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小六儿。”霍燃喉头动了动， 声音从唇缝间缓缓吐出，一瞬间只觉恍若隔世。

    这是还完好的小六儿。

    还没有被他亲手……废掉的小六儿。

    霍燃心间发苦，眼神几近贪婪地望着对面之人， 像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

    与此同时，白陌连也终于缓过神，他没想到今日竟真的应了他昨天所想的——六师兄居然真的出现了， 就这么出现在他对面。

    白陌连忍不住高声唤道：“六师兄！”

    此时的他， 已全然忘了最后一次见面时，席常月说了什么。

    直至看清后者在见到他们时，仍旧面无表情的脸后，白陌连才后知后觉僵住了面上的笑意。

    六师兄……

    白陌连无声喃喃看着席常月的身影。

    而席常月也只是在与对面的那些人打了个照面， 稍稍平复完心情之后便悄然挪开了目光，只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除却上次就已经与席常月碰面的霍燃、白陌连，二者是知晓他是持着何种态度的，而陆璟之和苏奕辙却是自席常月离开山门之后首次与他相遇， 他的反应自然也落入了二人眼中。

    陆璟之蹙起眉，苏奕辙眸光深了深，心头微动。

    席常月在几人注视下，想了想， 遂走到了青江的房门前。

    青江很快过来开门， 一见是他， 眼睛登时就亮了， 连声道：“有吃的吗有吃的吗？”

    听见他这般雀跃的嗓音在耳边响起，莫名的，席常月心情好上不少， 唇角也跟着往上扬了扬， 好笑道：“有的。”

    说着， 他拍了拍青江额前，“进去给你。”

    一听这话，青江更加高兴了，伸手就拉着席常月进了屋。

    直到进房的前一刻，席常月都还能感觉到身后盯着他的几道目光，但他并未多管。

    ·

    在席常月看不见的地方。

    望着对面的几人许久都未曾移开视线，白陌连更是两眼都有些发直，一瞬间只觉脑中嗡嗡作响，不知从何而来的丝丝凉意顺着衣服缝隙直直钻入脊背，令他身子不禁颤了颤。

    白陌连直将眼眶看得发酸，视线依旧未收回来。

    他将席常月和青江的互动看在眼里，心底泛着苦涩。

    曾几何时，六师兄也是那般待他的。

    所以，六师兄不肯认他。

    是因为有其他人要宠了吗……

    想到这里，胸腔中陡然涌起的妒火烧得白陌连胸口生疼，脊背都有些发麻了。

    六师兄怎么能不要他。

    白陌连反复在心中诘问。

    怎么能！

    他怎么可以待别人那般好！

    明明，明明那些曾经都是属于他的……

    今后，也该是他的才是。

    突如其来的念头几乎侵占了白陌连整个大脑，双眼都为此有些发红。

    偏在此时，又一道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点阴戾的嗓音压得极低，“那个人是谁。”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裴青不知何时站在另一边，遥望着席常月进入的那扇门，眼底仿若蕴藏着看不见的风暴，诡谲异常。

    ·

    与白陌连的想法相差无几，在裴青看来，他才是那个和席常月最亲近的人。

    纵然接受了另一段记忆，细想一夜过后，裴青自发安慰着自己，拒不承认那个会亲手构陷阿月、害得阿月一身修为尽废的人是他。

    裴青当下也不再多想，抬脚就沿着长廊朝对面的房间走去。

    白陌连见状要跟。

    “小师弟。”忽地，霍燃开口将人叫住了。

    他想……

    既然小六儿如此果决，或许……他们也不应再过度纠缠才是。

    霍燃心中不无苦涩。

    他不想再从小六儿眼中看到类似于憎恶的情绪了。

    即使是漠然也可，他不想看见小六儿仇视他。

    霍燃闭了闭眼，终是缓缓说了一句，“不要过去。”

    白陌连不解看他。

    苏奕辙视线在二人身上扫过，一抹深意从眼底闪现，最终若有似无停留在霍燃身上。

    他素来不喜多事，然心思却是几个师兄弟间最是深沉的一个，进来大师兄身上有太多不正常，令苏奕辙察觉到不少，从中也分析出了一些东西。

    大师兄似乎……有愧于小六儿。

    他在愧疚什么？

    苏奕辙忍不住想要探究。

    陆璟之沉默看着一切。

    他亦从他曾经的六徒弟眼中，看出了当初对方离开山门前销毁魂灯时的果决。

    他是真的……

    不想再与他、与天启宗有任何关联了。

    陆璟之不由疑惑，如此……那梦中一直在天启宗长大的六徒弟又是怎么回事，心知那并非是真的梦境，极有可能是真实的陆璟之禁不住想要窥探梦境的全貌。

    ***

    另一边的房间内，席常月取出储物戒中备着的吃食点心摆到桌上，“吃吧。”

    说罢，他坐到青江对面，单手支腮，眼神略有些放空。

    青江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抓起几样自己爱吃的点心就开始狼吞虎咽。

    席常月回过神来被他的样子逗笑，终于放松了少许，一边叮嘱青江道：“慢点吃。”

    “哦，知道了。”青江一边应着，仍是大块朵颐着。

    席常月笑了笑，突然道：“吃完我们便去找师尊吧。”

    青江露出一个疑惑的小眼神。

    席常月牵起嘴角，“昨日忘了与你说，师尊道我们今日回去。”

    “啊，”青江一听，果然瘪嘴，“不能多留几天吗？”

    他还没玩够呢。

    闻言，席常月有些迟疑，末了道：“不能。”

    话音落下，席常月目光愧疚地看了看青江，若非是他，他们也不用这么早回去。

    青江蔫哒哒道：“那就回去吧。”

    席常月应了一声，正想说回去之后他做几样新式点心给他尝尝，也算做补偿了。

    然还不等他开口，房门就被人敲响。

    几乎是瞬间，席常月的神经就开始紧绷起来。

    他以为，有陆璟之在，加上方才他的漠视已经足以说明一切，这么一来那些人就不会来打扰。

    可没想到的是，最终还是来了。

    席常月心头一凛。

    青江停下吃东西的动作，嘟囔着起身准备过去开门，“谁啊。”

    席常月缓过劲来，叫住他，“我去开门。”

    青江没再纠结，停下来等着席常月去开，“好。”

    ·

    席常月深吸口气，走到门边。

    房门甫一打开，裴青的脸就出现在席常月眼前，令他一怔。

    他还以为是白陌连他们。

    然待他错眼看向裴青后方，往对面望去时，就见陆璟之一行人仍站在那里。

    “阿月，我、”

    在裴青开口之际，席常月冷声道：“你想说什么？”

    裴青一顿，旋即想也不想便脱口道：“同我回去吧。”

    “你同我回去。”

    有些话说了开头，后续也就自然而然出来了，裴青像是在和席常月解释，又像是在说服自己，“你别生我气了，先和我回去。”

    裴青见席常月一直不说话，话便说得渐渐多了起来，“你如今已离开了席家，又退出了天启宗，没地方可去了，就同我回去吧。”

    他直勾勾盯着席常月，眼神中似是含着一团火。

    是席常月从未在裴青眼里看到的神情。也许有过，只不过是裴青在看其他人。

    而他看的人……

    席常月再度越过说话的裴青，看到了依旧望着这边的白陌连。

    是他。

    裴青曾经用这样的眼神看着的人，是白陌连。

    “阿月。”裴青还在喋喋不休。

    席常月抿唇，“不必了。”

    他自有地方可去，但那不是需要同裴青说明的了。

    裴青急了，“你不和我走，你要去哪？”

    席常月扯了扯唇角，冷冷看着裴青此刻着急的模样，对方有什么资格问他这些。

    裴青：“阿月，不要闹，跟我回去。”

    席常月不想多说，握在门框上的手指一动就要把门合上将人阻在门外。

    却听斜刺里倏然传来一道冷冽慵懒的声线，透着十足的狂傲，“什么人，也敢对本座的弟子纠缠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