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谋反仿佛闹剧般的落幕了。
惠太妃斩立决尚未传到猎场, 但是站在权力顶峰的那些大臣们有自己的消息渠道,宫城外头的血处理得干干净净,再叫秋日里的霜一铺, 了无痕迹。
秋猎盛宴上,君臣和乐,皇上不提,更没人敢去触霉头。
高悦行依旧懒得动, 秋猎并不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玩了两次也没什么兴趣了。高悦行住的地方, 紧挨着贤妃的寝宫。
听说贤妃病了一场, 养了好些天,至今还不能见风, 公主寸步不离的守着, 高悦行去瞧了几次, 其实不算大事。
贤妃养尊处优多年, 身体并无大碍,是忧心所致,她心思重,到底是过不了那道坎,而且当日里受了惊,后劲才慢慢返上来。
心病还得心药医。
高悦行对公主说:“您去请皇上来看看吧。”
贤妃急忙伸手拦道:“别。”
自从贤妃病后, 皇上赏了许多珍宝和药材, 但是从来没有亲自来探望过一回。
公主叹了口气, 拉着高悦行到外面聊。
高悦行坚持道:“请皇上来瞧一眼, 贤妃娘娘的病不用药也能自愈。”
李兰瑶:“我母妃觉得自己有罪, 她说, 皇帝不怪罪她已经是恩赐了, 她没脸再去求皇上的怜惜。”
高悦行说:“皇上至今不提此事,是不想扰了秋猎的兴致,待到回京之后,总是要清算的。你宽慰一下贤妃娘娘,皇上此时不来瞧她,也是在为了她想。”
李兰瑶一愣,问:“这从何讲起啊?”
高悦行道:“魏姑姑毕竟是贤娘娘的亲信,我们知道她无辜,王爷知道她无辜,皇上也知道她无辜,可是天下百姓臣民的心里会不会起疑呢。贤妃娘娘无论如何,管教不严的罪是少不了的。倘若这时候,皇上仍如从前那般宠信贤娘娘,明日起,妖妃惑君,蒙蔽圣上这种话就该满天飞了。公主,您应知道,朝堂之上,从来不缺心思叵测之人。”
李兰瑶边听边点头:“我会再劝劝母妃的。”
高悦行言尽于此,与公主告辞,行宫里今天空落落的,因为他们男人们都到山下扎营去了,高悦行自己呆着,倒不是无聊,只是有点想念……
她心里才刚起了这个念头,低头便见台阶的尽头,一个少年人正翻身下马,漫长的台阶他跑上来的时候,衣袍翻起了赤红的颜色,真是亮眼啊。
李弗襄远远的就见到她站在台阶上等,跑上来的时候,摇着手里的一把花,道:“你知道我会来啊?”
高悦行静静地望着他。
我不知道你会来。
我只是盼着你会来。
李弗襄手里的花看上去红彤彤的。
高悦行心里纳闷,这个时节,哪来的花。
直到他踏上最后一阶石阶,到了眼前,高悦行定睛一看,才看清那是一捧道上随手薅的狗尾巴草,叫他染成了胭脂红色。
李弗襄递过来。
高悦行正想接,却不防瞧见他手上一团一团染上的红,她又果断将手藏回了袖子里,可不想弄一手黏糊糊的胭脂。
可李弗襄脸上的神情一变,她又止不住的心软,狠不下心拒绝,只好从腰间抽了一条雪白的帕子,将那束满含情意的狗尾巴草收下。
高悦行问:“你有祸害谁家姑娘的胭脂了?”
她自己都没能意识到这句话里头含着的酸意。
李弗襄说:“我买的。”
毕竟谁的胭脂也不允许他去糟蹋。
高悦行心里才舒坦了。
李弗襄道:“你把花儿收起来,我带你出去玩吧。”
高悦行:“有什么好玩的?”
李弗襄说:“我带你去看野鸡,你见过会飞的鸡吗?”
高悦行:“……你以前没见过?”
李弗襄说:“我听说过。”
其实在高悦行离京的四年里,李弗襄再也没有了漫山遍野去玩耍的兴致。
秋猎时的气候不好,四年里,有两年赶上他病着,拘起来不许出门,萧山行宫明明是围猎的行宫,但李弗襄却在藏书阁里安了家。
李弗襄对她说:“将来我们成亲后,西境没有战事了,朝堂也河清海晏了,我就带着你出去玩,秋冬的时候,我们一路南下,乘船走水路,等到了夏天,我们再往北边去。”
说的真美。
高悦行都不忍心给他泼冷水。
他以后是要入主东宫的。
是储君,也是未来的帝王。
外头的山川河海……
既属于他,又不属于他。
他以后坐在那高高的明堂上,想与山同眠,与水同游,却是再不可能了。
李弗襄心里未必不知。
高悦行点了头,无比坚定的承诺:“好。”
李弗襄再次将她拉上了马,带她去看漂亮的野鸡。李弗襄说:“我是在那边的河滩上见到的,两只。”
高悦行:“也许等你到了,它们已经被别人猎走了。”
李弗襄说:“不会,我叫了人守着,谁都不能碰我的鸡。”
高悦行:“我看悬。”
他叫个人守着,怎么就成他的了,箭没射中,谁都不好说猎物到底归谁。
而他所说的那片河滩,并不隐蔽,两个人骑马也有两刻钟的功夫才能赶到。
李弗襄确实派了个小侍卫守在那里,但是那小侍卫一见李弗襄的马来到了,立马哭丧着脸迎了上来。
李弗襄心里一咯噔,问他:“怎么?”
这小侍卫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双手比划着,说:“我遵殿下的命令守在这里看着那两只野鸡,不敢惊动,也不敢走开,可是,忽然之间,嗖——的一下,两只箭就从那边林子里射出来了,臣实在是拦不住啊!”
李弗襄:“……鸡让谁捡走了?”
那小侍卫答道:“是户部尚书孔家的两位小公子。”
高悦行一抬眼:“可是还有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那小侍卫忙不迭点头:“对对对。”
李弗襄对她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高悦行没说什么,只是提到了户部尚书,叫她心里敏感,想到了几年后的事情。
信王贪了赈灾的粮钱,那桩案子查到了户部,孔尚书狡猾,难以取证,是孔家次子大义灭亲,将自己的生父送上了断头台。
但也因他的大义之举,孔家上下,只问罪了孔尚书一人,其余亲眷,无一牵连。
野鸡没了。
李弗襄只好作罢。
只是没料到这件事情竟然还没完,李弗襄带着高悦行到了山下营地里,忽然有几个仆人求见,说他们是户部孔尚书家里的随从,他家小公子想请襄王殿下去吃烤鸡。
但凡换个心眼小些的,必得认为这是挑衅。
李弗襄的心眼不小,只是与正常人不大一样。
他一想到那么漂亮的野鸡转瞬就叫人给烤了,便一点食欲也没有。
高悦行告诉他:“野鸡不好吃,你不愿意,不去就好了。”
孔家的仆从可听不得这样的诽谤,急忙开口辩解:“不是的,不是的,我家小公子擅烹饪,烤出来的野鸡可香了,闻着就大开食欲。”
高悦行倒是觉得这两个仆从有意思,仔细看年纪也不大。
只有有趣儿的主子才能调理出这样的吓人。
高悦行对李弗襄说:“你想去么?”
李弗襄见她这样问了,懂其中“可以一见”的意思,于是点了头。
去可以,但他要带着高悦行一起。
到了孔家两位公子起灶的地方,果然,那仆从没撒谎,远远的就闻见了肉香。
等见到了人,高悦行第一眼就去瞧那位身量矮些的小公子。
再去看看孔家大公子,心里不免叹一声可惜了。
皆是相貌堂堂一身干净书卷气的公子。
孔家大公子对襄王行了礼,道:“下官与幼弟经过河滩时,打远望见了有猎物,便安耐不住动了手,走近了,见着殿下的随从,才知那两只野鸡已经有主了,实在不是有意冒犯,故向殿下赔罪。”
李弗襄抬了下手,说:“无妨,我只是觉得好看罢了。”
那么漂亮的野鸡现如今被拔了毛架在火上,和普通的鸡也没什么两样了。
李弗襄忍不住,还是问了句:“好吃吗?”
孔小公子用匕首片了块肉,用油纸包了递给他,说:“殿下尝尝。”
李弗襄撕下一小块,尝了,另一大块转身给了高悦行。
高悦行慢慢地嚼着,肉很嫩,估摸着不是真正的野鸡。
皇家秋猎,那些男人的血性一旦被激发,就没完没了停不下来,山里有再多的猎物也经不住这么个打法,于是,就专门有人养了大批可供围猎的牲口家禽,到时候放出来,真真假假的,供人取乐。
高悦行说:“不错。”
李弗襄也愿意坐下来同他们喝了一碗酒,也算是交了新朋友。
秋猎结束,预备回京的那日,落了场雨,又冷了许多。
贤妃娘娘的病总算是有些起色了。
大家都收了玩乐的心思。
皇帝回京,即刻就准备清算惠太妃的事情。
惠太妃的兄长早被押进了昭狱中候审。
回宫之后,关于惠太妃的罪责,罗列了十余条,显然不仅仅是谋反和谋害先太后,甚至连先帝在世时,她所做的那些不怎么为人所知的肮脏事,都被翻出了台面。
有些事情甚至还牵扯到先太后。
皇帝为着先太后的脸面,酌情隐去了一些,但是,在那罪状的最末尾,亲自提朱笔加了一条——谋害有孕嫔妃,温昭容。
温昭容薨了。
腹中怀着孩子,一尸两命。
贤妃娘娘都是两眼摸黑,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靡菲宫人去楼空,宫里像模像样的摆了灵。怎么好好的人,忽然说死就死了,而且还没任何消息传出来。
但是皇帝金口玉言,说她死了,她就是死了,一副棺材葬进了妃陵,谁也不知道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
高悦行坐在自己的案前,提笔在纸上胡乱画着些什么。
有好多事情,都和上一世不一样了。
比如萧山行宫的那一场乱局。
比如说温昭容的出现。
比如说惠太妃的死。
回想记忆中的上辈子,惠太妃可是一直不怎么露脸的存在,直到她死掉的时候,惠太妃仍安安稳稳的奉养在景门宫里呢。
那年她在行宫遭遇刺伤的同事,宫里也发生了宫变,不知和惠太妃有没有关系。
假若,上一世她的死,是惠太妃的手笔。
可今世,惠太妃早已伏法,那么,她二十岁那年的变局还会不会发生呢。
人为是事最是变化莫测无法预料。
高悦行算了一夜,脑子里依然浑浑噩噩不得章法。她烦乱地把纸张卷了扔进火盆里烧干净。
心里换了个念头,也跟着想开了。
既然人为的事情无法预测,那天灾总是放在那里亘古不变的吧。
高悦行记得,她与李弗襄成婚的第二年,便是长江两畔百年难遇的大水灾。
且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高悦行知道自己得提早准备了。
作者有话说:
猎杀野生动物违法,本文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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