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惊喜？”乔细雨怔怔看着陈起年, 不知道他究竟要带自己看什么惊喜。

    陈起年笑着，并没有多说：“你去过就知道了。”

    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那件单薄的羊羔毛外套上。

    “你只穿这么一点？”陈起年好看的眉头微微拧着，似乎有些担心。

    “没关系, 不冷的。”乔细雨笑着摆摆手, 为自己解释。

    其实她冷……

    原本是想穿羽绒服出来的，但她更想能够漂漂亮亮地同陈起年去看这次烟火，最后还是决定要风度不要温度, 于是选了这件羊羔毛的短款外套和小裙子。

    陈起年的眼眸落在乔细雨冻得有些发紫的手指上。

    他略一沉吟, 紧接着把自己身上那件黑色的羽绒服脱了下来，二话不说地披在她单薄的肩膀上。

    带着他体温的外套沉沉落在乔细雨的肩膀上，温暖的羽绒服一瞬间隔绝了吹向她身体的北风。

    乔细雨原本被冷得微微颤抖的手逐渐停了下来。

    她抬起眼眸, 错愕地望着陈起年。

    “虽然大了点, 但是将就穿着吧。”他抬手替她拢了拢衣领, 笑意温柔。

    乔细雨低头，看着披在自己肩膀上这件硕大的羽绒服。

    这件衣服穿在陈起年的身上正正好，但是当它套在自己身上……她简直就像偷穿大人衣服的小孩。

    “不用不用！”乔细雨连忙想要脱下来还给陈起年，“天气这么冷，你自己穿着吧。”

    陈起年抬手，轻轻制止她的动作。

    乔细雨抬眸，就望见陈起年低眸笑盈盈地看着自己。

    “我很暖和，不穿这件羽绒服也没关系。”陈起年道。

    见到乔细雨将信将疑地看着他, 他又笑了起来。

    “男生的体温普遍比女孩子高一点，你不信的话, 摸摸我的手就知道了。”说着，陈起年把自己的手伸到她面前。

    乔细雨垂眸, 看着他宽大的手掌跟修长的手指。

    陈起年的手很好看, 骨节匀称, 指甲修剪得干干净净。

    乔细雨咬了咬唇，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摸了摸陈起年的掌心。

    他的手很大，一个巴掌几乎能包住她两个拳头。

    触及他肌肤的一瞬间，乔细雨果真感受到一股温暖，她愣了愣，他的手却忽然一动，整个包住了她略显冰凉的手掌。

    不知是不是被陈起年手掌心滚烫的温度感染，乔细雨的脸颊在刹那间变得通红。

    陈起年握着她的手，微笑问道：“现在相信了吗？”

    乔细雨双颊滚烫，忙把自己的手抽出，小鸡啄米地点头：“……相信了。”

    陈起年替她重新拢了拢羽绒服衣领，温柔道：“那我们走吧？”

    “好。”乔细雨垂眸低着头，红透了脸。

    陈起年的这辆山地自行车没有设置后座，只是在后轮的轴心上增添了两处可以供人踩踏的地方，人站在后面扶住骑车人的肩膀就可以共乘。

    乔细雨从来没有坐过这样的自行车，更何况陈起年这辆车还挺高大的，她一开始都不敢站上去，总觉得踩在那两根铁棍上会很容易摔下来。

    陈起年坐在前，回过头来看着她不敢上车的样子，忍不住笑起来。

    “你别怕，踩上来就行，不会摔下去的，放心。”

    乔细雨不放心地盯着后轮轴心上的两根铁棍，又看了看陈起年，终究还是咬了咬牙，一脚踩了上去。

    “扶好我肩膀。”陈起年转过头叮嘱她。

    乔细雨把手轻轻放在他肩膀上，乖乖地点点头：“扶好了。”

    “那我们就出发了！”陈起年的脚踩下自行车的踏板。

    随着踩下踏板的动作，原本平稳停在原地的自行车忽然间向前飞速滚动起来。

    风吹动乔细雨鬓边散落的头发，她低呼一声，原本还有些拘谨地放在陈起年肩膀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拼命抓紧。

    陈起年爽朗地笑起来：“别怕，抓紧我。”

    乔细雨不敢说话，看着周围飞速退后的景象，无声地点了点头，用力抓紧陈起年的肩膀。

    这辆山地车很高，加之乔细雨是站在背后的，站的高看得远，这条每天经过的街道景色好像也开始变得跟平常不一样了。

    一开始行驶的时候，乔细雨还有些局促，生怕自己掉下山地车，但随着车子行驶得越来越远，她逐渐就慢慢适应了站在自行车后座的感觉。

    现在是大年初一，整个永光市的市政街道两旁的香樟树都被工人布置上了霓彩灯火，站在自行车上一路飞驰而去的感觉，宛如乘风飞翔。

    乔细雨从没体验过这种自由如风的感觉。

    乘着迎面刮来的风，她甚至感觉到自己好像马上要变成一只白鸽，展翅飞翔而去。

    陈起年戴着卫衣上的连帽，眉宇前的碎发被风拂得凌乱不堪。

    乔细雨站在他身后，拼命握着他的肩膀，身上那件大得不合身的羽绒服被风刮得飞扬起来，宛如一片胡乱飞舞的黑色旗帜，飘扬在这夜色霓虹之中。

    陈起年踩着自行车，回过头看着身后轻轻哼歌的乔细雨，又悄悄地回过头去，俊昳的面孔上忍不住浮现明朗的笑容。

    乔细雨仰起脸看着头顶上香樟树之中缠绕的点点霓虹灯，像是看到了一片触手可及的繁星天空。

    两个人的自行车飞速转过街角，与几辆汽车擦肩而过，接下来的街景慢慢尽数展现。

    随着自行车彻底驶入这条新的街道，乔细雨的瞳孔不由得渐渐放大。

    眼前的这一切，犹如梦境般展现在自己面前。

    这是一条冗长的单行道，两边栽满了茂盛的香樟树，但是与其他街道上缠绕霓虹灯的树不同，在这条冗长的单行道上，每一棵树上缀着的都是白色的珠串灯。

    陈起年带着她骑车从这里飞快经过，两边的街灯不亮，只有这些坠落的灯珠一颗颗发出纯白的光芒，如同银河宇宙里一颗颗流动的小行星。

    北风吹动，乔细雨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这个全新的世界，穿行在静谧美丽的银河之中。

    无数的小行星点亮了她的眼睛，点亮了她的笑容。

    真是……真是太漂亮了。

    难怪陈起年一定要带她骑自行车经过这里。

    这一刻，时间好像流淌得逐渐缓慢起来。

    好像这个宇宙只剩下她跟单车前座的陈起年，穿行在这现实世界的银河中。

    乔细雨看着前座陈起年宽厚的肩膀，忍不住眯起眼睛微笑。

    她想，她可能这一辈子也不会忘记。

    不会忘记16岁前夕那个冬夜的北风，不会忘记站在单车上看到的银河星空，不会忘记陈起年回眸看她的笑容，也不会忘记她手心之下，那个宽厚可靠的肩膀所带给她的温暖。

    神明啊。

    如果可以的话。

    我真想就这样和他在一起，骑着自行车逃到世界的尽头，永远不要长大，永远年轻。

    永远永远……

    然而，这个晚上给乔细雨留下的深刻记忆还不止于此。

    就在她以为今晚会一直这样梦幻下去的时候，梦幻却戛然而止了，就在自行车刚刚快要驶出这条像小银河一样的机动车单行道的时候。

    原因是……

    她跟陈起年被一起被交警抓了。

    而且是当场抓获。

    乔细雨一辈子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坐上交警的皮卡车。

    陈起年的山地车被扣在皮卡车之后，她跟陈起年这俩当事人，则一人一边，老老实实坐在交警车的后座。

    低着头两个穿着执勤服的交通警察坐在前，一个开车，一个回头看着他们二人严肃教育。

    “你们平常是怎么学习交通知识的？既然要骑自行车上路，基本的行驶规则也要知道一下吧？在有非机动车行驶道的情况下，你们两个还把自行车骑到机动车道上？还载人骑行？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知不知道万一出事那就是很严肃的事情！？”

    陈起年低着头。

    乔细雨也低着头。

    两个人都不敢说话，老老实实接受警察叔叔的教育。

    “就算是想要看风景也不行啊？看风景重要还是人身安全重要？”交警劈头盖脸地教育，“你们两个老老实实地跟我们回去写检查，满18的男生一会儿去接受下骑行安全教育，交35块钱的罚款，女生把监护人叫来领人签字！”

    乔细雨听到接受教育这几个字，心里有些没底，她小心翼翼地问：“……那，那交警叔叔，我们接受多久的教育才能走啊？”

    要是今天一整晚都待在交警队，那她和陈起年的烟花之约不是就泡汤了吗？

    好不甘心啊！

    开车的那个交警性格温和一些，笑着说：“那就要看你们的表现了。总之，好好接受非机动车驾驶安全教育，要做守法公民。”顿了顿，又问道，“不过这大年初一的，你们两个不各自老老实实在家待着，这是要去哪啊？”

    陈起年礼貌道：“我们打算去南郊附近看烟火表演。”

    “哦，那个烟火表演啊，我知道。”开车的交警说，“我儿子今天也过去看了，听说场面挺盛大的。不过，你们今天接受完教育以后可能就没时间再去放烟花了哦。”

    乔细雨听到这，就知道今天的烟花之约肯定是泡汤了……

    猫猫流泪。

    呜呜呜。

    就这样，在大年初一的晚上，当南郊河岸两边开始点燃盛大的烟火时，乔细雨却跟陈起年在城南交警支队里接受安全教育。

    同时因为乔细雨需要监护人的认领和签字，等到乔安娜开车气喘吁吁从公司跑到交警支队的时候，时间已经快到晚上11点了。

    乔细雨跟陈起年站在支队的大厅里，看着身前的乔安娜一边跟办公台内的执勤交警道歉，一边提笔签字：“真是不好意思，警察同志，等回去以后我一定会跟这俩孩子好好说说的，以后他们绝对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了，不好意思，真的不好意思。”

    陈起年跟乔细雨站在乔安娜身后，双双低着头。

    执勤的警察把回执单交到乔安娜的手里，看了一眼两个人栽着脑袋的少年人，也笑了笑：“没事，他们两个今天在支队里已经深刻反省错误了，相信他们以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

    “知道错了吗？”乔安娜回头狠狠瞪了二人一眼。

    “知道了……”

    “知道了。”

    乔细雨跟陈起年异口同声地说。

    “时间不早了，你们可以走了。”警察对乔细雨一行笑了笑。

    “好的好的，辛苦您了警察同志。”乔安娜一面跟警察赔笑，一面按着两个小崽子的头让他们鞠躬，“还不谢谢警察叔叔的教育！？”

    “谢谢警察叔叔的教育……”

    乔细雨跟陈起年被乔安娜按头向交警道谢。

    “行了行了，不用谢了，这也是我们的本职工作。”警察摆了摆手，便让这三人离开支队。

    乔安娜走在前，乔细雨走在后，陈起年并肩走在乔细雨的身边，手里还推着刚取回来的自行车。

    乔安娜先去停车的地方取车了，乔细雨便同陈起年一起待在交警支队的大门口等乔安娜开车过来。

    路灯落在二人肩头，陈起年侧眸，带着歉意看向站在身边的乔细雨：“抱歉，今天都怪我，才让你没看成烟火。如果知道那条路的路口有交警，我绝对不会带你从那边走。”

    乔细雨侧首望着他，也有些遗憾：“不怪你啊，我们也不知道那地方会有交警执勤。”她耸耸肩，朝着他笑，反而还安慰他说，“反正烟火又不是只有今天才有，下次也能看到，你不要自责，我们下次再一起看不就行啦？而且今天你带我骑车看到了那么漂亮的街景，我已经很开心很满足了。”

    陈起年推着自行车的手缓缓收紧，看着她的笑容，他也微微笑了笑，眼里有些寂寥：“但我的本意是想让你看到烟花，结果烟花没看到，倒是害你跟我一起来交警支队写检查了，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乔细雨十分认真地说，“这……这也算我人生当中不可多得的美好回忆啊！”

    “美好回忆？”陈起年愣了愣，不可思议地看向乔细雨。

    乔细雨被他盯得有些心虚。

    她扯着嘴角干干笑了一声：“好吧，回忆倒是有回忆，美好就算了，在交警队写检查算什么美好回忆嘛？这辈子都不想再经历一次了……”

    陈起年望着她，整个人先是愣住，然后，蓦地靠着单车把手大笑起来。

    乔细雨看着他毫无形象大笑的样子，也笑了两声，紧接着，也忍不住跟着他大笑起来。

    两个人站在交警支队的大门前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陈起年忍了忍，好不容易才忍住笑，说：“行吧，我觉得这回忆虽然不美好，但是也挺有纪念意义的，要不是今天的事情，我这辈子可能都坐不上一次交警车。”

    乔细雨笑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她奋力点点头，含着泪花说：“也是，我们共同经历的事情又多了一件重要事件。”

    陈起年侧眸看着她：“一起在交警队写检查？”

    “噗——”乔细雨没忍住，直接笑喷了。

    陈起年也被自己说得笑个不住。

    两个人正笑得花枝乱颤，背后交警队的大门内忽然传出一个声音——

    “那边的两个，你们等一下！”

    听到交警的声音，陈起年同乔细雨连忙双双收敛了面孔上的笑容，端正神色，规规矩矩地转过身。

    来人正是之前在警车上一直严肃教育他们二人的交警叔叔。

    他朝着二人的方向小跑过来，手里似乎还揣着什么东西。

    他停在二人面前：“你们俩先等等。”

    “我们都接受过教育了，也写过检查了，交警叔叔，您还有什么事吗？”乔细雨看着面前的交警，有些担心地询问。

    “嗯，有一点。”交警板着脸看着二人。

    陈起年跟乔细雨面面相觑，都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您还有什么事？”陈起年转过头问交警。

    交警看着他们，把自己一直握在手中的东西递到二人面前。

    “这个送给你们。”交警叔叔把手里的一盒仙女棒递到二人面前。

    乔细雨跟陈起年愣愣看着那盒仙女棒，然后又愣愣看着那位交警。

    “原本是打算今天送给我闺女的，但是今晚突然分配执勤，回不去家了，这个东西也用不上，干脆送给你们。”交警提起自己的女儿，严肃的面容也变得多了几分温暖，“今晚让你们没能看成烟火，就用这个稍稍弥补下遗憾吧。”

    乔细雨看着面前这盒仙女棒，脸上逐渐浮现温柔的笑容。

    她轻轻伸出手，接过那盒仙女棒，感激地看着交警：“谢谢您，叔叔，您辛苦了。”

    “这是我们的职责。”交警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向灯火通明的支队大厅，身影逐渐消失在二人的视线当中。

    乔细雨握着手里的仙女棒，抬眸冲着陈起年微微一笑。

    “今天应该还是能看到烟火了。”她笑着道。

    “虽然不大。”陈起年微笑亦然。

    乔安娜已经把车开过来，她停车在路边，摇下车窗喊道：“两个小崽子，还不快上来？”

    “走吧？”陈起年侧眸，温柔看向乔细雨。

    乔细雨握紧了手里的仙女棒，笑着朝陈起年点头。

    二人走向乔安娜的车。

    最后，在大年初一这一天，虽然经历了种种波折，但好在最后，乔细雨终于还是看到了烟花。

    虽然，这烟花很小很小，仅仅只能绽放在她的手心之上。

    乔安娜买了打火机，带着他们到了天台，把那一盒仙女棒全部都点燃。

    乔细雨站在漆黑的夜空下，与陈起年一起举着燃烧的仙女棒，像是有无数的小星星围绕着他们飞行，又像是有流星降落在二人身边。

    仙女棒的光芒不大，但足以在一瞬间照亮同时他们两个的面颊。

    乔细雨把仙女棒捏在手心。

    一抬头，就能看见陈起年的眼睛里也点燃了花火璀璨的光芒。

    他正望着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