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第四十六道不等式

    十一月上旬, 一场寒流来袭，秋天还未到，江城突然就开始入冬了。

    街头的绿化变得萧索, 院里的木棉树枝条几近光秃, 唯有残余的几片叶子，在寒风中摇摇欲坠。

    今天临上班前, 封静在家庭小群里发了条信息，提醒封爸爸和封妈妈注意保暖。

    大概都在上班路上，群里没人回复。

    她收起手机，走进医院。

    封静到了科室，换上白大褂, 和同事进行早交班。

    这过程中, 两人闲聊了几句。

    “封医生, 你听说了吗，最近我们医院有两个去省里进修的名额。”

    封静微怔了下：“有点印象。”前天行政科找她要了相关资料, 估计和这事有关。

    忽然,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 李主任走了进来：“小封, 你出来一下。”

    封静愣了下，有些奇怪：“现在？”

    “对。”李主任的脸色不是太好看。

    他平时待人接物都很和蔼可亲，很少会出现这种表情。

    封静察觉到不对, 连忙走上前：“李主任, 发生了什么事？”

    李主任冰着一张脸说：“跟我来, 院领导有点事情要问你。”

    封静意识到事态严重，也没继续追问, 迅速跟上他的脚步。

    ***

    李主任领着她到了行政科的会议室。

    一进门, 他便把门给关上了。

    行政科的会议室里, 除了行政科的林主任，还有几位院领导。刘副院长也在，他们都是神色严肃。

    “小封来了。”

    林主任脸上的笑容很和煦，但气氛明显不对。

    封静问：“刘副院长，林主任，几位领导，请问找我过来，是有什么事吗？”

    林主任看向刘副院长，得到准许后，清了清嗓子，开口：“小封，我们今天叫你过来，是有些事情想跟你了解清楚。你不用紧张，如实回答就可以了。”

    封静愈发疑惑：“林主任，你说的是什么事？”

    林主任斟酌半秒，说：“是这样的，有人匿名向医院纪委发了举报邮件，说你私下收取病人的红包。”

    这话一出，封静错愕一秒。

    “不可能，我没做过这样的事。”她几乎是脱口而出。

    林主任皱了下眉：“但对方还提供了证据。”

    封静问：“什么证据？”

    “是一张照片，你看看，这个人，你有没有印象。”

    他说着，将一张A4纸递过来。

    封静看了一眼，不由得愣住。

    这是一张照片的打印件。

    照片里的画面，正是两周前的午后，她和那个叫赵向东的男人站在树荫底下说话时的情景。

    照片抓拍到赵向东把手上的礼盒递过来的这一瞬间。

    封静立即抬起头，看向众人，语气笃定：“我的确见过这个人，但是我并没有收下他送的东西。”

    她停顿了下，继续说明：“具体情况，是这样的……”

    “……事情就是这样，”封静如实讲述了事情的经过，又请求道，“林主任，我申请调查监控，证明我所说的是否属实。”

    林主任有些为难道：“其实，我们刚刚已经调过监控了。但是那个地方刚好是拍摄死角，从其他地方的监控，只能看到这人从大门口进来和出去的情况。他出去的时候，手上已经没有了那个礼盒。”

    封静心里一沉，听到这，她哪里还不明白？

    她被人算计了。

    封静仍然保持着冷静：“当时还有其他人在场，我想可以请他过来证明。”

    “是谁？”林主任立刻追问。

    封静说：“是急诊科于主任手下的实习生，叫唐嘉年。”

    “于主任？”刘副院长看向林主任，“我记得于主任这几天好像没在院里？”

    林主任点了下头，说：“于主任带队去参加研讨会了，那几个实习生也跟着一块去了，他们周日才回来。”

    这也太不巧了。

    在场几位院领导都皱起了眉。

    林主任重新看向封静，接着问：“封医生，你还有其他情况，需要补充说明的吗？”

    “没有了。”

    封静停顿了下，说：“林主任，我能接受医院的一切处理，但我无法接受莫须有的罪名。”

    “小封，我理解你的心情，”林主任说，“情况我们也大致了解了。等于主任回来，我们会找他了解清楚的。”

    他安慰了几句，又说：“辛苦你了，你先回去吧。”

    封静带着沉重的心情，走出办公室。

    门刚关上，里面就传来李主任愤怒的声音。

    “我说了，小封不可能这么做。她到我们医院后的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像她这样负责任的医生，是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

    “单凭这样一张照片，能证明什么？”

    “这次进修名单刚决定，这举报就来了。这举报是针对什么，难道大家都看不出来吗？”

    “李主任，你先冷静——”

    不一会儿，李主任也从行政科的办公室出来，脸色铁青。

    封静见他出来，赶紧走上前：“李主任。”

    李主任缓和了脸色，看向封静，又叹了口气：“小封，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也别多想，等院里调查清楚就没事了。”

    他顿了顿，又说：“我给你放一天假，你上完早上的班，下午回去好好休息吧。工作的事，我会帮你安排好的。”

    封静点了下头：“嗯，我明白的，谢谢李主任。”

    李主任点点头，似是想起什么，又问：“还有，这次进修的事，你也听说了吧？”

    封静怔了怔：“听说过。”

    “以后有的是机会，你不要太灰心。”

    她自然听懂了李主任的意思。

    他说得委婉，封静还是心里一沉。

    ***

    午休后，封静办好了请假手续，从李主任的办公室出来，走向电梯间。但路过医护办公室的时候，却听见两个小护士在聊天。

    她听到了自己的名字。

    “封医生收了病人的礼？真的假的？”

    “不会吧？看不出来呀。”

    “我听说在调查了？怎么没有被停职？”

    “早说了，封医生背后的人可不简单，这么严重的事，都被压下来了。”

    “我之前就说了，有些人就是心术不正，这不就被人抓到把柄了。”

    “可怎么听说，当时还有别人在场，可以证明她是清白的？”

    “你说的是，那个姓唐的实习生吗？”那小护士说，“可是，封医生最近和那个实习生走得很近，那实习生还给她送奶茶，谁知道他们私底下有没有什么……”

    徐诗茵走过来，冷着脸打断：“好了，你们在这里议论什么？还不快去干活。”

    “徐医生。”两个小护士吓了一跳，赶紧噤了声。

    一抬头，又看见封静，赶紧收拾好工具，假装去忙了。

    徐诗茵脚步慢下来，回头看向封静，忽然说：“上次的事是我感情用事，做得不对，但这次不是我举报的。”

    她停顿了下，收回目光：“我可没这么无聊，搞那种匿名的小动作。”

    封静迎着她的目光，平静地回答：“徐医生，没有做过的事，不用向我解释的。”

    徐诗茵怔了下，又向她看来。

    封静直接从她身旁走过，脚步从容。

    ***

    回家的路上，封静的心情都很沉重。

    到家的时候，她接到了唐嘉年的电话。

    电话那端，唐嘉年的声音透着几分愧疚：“封医生，实在对不起，我刚从于主任那听说你被匿名举报的事。我没想到我无意的举动会给你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这就去跟于主任请假了，回医院跟院领导说明情况。”

    封静立刻阻止：“不用了，你实习要紧。这次研讨会的机会难得，你跟着于主任好好学习。我相信医院一定会调查清楚，会还我一个公道。”

    “封医生，真的非常抱歉。”唐嘉年却不住地跟她道歉。

    “没事，这不是你的错，你不用道歉的。”

    “不是的，我……”

    唐嘉年还要说什么，封静却打断他，说：“小唐，你去忙吧，我的事，你暂时不用理会，我这边还有事要忙。”

    唐嘉年顿了顿：“好的，那我不打扰你了。”

    挂了电话。

    封静走进房间，把手机扔到床上，便躺了下来。她一瞬不瞬地盯着天花板，发起呆来。

    直到封爸爸打来电话——

    “静啊，明天晚上记得回来，那天跟你妈说了你要回来给她庆祝生日，她可高兴了。”封爸爸在电话里提醒说，“你别看她平时对你着你这么严肃，私底下可在意了。这事我偷偷和你说，你千万别告诉她。”

    封静握着手机，忍不住扬起嘴角：“嗯，我不说。”

    “好，那你明天晚上早点回来，我做好你爱吃的砂锅鸡。”封爸爸很开心地说。

    “好。”封静笑眯眯应下。

    挂了电话，她放下手机，坐在床上，双腿屈膝，抱住自己。

    封静把脸埋在双臂间，闷闷地叹气。

    这种时候，她该做什么，该说什么？

    封静不知道。

    不知道该怎么跟父母说，也不敢告诉他们。

    如果知道了，他们肯定会担心。

    封静拿起旁边的手机，打开朋友圈。

    三分钟前，麦颖诗刚发了一条朋友圈：【最近赶项目忙晕了，信息来不及回复，各位好友请见谅。有事请留言，看到会回复的，谢谢理解。P.S.问在不在的一律不回。】

    她退出朋友圈，看向好友列表。

    那个漆黑的头像——“J”，昵称依然没变，毫无动静。

    他们的对话，还停留在许多天前。

    心里所有的憋屈，苦闷，难受，这时候也不知道可以跟谁倾诉。

    封静想来想去，也无计可施，干脆闭上眼，蒙上被子睡觉。

    作者有话说：

    感谢姜晚笙扔的霸王票，么么=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