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门外的不速之客不是旁人,正是陆茸茸那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经纪人杜一茂。

    陆茸茸抱起小臂，隔着门靠在门框上瞥他：“杜大经纪人难得屈尊降贵踏足公寓，是有什么要紧事吗？”

    十天前她刚成为陆茸茸,对周围的人和事还不大了解的时候，她对杜一茂过分宽容了。

    如今，杜一茂身为经纪人，对待艺人不公正、恶意拦截演艺资源、纵容舆论发展、冷眼旁观艺人遭受网暴的种种事迹渐渐明晰，陆茸茸不打算再给他面子。

    杜一茂听到这个语气,脸一下就垮了。

    他出任TATA女团经纪人两年,还没见过团里哪个艺人敢对他这样说话，即便是白秋秋那样有靠山有名气的当红小花,和他说话也是和和气气，一口一个杜哥。

    想到昨天多次通知周小琴,让陆茸茸今天上午来公司，结果他在公司干等了一个小时，才得知陆茸茸根本没打算来。被放鸽子时攒下的不满，浇上名为阴阳怪气的热油，杜一茂心头的小火苗涨成了盛怒之火。

    看来刘总说的不错,像陆茸茸这种人，给点颜色她就开染坊,刚有点起色就敢跟公司叫板，当初要是真选择捧她,只怕这养不熟的白眼狼早就踹了天成另谋高就了！

    只是想到近期的业绩,再想想陆茸茸眼下的热度和价值……他不得不暂时启用她。

    “大中午吃炮仗了？口气这么冲。”杜一茂面无表情道：“让你回公司你不回，怎么办呢,我也只能上门找你了,谁让你是影帝都夸奖的天赋流艺人。”

    陆茸茸笑了笑,那抹笑意分外明艳：“那你长话短说。”

    杜一茂的思绪在大脑中千回百转，终于读懂了陆茸茸这话的含义。门内这女人，浑然没有要给他开门的意思。

    他急了，语气急切道：“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进门？隔着门怎么谈事情？”

    陆茸茸：“今天队友都不在，我一个年轻女孩独自在家，恐怕不方便让你进来。杜大经纪人应该能理解我吧？”

    看着门外男人的脸色红了又白、白了又青，陆茸茸心头的郁气终于得以排解。以她的身手，根本不担心单独和异性见面谈话，她就是想看看杜一茂吃瘪受气的模样。

    按常理说经纪人和艺人，艺人才是老板，只因女团的小女孩涉世不深，才会对这个看似掌握演艺资源的经纪人言听计从，给了他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底气。

    “陆茸茸，你别太过分了，别忘了是谁把你签进公司给了你追逐梦想的机会！”杜一茂的语气中明显有着咬牙切齿的意味。

    这时，不远处传来电梯门开启的声音。

    一个穿着黄马甲戴着黄色兔耳朵的下男生快步跑到门口，看到门外还站着一个人，微微愣了一下。

    但他很快回过神，对屋里的陆茸茸说：“陆女士，您的外卖到了，祝您用餐愉快！”

    陆茸茸的目光在门外两人身上来回扫了一圈，终于开门了。杜一茂没有放过这个机会，在她一手接外卖的空档快步进了公寓。

    片刻之后，两人坐在了沙发上。杜一茂斜眼瞥见陆茸茸提进来的外卖包装上漂浮着红油，眉头紧紧拧成一团。

    “这种重油重盐的食物，易发胖还容易长痘。我听说你昨晚才吃过烤肉，现在又碰这些个垃圾食品，你是真想自毁前程。”

    “等你亲眼看到我长胖长痘的那天再说吧。”

    陆茸茸的语气可以说是有恃无恐，杜一茂抬头看她的脸……她的容貌确实是无可挑剔，若非如此，她也不可能留在这个圈子混到今天。

    杜一茂移开目光，严肃道：“我今天来总共有三件事。第一，你未经公司允许私自发微博的事情，原本是要惩罚你写检讨当众朗读的，不过余总宽和仁厚，体谅你当时急于自证清白，就免了你的检讨，希望你尽快上报微博新密码，下不为例。”

    “第二，你想查的事情我们已经查清楚了。公司有一个叫王秀芬的员工，她是你的极端黑粉，所以花重金购买了姜吾意的行程，设计你和姜吾意两次偶遇，然后在微博上造谣生事挑动舆论。公司已经决定开除王秀芬，并向她提起名誉侵权赔偿。希望你以后相信公司，不要擅自行动。”

    “第三，你在《密室逃生》的表现不错，有一部都市网剧邀请你出演女主角，我把试读剧本和签约合同都带来了，你自己看看。对了，这部戏的片酬不低。”

    杜一茂滔滔不绝地说着，期间连口气都不带喘，根本没给陆茸茸插话的机会。

    现下他终于说完了，陆茸茸轻笑了一声，眼神骤然凌厉。

    “你是说我两次偶遇姜吾意都是被一个普通员工陷害？她哪来这么多钱？就算她自掏腰包买下姜吾意的行程，她如何控制我的行程？就算她真的负责给艺人订机票，那么前一次呢？她怎么知道我的私人事情，又是如何假冒他人给我发信息把我骗去万锦酒店？”

    “她自己是出不起这笔钱，可如果她是对家派来天成的卧底呢？”杜一茂轻嗤一声，接着说：“公司已经起草声明发微博了，你的困局已解，何必再节外生枝，倒不如好好准备接下来的工作。”

    这番说辞，陆茸茸是一个字也不相信，“我们团发展最好的人不是我，是白秋秋。对家公司为什么不陷害她？反而害我这个十八线的小明星？”

    杜一茂语塞，目光显然有些闪躲。

    陆茸茸往后靠了靠，眉梢轻挑，目光冷冷落在他的脸上：“王秀芬到底是对家卧底，还是你们推出来的替罪羊，你心里最清楚。还有你们做过的事情，你们替我推掉的工作，我都会慢慢儿拿回来。”

    杜一茂被震住了，他怀疑自己的眼睛出了问题，陆茸茸身上怎么会有如此强势的气场？

    不，她会演戏，她这是故意演给他看的。

    他轻蔑地笑了笑，“那我就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陆茸茸移开目光，扫了一眼他带来的所谓都市网剧的剧本，粗略扫了一眼片名和剧情，她已经能确定这是一部烂片。

    傻白甜女主角入职大公司做总裁的秘书，干啥啥不行搞砸一堆工作，然后成功引起了总裁的注意……这剧情放在十年前都火不起来了。

    杜一茂是想帮她坐实花瓶的人设？嫌她挨得骂不够多？

    她拿起剧本和合同，好似认真地端详了一番，然后在杜一茂的灼灼目光注视下，将它们撕碎了。

    “你什么意思？”

    “我认为烂片对我的职业生涯没有任何帮助。”

    “这部戏开价可是一千八百万，我帮你再争取一下，可以要到两千万，你确定两千万对你的职业生涯也没有任何帮助吗？”杜一茂笑了，“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不过是再打印一份的事情。”

    “我不缺这点钱。”陆茸茸坦然道，随即她就想起刚才不经意间在合同上扫到的数字，转了话锋问：“稍等，合同上写的似乎是六百万吧？”

    杜一茂笑而不语，笑容中闪烁着耐人寻味的神色。

    陆茸茸明白了。

    “看来你们没少干这种事。”

    杜一茂依旧不答话。

    如果说昨天陆茸茸还要在去留之间犹豫一番，那么今天她可以确定，天成娱乐埋了太多定时炸弹，她绝对不能接受这样一个垃圾桶。

    陆茸茸也站了起来，把碎纸拍到他身上，冷声道：“多行不义，好自为之。”

    杜一茂的笑容挂不住了，脸色一变，来不及仔细思考这句“多行不义”的深意，便急切道：“你真不签？这可是两千万，拍完这部戏你再想解约可没人拦得住你了！”

    “现在你也拦不住我。”这回轮到陆茸茸笑了，“杜一茂，这周五我会带着律师回公司，正式向天成娱乐提出解除经纪合约，希望你做好准备。”

    …

    A市，天环大厦，隽才影业。

    因为是艺术行业的缘故，这一层楼中来来往往的有许多穿着奇装异服的年轻人。骆洛和莫隽才穿着衬衫西裤穿过公司走廊，反而显得十分突兀。

    “姜吾意已经确认出演男主角了，他现在就在我办公室等着签合同。待会你可以看看筹备工作报告，有什么问题直接跟我说。”莫隽才一只手搭着骆洛的肩膀，语气轻松地说着工作进度。“对了，我们打算这周开始试镜招募其他角色，你要是有空可以过来旁观。”

    骆洛心里清楚莫隽才不是真的要他提意见，这不过是给对投资人的面子罢了，左右他也不了解拍电影的事情，莫隽才做事周密严谨不会砸了自家招牌，他乐得坐享其成。

    “行我知道了，你去见姜吾意吧，我先走了。”

    眼前就是电梯口，骆洛和莫隽才道了别以后便离开了，莫隽才继续返回办公室，姜吾意已经在他办公室等了十分钟了。

    他推开门进办公室，空调冷气迎面扑来，一抬头就看见姜吾意坐在茶座的沙发上。

    “姜老师久等了。”

    “无妨，我刚好趁这个时间仔细读了读剧本。”

    提起剧本，莫隽才不得不严肃起来，在姜吾意面对坐了下来：“你看完剧本有什么想法？”

    “剧本没问题，就是这个女主角……”姜吾意的语气有些耐人寻味，尾音拖长了几秒，随即问道：“演员选定了吗？”

    “暂时没有。”莫隽才坦诚道：“我准备本周开始试镜女演员，最迟下个星期就能定下来了。当然，如果你有推荐的话，我很愿意优先考虑。”

    莫隽才丝毫不怀疑姜吾意会推荐什么不三不四的花瓶演员，越是专业的演员越清楚挑选一个默契合拍的搭档有多么重要。

    姜吾意打开手机，找出了一段视频：“莫导看看这段戏。”

    莫隽才转移目光看向手机屏幕中的视频，原以为是什么电影电视剧的片段，定睛一看却是满满廉价感的综艺舞台……

    姜吾意给莫隽才看的正是《密室逃生》开始前，他和陆茸茸演绎的那段小短片。

    出于对姜吾意的信任，莫隽才没有急着提出质疑，他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仔细看了这段视频。

    看着看着，他的眼神变了。

    好有灵气的女演员！

    莫隽才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被这个女演员的哭戏感染了，他隔着屏幕感受到了那种揪心之痛，还有窒息的感觉。

    视频放完了，他垂下眼眸缓和了三秒，随后问道：“这个女演员叫什么名字？哪个学校的毕业的？以前拍过什么戏？”

    姜吾意道：“陆茸茸，非科班，成年后暂无演戏经历。”

    莫隽才心中隐隐感觉陆茸茸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似乎没少在娱乐新闻中看到她，没想到她还有这演技。

    紧接着，他敏锐地捕捉到了姜吾意话里的重点，“成年后无演戏经历？她小时候演过戏？”

    姜吾意：“正是，她小时候演过莫导你的戏。”

    “是吗？那看来她是真的很有天赋了。”莫隽才一怔，颇为意外。“她的形象气质不错，够大气、有韧劲儿，扮上妆应该挺上镜的。不过，她这段戏演的是绝望和悲痛，我不能确定她是否能演出女主角丹雀的狠劲。”

    姜吾意拿回手机，重新换了一段视频。

    莫隽才下意识看去，很快就看到一个美少女徒手擒蛇的惊悚画面。

    姜吾意又换了个视频。

    这回是美少女一脸冷漠用搬砖拍死大鹅，鲜血从她纤细白皙的手中流落。

    姜吾意：“够狠吗？”

    莫隽才：“……”

    办公室被一种诡异的气氛笼罩，半晌后才稍有好转。

    莫隽才道：“还是要看她演一段剧本情节再说，她是哪个公司的？我让人给她发个试镜邀请。”

    …

    傍晚夕阳正好，陆茸茸坐在咖啡厅的窗边卡座，服务生端来饮品道了声“请慢用”，转身离开之际，陆茸茸别过头打了个响亮的喷嚏。

    “女士，是不是空调温度太低了？咱们店里有免费的披肩毛毯，我给您拿一条吧。”服务生担忧地说。

    实际上陆茸茸并没有感觉到冷，空调风也并没有对着她吹，她用纸巾轻轻按了下鼻子，才道：“不用了，谢谢你。”

    服务生走后，陆茸茸打开手机，连上了蓝牙耳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她与周小琴的微信聊天界面，最近一条消息，是周小琴发来的一个录音。

    她开倍速听了一遍，这是她录制《荒野生存记》那七天里，公司某次开会时的录音。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个录音是偷偷录的。录音的原主人，是已经被天成娱乐开除的‘普通员工’王秀芬。

    昨天，TATA女团的官方微博发了关于公司员工王秀芬购买姜吾意行程，设计陷害艺人陆茸茸的相关声明，并宣称已经给王秀芬发了律师函，准备通过起诉索要赔偿。

    陆茸茸看完微博之后就想办法联系了王秀芬，这其中也经历了不少波折。王秀芬已经离开A市了，原先的手机号也注销了，但她在天成娱乐工作了这么久，总有几个关系亲近的朋友，陆茸茸还是成功拿到了王秀芬目前使用的联系方式。

    正如陆茸茸预料的一样，王秀芬只是被推出去的替罪羊。她拿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是受到旁人指使，但她拿出了这么一段录音。

    陆茸茸目光微凝，随即按下了锁屏。

    约莫等了五分钟，一个穿着白色西装裙、梳着高马尾、气质干练的女人从外面进来，手里攥着手提包和手机，伸着脖子在咖啡厅里四处环顾。

    陆茸茸朝她招了招手，女人眼睛一亮，向卡座走来。

    “严律师。”

    “陆小姐。”

    两人打了招呼，各自坐了下来。严律师从包里拿出文件袋，面上带着微笑说道：“陆小姐，您的诉求已经大致情况我已经了解过了。再跟您确认一下，您的主要诉求是和现经纪公司天成娱乐解除经纪合约是吗？”

    陆茸茸点点头道：“没错。”

    严律师：“艺人提前解除经纪合约通常都要向赔付公司违约金，陆小姐对此应该有所了解吧？”

    “如果能证明公司存在违约行为，或者说是未履行合约内经纪公司的相应责任，这笔钱是不是可以省了？”

    “道理是不错，不过实施起来没那么容易。”

    陆茸茸笑了笑，“所以，我需要严律师你这样优秀的精英律师。”

    严律师常常听到这样的夸赞，面色并无变化。

    “合同我也看过了。诚如陆小姐所说，如果能有证据证明经纪公司没有履行责任，陆小姐就可以无偿解约。但是，陆小姐手上有什么证据呢？”

    陆茸茸点了点手机屏幕，把录音音频转发了过去。

    片刻后，严律师道：“这个录音可以作为证据，我会尽力帮助陆小姐完成诉求，当然，如果还有更多证据，希望陆小姐能及时提供。”

    两人在咖啡厅谈了半个小时左右便离开了。

    咖啡厅外不远处，刚刚放学的高中女生突然拽住同伴的胳膊，激动地说：“快看快看，那个是不是陆茸茸？”

    同伴一脸茫然望向她指的方向，很快也瞪大了眼睛：“真的是陆茸茸！我还是第一次在路上偶遇明显诶，快快快我要拍照发给彤彤，她最喜欢TATA女团了！”

    先前喊她的女学生却有些犹豫了，小声道：“可是彤彤喜欢的好像是白秋秋，我记得白秋秋和陆茸茸两家的关系……不怎么样啊。”

    “那我就自己发微博！”同伴兴冲冲道：“陆茸茸本人竟然比电视上看着还漂亮！”

    马路对面，陆茸茸和严律师刚刚分别，她隐约感觉自己身上跟着两道灼热的目光，四下观察了一圈，才发现是两个穿着校服的学生。

    她看了一眼便移开了目光，拿出车钥匙开车门坐进了驾驶位。

    微信消息提示响起，屏幕闪烁了一下。

    她点开看了一眼，略微有些惊讶，居然是姜吾意发来的消息。

    【姜吾意：你收到试镜邀请了吗】

    看完消息内容，陆茸茸眉头微微一皱，切屏到周小琴的聊天框。

    【陆茸茸：我收到试镜邀请了吗】

    半分钟后。

    【周小琴：？】

    【周小琴：什么试镜？】

    陆茸茸切回姜吾意的聊天窗。

    【陆茸茸：什么试镜？】

    【姜吾意：莫隽才导演的新戏《河中传》】

    陆茸茸有些惊讶于姜吾意居然是秒回的，惊讶之后，她长按消息原封不动转发给了周小琴。

    【周小琴：啊？？？】

    陆茸茸从她这三个问号中读出了深深的怀疑，想来她也觉得莫隽才不可能给一个女团爱豆发试镜邀请。

    她正琢磨着该怎么回复姜吾意，周小琴忽然又发来一张截图，看起来似乎是朋友圈的界面，点开一看截图上是白秋秋一分钟前发的朋友圈。

    白秋秋：机会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图片]

    从截图里看不太清她发的照片是什么内容，陆茸茸下意识切屏到朋友圈，刷新了半天，只看到苏小念发的一张风景照，她顺手点了个赞。

    看来白秋秋的朋友圈屏蔽了她。

    【周小琴：茸茸姐，白秋秋刚发了个试镜邀请的照片，好像就是你说的莫导的新戏】

    哦豁。

    陆茸茸拨弄了一下挡眼睛的刘海，随即回复了姜吾意的消息。

    【陆茸茸：姜老师从哪里听说莫导邀请我试镜的呀？是不是弄错了，我没有收到。莫导邀请的是我们团的白秋秋，不是我哦。】

    半分钟后。

    【姜吾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