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五十五、恶人
他瞳仁缩了缩, 颤声说:“你说什么?”
容宛又重复了一遍:“我梦到你被尤国人突袭,死在了山谷里,万箭穿心。但是我觉得那不是尤国人, 是别的人,恐怕在梦里是有人要害你——”
她怎么会梦到自己前世的事情?
裴渡定了定心神,又回到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是啊,前世皇帝要害本督。他不信本督了, 忌惮本督了。”
前世……前世!
容宛猛然回过头来, 问他:“掌印, 你、你不会也是重生的吧?”
裴渡顿了顿, 遏制住自己惊愕的情绪,点了点头。
这个“也”字。
如他所料, 容宛也是重生的。他在江南她做的那个梦的时候就开始怀疑, 怀疑她为什么性情大变, 一心只想摆脱江弦。
果不其然, 真的是重生的。
容宛也在怀疑,怀疑他为什么当初救了皇帝,又开始设计让自己留在他身边。
裴渡点头。似乎那个经受万箭穿心的不是他,而是别人一般。
容宛呢喃道:“万箭穿心……原来是真的。”
他续言道:“前世在你死后,本督杀了江弦,将他凌迟处死, 却没有把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被他与贵妃算计。后来陛下忌惮本督, 远离了本督, 便上演了山谷那一出。”
威名赫赫的司礼监掌印, 前世居然死得这样凄惨。
容宛沉默, 转过身来去勾住他的脖子, 闷声说:“你……”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千言万语都哽在喉头,什么也说不出来。
她眼神迷离,含着一层薄薄的水雾。
“上辈子过得这样苦,”她弯了弯唇说,“这辈子就好了。”
在她这一笑之间,仿佛一切都没事了。她抚平了伤痕,裴渡的额头抵着她的额头,笑道:“还要穿衣裳吗?”
容宛摇头:“不穿了,去榻上罢。”
裴渡慢条斯理地把她身子擦干净,把满脸通红的容宛抱到榻上,容宛见了他,再看看自己,耳垂有些发烫。
灭了灯。
略。
—
二人相安无事地在府里过了大半月,裴渡也开始着手安插党羽。
门被打开,容宛今日穿了一件青碧色的衣裙,那光透过窗牖洒在地面上,她笑眯眯地问:“掌印,现在怎么样了?”
裴渡搁下手中的笔:“你可听说了那‘告天下之诏书’?”
容宛点了点头。
她凝声说:“‘告天下之诏书’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民间偷偷流传的,都在痛斥皇帝的昏庸无道。掌印,你没有让东厂管吗?”
裴渡嗤笑一声:“骂那死老头的诏书,本督管作甚?骂得越狠本督越痛快。本督还想知道,这诏书是从哪里得传的,东厂却怎么也查不出来。那些士人们,几乎是人手一份。再这样下去,就会积怨民愤。有人在故意做这件事情。”
容宛摸了摸下巴。
裴渡又说:“还有一点,就是那个长得很像元皇后的宫女,不知道什么时候去了御前,还做了个嫔。现在皇帝不上早朝,天天嚷嚷着要给这个嫔提位分,各大臣劝也劝不动,依本督所见,朝中就要大乱。”
在意料之中,皇帝变得越来越昏庸。
这个人想做什么?
他想积怨民愤,让百姓对皇帝的昏庸无道而感到愤怒。
然后他登基,便是顺理成章。
真是一出好戏啊,越来越有趣了。
容宛走上前来,解了他的发带,放在掌心细细把玩:“掌印,你觉得会是谁?”
裴渡散了发,青丝倾泻而下。他没有剪发,头发留长了,乌发衬得他皮肤冷白,像个妖孽。
容宛拨弄着他的青丝,裴渡低低地笑了:“你猜呢?如今朝中有不少大臣被他笼络,太师、太傅、太保三人,朝中的其他中立大臣,也有一定的权势。其中,还有十二卫的人。他这是在做什么?逼宫吗?”
容宛也弯了弯唇,笑得越来越肆意:“见过元皇后、想登基、有能力在陛下面前安插女子的人,不就是太子殿下吗?”
“他等不及了,”裴渡眯了眯眼,将目光放在宣纸上的“太子”二字上面,“他知道这时局在变动,一刻也等不及。”
那红色的墨水滴在宣纸上,将“太子”两个字抹得通红。
“他谋反的证据,本督已经查到了,”裴渡淡声说,“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容宛的笑意越来越深:“接下来,咱们都知道怎么办了。”
裴渡侧首,感觉到容宛好像在给他编辫子,不禁皱了皱眉。
他抓住容宛不安分的手,站起身来。
对着铜镜一看,原来是容宛给他编了一个俏皮的小辫子——
镜中的自己蹙眉,那小辫子可爱得很,显得他有些娇。
他笑了一声,把那发带颤在她手上,指尖稍稍勾了勾。
容宛不明所以,任由他在自己手腕上打了个结。他的指尖冰凉,慢条斯理打结的时候,不免会触得她一颤。
下一秒,自己头上的发带也被解下来,蒙住了她的眼。
窗幔被拉下。眼前一片漆黑,外头却是阳光灿烂。
下一秒,他的唇贴上了她的。
—
此时,东宫。
出了太阳,积雪压弯了梅树枝,阳光洒在积雪上,闪烁跳跃着。
屋子里燃了炭火,噼啪作响。
太子坐在檀木椅上,披着柔软的大衣,毛领之上是一张俊逸的脸。
他凝声问:“宫里那边怎么样?”
“齐公公对陛下忠心得很,若是贸然去问,恐怕会得不偿失,”山水屏风后走来一个黑衣人,恭恭敬敬道,“在宫宴上可以找尤国死士来刺杀,若是刺杀成功,就是殿下您登基了。若是查起,也就是尤国的事情。北疆那边刚刚平定,大败尤国。若是这个时候刺杀,也不会有人怀疑您。”
太子不可遏止地勾了勾唇角。
“好啊,”他眯了眯眼,“死士找到了吗?”
“找到了,”黑衣人说,“就藏在宴会里的歌姬之中。明日便是除夕,陛下大宴群臣,那时候陛下一驾崩,您就能顺理成章地登基。殿下,为何急着登基?”
他凝声说:“父皇现在偏信宦官,哪天这个太监篡位了也未曾可知。不如早些登基,将他的势力连根拔起。”
炭火噼啪声响得更厉害,殿内只有他们两个人。
太子背着手看着外面的阳光,又道:“旗手,金吾、羽林卫的指挥使已经都被我所买通,到时候出了事故,也有他们来护驾。”
黑衣人颔首:“殿下英明。”
“本宫就等着明日的除夕宴,”他笑着说,“父皇糊涂了一世,是时候下台了。”
—
容宛今日穿了一身青碧色的衣裳,天气不冷,她也没穿多厚。如今在外她的身份只是一个丫鬟,也不好穿得太华丽,衣料上没有花纹。
穿得不华丽,却更显她容貌清丽出众。
裴渡穿了一身蟒袍,她裙摆上落了灰,正想用手去拂,裴渡却单膝跪地,在众目睽睽之下,替她拂去灰尘。
他很仔细地拂去,又替她整理了裙摆。容宛任由他掸着,看着他认真的模样,心上微动。
众人大眼瞪小眼,果然夫人就是夫人,就算在外称做丫鬟了也是夫人。
原本两个人似乎是没在一起的状态,夫人见了掌印也总是客客气气的,如今居然变得如此亲密,众太监都不禁露出一个笑容。
小太监们守在门口,目送着他们上了马车,笑眯眯地挥手,差点就没把“掌印和夫人百年好合”一句话说出来了。
裴渡看着这群生龙活虎的小太监,笑了一声道:“倒是有趣。”
容宛有意无意地提起:“掌印,可还记得那玉势?”
裴渡挑了挑眉:“也不知道是谁送的,这么识趣。”
“我还留着呢。”她嘿嘿一笑。
裴渡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弹了弹她的脑门儿。
“急什么,”他慢条斯理地说,“先把眼前的事儿办好。太子蠢蠢欲动,今夜恐怕他就要下手。”
容宛吃痛,也报复似地弹了弹他的脑门儿:“掌印,事情办得怎么样?”
裴渡拨弄了扳指,道:“十二卫驻守京城,除此之外,还有锦衣卫。锦衣卫是本督的人,十二卫中有不少人做了亏心事。本督素日里查了许多,这几日又快马加鞭地在查,已经派人去抓人了。”
东厂抓人,先斩后奏。
“他们若是敢帮太子,”裴渡冷笑道,“本督就让他们死。”
容宛掀帘看着外头,人烟熙攘。众人看见裴渡的车马,亦是见了鬼一样四处躲避。
她敛了眸,说:“京城有不少流言,都是骂你的。他们不敢去骂陛下,都去骂你。”
她听着都皱眉,何况是裴渡呢。
“无所谓,”他轻笑道,“骂来骂去不就是那几个词儿,本督会在意吗?”
奸宦,阉人,死太监。
耳朵都起茧了。
“我怕的是,”容宛颤声道,“你独揽大权后,会不得民心,终究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裴渡沉默了一瞬,说:“娇娇,那我做个好太监吧。”
容宛以为自己听岔了,睁大了眼。
裴渡似乎也没什么对不起天下百姓的。抓贪污、赈天灾、查悬案,他没有滥用权利,只不过是权倾朝野。
他喜欢权,更喜欢往上爬的滋味,更喜欢复仇的痛快。只有往上爬,才不会被人所碾压。正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去除掉别人,别人就会除掉你。
容宛捏了捏他的脸。
她笑道:“你在我心里,从来都不是个恶人。”
没有绝对的善,也没有绝对的恶。
他若是想去光明的地方,她就拉他一起去。
裴渡怔怔地看着她,脸被捏疼了没有察觉到。
从来都不是一个恶人。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他说。
她又捏得更重了一些,在他脸上咬了一口:“掌印,你好娇憨啊。”
娇憨?
裴渡的脸上还留着她的牙印,失笑道:“本督很娇憨?”
作者有话说:
今天本来想日六的,结果临时有事……救命感谢在2022-05-31 22:44:55~2022-06-01 20:17: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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