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一零九

    亚蓝宫殿的花园中宝石玫瑰依旧开得娇艳, 这是一种难以打理但却花期很长的植株。

    狄温坐在花园的石椅上，就在他和罗明镜之前碰面的位置。

    鼻尖还萦绕着玫瑰的芬芳，可他手心的星星却消失得一干二净, 连一点痕迹也寻不见。

    就像那个人一样，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沿着记忆的方向朝房间走去。

    侍从立马跟在他身后，在走上长廊时, 迎面走来一位穿着华丽衣裙的美丽妇人。

    她有着金子般闪耀的长发，和动人的杏色眼眸, 她昂起纤细白皙的脖颈, 目不斜视的走来。

    “殿下，是王后。”侍从在他身后小声说道。

    狄温早就知道了，即使他没有用精神力查看, 可他嗅见了那股熟悉的香气。

    那是幼时记忆里最深刻的味道。

    清脆的脚步声在他的身边停下了，狄温侧过身，恭敬的点头道：“母亲。”

    王后侧过身朝他微微点头，看着狄温脸上的布条眼眸中掠过一丝不忍, 但很快又归于淡漠。

    她转过头, 姿态优雅得像一只天鹅, 声音轻柔的说道：

    “殿下的眼睛恢复得怎么样了？”

    “虽还是看不见, 但并不影响平时生活。”狄温恭顺道。

    “有几位优秀的小姐听说殿下的病情后都有些担心，殿下还是对自己多上点心, 不要因此耽误了结姻。”

    说着，王后便离开了, 连多看狄温一眼也没有。

    身边的香气渐渐远离, 狄温抬起头来, 走向走廊的另一方。

    “殿下, 王后还是关心你的。”

    侍从绞尽脑汁想着安慰狄温的话语：

    “结姻的事情关系重大，殿下的病情一直不见好转，皇室中之前一直有人提议……换王储。

    若是殿下有好的结姻对象，必定能更好的稳固王储之位。”

    狄温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纪会长最近有空吗？”狄温问道。

    “因为罗明镜的事情，纪会长一直待在费雷星，暂时脱不开身。”

    狄温思索一阵后，说道：“收拾一下，准备去费雷星。”

    “啊？”侍从一愣，脑子一下子转过弯儿来，殿下这是积极寻医想要治病了！好事啊！好事啊！

    侍从兴奋的说道：“好好，我马上就去收拾，”

    “再从花园里移植一株宝石玫瑰过去。”狄温突然说道。

    “这是给纪会长的谢礼吗？”侍从有些不解，小心翼翼的询问道。

    狄温摇摇头，并不作解释。

    这不过是他对那位逝去的友人，无声的告慰而已。

    --

    莫缇娜风驰电掣的赶到医院，正好看见站在病房门口满脸愁容的沃恩。

    “怎么了？列比恩这小子又出什么事儿了？”

    沃恩脸色苍白而瘦削，摇摇头道：“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开始咳血，精神力数值异常，随时都有崩溃的危险。”

    “我进去看看。”

    不顾沃恩的阻拦，莫缇娜径直走进病房。

    却在看到营养舱中那人时不由得放轻了脚步。

    列比恩紧闭着双眼，眉头痛苦的皱起，他的脸色灰白如纸，银发也失去了光泽。

    或许是身体的底子坏掉了，他一直都是羸弱而清瘦的，躺在那里，像一张薄薄的纸片。

    她又想起了在无名星的时候。

    那个病怏怏、总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的小孩儿。

    那时候莫缇娜总觉得，列比恩早晚会被无名星的寒冬冻死。

    却没想到，他挣扎着，努力的活到了现在。

    莫缇娜曾经以为命运抛弃了列比恩，可它将罗明镜送到了他的面前，点亮了他的世界。

    就在她以为命运终于仁慈一回时，它又突然翻脸，给了列比恩当头一棒。

    罗明镜死了，那个蹦蹦跳跳像个假小子一样的小姑娘死了。

    就在她死的那一天，列比恩精神海里的光消失了。

    他的世界重新陷入了一片黑暗，那些粘稠的，厚重的黑暗将他团团包裹。

    时间好像突然倒退到他去到无名星之前，一身病痛的他孤立无援，手足无措。

    可更让他感到惊慌的是，光为什么消失了？

    玻因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他找了许多人，拼命打听罗明镜的消息，最终是沃恩告诉了他。

    罗明镜死了，他的光永远熄灭了。

    那一刻，列比恩的世界天翻地覆。

    他瞬间栽倒在地，然后一直躺在营养舱里，没有再醒来过。

    莫缇娜走上前，看着他沉睡的面容，暗暗抹掉眼角的泪水，沉声道：

    “小屁孩，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躺在这儿无非就是不想面对现实而已。”

    列比恩没有反应，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一样。

    莫缇娜吸了吸鼻子，强压下哭腔说道：“听着，这句话我只问一次。”

    “你愿不愿意，和我去费雷星，找到明镜死亡的真相。”

    她才不信什么战死，她的干女儿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的牺牲！

    提灯者协会那帮老东西在搞些什么鬼，她一定要查得一清二楚！

    “我说过的，只问一遍，你不答应那我——”

    列比恩身侧的手指动了动，连带着他那苍白的嘴唇也无力的张了张。

    他怎么可能会不愿意。

    为了她，他什么都愿意。

    --

    跌落在泥潭的心脏逐渐淡去了金色的光辉，丝丝缕缕的黑雾从它的流血的伤口钻进去，似乎想要将它缝补。

    那只苍白的、阴鸷的手捧起那颗脆弱的心脏，塞到了黑雾凝结的身体之中。

    “我的……是我的……”

    黑渊发出低哑的嘶吼，自身体中伸出无数根细丝扎进了心脏之中。

    源源不断的能源和生机汇聚到破损的心脏里，那些残存的金色的光芒拼命抵抗着黑暗的侵染。

    这两股势均力敌的力量在这微弱跳动的心脏中展开争夺。

    黑暗咆哮着企图将光明吞噬，可光明却有着孤注一掷、玉石俱焚的决心。

    那根扎在心脏之上的光刺再次发出夺目的光彩，被汲取了仅存活力的心脏开始迅速的腐坏。

    黑渊着急了，它开始撤出领地，将大半的位置还给光明。

    同时紧急供给无数纯净的能量以维系心脏的跳动。

    直到这时，光明和黑暗才似乎达成了某种平衡，划分两地，分庭抗礼。

    这不是黑渊想要的结果，却已经是最好的结局。

    两团截然不同的能量缓慢流动、盘旋，宛如太极的阴阳两仪眼一般相生相依，此消彼长。

    周围的黑雾纷纷朝心脏的位置汇聚而来，渐渐勾勒出一个清晰的、熟悉的人形轮廓……

    明镜揉着眼睛醒来，差点以为自己瞎了。

    她伸着手想要打开床头的电灯开关，却意外的碰了个空。

    不仅仅是电灯，她怎么躺在地上！

    她的床呢？她的衣服呢？她的家呢？

    这是怎么回事！

    黑暗滋生可怕，无知孕育恐惧。

    明镜既害怕又着急，无措的捂住了头，却被这一头丝滑长发质感给吸引了注意力。

    她的指尖顺着浓密的发根抚到发尾，心底一惊，她的头发有这么长吗？

    继续沿着自己的身体摸索下去，心瞬间凉成一片。

    这胸、这腿、这凹凸有致的线条……确实不是自己的身体。

    这是——穿越了？

    突然，她的胸口开始发出一道淡光，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成了最明亮的一缕光。

    明镜怔怔地低下头，透过自己的身体，看见了那颗缓慢而坚定的跳动着的心脏。

    它和普通的红色心脏不同，是朦胧的淡金色，但上面却缚有一缕缕黑色的雾气。

    那黑色的雾气像一条狰狞的恶龙，又像一条黑色的锁链，将她的心脏牢牢捆缚。

    一种复杂的情绪猛地包裹住了她，似酸楚、似厌恶，似无奈、似抗争……

    “你好啊，我亲爱的伙伴。”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明镜吓了一跳，慌张地看向周围，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那声音低笑一声，说道：

    “不用找我，我就是你，而你也就是我。”

    明镜揣摩着它话里的意思，试探着问道：“所以，你是这身体的主人？”

    声音停顿了一会儿，说道：“没错。”

    “你是谁？”

    “黑渊。”

    “……你是人吗？”明镜犹豫再三，问出了她心里一直想问的问题。

    黑渊突然笑了起来，声音变得尖锐刺耳：

    “人类？这样卑劣的物种，怎么配和我相提并论！”

    明镜面无表情，心里开始叹气。

    完了，碰到个仇视人类的神经病！

    黑渊似是窥见了她心中所想，语气突然变得甜蜜谄媚起来：

    “你拥有的力量无人能敌，只要你愿意，整个宇宙都将诚服在你的脚下，世间所有都归属于你。”

    它声音轻缓，循循善诱，描绘着那般美好的景象，引诱着无知的人走进它甜蜜的陷阱。

    “我不愿意，费那劲干嘛？”

    明镜狠狠地白了空气一眼，冷冷地打断了它的话。

    这世界上的大反派是不是除了毁灭世界就没有别的追求和梦想了？

    她好不容易不用上学工作，还要跟着这明摆着活不到大结局的反派角色瞎蹦哒。

    她又不是傻子！

    大聪明?明镜活动着身体，把黑渊的喋喋不休抛于脑后。

    很快她便发现她能轻松的操纵身边的这些黑雾，而且容易得好像吃饭喝水一样。

    当明镜轻易的在指尖变出一只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时，不由得有点恍惚。

    好像，有什么地方变得不一样了……

    可当她仔细去想时，她的心脏之上那黑色的锁链突然开始收缩，像有一只大手突然攥住了她的心脏。

    明镜捂着胸口跪倒在地，疼痛得难以呼吸。

    “你最好乖乖听话，不然——”黑渊的阴恻恻说道。

    “不然，不然怎么样？”

    明镜喘着粗气，冷汗从她额角滑下，冷笑道：

    “这位反派，你得先搞清楚，到底谁才是把握主动权的那个人？”

    一根由黑雾凝就的尖刺突然出现在明镜的手心，她的眼眸蒸腾起层层雾气，将那双眸子熏染成夜色般深沉的黑。

    明镜将尖刺抵在自己的胸口，眼眸锋利的望向空无一物的前方，可那一瞬，黑渊却恍然觉得她正在威严的凝视自己。

    “你说，该乖乖听话的人是谁？”

    尖刺缓缓划破皮肤，淋漓的血撒出来，四周的黑雾立马扑过来想要修补伤口，又似是在阻止她伤害自己。

    可尖刺越来越深入，离那颗跳动的心脏，近在微米之间。

    “——是我！该听话的人是我！”

    黑渊突然大声喊道，声音尖利到几乎要刺破明镜的耳膜。

    尖刺猛地停了下来，明镜松开了手，它化作了一阵淡淡的雾气消失了。

    “知道就好。”

    明镜冷哼一声站起来，她是一个怕痛的人，不会伤害自己，更不会伤害别人。

    可那个时候，当她的安危被攥在别人手心里的时候。

    一股不知从哪儿涌上来的勇气和意志支撑着她，能在那样危急的关头想出解决办法，也能够面不改色的刺进自己的胸膛。

    明镜看了看周围，想到：

    太黑了，亮起来吧！

    仅仅是一个念头，眼前的景象便变得不同。

    四周的事物仍是一团浓郁的漆黑，但她现在能分辨出它们的轮廓和形状，就像是拉低了亮度的屏幕一样。

    太可惜了，没有光。

    这个念头不知为何突然蹦到她的脑子里，几乎与她心意相通的黑渊立马瞅准时机说道：

    “这颗星球上就有人类居住，那里还有你最喜欢的提灯人。

    只要你想，他们都将是你的奴隶，为你献上最纯净的光源。”

    明镜低着头没有说话，似乎在认真思考它的话。

    “黑渊。”她突然唤道。

    “你这么积极的鼓动我去打败人类，征服宇宙是为了什么？”

    黑渊突然沉默了，明镜却满不在意，自顾自说道。

    “和我共用一个身体，很委屈吧。”

    明镜微笑着，一字一句的戳破它那些见不得人的诡计和打算：

    “那个需要打败的人类，恐怕还包括我吧。”

    作者有话说：

    等到下周就正常更新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