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紫色的一份十八秒。

    不是它的手笔。

    和老爷子头上时间一起产生变化的, 还有街对面的交通灯也呈现了浅灰色的一分钟零三。

    然后是路边的消防栓，一分零五。

    交通护栏，一分零八。

    视野范围内的时间变化为朱姝姝呈现出一条意外事故路线, 而老爷子也并不是事故的终点, 在他的身后还有还有公共设施的时间正在逐渐递增。

    不过好在小露的位置处于事故之外，而且除了她和老爷子，这片街上没有其他人在。

    由远而近的引擎声越来越清晰了, 光听那炸街的引擎声就知道这辆跑车改装过。朱姝姝半眯着眼睛去看对面直直的飞奔的黄色跑车, 一下子就锁定了事故车辆。

    仗着街上车辆不多，黄色跑车开的七扭八歪，跟在大街上扭秧歌似的。

    前方明明是红灯, 这辆嚣张的黄色跑车视若无物, 轰鸣声又长了一个吊门, 跑车如离弦之箭一般呼啸而过。

    横向街角拐出来一辆小轿车，刚好开过了交通灯。

    黄色跑车躲闪不及，只得猛打方向盘，一头朝着旁边的交通灯撞去。

    “哐”的一声，交通灯被拦腰撞断。

    然而随着轮胎在地面上摩擦发出来的刺耳噪音，黄色跑车却已经失去了控制——

    说时迟那时快，失控的跑车又撞向了消防栓、防护栏杆，最后朝着朱姝姝和老人的方向撞了过来。

    于此同时朱姝姝迅速拉住老人的胳膊,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从事故地点拉开。

    跑车的尾翼几乎擦着朱姝姝的胳膊飞了过去，然后笔直的撞向对面的写字楼的外墙上。

    “哐！！”

    整个事故只有短短的一分半钟, 快到所有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已经尘埃落定。

    “谢谢你啊，小姑娘。”最先回过神来的却是与死神擦肩而过的老爷子, “救了我这老头子一条命。”

    刚刚时间紧急她都没来得及细看, 如今再一看面前穿着朴素的老爷子, 他的头发已经全部花白，脸上也尽是风霜痕迹，但精神矍铄，尤其是一双眼睛格外明亮。如果说郁老的眼睛是看遍浮华万物之后的豁达，那么这位老爷子的眼睛里装的是历经沧桑后的坚毅和身居上位的犀利。

    即使岁月已经夺取了他的青春，但身姿依旧挺拔。

    老人身上的这种气势，让朱姝姝难免有些感到亲切。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面前的老人应该是军人出身，而且职位应该不低。

    不过这跟她没什么关系。

    “不用谢，举手之劳而已。”

    “姝姝姐！”小露被刚刚的事故吓得魂儿都飞了，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发现这寒冬腊月的，她竟然出了一身汗。

    寒风一吹，凉飕飕的。

    小露吓得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你、你你没事儿吧？”

    “我这不是躲过去了嘛。”

    “呜哇！吓死我了！你要是出了事故，我怎么和庞哥交代哇！”

    街道中间差点被撞到的小轿车也回过神来，赶紧靠边停车。被撞坏的消防栓不断的在跑水，地面已经被殷湿了一大片。

    黄色跑车已经撞得没了车型，车头几乎撞得扁平，前引擎盖也没了踪影，估计是刚刚那猛烈一撞直接飞了出去，挡风玻璃也碎了一地。

    车门也已经变形了，朱姝姝和小轿车司机合力才将副驾驶的车门打开了。

    副驾驶战战兢兢的爬出来一个浓妆艳抹的姑娘，一头红色的大波浪上铺满了玻璃渣，手脚均有不同程度的擦伤，不过好在并没有什么大碍。

    她也顾不上身上的伤疼不疼，连滚带爬的扶着墙哇的一声吐了出来。

    浓郁的酒味让在场的几个人都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主驾驶位的车门已经变形到打不开了，坐在主驾驶位的瘦弱男人只得跪趴着从副驾驶车门出来。

    他浑身是血，额头上的伤口处血还在不断的往外流，他抹了一把渗到眼睛里的血，虽然脸上血迹依旧，但朱姝姝终于看到了这司机的真面目。

    哟嚯，还是个老熟人。

    几个月不见，他还顶着一对黑眼圈，蜡黄的脸色，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模样。

    紧跟着黄色跑车飞驰而来的方向，三辆改装夸张的跑车到达了事故地，从车上下来的三男三女看着面前的事故惨状也是吓傻了，赶紧冲上来查看同伴的伤势。期间也有好事的人群想要上前，但看到这些纨绔们红红绿绿的染发和当街停着的几辆跑车之后就纷纷避开了。

    敢炸街的富二代，惹不起惹不起。

    “甄少！你没事吧？”

    甄鸣吐了一口血沫子，“你看我像是没事儿的样子吗！”

    自从上次让他爸在自家爷爷面前没脸之后，他爸就再也没给过甄鸣好脸色，被把控着经济命脉的甄鸣只得安分守己了好几个月，乖乖的在甄氏集团打工搬砖。

    甄啓最近为了一个女人惹得老爷子很不高兴，这反倒让一直觊觎继承之位的他爸高兴极了。他爸心情一好，甄鸣这几个月无处安放的纨绔之心就按捺不住了，这跑车是他死皮赖脸从他爸手指缝里抠出来的新年礼物。

    到手还不到一个月，空运过来之后就地改装。

    昨天刚刚改装完毕，他本来想着找个离他爸远点的地方快活，于是招呼了一群狐朋狗友大老远的跑过来，没想到才摸到新车没多久就被一辆小轿车还有一个老头儿给毁了。

    他回头看看自己已经没了车样的心爱的跑车，再想想跑车的来之不易，以及还没来得及上保险，如今被撞成这样，一千来万打了水漂，他的火气蹭蹭往上涨，对着小轿车司机就是一顿狂吼，“你他娘的怎么开车呢？眼睛他妈的是出气儿用的吗！”

    小轿车司机被吼得很委屈。

    他是正常行驶，甄鸣才是闯红灯。

    “就是，你眼睛瞎啊！”

    “穷酸货，上千万的跑车你赔得起吗？”

    面对一群纨绔子弟的叫嚣，小轿车司机有些忌惮对方的豪横的身份，一时间也不敢回应。

    “明明是你们酒驾还闯红灯还差点撞到我们！你们还讲不讲道理了！”本来就因为朱姝姝差点出意外惊魂未定的小露见到对方强词夺理终于怒了，忍不住对着几个花里胡哨的青年呛声。

    “哪儿来的小丫头片子，滚一边去！”

    小露还想继续和他们对阵，但朱姝姝拦住了她，“何必和他们计较，等交警来了查一下录像不就清楚了。”

    朱姝姝一说到报警，几个人强硬的态度突然就扛不住了。

    今天晚上甄鸣高兴，作为玩伴儿的他们多多少少都沾了酒，这要是被查到酒驾回家怕不是要被扒层皮。

    甄鸣不屑的看着这群怂包，“不过就是打个招呼的事情，怕什么！？”

    “你是甄家的？”老爷子打量着甄鸣，“你爸是老几？”

    老爷子的问话更像是挑衅，甄鸣一下子就怒了，“你他妈算老几？！”

    “你爷爷寿辰不是快到了吗，还敢在外面惹是生非？”

    甄鸣被噎了一下，冷眼看着面前这个穿着平常的老爷子，黑色的羽绒服，休闲裤，运动鞋，全身加起来也不过就千八百块，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怎么看也不像是有钱有势的模样。他嗤笑了一声，“真是什么人都敢冒充认识我爷爷，也不看看你浑身上下的那股穷酸样儿？”

    朱姝姝蹙起了眉头，“你说话干净点。”

    “管你屁事！”

    “……你该不会是朱姝姝吧？”一直站在最后面的女孩察觉了她的身份。

    甄啓告白朱姝姝的事情才闹得轰轰烈烈，就连很多路人都知道朱姝姝是何许人也了。

    站在后排的女孩是个外围模特，也算是混同一个圈子的。她刚刚就觉得这个戴着口罩一直不吭声的女孩有点眼熟，这一出声，几乎就确定了她的身份。

    甄鸣对朱姝姝这个名字格外敏感，他瞪视着面前这个身姿挺拔的女孩。

    越看越像是当初在KTV没能弄到手还害他遭了甄啓一顿暴打，里子面子都丢光了的朱姝姝。

    “……朱姝姝！？”她的名字像是从甄鸣牙缝里挤出来的，新仇加旧恨的伸手就要去抓她的口罩。

    朱姝姝向后撤了一步，身子一仰躲过了对方的魔抓。

    他怒不可遏的继续抓挠。

    然后就被朱姝姝一记擒拿手，按倒在地面上。

    所有人都被朱姝姝的举动给吓到了，一方面他们没有想到朱姝姝能有这个力量将甄鸣按在地上，另一方面也没有料到朱姝姝敢对甄鸣出手。

    甄鸣可是甄家的少爷！是她未来的小叔子！

    朱姝姝打了甄鸣，这无疑是在自己的豪门之路上种下恶果。

    就算甄啓和甄鸣不和。

    甄老爷子绝对不可能同意这样的孙媳妇的。

    这难道不是自寻死路吗！？

    然而朱姝姝用事实证明她根本不在乎。

    膝盖“噗通”一下撞击在冷硬的地面上，酒精带给甄鸣的晕眩感逐渐褪去，膝盖和肩膀剧烈的疼痛让他清醒过来。

    他被迫跪在地上，屈辱的对上一众纨绔惊惧的目光，“看什么看，还不给老子揍这个臭婊|子，别以为你攀上甄啓我就奈何不了你，甄家是我爷爷说了算——”

    肩膀瞬间传来的痛楚让他不得不闭嘴。

    朱姝姝轻轻俯下身子淡淡的警告，“怎么，刚刚从医院出来就又想进去了？”

    市区发生重大交通事故，民警、交警、救护车、消防队的人都在第一时间赶到。

    紧绷的气氛得以缓解。

    小露吸取教训，先下手为强的向交警讲述了对面几个纨绔是如何炸街闯红灯，出了事故还强词夺理动手打人的。

    交警按照小露的叙述立刻开展了调查，三个年轻人都是酒驾，“喝酒还开车！你们都不要命了！？这是赶上你们命好，要不然你们早就医院躺着去了！”

    按照交规规定，酒后驾驶是要处拘留十五天，并处1000-2000元罚款的。而甄鸣醉酒驾驶且闯红灯却造成重大事故的，恐怕是要吊销驾驶执照了。

    罚款和驾照他们倒是不怕，不过这拘留十五天……他们真的丢不起这个人。

    面对交警的呵责，甄鸣一脸不耐烦，而剩余两人的脸上还是有点忐忑不安的。

    “甄少，我们可就仰仗你了啊。”他们不情愿的将车钥匙递到交警手里。

    “行了，知道了。”甄鸣和同车的姑娘先是被救护车带到医院去做检查，剩下的几个人和小轿车司机则是被带回去做笔录。

    现场只留下一地狼藉和毫发无损的三个人。交警简单的清理了现场，又叫了拖车，暂时将甄鸣的破烂跑车拖到一边，不要妨碍交通。

    消防栓还在漏水，消防员不得不顶着寒冷刺骨的冰水寻找闸口在哪里。

    “只是拘留十五日，真是便宜他了。”小露愤愤不平的说道。

    “小姑娘，你学过军体拳？”老爷子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的女孩。

    刚刚那一手擒拿的确惊艳了他，干净利落一气呵成，战斗本能几乎可在骨子里，毫无破绽。

    自打他退休之后，他看多了柔弱到像娇花一样的小姑娘，很少会有女孩专门去学军体拳。

    “学过一点。”朱姝姝避重就轻的说道，“工作需要。”

    “哦……”老爷子背着手，观察着她的打扮，“所以，你是个明星？”

    “只是演过两部戏罢了，算不上干什么明星。”朱姝姝不卑不亢。

    “这军体拳倒是学得不错，像模像样的。”老爷子夸奖道。

    看得出来下过一番苦功夫，如果只是拍戏来用，能做到这种程度，也算是做一行爱一行了。

    老爷子的电话很快就响了，对方简单的询问了一下他的所在位置，一辆低调的轿车很快就抵达了现场。车上走下来的是一位中年男人，和老爷子有几分相像，看到老爷子安然无恙脸上的焦急才逐渐褪去。

    刚刚看见那么惨烈的车祸残骸，他的心都跟着提了起来。

    “爸，您吓死我了。”他松了口气，只得无奈的埋怨道，“您出来怎么也没让人跟着您点儿。”

    “我是没胳膊还是没腿儿啊？还需要人跟着？”老爷子瞪了自己儿子一眼，转过头来冲着朱姝姝和颜悦色，“小姑娘，今天谢谢你了。”

    “您客气了。”

    老爷子含笑上了儿子的车，低调的轿车缓缓驶离。

    朱姝姝目送老爷子离开，“小露你觉不觉得那个中年人在哪里见过？”

    小露一脸茫然：“没有啊？”

    “……可能是我的错觉吧。”

    “那个小姑娘是谁家的？”中年男人后视镜里看着转身离去的朱姝姝。

    “不是谁家的。”老爷子淡定的说道，“今天我差点被车撞了，是她救的我。”

    “该不会是刚刚拖走的那辆跑车吧！？”得到老爷子承认的中年男人冷汗顿时就下来了，庆幸的同时也不由得后怕，“下次您还是带个人出来吧。”

    “我就是出来散散心。”老爷子没搭话茬儿，“对了，我是不是收到甄宜年的请帖了？”

    “是收到了。”他们家和甄家没什么交集，中年男人有点摸不清自己父亲在想什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来了？”

    “没事，今年过年有时间去趟H市。”老爷子沉默了一会儿，“……H市还没找过吧？”

    ……

    “头上的伤口有点深，其他的地方都是小伤。”医生给甄鸣上了药又简单的包扎了一番，“这几天记得不要沾水，就没什么大碍。”

    甄鸣不耐烦的挥挥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还在发愁编个什么样的理由避免伤口恢复之前回家。被他妈发现也就还好，大不了就是一顿唠叨。这要是被他爸发现了，恐怕免不了一顿臭骂，然后几个月的零花钱就又泡汤了。

    门口还杵着两个警察。

    烦心。

    “你们怎么还不走！”

    一个交警一个民警都被他嚣张的态度气笑了，“我们这不是在等你呢吗？”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

    交警脸色沉了下来，“我管你是谁，违法犯罪没有身份可言。你醉酒驾车造成重大事故，按照交通安全法将处以十五日拘留并处罚款，请你配合我们工作！”

    “我懒得理你。”甄鸣没好气的转向民警，“把你们局长电话给我。”

    “没有。”民警板着脸，“处理完伤口赶紧跟我们去。”

    “……”甄鸣先是撞坏了跑车，才呛了两句又挨了朱姝姝一顿揍，现在又接连在两个警察面前碰壁，他心中的怒火已经到达了顶点。

    甄鸣掏出手机，打了几个电话，很快就找到了当地公安局局长的电话。

    “你们给我等着。”甄鸣记住了两位警察的警号，拨通了局长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他尽量放平语气，“您好，赵局长。我是甄宜年的孙子。我是——”

    “哦哦哦，你叫甄鸣是吧？”

    赵局长亲切的询问让甄鸣心里稍显平衡，“是我。”

    “已经有人跟我打好招呼了。”赵局长乐呵呵的说道，“你把电话给在场的公安人员，我直接跟他说。”

    甄鸣洋洋得意的把手中的电话杵到民警鼻子底下，小人得志似的冷笑，“你们局长的电话，接吧？”

    电话就在眼前，民警有心不想接，但碍于局长的身份，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来，“喂？”

    赵局长和蔼的声音顿时冷峻了起来，“你们愣着做什么呢？人怎么还没抓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