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祈祷

    ==============

    永恒孤寂的黑暗里，祂第一次产生了微妙的情绪波动。

    这情绪就像是潮水一般，向着四面八方扩散而去。

    就连最凶恶不驯的恶魔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挑战神明的威严，它们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很好。

    祂气笑了。

    原本祂并不在意这些信徒。

    人类的生命短暂而脆弱，对于神明而言，只是无聊时的消遣。

    面对那些虔诚的祈祷和盛大的祭典，有时祂会落下一瞥，但更多的时候选择的是无视。

    祂也从未在祭典上给出过反应。

    不是不满意祭品，而是……谁会在意蝼蚁举着的到底是麦粒还是糖果？

    可现在，祂竟然被祭品嫌弃了。

    以往那些送上祭坛的祭品，无一不是诚惶诚恐地祷告着，不敢有一点不敬畏之心。

    祂还是头一回遇到这么敷衍的祭品。

    连装都不愿意装一下，人还在祭坛上，就一心想着信奉别的神明。

    好，实在是好极了。

    原本祂并不想要收下上贡的祭品，可现在听到少年的心声，突然改变了主意。

    祂倒是要看看，这个祭品到底有多么的……胆大包天。

    ……

    林乔站在祭坛上，感受到一股阴冷的视线从身上扫过。

    他下意识地打了个颤，还没缓过神来，就见到四周的黑袍信徒全都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他们满脸狂热，振臂高呼：“愿深渊之主降临——”

    林乔：？

    怎么突然发病了？

    他意识到了什么，缓缓地低下了头。

    祭坛上光芒流转，一圈又一圈的符文亮起，不祥的血色直冲上天际。

    林乔的第一反应就是跑。

    可是他动了逃跑的心思，半空中就裂开了一道狭长的缝隙，其中黑雾翻涌，充满着不详与死亡的阴冷。

    下一秒，林乔一脚踏空，掉入了无尽的黑暗中。

    呼啸的风围绕在身侧，失重的感觉扑面而来。

    他在不停地坠落、坠落。

    ……直至深渊为止。

    在失去意识前的那一刻，他还听到耳边环绕着颂词。

    “深渊之主垂怜……”

    如果林乔能说话的话，他一定会爆粗口：草，上大当了！

    ……

    等到再次睁开眼睛，林乔已经来到了一个陌生而诡异的地方。

    这是一座冰冷孤寂的城堡。

    林乔所在的房间简陋，用一块块石头堆砌而成。

    没有点灯，只有一扇又高又窄的窗户。

    林乔赤脚站在地上，被冻得嘴唇发白。他凑到窗前，踮起脚尖努力向外看。

    一轮血月高高悬挂在半空。

    更远处，山坡连绵不绝，隐隐可以看见幽魂般的身影在四处游荡，还时不时地传来诡异的嚎叫声。

    这里是深渊，也是被众神遗弃之地。

    林乔无语了：我光知道我运气不好，哪知道我能这么倒霉？

    刚一穿书，还没搞清楚情况，就直接被当做祭品送给深渊之主了。

    林乔瞅了一眼自己的细胳膊细腿，神情微妙了起来。就他这样的，估计都只能当深渊之主的一盘小点心，连牙缝都不够塞的。

    林乔：能不能抢救一下啊？

    好像……抢救不了了。

    在原著里，深渊是一张大后期的地图。

    那时候的主角已经当上了光明圣子，沐浴了光明神的恩泽。他左手拿着黎明之弓、右手揣着神圣之剑，就这样装备buff都拉满了，才勉强战胜了深渊之主。

    而现在他连主角的面都没见到，更不清楚主角什么时候会来深渊。

    万一主角来了，他都已经入土为安了怎么办？

    林乔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自强。

    他在石室里转了一圈，借着窗外猩红的月色，找到了一扇通往走廊的门。只是还还没推开，就先听见门外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有人来了。

    林乔沉住气，心想：该不会是深渊之主来吃刺身自助了吧？

    ……

    空气焦灼了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林乔屏住了呼吸，悄悄地凑到了门缝前，往外看去。

    走廊幽深狭长，一眼看不见底。

    在烛光下，一道身影拉长，走得摇摇晃晃的。

    他……或者说是它。它足足有三米多高，皮肤赤红，肩膀高高隆起，都快顶到天花板上了。

    可能是因为深渊没有白天，晚上视线不好也看不清别人长什么样，所以它就开始放飞自我，五官朝着奇形怪状的方向自由生长。其中最为突出的还是那一口獠牙和额头上被火焰灼烧过的痕迹。

    林乔端详了片刻，得出了一个结论：不够丑，应该不是深渊之主。

    好消息：不是深渊之主。

    坏消息：来的是深渊里的火焰亚魔，备注——人类也在它们的食谱上。

    感谢原著完整的世界观，作者给所有的种族都安排了具体设定，这才能让林乔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个什么东西。

    他仔细回想——火焰亚魔从火焰中诞生，狂躁低智，好食人肉。弱点是在脚踝。

    有了弱点，似乎就没这么吓人了……个鬼啊！

    火焰亚魔高达两米八，就算有弱点，估计一只手就能拽着他在天上转摩天轮了。

    这么想着，林乔突然发现火焰亚魔的手中拎着什么东西，挂在地上，与地板摩擦发出了一道令人牙疼的声响。

    他定睛一看。

    火焰亚魔的手中拖着的是……一具尸体。

    尸体不知道死去多久了，浑身浮肿，身上布满了牙印，半个肚子都被掏空了。走动的过程中，拖在地上留下一条蜿蜒腥臭的痕迹。

    林乔想要作呕，但他死死地掐住了手臂的嫩肉，尽量不发出一点声音——要是被发现了，那具尸体就是他的下场。

    隔着一面石墙。

    林乔靠着墙壁，心跳止不住地加快。

    咚。咚……

    脚步声戛然而止。

    真的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

    火焰亚魔停了下来，瞪着一双铜铃般的眼睛四处张望着。好巧不巧，在它的身侧就是通向石室的门。

    火焰亚魔从鼻子里喷出了一股炽热的硫磺气息。

    有活人的气息。

    好香……好香……

    在哪里……好想吃……

    火焰亚魔用力地锤了一下墙壁，想要直接扒开墙壁，去寻找到香味的来源。

    砰——

    整面石墙都颤抖了起来，墙壁缝隙中的砂砾“沙沙”落下。

    林乔一动不敢动，欲哭无泪。

    他该不会要被一个低等的火焰亚魔给恰了吧？

    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直接给深渊之主当刺身了，至少说出去还有面子。

    ……

    亘古不变的黑暗中。

    一双冷漠的眼睛落在了林乔的身上。

    以祂的性子，并不会去在意祭品的死活。

    但这次的祭品实在是激起了祂的好奇心，让祂从沉睡中苏醒过来，分出一缕神识来关注。

    祂看见了林乔的窘境。

    祭品被吓得瑟瑟发抖，就像是被猎犬追逐着的小鹿一般，眼神慌乱。

    祂饶有兴致。

    祭品是会惊慌的哭泣，还是绝望的求饶？

    没有人会不畏惧死亡。

    他们害怕、挣扎，但又挣脱不了既定的命数。就像是被蜘蛛网缠绕着的飞蛾，在虚假的幸福中，毫无知觉地走向最盛大的死亡。

    不过没关心，祂会宽恕这一切的。

    只要祭品虔诚地向祂祷告，祂会赐予他神明的怜悯。

    祂等待着祭品忏悔自己的决定，明白只有投入深渊的怀抱，才是最好的选择。

    ……

    林乔是一个非坚定的无神论者。

    就是说，他选择性封建迷信。

    比如左眼皮跳的时候——左眼跳财右眼跳灾，我要发财了，好耶！

    右眼皮跳的时候——肯定是我晚上没睡好，没事了。

    再比如，考试的时候他会去求求不挂科，但在平时，嗯？什么神明？不熟，真不熟！

    所以，现在他压根没想着去祈求神明的帮助。

    求神不如求己！

    林乔努力在视线范围内寻找可以用来抵抗的武器，伸手抓住了地上的一根棍子。

    有了武器在手，至少能带来一点安全感。

    火焰亚魔的弱点在脚踝。

    要是这玩意敢进来，就猛戳它的脚踝，然后趁机逃出去。

    林乔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棍子。

    还好，火焰亚魔的智商极低，低到它都发现不了门，在一阵敲打无果后，它又被手中拽着的腐尸所吸引，着急进食，就迈着沉重的脚步走远了。

    耳边的脚步声逐渐消失。

    林乔放松下了肩膀，一抹，才发现额头上都是汗珠。

    石室里暂时还是安全的。

    那要一直待在这里吗？

    林乔轻轻摇头，很快就否决了这个可能。

    还是得出去。

    留下来必定会被当做自助餐端上盘，出去了可能会变成外卖送上门。

    二选一，他选择后面那个，至少还有一点活的希望。

    林乔的目光坚定了下来，一手握着棍子防身，一手推开了门。

    吱嘎——

    林乔从门缝中钻出，来到了走廊上，他左右一看，最终选择了与火焰亚魔相反的方向。

    ……

    深渊被永夜诅咒，难以分辨时间的流逝。

    林乔也不知道到底走了多久。

    走廊错综复杂，就像是困住怪物的米诺斯迷宫，没有线团做指引，就永远找不到正确的道路。

    等到走过了两个分岔路口，他面对着相差无几的道路，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他在哪儿？

    这又是哪里？

    林乔本来就方向感不佳，面对着一个个岔路口，更是头昏脑涨。

    现在只能用最简单愚蠢的方法——在墙壁上留下印记，提醒自己不要走重复的路。

    林乔在石壁上留下了一个“×”，刚要继续走，就听见前方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咚。咚咚！

    ……这动静有点耳熟。

    林乔迟疑地停下了脚步，一股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他张望了一眼，在走廊的另一头，隐约可见一道高状的身影。

    太好了！迎面走来的是我们的老朋友——火焰亚魔。

    隔着半截走廊，林乔和火焰亚魔深情对望了片刻。

    林乔：惊吓！

    火焰亚魔：惊喜！

    林乔十分体贴，也很能理解火焰亚魔激动的心情。

    这个情况，就等于说是在肚子饿得不行的情况下，免费的外卖正好送上门了。

    打开一看，香喷喷，热乎乎，色香味俱全。

    搁谁谁不得高兴？

    不过……您这也太高兴过头了吧？

    火焰亚魔兴奋得五官乱飞，身子板精神了，走路也不瘸腿了，“嗷嗷”叫着就扑了过来。

    这模样，比见到亲妈还激动。

    林乔还能怎么办呢？

    林乔：惹不起，我先润了。

    他二话不说，掉头就跑。

    火焰亚魔在后面穷追不舍。

    你追我跑了一阵，林乔余光向后一瞥。

    火焰亚魔没有被甩开，反而是越追越兴奋，嘴角的口水都要挂到地板上了。

    它还发出了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在说：香香，饿饿，吃吃。

    林乔：“……”

    不行，跑不动了，再继续下去他必死。

    在这个时候，林乔终于向神明祷告了。

    他在心里火急火燎地催促：神明呢，神明呢？神明能不能救一下啊！

    深渊之主听到了这奇怪的祷告声，陷入了沉默：……

    这算是服软，还是没服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