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此番出宫不似从前那般张扬, 不过只有一队马车，身边另有两队随行侍卫策马在旁。目的地也不算远，车程只有个把时辰。

    这回妞妞出宫是瞒着的, 她眼下是太监的身份, 既然是奴才, 那自然应当坐后头那辆瞧着略微朴素些的马车。

    因此妞妞倒是很识趣的跟在了梁九功身后, 康熙瞧见略微蹙眉，随手将妞妞拉到自己身侧。

    康熙力气不小，妞妞被他拽着衣领险些一个踉跄。

    “你往奴才车里跑什么？”

    面对帝王诘问，妞妞倒是有些许的疑惑, 她原本以为自己这做法是颇为聪明的。

    “臣妾如今是万岁爷的内侍，那自然应该同梁公公一起坐车了, 难道臣妾做的有哪里不对吗？”

    望着妞妞扑闪扑闪的大眼睛, 康熙一时语塞。这丫头, 说她聪明她便时不时犯蠢。

    就连梁九功听了这话都无奈的笑了，“哎哟定嫔娘娘, 后头奴才们的车架拥挤不堪, 还是跟侍卫太监们混在一起的，您千金之躯能怎么坐那个？”

    原来还有侍卫，这便不难解释康熙为何会阻止了。

    “瞧万岁爷您，果真是有些小气的。”妞妞极为俏皮的对康熙翻了个白眼, 转过头轻轻拉住康熙衣袖。

    “你真是……”康熙无奈，他可没有想到那茬。不过是觉着奴才们坐的马车又挤又硬, 不想让妞妞受罪而已。

    康熙的御驾显然就要比其他的马车奢华许多, 空间更大些, 坐垫是用青海黑貂毛一块一块拼织的。然而每一块之间的拼接都几乎看不出痕迹, 上头的花纹竟是连续的, 可见内务府下了多少功夫。

    中间放着鎏金冰笼，头顶悬挂着的铜制小灯笼，在晃动时竟还能发出叮咚的泉水声，又精巧又新奇。

    旁的摆设也颇为花哨，琳琅满目叫妞妞看的应接不暇。

    “万岁爷，这辆马车您经常用吗？”

    妞妞将手拂过柔软的貂皮，颇为羡慕的望着康熙。这世上最有钱的人，果然只能是皇帝。

    “不怎么用，今年还是头一遭。”

    康熙享受着妞妞崇拜的眼神，不以为然摇头。他虽然是大清天子，却也要遵守宫中的规矩。

    除却重大国事外，康熙鲜少有因为私事出宫的机会。哪怕是今日，也是并非出宫游玩，而是有要事在身。

    “一年用个两三次，居然也布置的如此奢华，实在是有些浪费。”

    妞妞叹了口气，贪婪的一一摸过身侧的瓷器摆件，个个都是官窑烧出来的上等货，几乎能够称得上是艺术品了。

    “是吗？论起浪费二字，谁又能比得过你呢？”康熙哪里瞧不出来妞妞心里头的小九九，“用独此一份的怀表换了个再普通不过的西洋钟，定嫔才是真真浪费了朕对你的一番心意。”

    妞妞脸色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起来，这件事康熙是怎么知道的。

    “臣妾不过是见太子爷喜欢，借花献佛罢了。”妞妞忙笑着摆手，脸上笑意颇为勉强。

    “是吗？那朕还真是小瞧了你。朕还以为定嫔是个只进不出的貔貅，绝对不可能做亏本买卖。”

    康熙轻笑，帝王往后斜靠，手边玩弄着鸡油黄的蜜蜡手持。一双黑眸望着妞妞，显然充盈着宠溺二字。

    “是，臣妾哪里有万岁爷说的这般小气。只要是太子爷想要的，臣妾自然会尽力给他。”妞妞这是打碎了牙也要往肚子里吞，否则便是承认自己被胤礽一个小孩子给戏弄了，这便更没有面子。

    “那定嫔日后可要再接再厉，胤礽啊，以后你喜欢什么东西，只管找定娘娘要知道吗？”

    康熙等得就是妞妞这句话，他转眸，笑着拍了拍自己左侧的矮桌。

    那桌子四四方方都垂着布帘，看不清内里。

    “太子爷？”妞妞蹙眉，顺着康熙手势看向桌子。

    那布帘略微抖动了几下，从里头率先钻出胤礽圆溜溜的小脑袋来。

    胤礽满面通红，面上笑容如同一瞬间绽放的春花，孩子是真高兴啊。

    “回皇阿玛，儿子都听见了。”

    胤礽动作很是利落站起身，拍了拍自己膝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随即笑吟吟走到妞妞面前，乖巧给妞妞行礼。

    “定娘娘。”

    以胤礽的身份，他是不应当给妃嫔行礼的。

    妞妞连忙将太子扶起来，“太子爷您这是做什么？”

    “让他行礼吧，毕竟定嫔不是都答应孩子，日后他想要的你都会给他。”

    原来康熙是故意跟胤礽联合起来坑她呢，妞妞哭笑不得，她就不应该帮这父子两人撮合关系。

    眼下他俩是其乐融融了，都已经开始学会一致对外了。而她就是那个外，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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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紫禁城，苏麻喇姑急匆匆走进慈宁宫。

    太皇太后正在屋中礼佛，老人家手慢慢滑过佛珠，神情温和肃穆。

    在太皇太后礼佛时，也就只有苏麻喇姑能够进屋打扰。

    “怎么了？”

    听到开门声，太皇太后不必回头便知是谁。

    “去景仁宫看过了。”苏麻喇姑跪到太皇太后身侧，声音放的很轻。

    这些日子景仁宫每日都要请太医，不仅仅是为了保胎。

    “嗯。”太皇太后不咸不淡吐出一口气，老人家捻动佛珠的手并没有因此停下。

    “很是不好，瞧着像是……”苏麻喇姑斟酌用词，有些话她也不好说的太死，“像是不治之症。”

    “龙胎呢？”

    太皇太后显然对钮祜禄氏的病不感兴趣。

    “倘若不顾母亲，强行保胎的话，是能保下来的。”

    苏麻喇姑轻声，就连她这样在后宫中浸淫多年的老人也觉得此法过于阴毒。

    “真是下得一手好棋。”太皇太后这下才终于停下了手，她扬唇，眉间略过一丝怜悯。“她只怕还浑然不觉吧。”

    “是，只是一直说着要见您，还要见万岁爷。”

    苏麻喇姑点头，哪怕太皇太后不喜欢钮祜禄氏，可瞧着一个没了阿玛的姑娘被继母如此算计，她终归也是会怜悯的。

    “叫她见吧。”

    太皇太后发出一声极低的叹息，老人家放下了手中佛珠，睁开双眸。

    苏麻喇姑望着太皇太后，竟发觉太皇太后的眼神同眼前佛像有七分相似。同样的慈悲和怜悯，苏麻喇姑微微攥着衣袖。

    “您是想亲口告诉她吗？”

    “这样作孽的事情，哀家如今是不敢做了。”

    太皇太后低眸，脑海中突然闪过一张脸。她看向苏麻喇姑，“那个叫乌雅宁芙的，查查她的底线。”

    苏麻喇姑一时猜不透太皇太后的意思，这件事又同乌雅宁芙有什么关系呢？

    “你放心，乌雅宁芙那姑娘哀家很喜欢，不会叫她枉做小人的。你去查便是，查的明明白白儿的告诉哀家。”

    太皇太后看得出苏麻喇姑对宁芙颇为欣赏，她略微伸手示意苏麻喇姑将她扶起来。

    “今儿个这个佛念得让哀家心烦，菩萨啊，哀家明儿个再来拜你吧。”

    太皇太后转身，叫苏麻喇姑打开门。

    外头晴光大作，金灿灿的阳光透过天棚透下来，却只剩下柔和的光点。

    太皇太后抬眸看向头顶，一串一串硕大的葡萄跟小灯笼似的悬挂在头顶。

    “万岁爷今儿个是去京郊瞧西洋炮了吧。”

    “是，万岁爷带上太子爷一道去的。”

    “只带了太子一人？”太皇太后回眸，笑着问苏麻喇姑。

    苏麻喇姑微微一愣，她虽然住在干清宫，但自从万岁爷亲政后，很多事她便越来越插不上手了。

    万岁爷身边伺候的人也渐渐换了一批，不再是苏麻喇姑当日掌控的那些了。

    “你啊，终归还是跟哀家一样，越来越老了。”

    太皇太后笑着摇头，随意坐到葡萄架子下的藤椅上。藤椅略微往下凹着，太皇太后渐渐眯起自个的眼来，“皇帝还带上了定嫔。”

    “这！这可不合规矩啊，后宫不得……”

    苏麻喇姑话说到一半，想及眼前太皇太后前头所做的政绩，忙又闭上了嘴。

    “后宫中其余的女人哀家都会勒令叫她们离前朝远一些，只有定嫔不需要。”太皇太后语气逐渐平和，眼瞧着像是要睡着了。

    “那丫头性子纯良，断然做不出霍乱朝纲之事。她是有福气的丫头，能够陪在皇帝身边，说不定对皇帝的运势有好处。”

    苏麻喇姑略微诧异，她没想到太皇太后竟是这样喜爱定嫔。

    “是，太皇太后识人素来是极准的。”

    “不单单是哀家，你瞧干清宫的胡太监不也喜欢这丫头吗？”太皇太后笑着摇头，伸手在苏麻喇姑手背上略敲了敲。

    “我们这样半截子入了土的人，也就只剩下识人辨人这么点本事了。”

    苏麻喇姑望着眼前这位华发苍苍的老者，一时竟有些不能将她跟从前那个杀伐决断的摄政太后联系起来。

    大清朝的支柱，博尔济吉特氏第一位皇太后，终归还是老了。

    “太皇太后，您还年轻着呢。”苏麻喇姑轻声道，眼中涌起热泪来。

    “瞧你，哀家只是随口说说。快去吧，去查乌雅宁芙的底细，哀家慢慢等你，不必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