。万岁爷还有句话要奴才带给娘娘,只是……”宁芙回眸看向和卓,“万岁爷只说过娘娘一个人听。”
“和卓是本宫的贴身宫女,有什么话连她都不能在场?”
“娘娘,奴才也只是办自己的差事而已。”
钮祜禄氏蹙眉,她不知道宁芙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但是她的确已然许久没有见过康熙,心中疑惑康熙要说的究竟是什么。
“你先下去。”
这话是对和卓说的。
和卓面色却颇为不解,万岁爷能说什么话,竟如此不能见人吗?
“可是娘娘,她的话怎能全信呢?”
宁芙勾唇,没有理会和卓,只是安安静静的站在原地等钮祜禄氏抉择。
“你还是先下去吧,等她传完了话再进来不迟。”
钮祜禄氏却摆手,她面容憔悴,声音也比平日里略轻些。
和卓只好点头,临走时她狠狠瞪了宁芙一眼。
宁芙转身先将房门合上,这才复又走到钮祜禄氏面前、
“贵妃娘娘,其实万岁爷并没有话要带给您。这话是奴才自己想要说的。”
钮祜禄氏蹙眉,正准备大喊,却瞧见宁芙从袖中拿出了一张纸。
“娘娘这一胎怀的甚是艰难吧。”宁芙微笑着,将那张纸递到了钮祜禄氏手里。“太医院给娘娘的诊断,这才是那份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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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突然下起了大雨。
妞妞已经能够下床了,彼时正在桌子上吃冰碗子。
嘴里头啃着新鲜的葡萄,汁液在嘴里头崩开,就像是天边那陡然崩开的闪电一般。
“六月的天小孩的脸,这句老话说的当真不错。”
妞妞望着外头电闪雷鸣,轻声呢喃道。
青韵在一旁颔首,温柔的给妞妞递上帕子。“是啊,这样的天气太子爷还过来瞧您呢。”
“胤礽的确是个好孩子,只希望他别被淋湿就好。”
妞妞颔首,若有所思望着手里的葡萄。
“说起来,今儿个宁芙姑娘怎么没跟着太子爷一道来呢?”宁芙是胤礽的身边人,按理来说太子爷走到哪里,宁芙都是要跟着的。
“她啊,她今儿个有些事要做。”
妞妞扬唇笑了笑,雷声轰鸣,她心里头突然有些许的担心。
“这葡萄怎么每日都有呢,还这么甜。我从前吃的都没有这么甜的。”
为了避免自己多想,妞妞岔开话题问青韵。
“娘娘竟还不知道吗?”
青韵诧异看向妞妞,见妞妞摇头,她扬唇笑道。
“这是慈宁宫的葡萄,每一株都是太皇太后亲手种的。从施肥浇水,开花授粉,都是太皇太后请教过最有经验的老果农亲自照顾的。
咱们宫里头都说,慈宁宫里头这一颗葡萄,比一百两黄金还要值钱呢。”
青韵说的极为仔细。
妞妞心里头却不以为然,她将葡萄塞进嘴巴里头,吧唧吧唧两口吞下去。什么呀,口感压根比不上黄金,还是金子更好吃一些。
话虽如此,妞妞仍旧吃了两三碗才停下。就在她准备起身去榻上躺躺的时候,外头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妞妞回眸看过去,却见是竹知紧巴巴跟着已然浑身湿透的宁芙。竹知手里头举着一把竹伞,神色很是担忧。
“宁芙姑娘,你怎么浑身都湿透了。没事吧?”
宁芙一言不发,脸色铁青。她只是快步往里面走,如今心里头唯一的想法便是快些见到妞妞。
妞妞同样一瘸一拐的打开门,她站在廊下等宁芙走过来。
“乌雅姊姊。”妞妞一把握住宁芙冰冷的手,随即转眸安排青韵。“你们先出去,本宫不叫,就不要喊旁人进来。”
“是。”
青韵和竹知都不清楚内里,然瞧娘娘和宁芙的脸色便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二人乖巧转身将房门合上,屏退了其他宫人。
“乌雅姊姊,先喝杯热茶吧。”
妞妞转身要给宁芙倒茶,可宁芙却紧紧抱住了她。
妞妞还是头一回感受到宁芙身上这浓烈的惧意,那雨水顺着宁芙的衣裳弄湿了妞妞的,凉意也席卷而来。
“乌雅姊姊,是事情没办成吗?”、
“不是。”宁芙摇头,她的手紧紧抱住妞妞的后背,整个人都因为惧意而蜷缩。“我只是没想到,害一个人会这么让人恶心。”
她害怕的并非钮祜禄氏,而是自己。
“乌雅姊姊,你只是在报仇而已,你不是坏人。”妞妞试图劝说,可她明白宁芙总得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我把实情告诉了她,她没有拦我。”宁芙哑着嗓子叙述,“只是我还没走出房门,她便开始撕心裂肺的大哭起来。她质问我为何要告诉她真相。”
钮祜禄氏猩红的双眸仿佛就在眼前,而她那歇斯底里的样子,更叫宁芙无法忘却。
攻心之计,远远要比快刀来的更加残忍。
宁芙不想的,她也不想告诉钮祜禄氏,和卓哄她喝的生子药实则损害肌理,她那个所谓为人和善的继母不过只是想借她的肚子生下孩子,再送她去死。
而她一直认为的好妹妹,其实一直在等她香消玉殒后接替她的皇后之位和辛辛苦苦拿命生下来的龙子。
这些话,几乎摧毁了钮祜禄氏所有的美梦。
她以为继母爱她,妹妹敬她,和卓忠她。实则一切不过只是黄粱大梦,名义宠溺,实则捧杀。
她的骄纵跋扈是被继母和妹妹一天天的纵容和哄骗给惯出来的,而她存在的意义不过只是妹妹的垫脚石。
“乌雅姊姊,做错事的人并非是你。”妞妞听到宁芙轻声在哭,不忍的拍打着宁芙的后背。
“我何曾不知太皇太后是将我当做杀人的刀,但我没得选。”
论起攻心二字,太皇太后才是真正的操纵棋盘之人。宁芙轻叹一口气,将桌子上剩下的葡萄全部打翻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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