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2章

    接到电话的一瞬间, 乔细雨脑子里嗡的一声。

    地铁已经在开始朝着上一个站点倒回。

    “好，谢谢主任，我知道了。”乔细雨握着手机点点头, “我一会儿出了地铁会好好保护自己的, 您不用担心我。”

    “嗯，好，千万注……”

    “嘟嘟嘟……”

    听筒里, 报社领导的话还没说完, 不知为何，电话就断线了。

    “妈妈，车子在水里开也, 好好玩。”车厢里, 一个小娃娃趴在妈妈的怀里往车窗外看。

    这一句童言无忌的话顿时敲响了整节车厢人的警钟。

    乔细雨心里一根弦揪紧, 连忙回头往车窗外的地铁隧道看，这才发现，整个隧道竟然积水了！

    水已经涨到了车窗玻璃下几寸的地方！

    顿时，整个车厢内的人都开始慌张起来。

    就照这个蓄水量来说，等车回到上一站，开门的时候，门外的洪水少说也已经到了大腿。

    地表之上的雨已经大到了何种程度，乔细雨不敢想象。

    “车厢开始渗水了！”车厢内, 有人大喊了一声。

    这句话，所有人都坐不住了, 连忙站起身或是转过头，贴着窗户看窗外隧道逐渐高涨的积水。

    车内的气氛开始变得很紧张, 乘客们都已经坐不住了, 全堵在车门前, 一到站就立即冲出去。

    乔细雨把所有的东西都塞进包里，抱到怀中，打算一会儿跟着车厢里的人逃出去。

    “大家不要慌张，工作人员都在，大家听从工作人员的安排慢慢离开车厢，千万不要拥挤！”地铁内巡查的安保人员扯着嗓子拼命地喊，“注意安全，大家都要注意安全，手牵手出去！小心水下的异物，千万不要摔倒了！”

    因为隧道内积水的缘故，返程的地铁行驶得很慢，几乎用了平常三倍的时间，才从隧道内返回了上一个站点。

    地铁抵达站点的一瞬间，乔细雨看清了站台上的景象。

    原本宽阔的站台已经全部被洪水覆盖，站台上 的长凳已经完全被洪水所淹没，目测蓄水量已经到了快要到腰了。

    而且，更为可怕的是，洪流还在顺着电梯汹涌地往下冲。

    如果不赶快离开，洪水马上就会漫过胸口，甚至可能把站台全部淹没！

    看到这个场景，车内的人几乎快要崩溃，有些孩子甚至害怕得大哭起来，车厢内的老人也浑身颤抖，全然不知该如何应对。

    一时间，车厢内一片哀嚎混乱。

    “马上就要开车门了，大家小心！”安保人员扶着车厢内的老人大喊。

    “嘀嘀嘀。”

    地铁内门上的警报器响了三声以后，站台内外双层门先后打开。

    这一瞬间，源源不断流向大厅的洪水顿时冲击进入了地铁车厢内。

    虽然安保人员已经一再交代，要大家遵守秩序先后离开，不要拥挤，可是看着眼前这可怕的一幕，人性的本能便是求生，谁还顾得上别人说了什么，只有逃命才最要紧。

    这个时间点已经过了早高峰，但地铁内的人也不少，开门以后，无数密密麻麻的乘客如同倾巢而出的工蚁，不顾一切地逆着汹涌的洪水奋力往上方跑。

    洪水源源不断地涌入隧道和车厢内，眼看着车厢内的水平线已经从大腿根涨到了腰间。

    还没离开车厢的人已经所剩无几，乔细雨站在最后，挽起牛仔裤的裤腿，抱紧了怀里的包，正打算跟着人流冲出候车厅。

    可就在这个时候，混乱中，她却听到自己背后，也就是车厢的角落里传来一阵阵小孩惊惶的哭声。

    澎湃的洪水再加上逃生的嘈杂，这一道小孩的哭声混在其中其实并不明显，但乔细雨还是有些担心地回了头。

    这一回头，才发现有个大概上一二年级的小女孩，穿着校服正站在已经被洪水淹没的长凳上，抱着地铁内的栏杆哭得声嘶力竭。

    对于乔细雨这样的成年人里说，现在水深到腰，勉强还能行走，但是对于这种七八岁不到的小女孩来说，这肮脏的洪水只要再往上涨一点点，很快就能淹到她的下巴。

    这小孩的父母呢！？

    都不管的吗？

    乔细雨第一反应就是找她的父母。

    可是附近的大人都已经走空了，这节车厢里几乎一个人都不剩了。

    乔细雨回头，看了一眼还在猛烈从上一层冲击下来的洪水，又回头看了一眼抱着栏杆哭得声嘶力竭的小女孩，一咬牙，还是转过身，艰难地迈着步子跨越车厢内的洪水，径直走到那个小女孩的身边，大声地问道：“小妹妹，你父母呢？”

    那小女孩一边大哭，一边用朦胧的泪眼看着乔细雨，含糊不清地说：“姐姐，姐姐救救我，我爸爸妈妈都不在，我今天一个人坐地铁去学舞蹈，姐姐……”

    乔细雨刹那明白过来，这小女孩今天是自己乘地铁去舞蹈班学跳舞的，父母都不在身边。

    左右几乎已经没人了，乔细雨一咬牙，飞速把自己的书包背在胸前，而后转过身，背对着小女孩道：“别怕别怕，你快到我背上来，姐姐背着你出去！”

    “嗯！”小女孩呜咽着点点头，手忙脚乱地爬到了乔细雨背上。

    虽然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但到底也有50多斤，突然之间驼了50多斤的东西在背上，对于单瘦的乔细雨来说，还是有些吃力和勉强的。

    乔细雨咬紧了牙关，托了托背上的孩子，回眸安慰道：“别害怕，你抱紧姐姐，姐姐现在背着你出去。”

    “嗯！”小女孩泪眼朦胧地点点头，双手死死攀住乔细雨瘦弱的肩膀。

    乔细雨背好小姑娘，一步一步朝着地铁门外的方向走。

    洪水是浑浊且带有一股独特腥臭味的，这种弥漫的气味几乎让乔细雨想要作呕，而且因为洪水的冲击，水底之下埋伏了不少的“陷阱”，许多杂物堆积在看不见的水底。

    乔细雨驮着背上的人，几乎每走两步就会踢到个什么东西，几次下来，脚背疼痛不堪，似乎被割到了，但是她无暇顾及。

    水的阻力加上背上的重量，这段往上的路并不好走，且电梯早就已经停了，乔细雨只能人力从楼梯上一步步自己走。

    身边的人大多自顾不暇，没有人管她们俩。

    乔细雨也没指望别人会帮忙，于是生生咬着牙走到了中层安检处。

    地下负一层也已经是一片汪洋。

    安检口的安检机器、椅子、广告立牌还有不锈钢铁栏杆都已经被洪水冲得七零八散。

    “各位乘客，请往我们指定的避险场所走！”

    “这边！”

    “都到这边来！”

    “大家注意脚下！”

    远远的，乔细雨看到有戴着红袖章的志愿站举着喇叭大喊。

    她托了托背上的小姑娘，转身朝着志愿者所在的方向吃力地走，一面还不断地安慰背后的小姑娘：“别怕妹妹，没事的，别怕啊。”

    小姑娘哭着趴在乔细雨背上，吓得抽抽噎噎地点了点头。

    乔细雨转身，忍着脚上伤口的疼痛，淌水朝着志愿者们的方向一步步走过去。

    到的时候才发现，这里是地铁志愿者还有工作人员临时收拾出的一个避难场所，原本这里是另外一个出口，但由于地势较高，相比其他出口来说位置好些，所以暂时还没有涌进洪水。

    大部分的人都被困在这里暂作休息。

    乔细雨把背上的小姑娘放下来，牵着她的手，在人满为患的高台上找了一个空的角落坐下。

    小姑娘已经被今天的状况吓得说不出话，一个劲地发抖，乔细雨安抚了她好一阵，才温柔地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带电话，快给爸爸妈妈打个电话报平安，不然你父母该担心了。”

    小姑娘双眼通红地委屈说：“姐姐，我的电话手表刚才在地铁洪水里掉了，找不到了……”

    “那你记不记得你父母的电话，你用我的手机打。”乔细雨连忙翻开自己的包，想拿自己的手机让这个小姑娘给家人打电话。

    可是翻找了一阵，包里却始终找不到手机。

    乔细雨的心一下子就慌了。

    她以为是自己刚才把手机放得太深，于是又重新认真地内外找了两遍。

    可就算翻遍了所有的夹层，却始终看不到她的手机。

    乔细雨的脑海里哄的一声，这才突然意识到，她在地铁上的时候好像并没有把手机真的塞进包里，仔细回想一下，她当时好像是把它揣在裤子口袋里的……

    这也意味着，她的手机可能也在刚才掉在了洪水里。

    乔安娜现在在外地出差，简书意在外地打球，他们也许还不知道今天永光暴雨的事情。

    但陈起年是知道的。

    他也知道自己今天要出去跑新闻的事情。

    这个时候，他肯定已经在给自己打电话询问情况了。

    要是她一直没接到电话，他该有多着急？

    乔细雨一瞬间自责起来，她刚才应该更谨慎一点，把手机丢进包里才对的，她这个丢三落四的毛病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没有手机，没有钱，她现在还在永光的北边，到时候万一雨停了，她又该怎么回去？

    乔细雨的头一个比两个大。

    她按了按眉心，先冷静下来。

    比起自己，还是先想想身边这个小姑娘吧。

    乔细雨整理好心绪，转过头问志愿者：“您好，能不能问你借个手机，我手机掉在洪水里了，想借来打个电话可以吗？”

    “当然可以的。”志愿者点点头，便把自己的手机拿了出来，而后又苦笑道，“不过电也不多了，可能再打几个电话就关机了。”

    乔细雨感激道：“谢谢，不过不是我用，我是想给我身边这个小妹妹用，她得给她父母打个电话报平安才行，不然她父母该担心的。”

    “这没问题。”志愿者把自己的手机解锁，而后塞给乔细雨身边的小姑娘，让她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同时安慰道，“小妹妹，别怕，我们都在呢。雨停之前，大家都要在这里暂时避险，雨停之后就能回家了，所以千万别害怕。”

    小姑娘懵懵懂懂地点点头，抽噎着开始给自己的父母打电话。

    乔细雨坐在她身边，仰头看着身侧一群人，大家都垂着头，浑身落汤鸡一般地在高台的地板上席地而坐，等待着这场暴雨的停歇。

    可雨什么时候才会停呢？谁也不知道。

    乔细雨想到陈起年，有些担心地垂下眼眸。

    ……他，会知道自己被困在这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