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顾菁怔了好几秒，才想起来这好像是她和季如常她们在食堂的对话。

    ——等等，他当时在附近吗？

    就算在，这耳朵也未免太灵了吧。

    顾菁试图努力回忆当时的场景，忽然想起季如常当时开玩笑喊的那几嗓子，瞬间感觉有点头皮发麻：“你都听到了？”

    她的局促显而易见。

    陆江离挑了下眉，说：“听到了。”

    他神情却并不凶，相反带了两分戏谑的意味：“所以呢，你想了解我什么？我看看我能不能替你答疑解惑。”

    顾菁：“……”

    这要她怎么问。

    兄弟，你是不是其实学习挺好的，在这给我演呢。

    这能直接说吗？当然不能。

    顾菁飞快地思考着合理的措辞，面上却谨小慎微地慢吞吞道：“也没什么。就是单纯出于你同桌的立场……想多了解你一点。”

    顿了顿，又飞快补充说，“以免哪天我犯了你的忌讳还不清楚。”

    忌讳。

    陆江离一时觉得这个词有点好笑。

    他还真的认真想了一下，没怎么想到：“应该没有吧。”

    看着顾菁欲言又止的样子，陆江离嘴角无意识弯了下：“你还在怕我啊？”

    “……”

    我怕个屁。

    考虑到自己新鲜的小可怜人设，顾菁咽下这句话，继而忍辱负重似地点了点头。

    陆江离：“我都说过了，我没事又不打女生，你怕什么。”

    顾菁很小声地嘀咕：“那谁知道你说话算不算话——”

    “算话。”

    陆江离看着她说，“我说话，一直都很算话。”

    —

    陆江离不知道顾菁有没有把他这句话听进去，但他反正感觉自那天之后，顾菁身上那股很重的防备感确实卸掉了一点。

    他不禁觉得这位新同桌还挺有意思的。

    他最开始觉得她确实是在怕他，但后来慢慢觉得她表现出来的形象和内在有一点微妙的割裂。

    再回忆起来，面对他的时候顾菁与其说是害怕，不如说是一种对陌生人的防备感。

    或许是一种自我保护机制，又或许是别的什么，总之两种气场加在一起，形成一种在普通高中生身上很少见的气质。

    陆江离饶有兴致地想，也不知道是怎么养成的。

    期初考并不排名，只作为一个摸底检测，卷子也是班内老师自行判的。

    数学一向是批得最快的一门，所以第二天下午，就由数学课代表从办公室抱了回来，挨张往下发。

    分卷子的时候班级内顿时愁云密布。

    这次期初考有一部分题是从这学期还没学的内容里出的，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陌生的超纲考点，分数自然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我靠！”

    拿到卷子的季如常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在惊讶之后狂喜道，“没想到我数学竟然超常发挥了！天才少女季如常！而且你们看看这分数！漂亮吧！”

    顾菁好奇探头看了一眼，果然是个很漂亮的分数——九十九。

    ……如果忽略她们满分应该是一百五的话。

    顾菁依稀记得当时有人和她说，有不会的题目可以传纸条问她。

    顺便想起上次季如常说她力气可大了，又再想起上上次季如常说没事我保护你，顾菁确定了，以后季如常这小丫头说的话很有必要打个折扣。

    数学课代表显然对这位转学生不是很熟，发到她卷子的时候还仔细看了一眼她，才试探着叫：“顾菁？”

    顾菁点了点头。

    “真学霸啊。”

    对方笑着把卷子递给她。

    顾菁看了一眼最上面的红笔笔迹。

    一百四十一。

    还行。

    顾菁简单翻看了一下卷子。除了最后一题漏解了一种情况，其他都是细节处的扣分。

    因为性格原因，在非重要考试顾菁常常不上心，非常容易犯粗心毛病。

    要不是陆江离当时指出她的填空题笔误，她这次该是一百三十七才对。

    季如常看完她分数，有一种深深受到了欺骗的感觉：“我去，这么变态的考卷都能拿这个分，我就说你是改造人吧。菁贵人，如实招来，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朕不知道的！”

    顾菁：“……”

    旁边再度响起哗啦一声。

    顾菁转头看了一眼。

    陆江离的卷子正落在他的桌面上。

    一百四十五。

    顾菁安静了好几秒：“……”

    她分数高是因为一中进度快，很多难倒一片人的题对她来说就是基础题。

    但陆江离是怎么回事？

    他不会真是个……坐在第一排的隐藏扫地僧吧？

    陆江离刚趁下课睡了五分钟，这会儿抬眼，没什么表情地扫了眼分数后正准备收起来时，感受到了旁边小姑娘的目光。

    他转头问：“怎么了。”

    “没什么。”

    顾菁很虚伪地说，“稍微瞻仰一下学霸的光环？”

    她眨了眨眼，尽量藏住自己那点你他妈竟然是学霸的不可置信，礼貌吹捧道：“你学习挺好啊。”

    陆江离很平静的：“还行。”

    顾菁想不通了：“那你为什么会坐第一排？”

    一般来说，问题少年都伴随着学渣这一特点，尤其是被老师拎来坐第一排的，除了你在我眼皮底下不准胡闹的意义之外，多半也伴随着点给我好好听课的意味。

    而在她曾经的认知里，成绩好几乎是学生时代一块最好用的免死金牌，除非遇到针对你个人无可逃避的惩处，否则即便是死罪也能有转圜余地。

    “你应该说，正因为这样我还能坐第一排。”

    陆江离淡定说，“否则我现在应该坐垃圾桶旁边。”

    顾菁：“……”

    你以前到底犯了多大的事儿啊？

    —

    刚开学不久，学习任务不算特别重。

    顾菁两节晚自习就把当天作业全写完了，放学后就先打了一个小时手游。

    正准备开新的一局的时候，一通电话突然进来。

    她本来以为是爸妈又来关心她，在看到来电显示那一刻的时候微微眯了下眼。

    顾蓬。

    她哥哥。

    顾菁不是独生子女，上面还有个已经上大学了的亲生哥哥。

    自她有记忆以来，她和她哥的关系就和每一对中国式兄妹一样，一边嫌弃对方一遍又暗戳戳关心。

    就拿这次转学来说，最早支持她的就是顾蓬。

    唯一不同的是，如果兄妹真发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顾蓬通常会选择迁就她。

    原因无他。

    打不过。

    从小，他们兄妹打架都以顾菁单方面的胜利告终。

    小时候的顾蓬曾经寄希望于过完发育关就可以一举压过顾菁，结果从上高中之后依旧能被矮他二十厘米的顾菁制服的那刻起，顾蓬就进化出了一点识时务者为俊杰的能力。

    明面上还要给自己找个体面的借口——“我这个当哥哥的，让让你也不算什么。”

    顾菁想不通他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干嘛。

    她退了这把游戏后接通了电话：“喂，怎么啦？又想让我求一下爸妈预支你下个月生活费买球鞋了然后二八分成了？”

    “你这话说得我就很伤心了。”

    电话那头的人温和道，“作为哥哥，我关心一下自己妹妹不可以吗？”

    “……”

    顾菁翻了个白眼。

    十几年兄妹当下来，她还不了解她哥吗？

    “在新学校怎么样？”

    果然，顾蓬继续温声问，“有和同学好好相处吗？”

    顾菁一听就知道他这句话不安好心。

    她剔了下指甲，回怼道：“当然了。”

    “是吗？”

    顾蓬听起来显然不怎么信，“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是你新同桌吗？对方是个怎么样的人？说来听听。”

    顾菁瞬间心虚了那一秒。

    要说有没有和其他同学好好相处，那肯定是有的。

    季如常和章音都是相当友好的人，其他同学也或多或少关怀过她这个转学生。

    但你要问陆江离，顾菁还真不知道和他要怎么好好相处。

    如果只是学霸，那看起来挺容易，可以和他聊学习。

    如果只是校霸，那看起来也挺容易，可以给他补课。

    偏偏顾菁还没遇到过陆江离这种双重属性很麻烦的存在，实在难搞。

    顾蓬见那边声音消失：“嗯？讲不出了吧？”

    “你打听人家干嘛。”

    顾菁强撑底气说，“我和我同桌正相亲相爱着呢。”

    顾蓬：“……”

    顾菁停顿片刻，又装作若无其事地问，“说起来，我想问问，你们以前班上有没有那种学习很好，又超级能打的扛把子？”

    “……怎么可能有这种人。”

    顾蓬反应了一下，说，“等等，这是你准备走的人设路线？你不是之前还说这次换环境了要狠狠装他一回小白花好学生吗——”

    “不是。”

    顾菁顿了顿，突然被点醒似的，“我懂了。好了哥，还有事吗，没事我就挂了！”

    她按下结束通话键，有点回过味来了。

    她哥说得对啊。

    陆江离不就是她的翻版吗？

    如果她想和陆江离处好关系，只要找找以前她怎么和别人相处不就行了。

    顾菁想了一下。

    记忆突然间翻涌而来，她呼吸不由得静止了片刻，接着被像海一样泛滥上来的窒息感层层吞没了。

    她怎么忘记了，她过去的高中时代还真没有相似的、和人好好相处过的经历。

    顾菁打消了这个主意后翻了一下手机，忽然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她明明加过陆江离微信啊。

    她可以看看他朋友圈，再对症下药。

    顾菁立刻翻出陆江离的微信。

    他们自从加过好友后还没有说过话，页面上方只有您已成功添加好友的官方信息。

    她点了下陆江离头像，本来想顺势摸进他朋友圈，聊天界面却一抖。

    【我拍了拍 “陆江离”并叫了一声爸爸。】

    顾菁：“……”

    等她有钱了迟早要买通微信取消这个神经病功能。

    她正打算解释的时候，却见页面又弹出了一条。

    【陆江离拍了拍你并说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顾菁：“……”

    陆江离：“……”

    作者有话说：

    《棋逢对手》

    《礼尚往来》

    也不是很熟，那就互相叫一声爸爸以示尊敬吧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