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宁湫的大脑一片空白。

    但是在那一刻，与停转的大脑相对应的，她所有的感知都被提到了最顶端，侍者的说话声，水滴浇灌花草的滴落声，她碰触到赵赫之衣服时候的摩擦声，还有——

    心跳声。

    一个较快，一个较慢，但是渐渐的，两者重叠，几乎在宁湫的耳边，震耳欲聋。

    宁湫这次确定自己手上的抑制手环完好无损，她一咬牙，穿过腋下撑住了赵赫之，让对方靠在自己的肩头。

    用脚指头想，这个动作并不好受，宁湫觉得自己好像听到了一声男人压在喉舌之下的闷哼。

    是带着有些不舒服的委屈。

    宁湫咽了口口水，这才深吸一口气，她把赵赫之往角落里拽过去，然后又勉强地让对方靠住自己不至于滑落下去。

    男人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发抖，他几乎无法自控地把自己的头埋在了宁湫的颈窝之中。

    作为Omega的本能，让他几近焦急地找寻着微弱信息素对方源头。

    宁湫贴在他的耳边，感觉自己的心跳即将跳出嗓子眼。

    她边使用智脑找寻离开这里的方法，无意识地在星网那边停顿一下，紧接着便尽可能地贴在了赵赫之的耳边，她语速飞快地小声道：

    “你千万千万要控制住自己，陛下要开的会议召集了来自四面八方的媒体，虽然你的照片从来没被公开，但你现下在皇宫，就能侧面映证你的身份，而如果在他们面前露出……”

    宁湫本来想要‘丑态’这个词语，但是看着男人几乎失焦的双眸，她又有些不忍心，干脆利落地闭了嘴。

    而此时，对方的呼吸急促，一下又一下的鼻息扫过她的皮肤，带着灼人的热意。

    女孩子的大脑现下一团乱麻，她看着赵赫之慢慢地停止了动作，心中一喜。

    但同时，来自对方身上的灼热却提醒着对方现下正经历着多么令人难熬的痛苦。

    宁湫心下酸涩，伸出一只空闲的手，很轻很轻地抚摸对方的脊背。

    她的动作很轻，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片，而赵赫之的颤抖却慢慢变得剧烈起来。

    宁湫在皱眉意识到不对的同时，对方毫无征兆地偏头，咬在了她的后颈之上。

    他的牙齿比看上去得尖，这时候即使脱力，也让宁湫措不及防得感觉到刺痛。

    她第一个反应是紧紧捂住自己差点惊叫出声的嘴。

    本身，宁湫就是勉强扶着对方，这时候，在突然的刺痛过后，一股酥酥麻麻的触感从她尾椎那边升起，来得措不及防。

    宁湫腿都软了，缓了好几秒才忍不住低喝：“松口！”

    然而，在她的意料之外，她本身以为已经没有什么理智的Omega在听到她说话声的下一秒，便乖乖地松了口。

    赵赫之重新靠回到宁湫的颈窝里，虽然宁湫看不见此时对方的神情，但却感觉到男人本身白金的头发看上去都有些焉了。

    他的额头抵着宁湫的皮肤，滚烫滚烫。

    宁湫这时候倒是有些愧疚，她在无数的慌乱以及紧张之下，抽空思考了一番：

    说是咬，但其实对方根本没用力，找寻信息素的源头是Omega发热期的本能，我……

    宁湫：我实在太凶了OTZ

    她长叹一口气，决定把道歉留在赵赫之清醒之后，当务之急，她得把这个处于发热期的Omega运出皇宫。

    就像她之前所搜寻到的一样，今天可不是什么平常的日子，各国媒体齐聚一堂，只要被发现，赵赫之可以上遍全星际的首页头条。

    而同时，宁湫也不是什么傻子，那俩说闲话的侍者绝对不是偶然，他们简直写满了‘我是随机触发的NPC’的标语，显然是有人把他们安排在了那里。

    更准确地来说，他们是需要宁湫听到这一切。

    但是，现在的问题是，是谁，为什么？

    宁湫面无表情，思索的同时，还得抑制自己也在慢慢升起的欲望。

    赵赫之这场发作显然是因为极端心情引起，他现下的状态太过糟糕。

    虽然宁湫在刚刚的尝试下，发现对方会下意识听从自己的话语，这虽是意外之喜，但对方依旧不能被称为有神志。

    宁湫打定主意后，解下了披肩，尽可能地把赵赫之包裹起来。

    既然赵赫之说过仅仅她的信息素都会有安抚作用，那属于她的气味和信息素的残留显然会让Omega感到安心。

    果然，赵赫之暂时地不动了，宁湫倒是打量了一番那件所谓拥有‘栩栩如生刺绣’的披肩，还是微微叹了口气。

    她决定从花房的后门离开。

    于是，宁湫扣住了赵赫之的手腕，慢慢地牵引着对方往前走去。

    不知何时，多嘴的侍者已经消失了踪影，就像从不存在一般。

    这个现象自然也映证了宁湫之前的猜测属实，她紧紧地皱着眉，边快步向前走的同时边联系车辆停靠皇宫侧门——

    但是下一秒，宁湫听到了脚步声。

    密集的，杂乱的脚步声。

    她本能地停下，这次，她又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与之前不同，因为紧张与害怕，她的心跳与血压都在极速上升。

    不过一会儿，脚步声向他们这里靠近的同时，还有不少说笑的声音。

    宁湫屏息凝神地看着面前紧锁的后门，一时间竟觉得有些绝望，她徒劳地勾住赵赫之的手，压低声音打商量：

    “就，就说我的信息素失控了，所以引起了你的信息素紊乱，没事儿，什么都推我身上就好……”

    她想了会儿，还是苦巴巴地说：

    “但万一我因为影响国容这种罪名进监狱了，你要捞我出来啊，知道吗？”

    不知不觉间，随着说话声越发靠近，宁湫已经听出了这些说话声的代表分别是A国首相，C国皇子，D国女皇还有一众记者。

    别说心快跳出嗓子眼了，宁湫无知觉地屏气了将近半分钟，这时候眼前都发黑。

    她深吸一口气，做好了所有最坏的的打算，硬着头皮直起身准备抗下一切，紧接着便感觉到被她整个地用披肩罩住的男人动了一下。

    赵赫之突然往后施力，宁湫毫无防备地被他拉过去，一惊：

    “不是，你走反了，门在……”

    而下一秒，她闭上了嘴，看着此时虚弱的金发Omega在花园的地板上四处摩挲。

    她还没来得及探究这Omega发热期的行为到底有多诡异，就看到随着对方的摩挲，地板上出现了一道暗门。

    宁湫：“哦，这里居然有个门……蛤？”

    赵赫之的呼吸越发艰难，他紧紧抿唇，说不出话语，但是宁湫却理解了他的意思，她看着那边即将要来到花园后门的大批人马，毫不犹豫地帮助对方打开了那道暗门。

    然后，她利索地拽住赵赫之，另一只手还不忘拿起自己的披肩——

    跳了下去。

    宁湫：……这是什么危险的娱乐项目啊，也没人告诉我一声啊！！

    这段距离几乎长得让宁湫咂舌，她只好一把捞住身边的赵赫之，暗色中，她看不清对方的神色，却能感觉到对方微动一下，反手把她护在怀里。

    宁湫下意识伸手抓住对方的衣服，尽可能地避免两人的要害直接触及到地面——

    而几乎在她做完保护措施的下一秒，她便接触到了地面。

    因为冲击，宁湫踉跄一下，差点就摔了个马大哈，但她险险地稳住了身形，还不忘一把扶住因为腿软差点跪下来的赵赫之。

    趁着对方神志突然地清晰，她赶紧发问：“这是哪里？”

    赵赫之气若游丝，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回答：“安全的……秘密基地。”

    宁湫：“……？”

    她反复回想自己是否听错了对方的话语，才看向周边。

    与落下来的那段黑暗相比，周边几乎可以说是明亮的，宁湫眯着眼，发现这里与自己所想的类似‘地洞’的地点不同，更像是一个设施完整的地下室。

    里面的家具简单但是质地优良，还有不少明显是给孩子玩的玩具。

    这些玩具倒是有点年纪了，电动机甲和旋转木马，宁湫小时候似乎也见过他们。

    她咽了口口水，终于先找到了靠角落里的榻榻米，上面没有灰尘，干净而整洁，倒像是时常有人来清理一般。

    宁湫没有时间再往下想了，她忙不迭地先把赵赫之扶上了榻榻米。

    男人的眼眸已经失焦，他根本使不上力气，此时随着宁湫的动作，手无力地垂在一边。

    宁湫下意识地摸了摸对方的头发，赵赫之的眼睛便慢慢地转向了她这边。

    小姑娘轻咳一声，便有些尴尬地想要收回手。

    奈何那边的赵赫之却突然开口：“你都听到了？”

    宁湫一愣，这才意识到对方所说的是之前那俩宛若NPC的侍者所说的‘皇室密辛’。

    她苦恼地叹了口气：

    “咱都是S级，就也不要自我欺骗了吧，我也想听不到啊，但这实在太难了。”

    她这话无意识得带上了一点无赖，但是赵赫之却没有半点想要责怪她的意思。

    相反，男人安静地看着宁湫的眼睛，慢慢地转开了视线。

    宁湫那只手到现在还没缩回来，倒是有些尴尬，她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

    “现在怎么办？”

    赵赫之看着天花板，声音平静：

    “你从这里，往和刚刚相反的地方走，出来的地方会是皇宫前厅，随便你用什么借口，来解释我的消失，然后，你就离开皇宫吧。”

    宁湫几乎是下意识地发问：“那你呢？”

    赵赫之苍白的脸颊上现下布满病态的红晕，他在发热，以至于反应也比平常时候慢了不少：

    “他们找不到我。”

    宁湫愣了两秒，才意识到赵赫之好像理解错了自己的意思，她赶紧摇头：

    “不是不是，我是说你这发热期怎么办？就躲在这里硬熬？”

    赵赫之眨了眨眼，用沉默代替了肯定的回答。

    宁湫气得几乎眼冒金星。

    极为不合时宜的，她发现了属于赵赫之的习惯。

    不论是现在，还是之前，对于一些明明无法自己好好完成的事件，他的第一反应永远不是向外界求助，而是先想方设法地靠自己硬抗。

    她低头，赵赫之的手就靠在宁湫的手边，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那只手现在甚至无法紧握，但却抑制不住得微微颤抖。

    宁湫气得长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

    走是不可能走的，但是，对于现在这样未知的环境还有随时都可能失控的赵赫之，她还是要把周围探索清楚才会安心。

    于是，她认命地拿起了手边的披肩，开始寻找赵赫之所说的出口。

    这方‘秘密基地’确实设计精妙，方寸之间，有许多奥妙机关，现下她只要随便拧动一个……

    宁湫一边天马行空，一边还是忍不住地把视线投向了赵赫之那边，对方从刚开始起就没有再说话，现下更是连呼吸声都快消失了。

    宁湫站在和对方呈现斜对角的最远距离，所有的心神却都忍不住投向了他那边。

    她心中暗骂了八百遍自己的拧巴和赵赫之的死扛，这才终于决定自己先踏出一步靠近对方——

    “你能把你的披肩留给我吗？”

    宁湫刚跨出一步，那方的男人却突然开了口。

    宁湫难免有些没跟上男人的思路，她有些困惑地看向了赵赫之那边，对方却甚至没有改变动作。

    在宁湫以为自己是听错了的时候，男人却又一次开口，声音更为得虚弱飘忽：

    “可以吗？”

    福如心至的，宁湫突然理解过来。

    因为视野受限的缘故，刚刚自己转悠着勘测地形的动作，一定被那边的赵赫之以为自己正在寻找离开的方法，而明明是他自己赶宁湫离开，现在……

    宁湫的眼神下意识地转向手边的披肩。

    她听到自己带着叹息的声音响起：“不可以。”

    ……

    赵赫之觉得眼前一片混沌。

    他明明没有发烧，但是发热期所带来的热度比发烧更加恐怖，他的眼底都炙热无比，偏偏连动弹一下都觉得困难，偏生他的注意力却无法抑制地集中在了另一边的女孩子身上。

    他现下听东西，有一种隔着水的感觉，浑浊又含糊，他能听到宁湫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而同时反复来回。

    ‘她是找不到出口吗？’

    迷迷糊糊地，赵赫之这么思考道。

    他微微皱起眉，继续安静地听着另一边宁湫的声响，女孩子看上去真的迷路了，她的脚步声走走停停，像是在研究什么一般。

    而突然地，脚步声消失了。

    几乎是下一秒，赵赫之感觉到了难以言喻的恐慌涌上心头，他很想起身，去看那边的宁湫在做什么，她是否是找到了出口，或者是否是已经准备离开——

    真奇怪啊。

    他听着自己疯狂跳跃着的心脏，有些恍惚地思考：

    现下最为稳妥的方法，就是让宁湫尽快离开这里，但是……

    他忍耐了很久，甚至几乎忘记呼吸，也短暂地忽视了不规律发热期带来的不良影响。

    终于地，他听到了细微的声响。

    ——宁湫还没走。

    赵赫之竟然下意识地有了想要微笑的冲动，但是很快，他让自己尽可能地冷静下来。

    对方迟早要离开这里，这只是暂时没走，而在她走后，他面临的，便是无法自控的发热期，所以，为了更好地对应发热期，他需要一点点帮助。

    在这么多日的相处下，他也知道，宁湫作为一个Alpha，本身却没有多少性格上的臭毛病，相反，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模范标A，所以，只要向她求助，她一定会——

    “不行。”

    赵赫之的大脑运行得越发缓慢的同时，那边姑娘干脆利落的拒绝也随之到来。

    一时间，赵赫之的大脑变得空白，他听到脚步声再一次响起，这次，脚步声显然离他越来越近。

    而很快，它停了下来。

    赵赫之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身材修长的女孩子便已经干脆利落地靠在了他身侧。

    他挣扎着睁眼，只看到对方带着抑制手环的那节手腕，白得几乎晃眼。

    而像是有意无意的，那节手腕晃动了一下。

    赵赫之听到了一声叹息，像是嗔怪，又像是蛊惑，女孩子的声音几乎贴着他的耳朵响起：

    “不能是我留下来陪你吗？”

    ……

    宁湫：我可真是大胆啊.jpg

    她僵硬着身子坐在赵赫之的床头，试探着触碰在金发元帅的额头，就是这下触碰，宁湫都觉得自己从指尖麻到了脚底板。

    她深吸口气，确认对方现下温度较热，但说到底只是因为发热期的缘故，而不是身体有别的异样之后，便放下了手。

    宁湫难免有些挫败地看着那边的赵赫之，对方依旧在沉默，她倒是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小声开口道：

    “别怕，我听过这么多例抑制剂，抑制手环过敏啊成瘾什么的，还真没听说过什么临时标记成瘾，我也不是想用这个来要挟你，你明明知道的呀。”

    赵赫之微微睁开眼，正好看到宁湫深吸一口气，几乎自暴自弃地说道：

    “我这不是喜欢你嘛。”

    她舔了舔嘴唇，说完这句话后，倒是觉得自己身上的包袱也轻了不少，便认认真真地继续说道：

    “你看啊，因为我喜欢你，所以我不舍得你窝在这里好多天，一个人这么难过，既然我的信息素对你不起作用，那只要一次临时标记，最多半小时，咱就可以一起溜出去了。”

    “没吃晚饭吧今天？我回去给你做好吃的。”

    宁湫看着赵赫之依旧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中对于自己的追妻路长叹口气，这才认命地如数家珍：

    “青椒炒蛋，鱼香肉丝，咖喱牛肉汤，你想吃——”

    她话音都没落地，眼前的场景却突然天旋地转。

    宁湫蒙圈地发现自己与赵赫之的位置在刚刚的刹那互换过来，对方现下在她面前，她被对方压制在床榻上——

    同时，她的脑袋下还垫着元帅大人矜贵的手。

    宁湫一脸蒙圈，眼前的光却被赵赫之挡住大半。

    同时，因为背光的缘故，她看不清赵赫之现下的神情，也导致她有些搞不清状况。

    可下一秒，勉力用手掌撑住床榻的赵赫之却微微偏头，露出自己脖颈处脆弱的部位。

    他的声音平静：“好啊。”

    宁湫：……

    大人，我称赞你的勇气，但是，现下这个体，位，我不大好咬你啊。

    她略有些呆滞地一动不动，倒是不知道哪里的神明听到了她此时下意识的吐槽，赵赫之的手毫无征兆地脱力。

    他整个人下坠，宁湫眼疾手快地一把扶住对方的肩膀。

    显然，时时不能接受到Alpha抚慰的发热期极具恶化，赵赫之几乎压不住自己的喘息，他淡地像是池水般的蓝眸此时映着水色，眼圈也微微发红。

    宁湫简直看不下去对方这样的状态，她默默地深吸了口气，这才慢慢探身，伸手抚摸了一下对方的后颈。

    然而，宁湫也没有想到自己顺势的抚摸会引起什么。

    在她的指腹之下，那块皮肤微微发热，而同时，赵赫之的嘴中，终于溢出了几近支离破碎的痛呼。

    ……痛呼？

    宁湫不由地紧张起来，她立刻问道：“疼？”

    而现下的赵赫之几乎已经回答不了她的问题，对方双眼失神，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靠宁湫支撑，他的手颤抖得厉害，为了忍受那不知名的疼痛，他几乎青筋暴起。

    宁湫紧皱眉头，她快速地用胳膊肘把自己的上身撑起，尽可能轻地把赵赫之拢在怀里。

    因为疼痛难忍，赵赫之在下意识地握拳，他的掌心现下血迹斑斑。

    宁湫几乎是耐心地让对方靠着自己，然后用手把对方握拳的手指一根一根微微掰出来。

    为了防止对方再次伤害到自己，她顺势与对方十指相扣。

    因为这个几乎暧昧的动作，宁湫下意识地停留了几秒，她甚至想要微笑，却很快地止住了自己的这个冲动。

    在终于找对姿势之后，宁湫顿了顿，突然说道：

    “下次你看诊的时候，我能在旁边吗？”

    而没有等赵赫之回答，宁湫已经研究好了角度，便伸出双手，利索地捧着他的下颚，转而慢慢地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