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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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悦行终于找对了方向。
次日清晨, 等到了药谷的支援,药奴亲自带人和药来了。
得知不是疫病,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既然是毒,且不是见血毙命的狠绝,必然有解决的办法,药谷针对这种东西处理起来游刃有余。
唯一棘手的是孔让尘。
他在水里泡的时间太长, 而且两条腿早就烂了, 翻出鲜红的血肉, 他们初步判断毒是就近下在了水里, 沾着剧毒的脏水渗进了他的伤口,早就融入了浑身的血脉, 很难彻底拔除。
药奴掀开裹在他身上的被子。
只见他的双膝之下, 几乎已经没有了完好的地方。
毒令他的伤口愈合的很慢, 他的伤口每天都要换两次纱布, 铜盆中次次都是端着血水出去。
孔让尘已经高热两天没有意识了。
高悦行给他干裂的唇上喂了些水,孔让尘本能的将水抿进了嘴里,但人仍然没有任何清醒的迹象。
药奴叹了口气。
高悦行心里难过。
药奴不发一言起身走了出去,高悦行跟在她的身后,早发现药谷这次来的人中没有狼毒,她找到机会, 问出口:“狼毒师兄的身体还好吗?”
当年是保住了一条命, 回了药谷安养, 后来, 几番通信, 狼毒言辞轻快, 字里行间透出一种已经大好了的样子。
但是药奴不会撒谎, 听高悦行问了,她便如实说:“命留住了,但是身体好不了,他出不了谷,身边离不了人,也尽量要少见风,少受寒……想享常人之寿有些难,但在药谷的调养下,再活二十年没问题。”
高悦行心里翻江倒海的难受。
药奴道:“阿行,你不必如此,你们这种人太善良,总是把自己看的很轻,把别人看的很重,殊不知,保护好自己才是对身边人最大的安慰,你如今尝到这种滋味了,以后要好好珍重自身,知道吗?”
高悦行点头:“师姐教训的是。”
赵佟生来找高悦行辞行。
他本是押送赈灾粮来的,已经多耽搁好几天了,前段日子,听说城里并非疫病,而是虚惊一场,才大大的放下了心,他是皇帝的禁军,完成了皇帝的托付,便要尽早回到皇帝的身边去。
高悦行送了他一程。
告别时,赵佟生对她说,他们当初封路的时候晚了,早打听到有一伙形迹可疑的人,出城往西边去了,下毒的人怕是暂时逮不着,劝她想开些,眼下百姓没事,就是最大的安慰。
高悦行说明白。
暴雨早已经停了,他们的河渠挖了一半,因为中毒而没有进行下去,但这些已经快要成型的河渠已经尽它们最大的努力,将水分流泄了出去。
现在不必再防水了,可以专心考虑百姓们的安置。
高悦行望着江南这曾经的富庶之地变得满目疮痍,良田冲毁对于百姓来说,无疑是一场浩劫,马蹄似乎都沉重了很多。
还有一件幸事,是毒并没有再危害到下游的百姓。
许是因为当时水势太大太猛,一路向东百川入海,融进了更宽的河道里,稀释得没什么毒性了。
几天之内,高悦行和药奴研究着,一起又换了几张方子。
孔让尘的情况依旧不见任何好转。
高悦行不免焦躁,但是转机来的及时。
有一封来自于京城的信,由驿官快马加鞭,送来了江南。
是孔世戍寄来的,封上的火漆印着——让尘亲启。
孔让尘亲启不了,他已经病的起不来床了。
高悦行将信放在了他的枕边,守了一会儿,眼睛总不自觉地往那信上瞟,她摸过了,里面很薄,应该只有一两张纸的样子。
高悦行犹豫再三,还是做了一回小人,当着昏迷的孔让尘的病榻前,将那信拆了。
信里就只要一张薄如蝉翼的纸,高悦行看了,登时愣在原地。
所谓的家信,竟然是一张药方!
高悦行几乎是立刻猜到这张药房的用处,拿着飞奔去找药奴,验明方子的功效。
药奴仔细翻看过,道:“它与我们对症研制出的解药出入不大,只有药量和几味药的差别,但是这张方子,应该是此毒真正的解药。”
高悦行挥手命人照着方子抓药,煎了给孔让尘喂下。
她自己独自坐着沉默了良久。
孔世戍手里有解药。
要么毒就是他派人下的,要么他与下毒的人脱不了干系。
他明明可以狠心将自己藏得很好。
但他是为了儿子,暴露了最大的嫌疑。
京城里现在不知是什么光景。
江南灾后到底如何安置百姓和田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他们都要做好从长计议的打算,高悦行不可能在这里滞留上几年的时间,她想尽快回到京城,且已做好打算,等孔让尘有了好转,立即启程。
高悦行的打算是很有条不紊。
可在这种关键时刻,即使她想按照打算走,京中那些别有用心的人也不会允许。
这是一场博弈。
在五天之后,高悦行整理好了行李,准备带着南巡这一伙朝臣回京,却撞见了风尘仆仆赶回来的赵佟生。
驿站门口。
高悦行听到马蹄声,从窗口探出身子来瞧。
第一眼,甚至没认出赵佟生。
平常威风体面的大统领,此刻发鬓凌乱,一身的尘土混着暗红色的血迹,倒像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乱局,一路杀回来的。
高悦行一愣,警惕地起身,喊道:“赵统领,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佟生从马上狼狈而下,听到声音,止住了正准备往里冲的脚步,仰头道:“王妃,出事了。”
高悦行顺手扔了个水囊到他怀里:“慢慢说。”
赵佟生接住了那个水囊,双手捏紧,并不喝,他失魂落魄道:“王妃……皇上他,驾崩了。”
高悦行忽然感觉到了一种不真实。
她抹了一把自己的耳朵,还在。
刚刚听到的声音是禁卫统领赵佟生亲自带回来的消息。
高悦行恍惚地跌坐在了自己的椅子上。
赵佟生不知何时上的楼,粗狂的嗓门在她耳边狠狠的一吼:“王妃!”
高悦行飘远的神魂被拉回来按进了身体里,随之耳朵里感到了尖锐的嗡鸣声。
赵佟生的声音依旧清晰且一字不落地,伴着嗡明声传了进来:“末将带人回到京城的时候,发现叩不开门,抬头去看,信王已经黄袍加身站在城楼上,他身边就站着孔世戍,是他们害死了皇上,末将带着这一队兵,掉头逃回来并不是贪生怕死,而是要把这个消息带给您,王妃,如今襄王在西境应战,我们能依靠的只有您了啊!”
随着赵佟生押运赈灾粮的足有二三百人,但现在活着冲回来的,只有不足一百人。
这些人站在驿站那不大的院子里,眼巴巴地仰头瞧着高悦行。
高悦行伏在窗上的手不断的攥紧,最后竟活生生抠断了自己的指甲。
是疼痛,让她整个人精神一震。
不可能,郑帅坐镇京城呢。
高悦行逐渐冷静,道:“传信给西境的襄王。”
赵佟生低着头,道:“西境战事催紧,末将怕王爷分心,也怕动摇军心,京里已经大乱了,西境战场可不能再出事了。”
高悦行从手边已经收拾好的行囊中翻出一小壶米酒,倒在自己正在流血的手指上,面不改色,道:“消息迟早会传到西境,与其打他一个措手不及,还不如让他心里早有准备。记着发迷信,只给襄王一人看,京城和西境并不是互相割裂的两个战场,而是牵一发动全身,襄王自会有他的谋算。我们,即刻启程回京。”
门外,一个面色苍白的人扶着门框,站在那里。
正是刚见好转的孔让尘。
赵佟生向外走的时候,与他撞上,停住脚步,重重地叹了口气。
孔让尘弯下身,无颜直视他的眼睛。
一个少年人身前顶着洪水,身后护着百姓,把自己搞成了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谁又能狠得下心怪罪他?
高悦行道:“不要怕,你是你,你父亲是你父亲。”
一朝谋权篡位。
但是宫里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血腥。
那日,在府中闭门思过的信王忽然转了性子,高呼自己知错,求见皇上。
皇上信以为真,宣他进宫,不了,半个时辰后,干清宫便传出皇帝驾崩的哀声。
根据信王所言,皇帝是心疾犯了,但太医前去查看,那紫绀的面唇分明是中毒而亡。
谁都没有防备信王,甚至连皇帝自己都是单独召见的他。
许修德触柱而亡。
信王穿上龙袍,坐上龙椅,自立为皇,但奇怪的是,他既不开宫门,也不朝见群臣举办登基大典,任凭朝臣在外面闹翻了天,也不肯露面一见。
襄王出征西境。
禁卫押运赈灾粮。
郑帅病的起不来身,即使他还有余力做点什么,可郑家军尽数交给李弗襄带去了西境,手头也是空空如也。
锦衣卫历来是皇帝的私兵。
祖上创立伊始的规矩,他们不认人,只认玉玺。
现如今,玉玺在信王的手里,锦衣卫只能低头认信王为主。
朝臣们不是不可以接受信王登基。
他们是接受不了一个谋害皇帝的乱臣贼子。
宫门紧闭,城门也紧闭。
禁军副统领丁文甫被压入天牢。
信王在宫墙上,听朝臣们叫骂听烦了,于是命锦衣卫将所有不肯安稳在家呆着的臣子们抓了。
现下,天牢里倒是人满为患,彼此都做了熟悉的邻居。
信王守在空荡荡的干清宫里,孔世戍既不通禀,也不敲门,进来便说要送他一件礼物。
信王无精打采地一抬眼,他越发像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子了,从眼神里都能看出那种可怖的异常。
孔世戍很满意,微笑着一招手,他的人拖着一个女人带了上来。
那女人身姿袅娜,却一直低着头。
信王哪怕不看她的脸都能认出她是谁,他笑了:“姜齐啊!”
姜齐跪在地上,抖了一下。
信王扑下了龙椅,蹲在她的面前,强行捏住她的下巴抬起:“别怕。”
孔世戍默默地退下了。
他也怕看见不该看的。
姜齐颤抖着哭道:“殿下……哦不,陛下,妾身不是有意害您的,妾身有难言之隐,妾身的妹妹被他们拿在手里命在旦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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