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以生命为燃料的火焰

    “这怎么可能？”

    孟琮摇头, 即使事实就摆在面前，他也选择垂死挣扎，现在已经不需要要楚茜压着他了, 他也没有站起来的力气。

    朱晋端起茶杯抿了一口，挡住脸上的表情，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态, 无需一丁点的犹豫, 叶尘之事结下的梁子必须一笔勾销, 非但如此，还得感谢天衍宗帮着凌霄派抓出叛徒。

    楚茜不在乎他怎么想, 就像在身份暴露之前她也完全不在乎凌霄派的针对一般。

    “孟长老就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孟琮眼底泛着赤红血丝，躲闪她的目光，视线飘忽, 最终落在她撸着狐狸尾巴的那只手上, 咬咬牙，破釜沉舟道：“即使您是九霄尊者又如何？就能掩盖您私自圈养妖奴的罪行了吗？禁止抓捕买卖妖奴的法律还是您亲手制定，现在亲手打破它的还是您！”

    这可真是孤注一掷，就连好似对什么都不关心的燕洲，都多看了他两眼。

    兴许是无知者无畏？一个新晋五大门派之列的门派, 知道的不如他们这些老牌门派多也情有可原。

    林宪忍不住面露怒色：“孟琮！”

    那九尾狐刚来的时候就戴着锁妖环，而且伤痕累累, 是老祖救了他。

    孟琮冷笑：“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现在看来九霄尊者也不是像书上记载的那个模样, 还是说天衍宗一家独大, 连质疑都不让？”

    他这是把天衍宗摆在其他几个宗门的对立面, 想要让他们变成众矢之的。

    可惜其他宗门的那几人各个眼观鼻鼻观心, 没给半点回应。

    看了一出闹剧, 楚茜目光落在狐狸身上，像是说给他听，又像是说给孟琮：“当然不是妖奴，是道侣。”

    “你说是道侣就是道侣？哪有这样戴着锁妖环的道侣？”

    一旁的云磊如梦初醒，想起上次九尾狐给出的那个解释，脸色顿时变得有点诡异，隐隐发绿，但也不敢多言，只道：“确实是道侣，那位妖族道友亲口承认过。”

    孟琮朝他看去，半点不动摇，这个理由没能说服他：“亲口承认？戴着锁妖环的亲口承认谁知道是真是假？到底是强迫还是真的自愿，还得取下锁妖环才能知道！”

    撸狐狸的手顿住，楚茜抬头，嘴角拉平，刚才还在叫嚣的孟琮终于如梦初醒般的意识到眼前这位是个大乘期的大能，不再是任他揉扁搓圆的天衍宗小弟子，就算真的圈养妖奴又能如何？就算她亲手打破自己制定的规则又能如何？难道其他人敢说什么，敢去无视那些规则吗？

    “不如孟长老来试试，看能不能取下锁妖环？”

    孟琮后背被冷汗浸透：“尊者说笑了，谁不知道只有妖奴的主人才能取下锁妖环？我……刚才是我失态，是我胡言乱语，还望尊者不要往心里去。”

    “我不往心里去，”她垂下眼睛，扫过狐狸爪上紧紧扣着的银白色锁妖环，再抬头看向孟琮，不是建议，不是商量，是命令，“没听见吗？我让你来试试看能不能取下锁妖环。”

    孟琮愣住，不知道她这玩的是哪出。

    他一个激灵迅速清醒，起身走过去，最后几步踟蹰着不敢靠近，对上那双幽暗的目光，咬牙跨越最后的距离，将手搭上顾临渊的伸过来的手腕，摸上锁妖环轻轻一捏。

    不出意外的毫无反应。

    不是他。

    顾临渊有些失望，但也不太意外。楚茜也是一样。

    “尊者这是？”洛灵是个聪明人，她身为医者，观察力向来出类拔萃，这份观察力不但可以用在治疗上，更是可以被用在任何合适的时机。

    眼下就是一个合适的时机——在所有人都怀疑九霄尊者亲手打破自己制定的规则的现在，在她莫名其妙让孟琮尝试解下锁妖环却失败了的现在。

    这锁妖环的主人真的是九霄尊者吗？

    不见得。

    楚茜没说话。

    她知道自己现在该说这只锁妖环不是自己扣上去的，但这也意味着所有人都会知道狐狸被锁住妖力，身为大妖九尾，却没法发挥半点妖力。她愿意把这个选择权让渡出去，说与不说，要看他自己。

    她看向狐狸，两人目光相撞，短暂的对视，顾临渊心情一好，那几条尾巴就开始无意识的晃动。

    “不是她给我扣上的锁妖环。”他说道，“楚楚也一直在想办法给我解开它，但直到现在也没找到那个人。”

    说了确实有风险，但他好歹还有魔修的元婴修为，就算为了怕暴露而不能轻易动用，至少也还有脑子和身为大妖皮糙肉厚天生的防御力。

    他要承担的风险，比起九霄尊者背上污名威信动摇的结果，不值一提。

    朱晋倒抽一口冷气，燕洲把玩着手里的茶杯，活像是里面有什么深奥道法，林宪看向别处掩盖嘴角的抽搐，就连早有准备的洛灵都眼皮一跳。

    有些是因为事实本身，有些是因为狐狸对九霄尊者的称呼。

    楚楚？

    怕是再也不能直视楚楚动人这个成语。

    没有人想继续这个话题，没有人！

    林宪轻咳一声，主动道：“您看，不如把审问孟琮的事情交给我和几位道友？”

    楚茜点头，无可无不可，刚要再说什么，就看小红毛睡醒了，嘤嘤叫了两声，睡眼朦胧的爬起来，伸伸胳膊腿，在她爹柔软的白毛里打滚儿，才终于彻底清醒，瞄准楚茜的领口，一下子窜过去，勾住领子，荡秋千似的把自己稳稳当当甩到楚茜头顶，寻摸了个最好的席位，好奇的观察这一屋子人。

    全场最悠闲，没有之一。

    头上顶着好闺女的九霄尊者别说什么威势了，这画面是真的有几分好笑，其余几位都赶紧移开目光，眼不见为净，省得憋不住真的笑出来。只有林宪的眼神粘在头顶的红毛小狐狸身上，没忍住：“她叫什么？”

    这是个好问题。

    不但林宪想知道，小红毛自己也想知道。

    楚茜难得心虚，顾临渊也一样，好几天了，他们这对新手父母谁也没想起来取名这件事，要不是今天林宪问了，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呢！

    “小名叫小红毛。”多么简单通俗易懂且直白的名字！楚茜越说越觉得好，头顶那位明显有不同意见，感觉到发丝传来拉扯的疼痛，天知道她是费了多大力气才维持住面不改色的模样。

    林宪：“……”那大名呢？

    他看看老祖的脸色，默默把这个问题给咽回肚子里。

    小红毛目光依次从几人身上扫过，最后停在孟琮身上，嘤嘤叫了两声，顾临渊的实时翻译很及时：“他身上有魔族的东西。”

    “我没有！我确实去了午肆拍卖会，但也只是交易一些修真界难得一见，魔界才有的东西，没与魔族有任何其他联系！”孟琮站起身，第一时间否认。

    幸好那次拍卖会上他没买下任何活物，只要……他低头避开楚茜的目光，脑子里迅速闪过某个念头，只要把那件事处理好，那他买卖妖奴这件事就永远都不会露馅。

    幸好，他用的是花了大力气才从魔族手里弄到的新式锁妖环，否则今天还真难以收场。想通这点，他也冷静下来，催动锁妖环，下达了某个指令。

    ……

    飞云宗

    掌门和执剑长老带着最优秀的那批弟子前往天衍宗参加宗门大比，少了一大群人山门也不显得空荡荡，留下的人精神面貌都焕然一新，有资格栖身列入五大门派，对他们宗门来说绝对是一件足以被记载下来的重大突破，就连新招收的弟子质量都比起往年有了一大截的提升。

    唯有执剑长老的杜陵山后山，安静的没有半点人气儿。

    这里是从来不对弟子开放的禁忌之地，就连孟琮的亲传弟子姚阳羽都从没来过这里。

    谁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那些试图靠近的弟子统统被山外的迷阵拦住，时间一久，再也没人再试图闯入，无人知道在这寂静的后山有一处竹屋，周围寂静无声，只能听见林间鸟儿的鸣叫和潺潺水声，水雾缭绕的仿佛世外桃源。

    这样清幽漂亮的美景，落在屋内的少女眼中也没有半分美好，整座竹屋都像一座精雕细琢的鸟笼。

    若是姚阳羽在这，他就能认出屋内的少女正是向来被他看不起的废物师妹。这少女生的白皙漂亮，不过最让人印象深刻一眼难忘的是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漂亮的如同宝石，每次锲而不舍挥动重剑时，那里面就会盛满倔强。

    翳鸟的眼睛向来生的漂亮，本身也是种稀有昂贵的珠宝，传闻以翳鸟的眼睛作为定情信物，爱情就会长长久久。

    此刻这双漂亮的如同繁星银河似的眼睛暗淡无光，翟雨坐在床沿抬起手臂，露出细白手腕上那只伪装成普通手镯的锁妖环，锁妖环闪过红光，是孟琮正通过神念下达命令。

    极其简短的一个命令：回到竹屋，立刻自尽。

    腕上这种锁妖环不但限制妖族妖力，更是能以神念操纵下达命令。若是妖奴想要违抗，锁妖环就会施加惩罚，全身的经脉仿佛被碾碎重组，内脏像被一双手伸进去胡乱搅动的各自移位，那种生不如死的滋味没有人能够抵抗，翟雨还记得那种感觉，深入骨髓。连灵魂都在颤抖。

    但是自尽？凭什么？她不甘心！

    她不甘心！

    巨大的翳鸟虚影自她身后浮现，又被锁妖环死死禁锢，因为没有第一时间执行主人的命令，锁妖环闪烁的红光越来越急促，不详的红色照映在她眼底，好似一簇燃烧着的小小的火苗，疼痛降临，她死死咬住嘴唇。

    不！绝不！

    该死的是孟琮，该死的是这个助纣为虐的宗门，该死的是每一个被她求助过却满眼漠然的把她送回来的人。

    死也要拉上这些人、这些垃圾。

    冷汗浸湿衣衫，翟雨踉跄着爬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跑，出了屋子立刻化为原形，漂亮的彩色羽毛在阳光的照耀下更加绚烂，因为疼痛，眼前一片模糊，但她能找到太阳，就能确定方向。

    她高高飞起，飞了很久，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有多高，又从天上俯冲而下，无时无刻的疼痛让她力竭，妖丹在燃烧，连神魂都在燃烧，她精神恍惚，如果说只剩下一个念头，唯有毁灭。

    熊熊大火好似一场盛大的烟花，以杜陵山为原点，飞速向整个飞云宗蔓延，以生命为燃料的火焰总是漂亮到极致，更别提翳鸟这种神鸟天生的五彩祥光，留守的长老第一时间撑开了防御，却也还是有一小波人被波及，终究是修为有限，那火被挡在了防御外。

    新入门的小弟子仰起头看着结界外的火焰，好奇的问：“师父，好漂亮的火，那是什么？”

    被叫做师父的中年人也向外看去：“也许是哪个不自量力的来犯者吧。”

    小弟子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处。

    连天空都被染成了彩色，真漂亮啊。

    ……

    宁淮城内

    锁妖环的另一端没了生命的波动，孟琮脸上的表情更缓和了，他甚至扯开一个小小的笑容，没人知道他在笑什么，就像现在没人知道万里之外燃起的那场大火。

    他听到自己笃定而自信的语气：“我也没有圈养妖奴。”

    作者有话说：

    他可真是个垃圾，垃圾分类之后绝对是那种有害垃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