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计划

    雪松干净圣洁的气息丝丝缕缕, 随着洛伊的话语忽深忽浅地落在耳畔。像是雨夜的风暴，裹挟扁舟，上下沉浮, 漫透呼吸。

    塞维娅一手攀着洛伊的肩膀，纤细的脖颈拉出一条漂亮的弧线，试图稍微逃避颈侧若即若离的酥麻。

    “突然靠这么近做什么？”被圈在双臂之间, 塞维娅越过洛伊紧实单薄的肩膀, 视线没有定焦地落在随着马车的行驶微晃的车帘上。

    洛伊清冽的嗓音响在耳侧，“殿下，旁人能给的快乐, 我也可以。”

    塞维娅红水晶般的眼眸露出迷蒙的神色, “洛伊, 你在说什么？”

    回应她的是落在小巧的耳珠上微凉的触感，浅色的薄唇细细碾磨，直将这点柔软磨得透红。

    塞维娅轻哼一声，呼吸带上些微喘。

    洛伊撑着车壁的手腕滑下, 落在塞维娅蕾丝花边的宽大衣领上。

    塞维娅覆在洛伊肩上的纤白手指用了些力道，“不可以，洛伊。”

    洛伊抬起脸，蔚蓝的眼眸微疑，“为什么？”

    塞维娅有所顾虑地偏头看了看窗外, “现在是在街上，而且……他们……”

    费来几人紧紧跟随着跑车, 兵甲脚声隔着薄薄一层窗户传来。

    马车中的动静, 难免也会传出去。

    洛伊注视着塞维娅犹豫的神色, 他蔚蓝的眼眸微暗, “殿下想让他们一起上来吗？”

    塞维娅偏头对上洛伊的视线, 语气迟疑，“洛伊……”

    洛伊语气微暗，“殿下，您不需要找他们。”

    马车已经饶了大街跑了大半，塞维娅拉开车门处的小窗，对车夫说道：“绕着城多跑几圈，就算晚一点到也没关系。”

    车夫恭敬回道：“遵命，殿下。”

    交代好了折腾费来几人的办法，塞维娅缩回身，红水晶般的眼眸重新看向洛伊。

    洛伊的神色柔和乖顺，蔚蓝的眼眸深处却似乎泛着些微冷。

    像是神殿的雕塑，视线却已经装入了圣光以外的东西。

    只是神像倒映世人的音容，却无法映透神像本身。

    塞维娅想起书房中记录洛伊信念值的水晶球，再想到洛伊方才的话，她懒着语调，嗓音圆润，语气却悠闲，“洛伊，你是我的骑士，就算是很多人一起，你也要同意的，不是吗？”

    洛伊蔚蓝的眼眸微暗，他清冽的语气如同陈述箴言般，有些微冷，“一起只是为了放大感官的快乐，殿下，我就可以让你达到。”

    塞维娅眼眸微睁，但她很快压下好奇，手指绕着腰间的丝绸带子，“可是我有这个权利呀，洛伊。”

    洛伊单膝跪下塞维娅面前，执起她绕着带子的手，咬住她的指尖，轻轻绕了绕，“殿下，你会满意的。”

    塞维娅眼睫一跳，仿佛看到了神殿石柱陷入深海卷绕。

    给车厢内施了一个魔法屏障，塞维娅抬了抬下巴，“我给你一个机会，洛伊。”

    洛伊浅栗色的短发下，蔚蓝的眼眸微弯，“遵命，殿下。”

    喧闹与嚷动在大街上接连不断，马车驶过一条又一条街巷，围绕每条可以容纳马车的巷道穿行。

    没穿上兵甲多久的骑士们跟随着马车，脚步沉重，胸膛已经开始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急促的粗喘。

    但马车还在行进，塞维娅殿下还在马车中，他们只能握紧腰间的佩剑，卖力跟在马车后面。

    与外面布满尘埃的灼灼夏日想比，马车内却经历了一场春日复苏。

    沉睡的感官被莺雀的浅啄低吟唤醒，如同鲜花开满原野，略过山丘与平川，围绕潺潺的溪涧。

    叮咚脆响，路过的野鹿俯颈低首，品尝清甜的山泉。

    马车路过神殿之外，高耸的白色屋顶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塞维娅扶着洛伊的肩膀，雪白的发丝绸缎般覆在纤薄的脊上。

    唇齿间的低吟被悉数吞下，少女指尖颤栗，颤抖如风中摇摇欲瑞的绿叶，叶尖滴落莹莹晨露。

    车夫敲了敲车窗的玻璃，“殿下，可以到了吗？”

    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

    车夫扬起鞭，又重重地抽在了奔跑的马上。

    娇喘着伏坐在洛伊怀中，塞维娅匀了气，才支起手臂，想要离开。

    洛伊用手绢为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扶着她坐到对面，开始为她整理衣裳。

    塞维娅看了看湿透的地毯，丢了个魔法清洁团在地面。

    日暮时分，马车缓缓驶入一座宏伟奢华的庄园中。

    洛伊俯身，凑到塞维娅面前，“殿下，我抱您下去。”

    塞维娅面色微红，她抬了抬下巴，“不用。”

    在外人面前，塞维娅总是格外注意仪态。

    洛伊收回手，安静后退，在狭小的马车里为塞维娅让出空间。

    塞维娅站起身，试图弯腰走出去，但方站起，便觉脚下一软，险些摔倒。

    洛伊抬臂，扶住了塞维娅纤细的胳膊。

    洛伊清冽声音中的那些微哑已经消去，他乖顺道：“还是我抱着您走吧。”

    塞维娅压下语气中的气软，“不用，你扶着我下去。”

    洛伊率先跳下马车，将手伸给塞维娅。

    塞维娅将白皙纤弱的手掌搭在洛伊掌心，缓缓蹲下身，试着她踏下马车。

    但腰间酸软，她脚下一滑，往下跌去。

    洛伊单手扣着塞维娅腰心，将她揽入怀中，待她站稳，才退到一边，恭顺地抬着一只手，让塞维娅搀扶。

    爱尔莎夫人摇着扇子，走出大厅迎接，“亲爱的塞维娅殿下，您来了。”

    卡琳跟在爱尔莎夫人身后，提着裙子走下台阶，“塞维娅！”

    塞维娅端着仪态，轻轻点头，“艾尔莎夫人，卡琳小姐。”

    爱尔莎夫人的视线落在塞维娅旁边的洛伊身上，语气打趣，“这是你的那位骑士，竟然还在？”

    她的视线停了一瞬，又落在塞维娅身后的六个骑士身上，语气了然，“哦，原来您也找了新的快乐。”

    卡琳越过爱尔莎夫人，扑在塞维娅身上，“听说黑魔法入侵王宫，你没事吧？”

    塞维娅脚下踉跄，洛伊偷偷借了些力给她，她才没有被卡琳热情的一抱给扑倒。

    塞维娅绕过爱尔莎夫人的话题，“没事，我们先进去吧。”

    爱尔莎夫人让开道路，抬手邀请道：“塞维娅殿下，请到里面坐一坐。”

    卡琳挽着塞维娅，一起往庄园内的大房子走去。

    洛伊静静跟在塞维娅半步远的位置。

    费来几人见状，也想要跟着进去。

    塞维娅的视线微偏，对费来几人说道：“你们留在外面。”

    费来几人本就疲惫不堪的神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爱尔莎夫人用扇子捂住嘴轻笑，“既然是您带来的人，还是一起进来吧，一起来感受一下我们鲁珀特家族的热情。”

    塞维娅淡淡移开视线，没有出言阻止。

    杰瑞的视线淡淡落在那几人身上，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洛伊。

    洛伊抬眸，视线与杰瑞无声交接。

    卡琳热情地贴着塞维娅来到大厅之中，已经到了晚餐时间，女仆在长桌上摆上了酥香的烤羊肉小排，搭配着颜色鲜艳的水果，还有浓稠的汤汁与饮品。

    “先吃饭吧。”爱尔莎夫人来到首位。

    女仆为塞维娅拉开凳子，塞维娅点点头。

    支型蜡台燃烧着柔和昏黄的烛光，银质的刀叉交互，将美味的肉排分割成均等的小块。

    “听说王宫的黑魔法入侵是莱斯特做的？”卡琳将一块肉排放入唇中，一边咀嚼，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塞维娅。

    “是，她用留在洛伊身上的束缚项圈发动了黑魔法阵。”塞维娅洁白的睫羽轻垂，认真分着肉排。

    “哦，那可真是糟糕。”爱尔莎夫人垂眼忙碌着，语气稍抬，“看来莱斯特背后的阵营已经开始他们的黑魔法计划了。”

    “黑魔法计划？”塞维娅语气微疑。

    “是啊，”卡琳接道，“莱斯特窃取了罗切斯特的核心魔法，之后转入了黑魔法阵营。”

    塞维娅停了停手中的动作，“这个我知道，黑魔法计划是怎么回事？”

    卡琳与爱尔莎夫人对视一眼，唇角轻扬，有些不屑地笑了笑，“因为莱斯特的黑魔法计划，是从我们这里窃取的。”

    “莱斯特是个对魔法执着的疯子，为了追求魔法的极致，她叛逃到了和她一样疯狂的黑魔法阵营，而她投靠黑魔法阵营的条件，就是从我们这里窃取的资料。”卡琳说道。

    爱尔莎夫人看向塞维娅，“这是罗切斯特王宫的核心秘密，也是你母亲的秘密，你有权利知道。”

    塞维娅眉头微蹙，“我母亲的秘密？”

    爱尔莎夫人喝了一口果汁，“你不会以为蕾妮是真的爱你的父亲，才来到奥斯帝国联姻的吧？”

    塞维娅轻笑，“当然不可能。”

    “她来这边，表面上是为了借助兵力，但实际上，”爱尔莎夫人认真盯着塞维娅，“塞维娅，你的母亲是个强大又坚定的人。”

    塞维娅点点头，“我也猜测，她来到这边，有更深的考量。”

    爱尔莎夫人语气认真道：“接下来要说的，是我们罗切斯特王宫最核心的秘密，塞维娅，身为魔法天赋最强的人，我告诉你，是想请你加入我们，继承你母亲的意志。”

    塞维娅眼睫轻垂，并没有一口答应，“您可以说说是什么计划。”

    爱尔莎夫人笑道：“谨慎是个好事情，塞维娅，你一直让我很放心。”

    塞维娅轻笑，“多谢您的夸赞。”

    爱尔莎夫人轻笑，语气又恢复了寻常的随性，“身为魔法最核心之地的罗切斯特，一直有一个计划，那就是召唤神明。”

    塞维娅握着刀叉的手微顿，但很快，她就送了一块肉排在嘴中。

    “也许这个计划听起来不切实际，但是魔法之源是神明降下的，既然是神明的馈赠，那这份力量，就是与神明联系的桥梁。”爱尔莎夫人说着。

    “但即使是魔法天赋最强的蕾妮，也做不到直接沟通神明，所以，我们想要通过魔法阵或者更强的天赋者，来尝试沟通神明。”

    卡琳轻快地说道：“各地的神殿不也在寻找神赐满级的圣子吗？他们应该和我们是一个目的。”

    爱尔莎夫人语气随意，像是在聊着最寻常的八卦，“虽然不知道神明因为什么而沉睡，但现如今，魔兽浪潮的爆发越来越频繁，我们的占卜师预测到了魔兽未来的□□，定然不是人类自己可以抵挡的。”

    爱尔莎夫人语气带上些肃穆，“神明倾听一切困难，这个世界需要神明。”

    塞维娅将刀叉放下，她抿了一口新鲜的果汁，“也许，在寻找到神明之前，我们需要自己想办法。”

    爱尔莎夫人略微举杯示意，“你说的没错，所以我们想让你和我们一起，寻找神明。”

    塞维娅用餐巾沾了沾唇角，“我需要做什么？”

    爱尔莎夫人笑道：“我亲爱的孩子，你只需要保护好自己。”

    塞维娅微疑。

    卡琳往小巧的唇里送了一块花椰菜，“你是超越了蕾妮阿姨的魔法天赋者，黑魔法阵营的目标，是你的魔法天赋。”

    爱尔莎夫人轻笑，“满级的神赐者应该也是他们的目标，但是从来没有满级神赐者出现。”

    “这是自然。”塞维娅漫不经心的舀着汤汁。

    卡琳无所谓道：“反正我们也会派人暗中保护你，所以其实你也不需要做什么特别的事情。”

    塞维娅想了想，问道：“罗切斯特的核心魔法阵，还需要多久能够绘制完成？”

    卡琳耸了耸肩，“至少目前还没有人能够复原被莱斯特偷走的那部分手稿。”

    “我们已经动用了全国的魔法师，”爱尔莎夫人宽慰，“所以你只要保护好自己，其他的交给我们就可以了。”

    塞维娅举杯示意，“谢谢你的关心，爱尔莎夫人。”

    爱尔莎夫人轻笑，也举杯回敬。

    “不过说起来，你现在做的也蛮不错的，”卡琳食指点了点下巴，回忆了一下，“你身边那几个骑士虽然没什么能力，关键时刻还是可以当做肉垫。”

    爱尔莎夫人给了塞维娅一个眼神，唇角轻扬，“如果不开心，他们还可以帮助你随时解闷。”

    塞维娅倒并没有想过这些，骑士的话题，对于贵族来说，就像下午茶一样普通，她语气淡淡，“反正也是我亲爱的父亲派过来的人。”

    卡琳与爱尔莎夫人对视一眼，国王主动给皇女送骑士意味着什么，她们都心知肚明。

    卡琳问道：“你准备联姻了？”

    塞维娅淡着语气，“这倒没有，婚姻并不是什么值得重视的东西。”

    爱尔莎夫人笑道：“如果真的想要选择盟友的话，托卡达尔帝国的大皇子斯宾塞·泰勒殿下倒是个可以合作的对象。”

    这是玛拉攻略目标中的一员，年纪轻轻，政略手段强硬，还有极高的军事天赋。

    因为弟弟西尼尔的牵线，与玛拉相见，渐渐被玛拉所吸引。

    塞维娅对玛拉的攻略对象并没有什么兴趣，她顺口问道：“为什么呢，爱尔莎夫人？”

    “因为他似乎在边境的战斗中，获得了什么重要的情报。”爱尔莎夫人神秘一笑，“凭借你的魅力，让他轻而易举地献上信息，想必会非常容易。”

    餐厅之外，杰瑞与洛伊分别站立与高大的门扉两侧。

    昏黄的烛光在廊道拉下跳跃的影子。

    杰瑞目光远远盯着窗外，保持着戒备，但嘴唇却轻轻翕动，“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吗？”

    洛伊眸光未变，杰瑞又小声问了一句，“塞维娅殿下准备与那些人中的一个结婚了吗？”

    洛伊蔚蓝的眼眸微沉，“并没有。”

    杰瑞点点头，感慨，“不过看样子也快了，这就是骑士的宿命，亲眼看着自己保护的人寻找未婚夫，看着她们与其他人进入婚姻的殿堂，守在他们休息的门外。”

    洛伊没有说话，蔚蓝的眼眸空寂着。

    杰瑞见他不知道在想什么，便笑着安慰道：“不过没关系，就算结婚，想要一起也是可以的。”

    “骑士会永远守护在他的公主身边，直到战死，或者被厌倦。”

    洛伊唇角轻扬，露出一丝没什么感情的轻笑，“她会选择其他人的侍奉？”

    杰瑞知己般对洛伊说道：“很难受对不对？所以我们需要永远保持着强大与忠诚。”

    “不会的。”洛伊的脸上重新挂上温和的笑意。

    杰瑞微讶，“你应该知道，婚姻对贵族来说，是昂贵的交易品，不会有人轻易放弃这个筹码。”

    洛伊蔚蓝的眼眸纯澈而温和，“只要让她没有多余的力气，就没有时间找别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