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婚礼这日, 魔界一改平时的暗沉单调，变得喜气洋洋。

    苏融更是五更就被魔侍唤起，准备接亲事宜。

    新郎新娘身份特殊, 两族协商许久, 最后决定在魔族完婚。

    成婚三日后，清弦和苏融便白日各自办公, 夜间择一处居住。

    毕竟两人都不可能为了对方，而将全族事务抛之脑后。

    ……

    苏融去接亲前，老魔尊将她叫到书房, 细细叮嘱。

    “本尊知道你对于这桩婚事不太看重，但既然决定娶神族太子，便不可慢待他，神魔两族是结亲, 不是结仇。”老魔尊神色严肃地对苏融道。

    “孩儿明白。”苏融点头应道。

    她和老魔尊相处一向针锋相对, 老魔尊看不惯她过于懒散的性子，她也觉得自家母亲总是不按套路出牌, 喜欢打她个措手不及。

    但无可否认的是，魔族在母女两的治理下, 欣欣向荣, 这足以证明, 两人在某些方面是一致的，甚至是以对方为骄傲的。

    只是两人都不善表达，习惯于用不在意掩饰自己真实的内心。

    老魔尊挥挥手道：“你去吧, 礼数都做到位了，别让其他几族笑话咱们魔族没规矩。”

    苏融笑意轻扬：“知道。”

    而另一边, 神界, 也有一段相似的谈话。

    天后立在正梳妆的清弦身后, 语气温和却不容置疑道，

    “清弦，你是神族太子，就算是进入魔界，也切不可做出失礼之事。”

    “嫁过去之后，更是要体贴妻主，照顾公婆，不要教人看轻神族。”

    “虽说之前协商结果是成婚后不必跟随任何一方居住，你也不能让魔尊独自一人住在一处，时日一久，她免不了找一些消遣，到时你哭都没用。”

    “你是神族太子，你母皇又将妖鬼之乱那件事交给你做，你要明白这不仅是看重你，更是在考验你，你切不可让她失望……”

    “父后！”清弦冷冷出声制止天后继续说下去。

    “我的事我自己心中有数，您不必多言。”清弦语气冷淡，其间却夹杂着失望与哽咽。

    “父后……在您心中，我到底是什么？”他忍不住低声问道。

    天后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你这话是何意？”

    “您可曾，将我当成您的儿子，而不是一件器物？”清弦平静地看着眼前明镜倒映出来的男人。

    享受尊位多年，他的脸上尽是不容侵犯的威严，即使有温和，也仿佛是吝啬的施舍。

    就连对他唯一的孩子，也是这般。

    他无法从神界尊贵的天后眼中看到一丝关心，只有温和的冷漠。

    “我何时没有将你当成我的儿子了？”天后震惊于清弦的问题，“若我没有将你当成我的孩儿，我何苦辛辛苦苦培养你，又何苦严格要求于你？”

    天后震惊又失望地看着清弦，连自称都变成了“我”，少了份端庄，像是一个真切地爱着孩子的父亲。

    可是清弦已经被他伤怕了，他咽下眼中的哭泪，面无波澜道：“父后，时辰快到了，孩儿该换婚服了，您先离开吧。”

    天后定定看着他，明镜中两人眉眼相似，却一个冷清，一个茫然。

    清弦说完没有再在意仿佛大受打击的天后，起身让侍子更衣。

    没过多久，苏融便到了。

    龙翎在门外朝着让苏融作催妆诗，苏融不肯，他就不让她进。

    苏融实在无法，她本就对于诗词歌赋没有兴趣，更别提让她作诗，还是催妆诗！

    苏融无奈，低声对龙翎道：“我有上好的紫水晶宝石，你们龙族不是最喜爱这等漂亮物什么，我把它给你，你让我进去如何？”

    龙翎眼神一转，笑道：“你先给我。”

    苏融也不是愚蠢的，但是新婚之日她乐得散财，便将紫水晶交予他道：“这下可以让我进去了吗？”

    龙翎见到紫水晶眼前一亮，可嘴却一点没松，摇头道：“这可不行，我方才只是说考虑，没有说一定答应你。”

    龙翎心想，当初你让我家殿下那般难过，还不让他替他家殿下讨回一二吗？

    想着他脑中一转，就要出一新招为难苏融。

    屋中的清弦紧张地握着玉如意，心随着门外人上下飘荡，落不到实处。

    而后，门突然被人从外面推开，他心心念念的人正站在门口，大步向他走来。

    今日她着一身大红喜服，裙摆的祥云纹随着她的步伐轻轻摇曳，明曦的光芒自她身后升起。

    佳人如玉，踏光而来。

    苏融走到他面前，笑意温和地朝他伸出手：“走吗？夫郎。”

    清弦眼眸明亮，笑意灼灼，起身撞入她怀中，苏融稳稳地接了个满怀。

    “小太子，新婚之日，新郎不得下地。”苏融在他耳旁轻笑道。

    清弦脸颊微红，却仍旧固执地抱着她，“那你把我抱起来。”

    “好。”她温声道。

    清弦想，今日的阳光真的过分温柔，不然他为何会在苏融的嗓音中听出宠溺的意味。

    没有想明白，他就被苏融拦腰抱起。

    女人手臂纤细却有力，抱着一个他也丝毫不吃力，反而游刃有余。

    一出门，便是满堂欢喜热闹，清弦有些害羞，将头埋入苏融怀中，不肯露出来。

    却忘了自己头上戴着繁重复杂的发饰，坚硬的凤钗令他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地挺身，将下巴置于苏融肩上。

    苏融目视前方，好似没有察觉怀中人的一系列动作。

    可若有人细看，便会发现她动了动手，给他留出更多的动作空间。

    夫郎太好动，她只能由着他。

    苏融将清弦放入花轿中，而后赶轿的飞马长鸣，迎着天际奔去。

    飞马速度很快，恰好赶在日落前抵达魔域。

    魔族人群鼎沸，六界齐聚一堂，一片繁荣景象。

    飞马渐渐放慢速度，稳稳地落在魔城大殿门外。

    苏融赞许地抚摸马头，飞马得意地冲她扬头。

    她笑容可掬地走到轿门前，轻敲轿门：“清弦，到了。”

    里面传来一声细若蚊蝇的应声，苏融便拉开骄帘，将他从轿中抱了出来。

    魔殿前铺了一层厚厚地中空地毯，依着礼仪，新人将从其上走过，拜堂成亲。

    苏融将清弦放在地毯上，旁边的小侍递来一柄圆圆的红扇，苏融示意清弦拿着。

    清弦自然知道，他好歹也是被教导过一番成亲礼仪的。

    只是他依旧会因苏融的体贴而欢愉。

    两人朝堂中走去时，清弦用余光瞟着身旁的苏融，心中满是欢喜。

    今日过后，他们便成为妻夫，日后千千万万年，他们相依相随。

    只要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心跳飞快。

    另一边的苏融也有些紧张。

    毕竟是第一次成亲，就算平日里多理智的人，都难免心中忐忑。

    往后余生，她即将和身旁的人共度。

    堂间清风绕梁而过，苏融的青丝随风扬起，温柔地从清弦肩旁拂过。

    清弦眉眼弯弯，不由想到两人初见的那日，她为他打伞，山间清风将她的发丝吹到他肩上，有幽兰的清香在他鼻尖萦绕。

    “一拜！”

    “二拜！”

    “对拜！”

    二人转身相对而立，清弦的目光隔着羽扇朝苏融望去，一对莹莹的水眸中尽是笑意。

    苏融一怔，而后回他一笑。

    清弦慌忙垂眼，倾身行礼，红扇下的小脸通红。

    “送入洞房！”

    堂上老魔尊夫妇相视一笑，齐柒在老魔尊耳旁道：“妻主，我们明日何时动身？”

    老魔尊牵过他的手：“喝完女婿的茶就走。”

    齐柒满意一笑。

    苏融只知道母亲不着调，却从未想过自家温柔的父亲在其中充当何种角色。

    ……

    苏融将清弦送到两人的婚房后，将一旁的魔侍谴离，而后温声道：“我待会儿还要出去，你若腹中饥饿，桌上有小食，可以先垫垫肚子，一会儿我让人给你送点吃的。”

    “我不饿。”清弦道。

    “还举着扇子？”苏融看了眼他手中的扇子，问道，“累不累？”

    “……还好。”

    “那你先休息，我去去就回。”苏融道。她还需要参加前殿的应酬。

    “嗯。”清弦小声应道。

    苏融点头，转身离开。

    走到门口时，她脚步稍停，温声道：“清弦，今天你很好看。”

    清弦握扇的手紧了紧，没有应声。

    苏融喉间溢出笑意，提步离开房间。

    从此往后，他是她的夫，她自当珍之重之。

    ……

    一直到夜色如墨之时，苏融才回到房间。

    坐在床边的清弦闻声抬头，与她视线相对。

    红烛艳艳，烛下美人温软清丽，苏融有一瞬晃神。

    而后她扬唇对清弦道：“适才我见房中桌上的食物你一点未动，是不喜欢吗？”

    “不是，我只是……想与你一同吃。”

    苏融溢出一丝轻笑，上前一步拉起他的手，将清弦带到桌前坐下。

    “我们先喝合卺酒，然后再吃点点心？”苏融开口问道。

    桌上之前苏融让人送来的饭食已有些凉了，她用魔力又重新热了热。

    清弦点点头，脸颊红润。

    两人执起酒杯，交臂而饮。

    空酒杯被放回桌上，木质的八仙桌和精美瓷器的碰撞声有些沉闷，清弦心间微荡。

    他有些紧张，却听苏融道：“不饿？”

    “嗯？”他转头，水润的眸子因为酒水的浸润越发朦胧，此时呆呆地看着她，像是懵懂的小鹿，干净漂亮。

    苏融想要捏他的脸，但是顾忌到小太子脸上的妆容，按捺下自己的欲望。

    “哦，你们神仙是不是都已经辟谷了？”她好奇地问。

    “……没有。”

    他们也是会有口腹之欲的，只是确实很少。

    “若是不饿，就洗漱洗漱歇息吧。”苏融放下手中碗筷，对清弦道。

    歇息？

    清弦呼吸一紧，愣愣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