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进入考场的一路上, 校园里随处可见“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的标语横幅。
这些横幅是在提醒大家做好录取和落榜两种准备,在祖国的任何岗位上都可以发光发热。
然而, 项小羽只做了一手准备,那就是被录取。
她在走进考场之前,整颗心紧张得提到了嗓子眼儿, 直到拿到最不擅长的数学试卷, 将六道大题从头到尾看下来, 总算松了一口气。
还行, 至少有一半是会做的,另一半想办法憋一憋兴许也能做出来。
她将每道题都认真在草纸上演算两遍,才一笔一画地誊抄到答题纸上,尽量保证卷面整洁。
中途有几个考生提前交卷离场的时候,她还得稳住心神, 继续一道题一道题地抠, 甚至还将最后两道不作录取成绩的参考题,也大致答了一些。
保证一个原则,不空题。
考完了数学就算是迈过了一道坎, 下午的政治, 以及第二天的史地和语文对她来说不算太难。
因为职业需要,写稿件听新闻几乎是她每天的必修课,所以答另外三份考卷时的心情,跟平时上班差不多, 比数学考试省心多了。
交了最后一门的试卷, 项小羽婉拒几个知青对答案的提议, 便快步走出了考场。
吉安和延安被爸爸裹成了两颗球, 站在中学大门正中间的位置。
两双眼睛不够用似的, 在陆续走出考场的考生身上挨个乱瞄。
离得老远,瞧见妈妈那件号称“逢考必过”的红棉袄后,两个娃挣脱爸爸的钳制,奔向了走过来的妈妈。
“妈妈,给!”延安献宝似地将一束粉色的塑料绢花递到妈妈跟前。
项小羽:“……”
倒也不用这么夸张啦!
其他考生从身边经过时,被捧花的双胞胎和红彤彤妈妈的组合吸引,一起扭头看向他们这边。
项小羽接过那束假花,摸着绿色花茎上的倒刺,心里既感动又窘迫。
这两个破小孩,是怎么想出这种鬼主意的?被这么多人围观,她已经脚趾抠地了……
吉安仰头仔细观察妈妈的神色,自觉那是一副快被感动哭的欣慰表情,而且妈妈还伸手摸了弟弟的脑袋,便将自己的那束扎手假花也递了过去。
“妈妈,加油!”
项小羽在他的毛线帽子上拍了拍说:“妈妈已经考完了,不用加油啦!你可以恭喜妈妈顺利出关。”
小哥俩鹦鹉学舌似的,跟着恭喜了一遍。
而后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咔嚓”一声快门声,宋恂将自家媳妇捧着两束假花站在考场外与儿子交谈的画面拍了下来。
项小羽被这爷仨的骚操作弄得头都大了,囧囧地说:“我刚考完试,蓬头垢面的,你还是别拍了!”
“挺好看的。”宋恂笑道,“恢复高考的第一届考生,兴许以后你的这张照片可以载入史册呢!”
等来了项家兄弟和宋家兄妹后,宋恂将这些考生聚集到一起,在一条写有“祖国,请您挑选吧!”的横幅下面,拍了一张合照。
为期两天的高考正式落下帷幕,最终结果如何,就真的只有祖国说得算了。
项小羽彻底卸下了重担,再次婉拒知青们一起回生产队对题的邀请。
她现在只想回家睡觉。
志愿早在考试前就填报好了,无论他们估出多少分,对最终的录取结果都没有丝毫影响。
耐心等待结果便好。
在填报志愿前,项小羽询问了宋恂的意见,也听取了隔壁邢老师和郑老师的意见。
她的数学水平实在不怎么样,在填志愿那会儿,数学成绩还没有实现质的飞跃,结合自己当时的综合成绩,她壮着胆子填了三所学校。
第一志愿是省大新闻专业,第二志愿是省广播电视学院播音专业,第三志愿是海浦艺术学院摄影专业。
隔壁的邢老师说录取时省内院校会对本省考生适当照顾。
所以,在没有参加考试,没有估分,没有往年的分数线作参考,完全盲选的情况下,保险起见项小羽选了三所省内的大学。
彻底放松下来的考生回家便闷头睡了一个昏天黑地,像是要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睡眠全都补回来,从晚上一直睡到了次日宋恂下班回家还没起来。
双胞胎怕妈妈就此睡死过去,放学回来以后,每隔几分钟就过来在妈妈的鼻子下面试探一下。
反复几次后,他们终于将睡出懒懒肉的项小毛同志折腾醒了。
然后便像伺候老佛爷似的,一左一右将妈妈架出去吃饭。
宋恂盛了碗鸡汤放到老佛爷跟前,问:“你填报志愿的时候,选择服从分配了吗?”
考试结束了,他比考生本人还紧张录取结果,忍不住再次确认。
“选了,不过选的是有条件服从。我已经在备注一栏注明了,‘所选院校,相似专业服从调剂,其他院校,新闻采编、中文、播音、电视摄影等专业服从调剂。’”
“那你胆子还挺大的,不怕落榜啊?”
项小羽拍了一下儿子撅起的肥屁股说:“反正我还有渔业电台的工作呢,落榜就落榜吧。要是不备注限制条件,万一让我去学医学农怎么办?我一点都不想学这些……”
“以你的数学成绩,人家应该不会让你学医学农的。”宋恂轻笑。
项小羽嘎巴嘎巴嘴,无从反驳。
一觉醒来,她连数学卷子上考过什么都忘了。
幸好两个儿子在这方面不像她,在做算术题的时候都是小机灵。
项小羽在家休息了一天,便重整旗鼓返回公社上班了。
她只是跟台里请了长假,并不是辞职,所以参加完高考以后,还得赶紧回去,将顶职两个月的郁台长换下来。
万一没考上大学,她还得继续在渔业电台发光发热呢。
全家人都在焦急地等待录取通知,宋恂偶尔想起来这件事,也要往生产队打电话,问问队里的考生们有没有收到通知书的。
然而,年底本就是各单位最忙的时候,外贸局初创一年,十二月份正是统计这一年成绩的关键时期。
宋恂打过两次电话就没时间一直盯着通知书的事了,扭头又扑进了文山会海中。
这天,宋恂整理好文件,正准备去会议室开会,却被齐麟在办公室的门上小心地轻敲了两下。
宋恂想要外出的脚步顿了顿,这已经是齐麟与他之间培养出来的默契了。
这种力道的敲门声,说明外面来了不得不见的人,齐麟在提醒他做好准备。
宋恂重新坐回办公桌后面,回了一声“请进”。
“宋局,”齐麟推门走进来,面容严肃地说,“岑局和地区清查组的同志来找你了。”
宋恂不怎么意外地颔首道:“请岑局和清查组的同志进来吧。”
很多单位都已经开始清查工作了,楼上的轻工局早就查过两轮了,他们外贸局一直没动静也是挺奇怪的。
清查组来找宋恂的是两位年轻同志,与他的年纪差不多,岑冠寿介绍说这是地区清查组第三清查小组的同志,又让宋恂看了他们的工作证以后,给他使个眼色就转身离开了。
宋恂没弄清岑局那个眼神是什么意思,只好先客气地请清查组的两位同志入座。
他沉默地看着齐麟给客人泡了茶,并没抢先问对方过来有什么事。
本来这种场合也不该由他发问,他只配合回答问题就好了。
宋恂的平静让清查组的二人有些意外,相互对视一眼,便由其中一个姓孙的副组长发问。
“宋恂同志,你认识荣盛糕点厂的吴科学吗?”
“……”没想到会扯到老吴身上,宋恂怔了一瞬点头道,“认识,我们以前是同事。”
“不只是同事这么简单吧?”孙副组长问。
“嗯,曾经是高中同学,现在是邻居。”这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人家稍微一调查就能查清楚。
“我们近期收到了几封举报信,信上说他糕点厂副经理的工作,是走了你的私人关系得到的。”
宋恂没弄明白那几封举报信到底是针对他的,还是针对吴科学的,但还是纠正道:“我当时的职务无法决定一个集体企业高层领导的去留。吴科学是走正规程序从省海洋渔业公司调任荣盛糕点厂的,当时荣盛糕点厂正准备在市里建分厂,张贴告示在全县范围内聘任一位负责分厂业务的副厂长,吴科学曾在省渔供应科工作过很长时间,有很丰富的供销工作经验,又能适应城里的工作环境。任用他是由荣盛糕点厂主动跟公社报告的,工业办并没有经手。这些都是有据可查的。”
对面负责记录的人在笔记本上唦唦地写着,时不时还要抬眼观察一下宋恂的表情。
“你没给他安排工作,但是你现在居住的那套先锋路上的房子,是通过吴科学牵线搭桥购置的吧?”孙副组长又抛出一个问题。
宋恂点头:“我们现在是邻居,两套房的原房主是同一个人,他没有那么多钱买下两套房子,就找到了我。”
“那两套房子的价格可不便宜,吴科学的那套甚至比你的还贵了将近两千块。你就没怀疑他的钱是怎么来的?”
宋恂:“……”
这是发现老吴捣腾人参的事了?
“工作这么多年,攒下四五千块的家底不算什么难事吧?”宋恂没提吴科学的购房款是怎么来的,以自己为例介绍道,“我跟我爱人都是比较节俭的人,每个月能攒下八十来块的工资,攒个三四年,也就攒够买房子的钱了。”
每月只有四十块工资的清查组成员:“……”
世界的参差。
宋恂想了想又说:“吴科学的财务状况我不太清楚,但是他买那套房子的时候,跟我借了五百块钱,这都一年了还没还钱呢。听说他还跟亲戚朋友借了一些。”
孙副组长发现从他这里套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便挑明了问:“他当着副厂长,又买下了他们厂曾经的办公地点,宋副局长,你不觉得这样不太合适吗?”
宋恂当然觉得不合适,他当初就劝过吴科学三思而行,实在想买先锋路上的房子就换一家买,毕竟瓜田李下的容易被人做文章。
他正色道:“我不是他的领导和父母,他要买哪里的房子,我无权干涉。何况糕点厂在那栋房子里办公的时候,是给街道交房租的,而他买那栋房子的时候,是跟原房主买的。你们要是觉得他在糕点厂的账目有问题,可以直接进厂查账,这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地问,没什么意义。”
他也算听出来了,这两人还不知道老吴捣腾人参的事。
估计那些举报信是举报老吴在糕点厂有经济问题的。
毕竟那么大一栋小洋房在先锋路上立着呢,以那一带如今的房价来看,他们确实买不起。
有的房子已经叫价八千了。
他在糕点厂到底有没有问题,宋恂也拿不准,他们两家紧挨着,又走动得勤,老吴家现在的生活水平确实已经不是一个副厂长家该有的了。糕点厂的冰柜里常年冷冻着他自己的猪牛羊肉和海鲜。
双胞胎每次去隔壁玩,就没有空手回来的时候,都是连吃带拿的。
但是老吴他是个有副业的厂长,所以宋恂说不好。
孙副组长稍稍缓和了语气说:“糕点厂的账我们肯定是要查的,但是为了认真对待每一位同志,我们清查组还需要多方面走访调查。”
“辛苦清查组的同志了。”
亲自将孙组长二人送出办公楼,宋恂在门口静默了一会儿,返回办公室就提起了电话听筒。
不过,思量再三后,他又无声地将听筒放回原处,重新夹着笔记本出门开会了。
晚上下班,宋恂听延安念叨了一路,他在托儿所有多神气。
宋恂听得烦了,忍不住问:“宋延安,你不会真的以为在考场门口站两天,就是大学生了吧?”
宋恒那个不靠谱的,出了考场就抱起延安说,恭喜双胞胎成功考上大学,拍照的时候都要把他俩加进去。
吉安还好,但延安居然信以为真,走到哪里都要跟人家炫耀他是大学生。尤其是在托儿所里,他们兄弟俩是全托儿所唯二参加过高考的宝宝,简直不要太得意!
延安眨巴眨巴眼说:“小叔和小姑都说我是大学生,小王老师也说了!那我就是大学生呀!”
“你知道大学生要干什么吗?”
延安走路也不老实,牵着哥哥一蹦一跳地往前蹿,被哥哥嫌弃地甩开手,才摇着头喊不知道。
“大学生得会做一百以内的加减法,还要会背一百首唐诗,你没学会这些就不算大学生。”
延安突然停下来,独自站在原地想了一会儿,突然又笑嘻嘻地冲过来说:“那我不当大学生了,我当中学生!”
宋恂:“……”
还以为回家又可以出一套一百以内加减法了。
他带着儿子们路过自家门口,敲响了吴科学家的大门。
来开门的是吴科学的丈母娘,手里还沾着面粉。
见到双胞胎就热情招呼:“咱们大学生放学啦?快进来吃饭,奶奶今天做打卤面!”
“唐奶奶,我们不是大学生了,是中学生!”延安将围脖扒下来一点纠正。
“哦呦,你们念书怎么还是倒着念的呀?”
吉安认真道:“等我们学会了一百以内的加减法和一百首唐诗,就是大学生啦!”
宋恂:“……”
他没让两个儿子进去蹭饭,请对方将吴科学喊出来,他想问点工作上的事。
“科学呀,今天还没回来呢,”丈母娘看一眼手表说,“这个时间还不见人影,看来今天是在单位加班了。”
她对吴科学这个胖女婿还是很满意的,闺女自打结了婚就在这栋大房子里住着,生活条件眼瞅着越来越好了。女婿还给他们老两口安排了房间,让他们两口子一起来照顾闺女和外孙女。
“那等老吴回来以后,您让他来隔壁找我一趟吧。”
说着就要带两个儿子回家,看样子他们家还不知道吴科学被查的事。
延安却扒着铁门说:“爸爸,你自己回去吧,我们想去看看小妹妹。”
宋恂将大门从外面合上,无情拒绝:“小妹妹还要睡觉呢,没时间跟你们玩。”
老吴上个月得了一个闺女,这孩子在娘胎里养得特别好,长得又白又胖的,小小一团特别可爱。
吴科学到了三十岁才得了这么一个女儿,爱得跟眼珠子似的,每天下了班就往家跑,开口闭口都是我闺女如何如何了。
听干爹说得多了,双胞胎兄弟俩如今也要时常跑去隔壁看看这个小妹妹。
宋恂怕他俩人小手上没个轻重,万一把人家闺女惹哭了,看吴科学那个架势也是能陪哭一通的,所以平时都约束这小哥俩,少往小宝宝身边凑。
吴科学是在晚上九点来宋家的。
彼时宋恂已经将两个儿子哄睡了,自己留在客厅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人。
“你那边到底是什么情况?你不是说自己不在清查范围内么,怎么还是被清查组的同志找上门了?”宋恂给他倒了一杯温水。
“嗐,别提了!这就是某些人有红眼病,想要卸磨杀驴了!”吴科学咕咚咕咚将水全干了,沉着脸把水杯拍在桌面上。
“你跟洪大脑袋的关系没处好?”
他当初还挺看好大胖子和大脑袋的组合呢。
“应该跟老洪没什么关系。”吴科学在肚皮上拍了拍说,“老洪只看业绩,只要能赚钱,他不管那么多。但是现在分厂这边比总厂的产值还高,在市里也打出一些名声了,有人坐不住了。”
当初他来市里当厂长的时候,分厂连一间像样的厂房都没有,租场地,招工人,疏通上下关系,打通各种关节,都是他带着人一拳一脚干出来的。
现在见到成绩了,就有人想来分一杯羹了。
没想到他刚跟总厂那边提了扩大经营规模的建议,举报信就飞到了清查组的案头。
到底是谁想摘桃子,宋恂并不关心,那是老吴自己的工作,理应由他自己面对,他只问最关键的,“糕点厂的财务情况是清楚的吧?”
吴科学秒懂,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我是从来不向公款伸手的,他们查也查不到我身上,但是其他人经不经得住查账就不好说了。我虽然不伸手,但对下面人比较宽容,有些报销单据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给他们过了,只看人家清查组要怎么定性了。”
“那就行,你也回去睡觉吧。”宋恂不客气地起身送客,想了想又劝道,“你那个兴安岭人参的业务要是能停,还是停一停吧。”
借给他的四百块启动资金被全部还回来以后,宋恂就没再过问他那个人参生意,不知他那边具体是什么情况。
“钟卉刚生完孩子,还没去药店上班呢,我那个副业早就停了。”吴科学起身往外走,颇觉晦气地说,“早知道就不扩大规模了,还不如就这么小打小闹地干着呢。干得越大,惦记的人越多,我又不是容不得人的,再派两个副厂长我也不会说什么,你说这样闹得多难看呀!”
“做事的人就没有不被说的。”宋恂将他送出门,在那肉乎乎的肩上拍了拍说,“你现在比我那会儿强多了,有人想摘桃子就说明你干出成绩了,这也算是对你的另类肯定吧。”
吴科学被举报的事,要是放在总厂那边,根本就不算事,公社内部就能解决了。
但是他被人告到了地区,清查组又正想抓个典型,人家正好抓住他做文章。
一连去糕点厂查了好几天的账,连在家带孩子的丈母娘都听说了吴科学的事,不放心地跑来问宋恂,她女婿会不会有事。
宋恂觉得只要他在糕点厂的账面上是干净的,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将人安抚住,让她回去安心过日子。
过了没几天,宋恂突然在办公室接到了他媳妇的电话。
项小羽收到了体检通知,马上要来地区的定点医院进行体检。
“你说,让我去体检是不是就意味着我考上啦?”项小羽语带兴奋。
宋恂被她欢快的情绪感染,笑着问:“你问过其他人没有?还有人去体检吗?”
“问了,宋悦、宋恒、我大哥,还有咱们队里的好多知青,都要去体检。”项小羽报完了人数,又觉得不太对,迟疑着说,“大家不会都考上了吧?不是说这次报考了五百多万人嘛,录取率这么高的吗?”
宋恂笑道:“能去体检的都是过了录取分数线的,但是能否被录取,还得看你们填报志愿的情况。”
项小羽放了心,过了录取分数线就相当于有了一张入场券。
她跟着大部队去医院进行了体检,便开始抓心挠肝地等待录取通知书的到来。
七八年的元旦刚过完,生产队里收到了第一封通知书。
但是这封通知书并没有被送到当事人手中,而是被邮递员按照收件地址,送来了大队部。
正在值班的大队会计,看到信封上的名字后,便捎上那封信跑去海边找项英雄和贾支书。
项英雄瞧见他手里的信还以为是自家闺女或者儿子的录取通知书到了,嘴角险些咧到耳朵根。
然而张会计却将信封展开,露出收件人的名字,问:“支书,队长,你们看这个通知书怎么处理?”
收件人是洪少君,生产队里有名的黑五类子女,这些年一直在渔船上负责拉网,干的是全队最累的活。
而信封的左下角也清清楚楚地印着一排红字——“大连海运学院”。
项英雄沉吟少晌,理所当然道:“是谁的通知书就给谁,咱们留着它做啥用?”
“他家那个成分能去上大学嘛?”往年工农兵大学生的名额,洪少君这样的人根本连边儿都沾不上。
“报考的时候又没说黑五类不能参加考试,队里既然给他开了介绍信,那就是同意让他去考试的,总不能人家考上了,咱们自己反而不认了吧?”不是自家的通知书,项英雄就没兴趣看了,转身就想上船。
“当时那是不想节外生枝,谁知道这小子真能考上呀!”张会计心里不是滋味,他家孩子连体检通知都没收到,没想到一个黑五类子女,居然还能去上大学!
贾支书哼道:“快给他送去吧,都是一个生产队的,队里的孩子有了出息,对咱们瑶水村是好事。”
于是,全生产队都知道了,黑五类洪少君成了队里第一个被录取的大学生。
洪少君的父亲哆嗦着手接过儿子的录取通知书,看清上面的字后,就要给来送通知书的大队干部们下跪。
他这个举动把张会计吓了一跳,赶紧将人接住,说了一番让孩子放心去读书,抓住大好机会的客套话,便讪讪地离开了洪家的小窝棚。
有了第一封通知书开头,队里的其他社员和知青也陆陆续续收到了自己的通知书。
有广州外语学院的,有北京工业学院的,还有海浦师范学院的,本地的外地的都有通知书寄来。
邮递员小孙一趟一趟地往瑶水村跑,队里几乎每天都能听到好消息,比过年还热闹。
项英雄和苗玉兰原本还能坐得住。
可是左等右等也没等来自家儿女的通知书,他家老大和小毛可都是参加了体检的!
项英雄每天都要赶在邮递员来送信的时间,在村口等着,问问人家今天有没有自家的信。
然而,每天得到的答案都是否定的。
队里那些收到通知书的人,通知书上都是要求在二月底前去大学报到的。
但是直到一月底,宋家和项家去体检的四个考生,仍是一份录取通知书也没收到。
邮递员也从每天来两次变成了三四天来一次,大家都默认他们四个的高考志愿报得太高了,集体落了榜。
项小羽心里也隐隐觉得自己可能报高了,她恐怕是被数学拖了后腿。
这天下了班,她没精打采地从公社骑车回家,刚骑到村口,便迎面碰上了刚送了信的小孙邮递员。
“项同志,恭喜你!你的通知书刚被送了过来!我放到你爹那里了!”小孙邮递员特意停下自行车,与项小羽通报这个好消息。
项小羽原本蔫哒哒的脑袋,像是被人催了肥,立马支棱了起来,赶紧问:“真是我的通知书?哪里送来的?”
“好像是省城的,这次的三份通知书都是你们家的。不过,各自都是哪个学校的,我也没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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