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乔伊，你欠我。”

    他一醒来, 就对上了西戈的暗金瞳。平静，却又带着兽类的冰冷。

    乔伊的鸡皮疙瘩一下子就起来了，不过西戈眨了眨眼, 那种感觉很快又消失了。乔伊揉了揉眼睛，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他准备从床上起身, 却见青年很自然地把他抱了起来。

    乔伊也不知道为什么，西戈的接近让他的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就好像昨晚那个怪异的梦。他忽然觉得有些别扭, 就挣脱了西戈的怀抱走了出去,“我自己弄，你别过来。”

    西戈低垂着眼睫，望着离去的少年，暗金瞳微微竖起，神色不明。

    等乔伊回到这个房间的时候, 西戈还站在原地，因为他正好站在地毯的边角处, 乔伊才发现他竟然一点都没动。

    他怔愣的同时, 见到青年忽然往前走，递给了他一个戒指。

    那只戒指通体灰色，像是吞噬了所有光，暗沉沉的, 给人一种诡异又毛骨悚然的感觉。

    乔伊踌躇半晌，没有接。西戈这是什么意思？

    正当乔伊在思考，他又听到眼前的青年说：“乔伊，这是我最靠近心脏的肋骨做成的戒指。你别生我的气, 当初是我的错, 把你认成了别人。”

    像是一个做错事认错的小孩, 低着头，眼圈微红地看着自己。

    乔伊惊愕，还以为他是听错了，下意识问：“你刚刚说这是什么？”

    西戈又重复了一遍，目光一直紧紧地看着他。

    乔伊大惊，“你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西戈：“你身上的神明告诉我的。”

    乔伊很生气，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这么生气，控制不住地瞪着西戈，“祂说什么你就信什么吗？祂让你挖骨你就挖？！”

    西戈摇了下头，“祂没让我挖，是我自己挖的。”

    乔伊：“……”

    乔伊简直气死，“西戈，你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他说着说着忍不住掉眼泪，接着就哭了起来。

    西戈看着忽然哭起来的少年，有些手足无措，很快，他走上前去，脸凑到乔伊面前，张开了唇。

    在西戈即将舔上来之前，乔伊大惊失色地退后，他连忙擦干眼泪，保证自己的视野清晰，随后看向西戈，大声道：“你在干什么！”

    青年的表情显得十分无辜，“舔你。”

    乔伊警惕地看着他，越来越觉得这种感觉似曾相识。他想到了昨日的梦，气恼出声，“昨天晚上也是你在舔我？”

    西戈「嗯」了一声。

    乔伊更加生气了，“西戈，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随随便便舔我。”

    “没有随便，这是我的本能，我已经忍了很久了。”西戈的脸色很认真，“如果你生气的话，就把这个收下吧。”

    他又把肋骨戒指掏了出来。

    乔伊看着他手中的戒指，气一下子就消了，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忍不住说：“这个能塞回去吗？”

    西戈愣了下，“不能。”

    “那你少一根肋骨，这对你有影响吗？”乔伊下意识担心了起来。

    西戈摇头。

    乔伊松了口气，纠结半天，还是把戒指接过了。

    时隔两年多，乔伊终于收集到了他们六位之中的第一个骨头。

    要是一开始的乔伊，手里拿了一根骨头制成的戒指，很可能会被吓哭。

    不过今时不同往日，乔伊虽然手抖，有些害怕，但勉强能控制住自己的反应。他拿着戒指，小声跟地神说：“地神，我拿到了西戈的骨头。”

    地神的力量探出，无形地附在了戒指的上方。过了一会儿，祂说：“我利用骨头跟西戈结了个契，不论是主观还是客观，他都不可能再有能毁灭世界的机会。”

    乔伊松了一口气，拿着戒指有点茫然，不知道接下去该怎么处置这个戒指。

    西戈抿了抿唇，“乔伊，你把这个戒指戴上吧，它里面有我的力量，会自动保护你，以后你也可以使用它的力量。”

    乔伊愣住，忽然觉得手里的骨头有几斤重，热得他心口也微微烫了起来。

    “西戈？”他忍不住看向西戈，疑惑地问了一句。

    青年望着他，暗金色的眼瞳仿佛透明的玻璃珠，带着一股冰凉的意味。不过眼瞳中透露出来的情绪，却又像带着热意似的，滚烫的，似乎能融化冷意，让乔伊的眼睫不由抖了下。

    “我喜欢你，乔伊，跟我在一起吧。”

    乔伊精神一震，先是惊讶地看着西戈，紧接着，他的脸颊肉眼可见地慢慢红了。

    “你说的，是真的吗？”

    乔伊这个时候才注意到，与波波那跟他说时的感觉不同，西戈这么说，他内心却没有升起一点对西戈的抵触。

    西戈的眼神紧紧地盯着他，仿佛粘稠湿滑的蛇，“当然。”

    乔伊甩了甩头，又拍拍自己的脸蛋，确保自己脸上的热意消失，随后矜持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反正我现在也离不开你了，我也不喜欢他们。”

    他可没有忘记一开始他刚来的时候被西戈又掐又弄的，他可是记仇的！虽然那个时候也是因为他听了地神的话，在西戈面前伪装诺茨，但乔伊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想起来就是生气。

    西戈顿了下，眼中的情绪尽数收敛，仿佛又变回了之前那个平静冷淡的青年。

    乔伊哼了一声，往前走，不过他只顾着生气，忽略了脚下凸起的石块。

    没走几步，他忽然被绊了一脚，导致脚底凌空，他吓了一跳，但青年比他更快，只见他如同鬼魅闪过，一把就将乔伊抱了起来。

    乔伊：“……”

    他看了看前方凌乱崎岖的山路，沉默了一会儿。既然他这么弱小，连一块石头都能欺负，就还是不要跟西戈赌气了。

    于是，乔伊抬起头，假装无事发生，小声撒娇道：“西戈，我走不动路，你抱着我吧。”

    西戈往下看，竖瞳里映出少年黑亮的眼与雪白的肤。他的喉结不由自主地滚动了一下。紧接着，他的双手慢慢伸出，一只手从脚踝滑到膝盖，另一只手从纤长的脖颈落到腋下，很快就把少年抱了起来。

    乔伊悄悄地瞟了几眼，伸出手抱住了西戈的脖子，主动地低下头，靠在了西戈的怀里，却没注意到西戈一直落在他身上的目光，和那双漆黑深沉的竖瞳。

    和西戈形影不离一段时间后，诺茨找上了门。

    黑发绿眸的漂亮少年从空中落下，他眼神冰冷，还未停在地面上，藤蔓的攻击已然如同雷霆般袭击了过来。

    在西戈怀里的乔伊有些担忧，忍不住缩了缩头，闭上眼，想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但他没听到太多的声音，在发抖的场面下，零星的几点声音显得十分突兀。

    乔伊不由睁开了眼，看到了不远处的少年。一个与之前完全不一样的诺茨。

    一个他从未见过的狼狈的诺茨。

    他原本整洁的衣袍上撕裂了好几个小口子，脸上被划了一道口子，鲜红的血顺着他的眉骨流下，衬得那脸颊仿佛雪染的苍白。

    诺茨擦了擦脸上的血，眸色阴暗，声线阴霾，“我倒是小瞧了你，当初那个时候，我就应该将你杀死。反倒现在让你来跟我抢人。你是什么东西，敢跟我抢？”

    那个如同噩梦般总是枉顾他意愿的少年，仿佛不再强大。

    乔伊怔然片刻。

    旁边的西戈忽然出声，“如果害怕的话，就不要看。”

    “我……”乔伊顿了下，他虽然因为之前的事，对诺茨还有点下意识的恐惧，不过也许是经历得多了，他倒是没有之前那么害怕了。乔伊没再看诺茨，而是担忧地道：“西戈，你打得过他吗？”

    他记得西戈之前跟诺茨打得不相上下，他怕斗到最后两败俱伤，西戈也讨不了好。

    看到乔伊毫不掩饰的关心的眼神，青年的瞳孔有片刻的紧缩，过了一会儿，他淡笑，“不用担心我，我现在已经觉醒了完整的龙族血脉，还吞噬了好几个神明遗迹的力量。”

    这个笑仿佛冰雪消融，加上他左眼下方殷红的美人痣，如同红梅在雪地开放，让乔伊当场陷入呆滞。

    等他回过神，西戈已经上前几步，同诺茨打了起来。

    两个人打得是昏天地暗。

    天边狂风骤起，乌云密布，仿佛多浦大陆都看得害怕，连乔伊脑海里的地神都不像之前那样只关注能不能悄悄拿走力量。

    地神不住骂骂咧咧，时刻关心着场内的局势，“我的天，诺茨这个狗东西他想干什么，他想毁灭世界吗？”

    “他居然又把那把箭拿了出来，那可是受过神明祝福的绿羽之箭，他要是再往后一步，多浦大陆的界壁都要被他给毁了。”

    “呼！幸亏西戈接住了这一招。”

    “我靠，这个诺茨他又想干嘛？！”

    “西戈不愧是抽血都弄不死的男人，我看好你，西戈快上，打死诺茨！”

    在地神毫不停歇的慌张嚷嚷之下，乔伊的内心反倒平静了下来。

    直到他看到西戈被乔伊打飞了出去，他当即大惊，下意识就跑了过去。当看到西戈身上的伤，乔伊的眼泪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他蹲在青年的身边，语无伦次地说：“西戈，你没事吧？”

    “没事。”西戈道。

    乔伊没注意到的是，诺茨在打飞西戈的下一刻，嘴里的腥甜再也忍不住，一口血就流了出来。

    “该死的西戈！乔伊……”他在喊，“我也受伤了。”

    西戈垂下眼睫，伸手拉了拉乔伊，他就更注意不到身后诺茨的声音。

    诺茨咬了咬牙，眼睛死死地盯住乔伊的背影。

    他动了动指尖，藤蔓又攻了过去。西戈眼神一凛，风系魔法出动，硬生生撞上了藤蔓，这一番动静，乔伊的视线终于落到了诺茨那边。

    待看到少年厌恶的眼神时，诺茨猛地僵住了。

    不过他面上不显，只是笑，“乔伊，我听说你在寻找当世六个魔力最高之人的骨头，其中一个就是我。若是你听话，乖乖地跟我走，我高兴的话，便可以如你所愿，切开胸膛，将肋骨赠与于你。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交易。”

    青年眼睫颤抖，拉着乔伊衣袖的手紧了些。

    乔伊动作一顿，眼中是难以掩饰的惊慌，“你怎么知道的！”

    诺茨笑而不语。正巧一滴血从他的眉边流下，平添一分诡艳。漂亮的精灵少年如同吸食人血的精怪，只幽幽地望着他。

    一直看着事态发展的地神顿时宽慰道：“宝贝别慌，不要被诺茨牵着鼻子走。诺茨他确实很聪明，和别人不同，他是全系魔法师，且精通各种诅咒术、炼金术，当初就是他最先发现我的存在。他能发现宝贝你正在找他们的骨头，其实很正常。但他除了知道这一点，其他并不知道。”

    听了地神的一番话，乔伊原本惊慌的心冷静了下来。在决定跟西戈在一起后，他已经不想再跟诺茨玩什么你追我逃的游戏，他绝不可能再去诺茨那边。

    就算他现在拿不到诺茨身上的骨头，也不可能以后也拿不到。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可以之后跟西戈、地神商议办法。

    乔伊看着他，摇了摇头，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我不愿。”

    眼前的少年还是之前的容貌，可同样的脸，眼中透出来的态度却异常果决。诺茨的眼神微微睁大，不明白为什么乔伊能有这么大的变化。

    从前的乔伊像是一只弱小的兔子，除了小声哭和轻飘飘的生气抗议，其余什么都做不了，他可以掌控乔伊的一切。

    可是现在的他，诺茨越想越不明白，脸上升起肉眼可见的烦躁。

    身后青年的声音倏然响起，他已经站了起来，脸色平静，眼里却蓄起风暴，“不用担心，我杀了他就好。”

    诺茨沉下脸，突然笑了一声，“我承认你现在比我强了些，但你怎知我手中没有其他的底牌，若是你敢杀我，我也能把你一起带走。大不了大家一起死，我们谁也得不到！”

    乔伊心里一紧，连忙拉住了西戈，“西戈，先不要跟他硬碰硬，我们可以以后再想办法。”

    “我等不及。”高大的青年淡淡出声，垂下眼看他，握着拳头，手臂上的肌肉都鼓了起来。

    乔伊被西戈的眼神烫了一下，他下意识撇开头，“你有信心吗？”

    “有。”西戈的声音很快响起。

    乔伊于是笑了下，选择相信他，“好，我在这里等你。”

    西戈变成了巨龙。

    完全觉醒血脉的银龙与先前已然不同，尖锐的利爪，硕大的暗金色竖瞳，以及强劲有力的后腿。只是静静地立在那里，都能感受到它周围如山岳一般倾压过来的气势。

    看着前方巨龙周身的气势不断攀升，诺茨的神色渐渐凝重了起来。

    龙族这等特殊的秘法，确实难缠。

    很快一龙一精灵就缠斗在了一起。

    各色魔法齐飞，场面五花缭乱。乔伊虽然选择相信，不过眼底仍旧无法控制地泛起担忧。

    好在西戈没有骗他，因为他们速度很快，银龙和身穿黑袍的少年仿佛化为光芒般又撞在了一起，待他们再次分开，西戈变为了人型，落在地面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

    他似乎受了内伤，有些站立不稳，乔伊连忙小跑过去，努力抱住西戈的手臂，“西戈！”

    不过比起西戈，诺茨的情况更为不好。

    分开后，他支撑不住身体，单膝跪在了地上，见乔伊望过来，他忽然幽幽地笑了一声。

    乔伊顿时警觉。但没等他往后退，不远处的少年伸出手，指尖像是利器一样往自己胸膛一抓，殷红的血顺着他指尖流了出来。他收回手时，正捏着一根洁白沾染鲜血的肋骨。

    诺茨还在笑，眼睫上似乎也落了血，绿眸中的涟漪像是波浪一般荡开。少年眼神幽幽地盯着他，嘴里吐出一口血，血染上他的唇，显得诡异又艳丽。

    骨头下方浮动着绿色的魔法，慢悠悠地向乔伊的方向飘了过去。

    做完这一切，似乎是支撑不住，诺茨便顺势趴在了地上，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用过我的身体，拿了我的骨头。”

    他一边笑，一边慢慢地、一字一句地吐出一句话。

    “乔伊，你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