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城镇

    穿过玻璃窗的月光偷落了一线, 延伸到洁白柔软的床榻之上，照亮洛伊流畅完美的一线下颌。

    塞维娅翻了个身，手背碰到一臂微凉柔软的肌肤。

    她掀起眼睫, 红水晶般的眼眸里映照洛伊安静的睡颜。

    塞维娅盯着他微阖的眼睫看了几瞬，浓密的浅色睫羽安静地在深邃的眉眼间拉下剪影，冷玉白石般的肌肤透亮白皙, 偏偏皮肤下却没有寻到一丝青色血管的痕迹, 完美得像是一件神明造就的艺术品。

    清浅的雪松气息从洛伊身上传来，塞维娅抬起指尖，轻轻点在洛伊俊挺的鼻尖上。

    红水晶般的眼眸悄悄观察着洛伊阖着的睫, 像是在害怕他突然醒来。

    见洛伊并没有反应, 塞维娅稍稍放下心, 莹润的指尖划过他浅色的薄唇，落在精致的下颌。

    塞维娅抬了抬眼，洛伊的呼吸都未曾变过。

    塞维娅彻底放下心，绕过下颌, 落在脖颈上微凸的喉结上，轻轻勾了勾，见洛伊依旧没什么反应，便索性虚虚划过心口，落在紧实的胸膛上, 这里，跳动着微小的起伏。

    一颗情尽时刻都不曾加速的心脏, 此刻在她的指尖下轻微却有力地跳动着, 像他的亲近, 不算猛烈, 却极快极稳, 每一处巅顶都似乎藏着云端的天堂。

    塞维娅微微出神，手指就被洛伊白皙修长的手掌握住。

    塞维娅抬眼去看洛伊，眸底闪过一丝被抓包的慌乱，洛伊掀起一线眼睫，蔚蓝的眸底带着些茫然，他清冽的嗓音微沉着轻声问道：“殿下想做吗？”

    塞维娅略微挣扎，要将手指从他掌心挣脱，却被洛伊紧锁着。

    洛伊覆身而上，单手撑在塞维娅脸侧，一手去扣少女退缩的掌心，直到十指牢牢贴合，他才俯首，在塞维娅微仰的脖颈上留下轻雪般绵密的印记。

    微凉的唇碰到温热肌肤，塞维娅膝盖微屈，她被拨得有些意乱，轻轻咬紧了后牙才稳住气息道：“明天还要出发，别闹了洛伊。”

    略尖的犬牙叼住少女肩头系着的蝴蝶结，舌尖绕着，轻轻扯开。

    殷红的玫瑰在微冷的空气中微缩战栗，很快又被品尝馥郁的香甜。

    塞维娅空闲的手插入洛伊浅栗色发间，咬唇压下喉间轻吟。

    “您可以明天在路上休息。”洛伊顿了动作，回答塞维娅刚才的阻止。

    裙裾滑落腰间，塞维娅抬腿勾住了洛伊紧实的腰背。

    泄露室内的月光被晃荡搅碎。

    接近天边露出鱼肚白，塞维娅才得以阖上眼，沉沉睡去。

    刚沾上枕头不久，她就被人轻晃叫醒，“殿下，该出发了。”

    洛伊拾起床边掉落的衣裳放进衣娄，他迈步来到衣橱前，重新拿来一套轻便的衣裙。

    塞维娅眼睛都没有睁开，伸出一只手，由着洛伊帮她将衣裳扣贴在身上。

    等站在寝殿的门前，塞维娅才醒来些骨头，靠着洛伊微微站直。

    玛拉与吉恩早就等在玫瑰花园中，他们兴奋地冲塞维娅挥手，“塞维娅姐姐！”

    塞维娅洁白的睫羽懒懒地搭在红水晶般的眸上，点头嗯了声。

    洛伊侧身，稍微挡住玛拉与吉恩的视线，将手指放在唇间，吹了个绵长清彻的口哨。

    王宫上空的空间立刻出现虚无的黑色漩涡，黑龙悬飞着，从空间后探出巨大的龙首。

    随着它的身躯从漩涡中完全显现，吉恩眼尖地发现，黑龙背上还驮着一个巨大的宫殿。

    吉恩仰着脸，握紧拳头，难掩激动地问道：“那是我们的车辇吗？”

    洛伊的声音带着温和：“是的，吉恩殿下。”

    玛拉难以置信道：“巨龙背上的是宫殿吧？为什么会有宫殿？我们出行坐的不应该是马车吗？”

    洛伊声音依旧温和，“这样就可以避免路途疲惫了。”

    玛拉捂住嘴，惊羡地看向塞维娅，“塞维娅姐姐，您的骑士这样厉害，果然是塞维娅姐姐才能培养出这样体贴的骑士。”

    塞维娅微微敛了睡意，打着精神走向黑龙，“走吧，出发吧。”

    玛拉与吉恩高呼一声，屁颠屁颠地跟在塞维娅身后爬上了黑龙。

    龙背上的空间极大，即使安置着一个华丽的大平层宫殿，也有足够的空间可以活动使用。

    吉恩握着剑，兴奋地跑来跑去，换着方向看黑龙左翼与右翼两边的云层有什么不同。

    玛拉则从行礼中拿出一个漂亮的白色花环，略有紧张地来到塞维娅面前，她眼疾手快，轻轻将花环放在塞维娅雪白的发顶，捂着脸快速跑开，“我就知道会很适合塞维娅姐姐的。”

    玛拉跟在吉恩身边，假装看着云，像一个不想听到拒绝话语的孩子。

    塞维娅摸了摸发侧柔软的花朵，她看了看玛拉，放下了手。

    洛伊上前对塞维娅说道：“殿下，进去休息一会儿吧？”

    塞维娅看向下面的王都，对黑龙说道：“王都门口停下。”

    黑龙拉直了翅膀，稳稳停在了原地。

    斯宾塞与西尼尔骑在生着荆棘双翼的马背上，他们抬头看向空中覆盖而来的巨大龙影。

    洛伊对塞维娅轻轻一笑，“殿下，我去吧。”

    塞维娅懒洋洋的，点了点头，便交给洛伊去接斯宾塞他们了。

    洛伊从龙背上跃下，单膝落地，缓缓起身走向斯宾塞的荆棘车队。

    洛伊脸上挂着柔和的神色，恭顺地对斯宾塞和西尼尔说道：“斯宾塞殿下，塞维娅殿下身体不适，恐怕不能同你们一起舟车劳顿，只有先走一步，斯宾塞殿下应该不会介意吧？”

    西尼尔拉着缰绳，看向斯宾塞，眼神露出纠结。

    他们的荆棘马虽然是良品骏马与荆棘魔兽的混血，靠着滑翔可以日行千里，但是和传说中足以在三天飞行这个大陆的龙比起来，就相形见绌了。

    斯宾塞深邃的眉眼微压，他探究地看向洛伊，洛伊乖顺地轻笑，并不畏惧。

    良久，斯宾塞露出没什么真情实感的笑容，“当然，塞维娅殿下的身体要紧。”

    洛伊点点头，转身跳上黑龙。

    眼见着黑龙扇动双翼，很快就只剩下一个黑点，西尼尔目瞪口呆道：“皇兄！我们这样怎么保护塞维娅殿下？”

    斯宾塞眼神沉郁，他勒动缰绳，“走，跟上。”

    塞维娅在龙背上等了片刻，见洛伊一个人上来，她眉头轻蹙道：“斯宾塞他们呢？”

    洛伊人畜无害地笑道：“斯宾塞殿下自己准备了车队。”

    塞维娅淡着眼神转身走进车辇，“既然如此，我们就先走了。”

    洛伊轻笑，蔚蓝的眼眸微弯。

    玛拉轻轻抬眼，悄悄将塞维娅眼角眉梢的疲惫收入眼底。

    她浅绿色的眸底露出些挣扎，半晌，她定下决心，跟着走进了车辇之内。

    虽然不知道洛伊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将车辇打造成这样巨大完美的宫殿的。

    但这并不影响塞维娅此刻困倦的心。

    她只想找个房间，好好休息一下。

    洛伊贴心地为她打开了一间房间，塞维娅径直走了进去。

    还未来得及沾到床，塞维娅就听到洛伊在温和询问：“玛拉小姐，您有什么事吗？”

    玛拉的声音有些嗫嚅，“我想单独和塞维娅姐姐说几句话，可以吗？”

    洛伊看向塞维娅。

    塞维娅回头，淡淡扫过站在门口的玛拉，她垂在身前的双手抓紧着衣角，眼神露出些许期待。

    塞维娅就着身侧的矮凳桌下，靠桌扶着脑袋，“可以。”

    看玛拉的样子，是准备早晚都要说的，既然已经来了，不如就趁现在听了吧。

    玛拉雀步迈过门槛，洛伊退出房间，为她们带上了门。

    塞维娅瞥眼看向玛拉，“什么事？”

    玛拉轻手轻脚坐在塞维娅身边，她捧起塞维娅的手，期待地说道：“塞维娅姐姐，如果我嫁给斯宾塞殿下，你是不是就不会这么困扰了？”

    塞维娅清醒了几分，她微微坐正，疑惑道：“你说什么？”

    玛拉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斯宾塞殿下目前想要联姻的对象是塞维娅姐姐，但是国王陛下说，我也需要承担联姻的职责，既然塞维娅姐姐为了这件事这么困扰，我也想有能够为塞维娅姐姐做的事情。”

    塞维娅眸光微凝，“我什么时候困扰了？”

    玛拉抬起眼，“从出来开始，塞维娅姐姐就一直很疲惫很困扰，我想，能够让塞维娅姐姐困扰的事情，应该只有这一件了。”

    塞维娅眉头差点一跳，谁说她的困倦是为了斯宾塞的事情困扰？

    塞维娅压下因为神志不清差点脱口而出的念头，她淡着语气问道：“你来到王宫，就是为了代替我嫁给斯宾塞的？”

    玛拉沉默了片刻说道：“为了塞维娅姐姐，我愿意。”

    塞维娅正色道：“为了什么？”

    玛拉不好意思地垂下眼睫，“因为我从来没有姐姐，来到王都之后，塞维娅姐姐就像我的姐姐一样帮助我……”

    塞维娅沉默了，她抽回被玛拉握着的手，“玛拉小姐，我不需要你这样为我牺牲。”

    塞维娅站起身，“如果你的意义就是为了用不顾自己的牺牲来偿还你认为的恩情，那我想你可能回到图瑞里的老家中，可能会更合适一些。”

    玛拉抬起眼，浅绿色的眼眸中泪光流转，她捂住嘴，“塞维娅姐姐就算这样也在为我考虑……”

    塞维娅偏头道：“玛拉小姐，我想休息了。”

    玛拉站起身，欠身行了一礼，“我明白了塞维娅姐姐，你好好休息。”

    关门声响起，塞维娅终于如愿走向床，弥补过于缺少的睡眠。

    等到傍晚，塞维娅才从沉睡中醒转，她看了看外面橙金色的夕阳，整理了衣服起身来到桌前。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一天没吃东西，但是她丝毫没有饿的感觉，像是自然就充满了能量一般。

    塞维娅拿出自己画在笔记本上的地图，轻点着下巴。

    预言中，玛拉的黑暗森林之行在行进途中并没有多少危险阻碍，只是到了黑暗森林范围之内，她才被邪恶势力注意到，遭遇了绑架，然后遇上了同在黑暗森林历练的精灵王子。

    原计划，塞维娅准备直接飞到克洛希多战线，稍作准备就直接深入黑暗森林，寻找黑魔法阵营隐藏在暗处的秘密。

    但现在为了维系关系而捎带的斯宾塞兄弟没有跟着他们一起上来巨龙，他们需要在进入托卡达尔帝国之前停下等待斯宾塞兄弟。

    按理说，中途就算停下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塞维娅理清了思绪，便打开门，找到正在准备晚餐的洛伊，“我们在最接近托卡达尔帝国边境的地方停下来，等一等斯宾塞他们。”

    如果乘着巨龙直接进入托卡达尔帝国，虽然不会被阻止，但是对帝国间的关系，还是会形成隔阂。

    洛伊摆放花椰菜的手微顿，他随即不动声色地乖顺回道：“是，殿下。”

    塞维娅点点头，来到餐厅，等待晚餐。

    晚餐吃的是秘制的香格兰特小羊排，配的树莓果汁，再加上玉米浓汤，还算丰盛。

    塞维娅没有什么饥饿感，还是跟着吃了七分。

    夜色刚好降临的时候，塞维娅放下刀叉，准备回到房间。

    洛伊就叫住他们道：“殿下，奥斯帝国的边境到了。”

    塞维娅微讶，“到了？这么快？”

    吉恩扒着窗户，看向夜空下起伏的山林，嶙峋的高大枯木在黑暗中像是狰狞的黑暗法师，到处看起来荒凉又阴森。

    吉恩惊呼道：“对面就是托卡达尔帝国了吗？”

    洛伊恭顺道：“是的。”

    玛拉也忍不住惊叹：“太快了吧。”

    洛伊看向塞维娅，浅栗色的短发乖顺地垂在脸侧，“殿下准备在车辇上等待，还是想下去寻找住宿之处？”

    塞维娅抬了抬眼睫，“下面有住宿之地吗？”

    洛伊偏头，轻笑道：“根据我的印象，应该是有的。”

    塞维娅微抬了语调，“你知道这里？”

    洛伊笑道：“看到了，就想起来了，我想我从前，应该是从这里出来的。”

    塞维娅想了想，“去下面吧。”

    为了让理由充分一点，她补充道：“既然下面有城镇，如果将龙停在上空，难免会引起骚动。”

    洛伊乖顺道：“是，殿下。”

    巨大的黑龙收敛双翼，滑翔落在乌黑的森林之中。

    塞维娅扶着洛伊的手踏上干燥的泥土地，她看了看远处的光亮道：“走吧。”

    黑龙悄悄钻入虚空。

    树林间只剩下踩踏树叶的破碎声。

    漆黑的树林中，混着不少枯死的黑木，狰狞的树影像是尖锐的利爪，要穿刺而下。

    玛拉抬头看了一眼，便捂住胸口安静地盯着脚下的地面。

    水晶球的光晕照耀树林的小径，有惊无险地走了一刻钟，众人终于走出树林，来到建有壁垒碉堡的城镇面前。

    看守城镇的卫兵远远就发现了他们，惊惶地叫道：“什么人？”

    随侍在周围的骑士走上前，称他们是要进入托卡达尔帝国做生意的贵族。

    士兵看了看塞维娅一行人的着装，点头打开了城门。

    进入城镇，街道已经安静了下来，鲜少有人在街上闲逛。

    士兵热心肠地说了句：“城中唯一的住宿酒馆在大街尽头。”

    玛拉感激地冲士兵挥了挥手，“谢谢你。”

    士兵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继续值夜的工作。

    顺着唯一的街道，随行的骑士很快就寻到了士兵口中的住宿酒馆。

    塞维娅抬头，看了眼带着岁月皲裂痕迹的店牌，“走吧。”

    酒馆老板见进来的一行人着装华贵，仪态高贵，心知是遇上了贵族客人，他露出熟稔的笑容接待道：“尊贵的客人，请问您是想住宿吗？”

    塞维娅点点头，“请给我们四个房间。”

    至于其他随行的骑士，他们自己会解决休息与执勤的问题。

    “好的，四间上等客房……”老板的话还未说完，就听到白发少女旁边的年轻人温和着语调说道：“三间客房。”

    老板抬起了眼，他迟疑地看向塞维娅。

    塞维娅眉头轻蹙，“洛伊？”

    洛伊低头，冲塞维娅轻笑：“我是您的骑士，不应该拥有单独的房间。”

    塞维娅以为他是要与骑士团的人同住，便点了头，“三间。”

    老板迅速将钥匙取出交给洛伊，生怕洛伊又冒出一句，再少一间房。

    洛伊握着古铜色的钥匙，为塞维娅让开道路，“殿下。”

    塞维娅点了点头，往二楼的房间走去。

    老板抬了抬昏花的眼镜，盯着走在最后的洛伊看了许久。

    洛伊觉察到他的视线，偏过脸问道：“您有什么事吗？”

    老板忙摇摇头笑道：“没有没有。”

    老板拍了拍脑袋，他真是老眼昏花了，看着谁都觉得眼熟。

    这位骑士怎么可能是洛伊呢，他都消失了好多年了，还有没有活着都不一定。

    也许还活着吧，他那样可怕的怪物。

    老板自顾自摇了摇头，将回忆甩出脑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