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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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短暂的修整后, 队伍继续往前行。

    越往里走，不祥诅咒的气息就越发浓郁。

    一轮血月高悬。

    猩红的月色笼罩，将眼前的一切都变得虚幻朦胧了起来。

    深渊被众神诅咒, 永夜笼罩。

    这里的土壤贫瘠, 永远结不出丰硕的果实；这里的河道里流淌的不是甘甜的河水, 而是猩红的血液……

    “咔嚓”一声。

    马蹄踏过碎石堆, 踩碎了苍白的尸骨。

    车轮滚过，发出轰隆声响, 在死寂的深渊里，格外的刺耳。

    旅途漫长, 但并没有一帆风顺。

    深渊幽暗。

    一双双狰狞的眼睛接连亮起，在黑暗中虎视眈眈, 贪婪而渴望地盯着这一群不速之客。

    在深渊里，从未有过光明降临。

    所以，这一群光明骑士，犹如黑夜中的明灯一般耀眼, 顿时吸引了所有黑暗生物的注意力。

    走出去不过一百米, 就已经有黑暗生物按耐不住，跃跃欲试地想要品尝活人的美味。

    光明骑士团的步伐慢了下来, 分出心神来处理这些黑暗生物。

    打头阵的是一些低级的小恶魔和骨头杂兵，光暗相克, 骑士们应付起来得心应手, 甚至还有闲心开开玩笑。

    可随着时间的流逝，靠近过来的黑暗生物越来越多, 他们这才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天知道深渊里藏着了多少的黑暗生物, 它们源源不断，前仆后继。就是像是扑向火焰的飞蛾一样, 就算是同伴的尸体就在面前，都无法阻止它们的脚步。

    黑暗生物数量庞大，而光明骑士们的体力有限，很快就应接不暇。

    先是有人受伤了。

    受伤的骑士退到后面疗伤，不能及时补上漏缺，队伍的阵型就乱了。

    这一乱，黑暗生物涌来，就有人一个不小心，被扑到在地上。

    “救——”

    求救的话语声还没出口，就被黑暗所吞没，紧接着传来的就是令人胆寒的啃噬咀嚼声。

    大概是品尝到了鲜血的滋味，更加激发了黑暗生物的凶性，一个个进攻的更加凶悍。

    黑暗生物被本能和欲-望驱动，根本就不怕死，连同伴都可以成为它们口中的食物。

    光明骑士见到这一幕，不免胆寒，心生退意。

    这一退，队伍阵型更加散乱，给了黑暗生物的机会。

    就在光明骑士团快要溃不成军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清朗果断的声音：“变三角阵，跟我冲！”

    光明骑士来不及多想，本能地按照命令行事，聚集到了一起，形成了一个三角阵型。

    两侧是拿着盾牌的骑士，抵挡着敌人的进攻。

    盾牌坚硬，犹如龟壳一般，上面还刻着光明阵法，阻止着黑暗的入侵，让黑暗生物们束手无策。

    安迪冲在了队伍的最前面，犹如一柄锋利的刀刃，插-入了黑暗中。

    剑刃挥下，一道光明元素凝结成的圆弧在半空中回旋。

    圆弧所到之处，所有的黑暗都没驱散。

    轰然一声巨响。

    恶魔重重地倒在了地上，在光明元素的净化下，化作了一滩腥臭的血水。

    安迪拉紧了缰绳，百合花高高扬起了前蹄，轻松跃过了前面的小山丘，来到了最高处。

    从高处往下俯视。

    两米多高、丑陋怪异的火焰亚魔；被灰雾笼罩，白骨森森的亡灵法师；岣嵝着身体，腐烂发臭的食尸鬼……

    深渊活了过来。

    数不尽的黑暗生物从四面八方而来，形成了一片汪洋的海洋，让人一看就毛骨悚然。

    如果不能尽快打破局面，那么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筋疲力尽而亡，最终沦为黑暗生物的盘中餐。

    安迪的眉头紧锁，反手取下了背上的黎明之弓。

    右手抬起，搭上了并不存在的弓弦。点点光元素聚集了过来，凝聚成了一道半透明的光箭。

    在拉到极致后，他的手指一松。

    光箭“嗖”得一声破空而去，直直插-入了黑暗潮水之中。

    轰——

    一阵地动山摇，惊起了漫天的烟尘。

    等到烟尘散去，前方砸出了一个深坑。

    光明从天而降，黑暗冰雪消融。

    在光芒笼罩下，黑暗生物们惊慌失措，朝着四面八方逃散。

    原本还壮大的队伍，现在死的死、逃的逃，一下子就被击散溃败。看起来，一时半会儿间恢复不了刚才的规模了。

    安迪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回到了队伍里。

    他仰起了下颌：“清点伤亡人数。”

    很快就得到了答案：“圣子大人，此次战役共计有32人受伤，7人死亡。”

    安迪神情肃然，声音沙哑：“……他们已经回归到了光明神的怀抱。愿光明庇佑。”

    所有人都低下了头，默默地祷告着。

    林乔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他明明不信光明神，但在这种氛围中，像是被感染了一样，低声地念了一句：“愿光明庇佑。”

    不得不说，信仰在某些时候还是挺有用的。

    可以让人的意志变得坚定，暂时忘却身体的伤痛和对死亡的恐惧。

    在祷告结束，队伍里又忙碌了起来。

    收敛亡者的尸骨，治疗伤者，收拾战场……每个人都匆匆忙忙，有自己的事情做。

    唯独林乔一个人空着，格格不入。

    因着身份特殊，也没有人胆敢来使唤吩咐他。

    林乔靠在窗口。

    伤者们在哀嚎。

    一具又一具的尸体被盖上了白布，永远的陷入了沉眠中。

    林乔抿了抿唇角，神情复杂。

    这些人……他们曾经收下过贵族的贿赂，欺辱伤害过奴隶，也在骑士团里勾心斗角排挤过新人。

    林乔不喜欢他们。

    但看见这些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的变成冰冷的尸体，也不免生出了一些感慨。

    战争是残酷的。

    但……这是没有意义的战争。

    这些人，他们为光明神而战，为信仰而战。

    但是他们信仰的神明，只将他们当做可以消耗抛弃的棋子。

    这一切都是神明间的斗争，不管是输还是赢，牺牲的只有这些愚昧无知的信徒。

    林乔心中烦闷，干脆不再去想。

    他走下了马车，加入到了医师们的队伍，给受伤的骑士进行治疗。

    骑士们是与黑暗生物作战受伤的，留下的伤势都狰狞恐怖，深可见骨。

    有的被火焰亚魔扯下了手臂，有的中了食尸鬼的尸毒，有的是中了亡灵法师的诅咒黑雾缠身……

    林乔垂下了眼睑，握住了其中一个人的手掌。

    莹莹光辉落下。

    伤员的脸上平静了下来，在光明元素的作用下，附着在伤口上的黑暗与不祥都被净化，伤口缓慢地恢复着。

    光芒又明转暗。

    伤者断臂重生，脸色红润，在看向林乔的时候，充满着真心实意的感激:“多谢圣女大人……”

    林乔这个圣女的头衔有点水，对光明神的信仰没有那么虔诚，但他还是认认真真地学过光明祷告的，再加上他的光明圣体，光明祷告术用起来得心应手。

    经过这一遭，原本对他这个圣女有些微词的人，也都完全被折服了。

    林乔治疗完了最后一个人，回到马车里休息。

    他半倚在窗前，闭着眼睛，突然听见了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不用睁眼，就已经知道来得人是谁了。

    是安迪。

    路上波折，就算是安迪也不免露出了疲态。他摘下了头盔，看向了窗边的少年。

    少年的眼睫垂下，落下了一片半弧形的阴影，脸颊苍白，透出了一股虚弱的精致感。

    “乔。”他问，“你害怕吗？”

    林乔睁开了眼睛，眼中一片清明。

    面对这个问题，他摇了摇头：“我不害怕，就是有些不能理解。”

    安迪的声音有些哑：“什么不能理解？”

    林乔：“我觉得这一切都毫无意义。”

    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滋生，不管怎么驱逐，都无法彻底抹除黑暗的存在。

    就如同深渊。

    深渊亘古存在，一直与外界相安无事。

    为什么要进入深渊？

    为了完成光明神统一大陆信仰的目的吗？

    林乔说：“如果不来深渊，就不会有这么多人受伤死亡了。这一切原本是可以避免的。”

    安迪回答不上来。

    林乔的眼睛闪烁着微光，如同星子一般：“深渊……深渊之主是个可怕的存在。”

    “你一定要与祂作对吗？就算是付出生命的代价，也依旧坚持吗？”

    过了一会儿，安迪才低声地说：“这是神明的旨意。”他说的很慢，很认真，“乔，我们不应该质疑神明的决定。”

    林乔抬起了眼皮，慢吞吞地“哦”了一声。

    安迪：“我知道，你畏惧着深渊之主。”

    “但是你要相信，只要有光明神的庇佑，我们就是战无不败的。”

    林乔：真的吗？我不信。

    他原本是想试探一下，看看能不能让安迪放弃进攻深渊的想法。

    可现在看来，安迪早就被光明神洗脑了，一心想要帮光明神统一大陆，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在所不惜。

    总结而言就是：没救了。

    林乔侧过头，对上了安迪的目光：“我在想……如果光明神真的无所不能的话，为什么祂不自己来面对深渊？”

    安迪还是那句话：“这是神明的旨意，是神明对我们的考验。”

    很好。

    被洗脑的很彻底。

    林乔扯了扯唇角。

    他就不应该和这些信仰入脑的人说这些东西。

    反正没救了。

    他不想再和安迪辩论，反手关上了窗户。

    砰——

    窗户合拢，将硝烟、鲜血和死亡都隔绝在外面。

    林乔突然觉得很累。

    他靠在了车壁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他很想阿瑟。

    如果阿瑟在这里的话，他就不用和光明神虚与委蛇，更不用经历这么多复杂的事情。

    大概是赐福消耗了太多的体力，林乔很快就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

    在半睡半醒间，他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靠近了过来。

    像是蛇一样，从脖颈后的皮肤上游走。

    气息吹拂过了肩窝，耳垂，最终停留在了柔软的唇角上。

    撕咬，舔-舐。

    在上面留下一道绯红的痕迹。

    含苞待放的花蕾被揉开，娇滴滴地散落了下来，留下了一道湿漉漉的痕迹。

    林乔发出了不自觉的呜咽声：“不、不要……”

    他想要制止这一切。

    但是黑暗涌动，禁锢住了他的四肢，让他无法动弹，更没有办法去反抗这一切。

    只能被迫经受。

    不知道是不是在做梦。

    他听见一道低沉冰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乔乔，你又骗了我一次。”

    “你走向了光明，背离了深渊。”

    “乔乔……”

    林乔的眼皮一跳，似乎看见了一道身影出现了面前。

    那身影高大健壮，半身赤-裸，结实有力的胸膛上横着一道道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并不狰狞可怖，反倒是有着异样的美感。

    祂低下了头，暗红色的发梢轻轻扫过脸颊。

    身后的羽翼张开，黑沉沉的，带着冰冷锋利的触感。

    危险。

    林乔被冰冷死寂的气息所笼罩着，止不住地颤抖着。

    “乔乔，留下来。”

    无数道声音聚集在了一起，“深渊会眷顾你的。”

    留下来……

    是怎么样留下来？

    林乔的思绪一闪而过，想要从梦中醒过来，但是眼皮却有千斤重，明明有意识，却无法睁开。

    车厢壁上镶嵌着的光明石黯淡了下去，上面裂开了一道缝隙，彻底地熄灭了。

    黑暗从角落里涌了出来，遍布了每一个角落，似乎要将黑发少年溺死在其中。

    祂冷冷地注视着。

    狡猾善变的人类。

    他明明答应过，不会信奉任何一个神明，现在却转身投入了光明神的怀抱。

    他抛弃了深渊，背叛了祂。

    可恶的人类。

    祂早就应该将他拉入永恒的深渊中，永远沉沦在黑暗里，无法逃离，更无法接近光明。

    林乔感觉到了死亡的降临。

    这时候，他什么都来不及想，只能下意识地喊出了那个名字：“阿瑟……”

    祂的动作顿了一下。

    林乔身上的禁锢稍微松懈了一些，伸手攥住了祂的一缕发丝，呢喃着问：“阿瑟……是你吗？”

    祂低下头。

    竖着的瞳孔紧缩了一瞬，金色光芒流动。

    祂说：“乔乔，我可不会这么容易上当了。”

    明明是这么说的，但黑暗却不由自主地往后退去，死亡的阴影也消散得无影无踪。

    祂低下头，目光冰冷。

    看似冷漠无情，但身后的尾巴早就已经暴露了这一切。

    那条蛇一样的尾巴在地上拍得“啪啪”作响，不受控制一般，想要过去缠绕上林乔的手腕。

    祂“啧”了一声，直接一脚踩住了不听话的尾巴。

    祂对尾巴说：“他骗了我们。”

    尾巴表示：要和乔乔贴贴。

    祂说：“他背叛了我们。”

    尾巴：乔乔贴贴。

    祂咬牙：“他现在是光明的信徒。”

    尾巴：贴贴，就贴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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