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少年将军(12)
顺着他的声音, 陆莞禾不着痕迹地垂下眸。
手中的酒壶手把处做了下关卡,唯有尾指抵着酒壶的红玛瑙石做的暗扣,酒壶便会倒出另一种酒。
这样的酒壶,她在太后身边时便见过。
祁宴说完那句话后, 身子微微移开, 像是又沉醉于酒色之中, 他的眼睛微移, 借此细细打量着陆莞禾计划落空之后的绝望。
果然,陆莞禾如他所料,步子稍稍一退, 美目低垂, 泪意涌上了眼眶,连拿着酒壶的手也有些不稳。
她柔弱的身子如浮萍, 单薄的背影微微颤抖, 刚才的小聪明放在他眼里, 都不够看的。
她以为安排人把药包打湿了,便能逃避选择吗?
做梦。
陆清早在一边喝得有些醉了,全然没有发现祁宴敲打陆莞禾的一番话。
如今的陆清, 还未到原书中后来登位太后那般的城府,少了些历练, 对祁宴也还抱有一丝爱慕。
毕竟虽然他强迫了她, 但她自从入了深宫, 便也料到可能会有这一天,不过她没有料到的是,祁宴对她的宠爱。
那种看似无情却有情的举止, 多多少少还是很容易打动少女的心。
陆莞禾莲步微移, 目光落到妹妹的脸上, 她和自己七八分相似,却还没有吃太多的苦,神情间仍能窥见些许天真。
想必,陆清悄悄来找她这件事,祁宴也早就知道了。
这次故意只带陆清赴宴,也是在告诉她,陆清如今不过还任他拿捏。
脚步已掠过陆清,快走到萧何面前,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陆莞禾阖了阖眼,指节捏紧了酒壶。
“陆姑娘怎么走到南楚王面前便慢了这么多?可不要偏心啊。”
祁宴轻拉长了尾音,倚着靠背,悠悠地看过来。
即便闭着眼,陆莞禾也能感觉到祁宴的视线在盯着自己,盯着自己做出什么选择。
陆莞禾长舒了一口气,而后缓缓睁开眼,她微微倾身,低下头,为萧何倒酒。
醇醇烈酒倒入杯中,一滴不落。
陆莞禾的眼眶也些许红了。
祁宴眯起眼,唇角满意地勾起一抹笑。
那纤纤尾指还是抵上了红石,在妹妹陆清与萧何之间,她还是选择了妹妹。
在倒完萧何的酒杯之后,她又松开尾指,给自己的酒杯倒满,她笑了笑,笑意却带着无尽凄苦,也像是未饮先醉:“王爷,民女和你喝一杯。”
清澈的酒水倒映着她的眼眸,淡淡的水雾已经浮上眸底,她伸出手,手指就要触及酒杯的时候,萧何的手便覆在她的手背上。
“你不必如此。”
他微微蹙眉,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内心像被扎了一下一样。
她身子那般弱,又怎么经得起烈酒入喉。
“王爷,我只想醉一回。”
陆莞禾抬起头,眸中盈着泪光。
萧何的目光凝在她脸上一会,才皱着眉终于放开了手。
没有了萧何的阻止,陆莞禾拿起酒杯,与萧何的酒杯碰了碰,道:“祝郎君岁岁康健。”
她说完,便长颈微仰,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浓烈的酒水入喉,果真不大好受,清泪从眼角泌出,泪痕滑入鬓角之中。
萧何垂下黑睫,目光静静落在陆姑娘为他斟的一杯酒上。
她当真还是选择弃了他么?
好,那他也成全她。
萧何举起酒杯,长袍一掩,仰头饮下。
“好啊。”
祁宴轻笑着拍了拍手,他最喜欢看到有情人分别。
他站起身,道:“时候也不晚了,朕与爱妃便早早回去歇息。”
他朝旁边使了个眼色,那边服侍陆清的丫鬟便从阴影处走出来,扶着陆清,与他一同离开。
离开之前,他看了一眼陆莞禾的模样,她喝下那一杯醉得不轻,眼角泛着淡淡的红。
他惯于打个巴掌再给颗糖吃,明日她便能属于自己了,也不再着急这一时,就由她再留在王府最后一夜吧。
待祁宴走出去后,萧何方才似乎染上醉意的眼眸一片清明,而地上不太明显地有一摊清酒。
陆莞禾却是结结实实醉了,她平日身子弱,很少饮酒,现在饮下足足的一杯,眼尾的醉红都快染到了鬓边。
烈酒下肚,入口已是浓烈,后方的酒劲愈发强烈,像是有百爪挠心,腾腾的热意涌到了眼皮,眼前的景象也变得有些恍惚。
“萧……萧何。”
她的言语也有些断断续续,隔着一层迷雾,仿佛瞧见萧何在看着自己。
萧何伸出手,手背微微一贴她的额前,道:“你醉了。”
眼前的女子轻轻伏在桌前,鼻尖红红的。
平日她只会跟着其他人叫他将军或是王爷,只有这时,她才会叫他的名字。
正当他要收回手时,陆莞禾却醉醺醺地一把抓过他的手,按在心口,声音黏黏糊糊的:“不、不许走。”
萧何:!!!
他素来波澜不惊的脸上有了些许变化,耳尖也微红。
他不是有意要触及这份柔软的。
而陆莞禾还分毫不觉自己的动作有什么不对,她只觉得全身燥热得很,但男人的手却是微凉的,摸起来很是舒服。
她借此靠在他的怀里,迷迷糊糊地闭上眼。
微热的气息喷在萧何的颈侧,女子柔弱无骨,腰也不堪一握,他的目光流露出些许无奈,微微扶着她道:“好了,要去歇息了。”
相比于他的身型,陆莞禾似乎像是小小一点。
“对、对不起。”
女子还是闭着眼,还在醉梦中,轻声喃道。
萧何的动作却是一僵,目中复杂地看着怀中的女子。
但好像是烈酒催化了什么,自从那句脱口而出之后,更轻的低喃也随之而来:“对不起对不起……”
他能感受到随着一声声低喃,他肩处微微湿了,这是陆姑娘第一次在他怀里哭。
萧何的手微微抚着她瘦弱的肩膀,无声地安抚她,直到哭声渐渐弱下,进入了睡梦中。
他才缓缓压住眼中的痛色,深深看了她一眼,似要将她现在的样子都记住,低声道:“陆姑娘,珍重。”
这是她的选择,他尊重她,自此京城与金陵相隔绵绵,恐怕再难相见。
……
次日清晨,陆莞禾在宿醉中醒来,额间还是一阵阵疼。
她鲜少这么放纵,这也是第一回 。
喜兰见她醒来,便过来扶着她的背,递来一杯水,道:“姑娘,东西都收拾好了,今日听说是黄守卫巡逻,午时三刻守卫交接时候,便是出府的时候。”
“好。”
陆莞禾接过水,轻轻抿下一口。
她起身,准备去主屋,果然此刻屋门禁闭。管家在一旁奇怪道:“按往常王爷应该早就醒了起来练剑了,如今都这个时辰了,老奴去叫叫王爷。”
说罢,他正要进去,却被陆莞禾拦下:“不必了,王爷大概是昨夜喝多了。”
管家看了看陆姑娘娴静的模样,他也算罢:“那好,待王爷醒来,老奴再去叫姑娘。”
“多谢。”
陆莞禾垂首道了声谢,回到自己的屋中。
果然一切都如她所料,萧何喝下了掺合了蒙汗药的酒,一醉不醒。
可真的听到的时候,心中却空落落的。
等萧何醒来的时候,恐怕她已经走了。
但现在还不到自己放松的时候,她神色认真了些问道:“喜兰,另一辆马车备好了吗?”
“好了。”
喜兰老老实实回道。
她不明白姑娘为何要她做这些,但姑娘只说若她想好好活命便只能听她的。
陆姑娘平日看上去柔柔弱弱,但真要拿主意的时候却是一点都不含糊。
姑娘只告诉自己皇上想把她带回去金屋藏娇,而自己作为太后的耳目自当会被皇上除去。
自上次她受罚之后便明白了,只要陆姑娘能大概完成太后的任务,她便算是尽职了,其余的都该听姑娘的。
毕竟姑娘才会决定自己的生死,否则要是姑娘真当要除她,她恐怕都死无葬身之地了。
见喜兰的眼中没有异心,陆莞禾便也放心了。
待到午时三刻,陆莞禾只说与喜兰出去采买,只是原先交接时刻还有几个守卫的,今儿也全都不见了。
陆莞禾心中略微有些奇怪,只是时间紧迫,也来不及想这么多。
待她走远了之后,一直未交班的守卫才出现在了主屋之中。
主屋内,萧何已披上外袍,压下眉梢,拿着毛笔一遍又一遍地练着字。
只是今日格外的心浮气躁,每一次他都不满意。
听到推开的屋门,他头未抬,笔却停了下来,道:“她……走了?”
“是王爷,陆姑娘带着身边的丫鬟喜兰,拿了些必要的盘缠,已经走远了。”
守卫一五一十将眼前所见说了出来。
“好。”
听上去王爷的声音很平淡,守卫悄悄抬起头,却看到王爷的笔下停了停,墨汁晕染了一大片宣纸。
……
马车已停在关口不远处,是时候要走了,但祁宴迟迟还没有动身的意思。
陆清悄悄打量着倚在驿站窗边的祁宴,行了行礼,道:“皇上,再不出发,恐怕路上又要耽误了。”
祁宴正悠悠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听到陆清的声音,收回了目光,无声地看着她。
陆清轻轻捏着帕子,有些心惊胆跳。
祁宴大她一些,又少年登帝,那番眼神谁看了都不得不心惊一下,就像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
陆清的样貌的确和陆莞禾很像,但神韵却不如陆莞禾。他稍微一看,便能看出她的心思。
自强迫她了之后,一开始她有些怨怼,但后面他温言相劝又给了荣宠,多少也安抚了她。
就像天真烂漫的小女孩,他微微使些手段,对方就会安分地听话,乖顺下来。
陆清的心思很好懂,心虚的时候会躲闪眼神,就像现在一样,她以为她给陆莞禾通风报信这件事做得天衣无缝,其实在那天他见到她神色慌张地回来时,便知道她去干了什么。
刚开始那张一样的脸还能给他些新鲜感,多了也就索然无味了,她和她姐姐完全不一样。
陆莞禾才不会那么乖,她只会用乖作为她伪装的样子,而那爪子总会藏在底下,时不时会挠疼他一下。
就像她这次应太后出京,她分明就是借此要逃离她。
这样的人驯服起来才有意思。
祁宴移开目光,淡淡道:“再等等。”
他的眼神移开,陆清才大叹一口气。不过转念一想,她已经提前告诉了姐姐,这几日也没见祁宴单独去见谁,应该便能阻止这场祸事吧。
祁宴继续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有来往商户挑着货物去卖东西,也要人赶早要出城。
直至他看到尽头处,一抹紫色的身影出现。
他颇有兴味地勾起唇角,道:“人来了。”
作者有话说:
下章预告:阿莞即将恢复所有记忆还有摆脱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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