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深渊
寒风一天比一天刺骨, 离除夕只剩一周,最后一批备战的高三生也放假了。
这座城市说不大不大,说小不小, 西街的杀人案闹得沸沸扬扬。或许是即将迎来新年, 又或者是忙着走街串巷准备年货,关于这件事的讨论声渐渐消逝。
只是在大妈买菜路过西街的时候, 家长教育晚归孩子的时候,三中的学生聚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偶尔会提起。
除开猎奇的心理,他们会发出一两声叹息, 一方面感慨女生的悲惨, 被杀死者的报应,另一方面又开始指责女性大半夜为什么要出门, 是她自己不检点, 活该。
更多人在讨论那女生是如何孤身一人捅死两个捅伤一个的, 他们觉得不可思议,男女力量的天生悬殊让这起刑事案件看上成了不可能。
这时候知情者挑着眉毛小声说, 老天爷生气了,突然下起了雨,那几个倒霉蛋把人拖到了废弃的水果摊前, 以前的老板遗落了一把水果刀在放置水果的桌子脚下。
等大家一阵唏嘘后,他更加压低了声音, 用一分猜测九分肯定的语气说, 肯定是完事之后没有任何防备被捅死的……
几条街外的明德中学, 大家课后上厕所谈起的又是另外一些事。
比如出了车祸一直没来上学的言淮,再比如低年级风云人物桑兮的突然转学,还有陆梓逸和他母亲在学校大吵大闹后的离家出走。
这些事好像和三中那个被取保候审的女生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但没人知晓具体内情。
大家猜测着,议论着,轻松得像翻阅一本压在角落里布满灰层的旧杂志。
属于大家的新年也在主持人的倒数声和满城的烟花声中开启,人们满怀欣喜地迎接新的一年,对于他们而言,这是一个新的开始,他们计划着好好学习考取名牌大学,健身减肥变成男神女神,改成不良习惯成为一个有内涵的自律的人。
他们前年是这样想的,去年是这样想,今年也可以这样想,依旧能重头再来。
但是桑兮不行,大年三十她把自己一个人关在了家里,其实不仅是这一天,她已经很久没有出过门了。
陆梓逸和程青田经常会来看她,袁皓、尤帆和江小甜也来过,甚至她还听到了王舶敲门没人应声后在外面气汹汹地叫她名字。
那天她突然笑了,因为像回到了小学,她向老师揭发王舶偷看女生上厕所后王舶也是这样气急败坏喊她名字。
那半秒的时间里,她恍惚回到了从前,一切都可以重新来过的时间点。
她看了很多遍月光宝盒,一遍又一遍地看,没有开灯的房间里只有荧屏发出冰冷的光,印在她没有血色的脸上。
她做梦都想回到以前,无论是以前的什么时候,只要是在那天以前。
正月十五出了节后,陆梓逸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他眼睛又红又肿,呆呆地望着桑兮:“我刚刚去见她了。”
桑兮点点头。
“她明天就可以出院了,精神状况好了很多。”
陆梓逸看了她半晌后,又道:“她说她……不见你。”
桑兮继续点头。
“听我妈说,大概率是三月份开庭,我求她找关系照顾姜烟,她说没必要,上面已经有人在办事了。”陆梓逸想起自己求老妈时她那无奈又痛心的表情,不自觉抿了抿唇。
“别和你妈吵架了。”桑兮小声低喃。
出事后陆梓逸为了姜烟的保释金搅得家里天翻地覆,差点和他妈断绝母子关系。
“是你爸找的关系吗?”陆梓逸有些担心,觉得多问一句才保险。
桑兮摇摇头:“不是。”
“姜烟家里……”陆梓逸回忆自己第一次去姜烟家的情形,破旧的待拆房,漏水又漏风,还有一个自顾自坐在角落做手工的残疾父亲,当陆梓逸友好地询问他近况时,他说他没有女儿。
陆梓逸以为他听岔了,连说两遍姜烟的名字。
他一边摇头一边使劲挥手,嘴里念叨着不认识不认识,将陆梓逸赶了出去。
“她家……是有什么亲戚吗?”陆梓逸始终不放心,委婉地询问。
“是言家。”桑兮直截了当。
“言淮?”陆梓逸皱眉,那个晚上,姜烟出事的晚上,言淮出了车祸,术后从重症监护室出就直接包机转去了首都医院,在那里做康复调养。
这些情况都是从哥哥陆添口中得知的,桑兮一个字也没有提过。他得知的第一时间就急匆匆告诉了桑兮,没想到桑兮并不吃惊,她的表情看上去像已经知道,没有哭也没有追问,只是点了点头。
那一瞬间,陆梓逸背后发凉,自认为还算了解的同桌原来这样冷血。
可渐渐的,他发现桑兮一直是那副表情,心里仿若一潭死水,掀不起任何波澜。
“不是,我找的言霍,言淮他爸爸。”桑兮顿了一下,继续解释:“我家和他家小时候是邻居,父母关系……很好。”她抿了抿嘴,又像肯定什么似地重重点了一下头:“对,关系很好,所以我去找他了。”
要求缴纳保释金的那天,桑兮打不通爸爸桑志的电话,秘书王叔叔的电话也没人接,卡里和微信的余额居然凑不够,明明这钱对于她来讲并不算特别多,可没有存钱习惯的她就是凑不够。陆梓逸说他去想办法,桑兮没有一点迟疑地打通了上次留给她电话的言霍的秘书。
在咖啡厅等来的人不是秘书,也不是言霍,而是言淮的姨妈,赵艺芊的表妹。
也是一个衣着光鲜的妇人,她简单明了地告诉桑兮,赵艺芊正陪在言淮身边,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过来。她还指责桑兮害惨了他们家。
“言淮出车祸并不是我撞的。”桑兮想到为了赶去看言淮忘记和姜烟的约定,眼前这位妇人又指着鼻子教训自己,火气突然冒了起来,但她的语气依然客气。
对面的人呵了一笑,轻蔑的姿态跟赵艺芊如出一辙:“我就明说吧,这事言家可以帮忙,给你从头帮到尾。”
桑兮捏紧衣角的手瞬间松开,她微低下颚,卑微并感激地道:“谢谢。”
“不用。”她冰冷冷地道:“只需要你永远不要出现在我们家阿淮面前。”
桑兮楞了一下。
“是我姐姐的意思……哦,就是言淮他妈妈的意思。”妇人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而后若有所思地打量她。
“好。”桑兮点头。
原本以为小姑娘会迟疑会犹豫,出乎意外的果断。
“做人言行要一致。”她说。
桑兮明白她的意思:“你放心,也请赵伯母放心,我会在事情结束后离开这里。”
“你爸呢?”当年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她也记得眼前这个女孩小时候的乖巧模样,基因真会遗传,和她妈妈一样漂亮。
桑兮想到不知道在哪里逍遥快活的桑志,语气跟寒风一样刺骨:“他和我没关系。”
“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你爸生病公司乱成一锅粥,你不为家里的事着急,反而为一个所谓的朋友赴汤蹈火。”妇人一阵唏嘘,她也是听自家老公说的,说桑志得了癌症治病对外宣称开拓市场,知道实情的几个高层早就按捺不住了。
“什么?”桑兮没听懂。
看她一脸迷惑的神情,妇人瞬间变了脸:“没什么,我还有事要忙,先走了,记得自己的承诺。”
说完,她拎起了自己的限量款爱马仕包包。
“你刚刚说什么?我爸生病了?”桑兮站起来,拉住她的手腕。
“我不知道。”妇人撇开她的手,摇摇头,径直往前走了,留下静止在原地的桑兮。
回家后的桑兮再次拨通讯录里备注为老爸的一串号码。
没人接,永远没人接。
她开始慌了,连忙打车到桑志的公司,自从上了初中后,她来的次数屈指可数。
前台在她表明身份后说桑总到海南出差了,一脸惊讶地反问你是他女儿你不知道吗?
桑兮点头又摇头。
在恍惚地走出公司后,手机响了。
是王秘书。
他耐心地做了一系列说明,顿了半秒后道:“桑总已经做完手术了,手术很成功,之前一直瞒着你是怕你担心。”
“所以现在才跟我说?”桑兮消化不了他的话。
“要不了多久就出院了,过两天也就是这个周末你就可以上首都来看他。”王秘书说。
桑兮摇摇头:“我不来。”
她又问:“我爸呢,让他接电话。”
“桑总刚睡下。”
除了王秘书的声音,旁边还有一个女音,压得很低,极其尖锐,是熟悉的人。
她说:“小声点,志哥刚睡下。”
“谁在说话?”桑兮深吸一口气,豆大的泪水往下掉,她忍住哽咽:“是那个姓朱的女人吗?”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走到了另外一个更安静的地方,没有女人的声音。
桑兮猜测他出了病房去到了走廊尽头。
“刚刚那个女人是请的护工。”他说。
“嗯。”桑兮挂断了电话。
而同一时空下的病房内。
白炽灯光把中年男人的脸照得格外苍白,他咧着嘴,似乎是想笑:“我就说小兮不会来的。”
女人死死捏着报告单,看不明白的拗口专业术语,整整齐齐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上面。
唯独看得懂转移这个词。
“桑总。”王秘书推开门,面色沉重地走到病床前:“您还是和小兮好好谈谈吧,她是个好孩子。”
桑志笑着摆了摆手:“她妈死得早,我这个爸当得也不称职,越讨厌我越好,以后不会那么难过。”
说完这句话,空气像是冻住了。
过了一会儿,桑志表情严肃地开口:“小王,公司的事就麻烦你了,属于小兮的钱一分都不能被那些人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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