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巧匠坊
她听得这句“谢大人眼光怎会有错?”, 略挑了挑眉,心中一动,道:“延大人, 你的意思是, 我能来大理寺,是因为谢少卿对我青眼有加?”
她在岷州府任推官一段时间,便一直以为自己是得薛尹薛伯父举荐,才能入了这大理寺。
“我听着是这个意思。”延景并不记得十分清晰,“似是少卿和晁大人闲聊之际无意提及, 应是少卿大人从前去办差之时,不知为何识得了你,又爱重你的才干。”
谢念寒办差之时, 应当是她在岷州的那段时候了。成宣从来不知,谢念寒原来那么早便见过了她。就如裴誉, 一次偶然,才救下了被土匪劫持的她。
不过再早,谢念寒认识的成宣,也已是男儿装扮的她。
不过谢念寒也许不知, 他们小时候曾在顾府家宴上见过一面。虽是家宴,但顾谢二家交好, 因此谢念寒也随他爹爹一同出席。
当时她一直病着, 在乡间休养了好一阵子,因得算命先生卜卦,爹爹才把她放在外边养。
好不容易遇上了娘亲生辰, 她难得回了一趟顾府。因为成宣从未出现在人前, 比较怕生,爹爹也一直隐瞒了她顾家幺女的身份, 因此席上只把她说成是远方亲眷家的女儿,来此做客。
她想,家宴上只不过见过一面,谢念寒应当不会还记得她,因此延景所说的,关于谢念寒早已认识自己,想来确实应当是在岷州府。
但地方官府通常对这些皇城来的官儿们看得极重,若他真来过,自己怎么会一点记忆也无?谢念寒即便几年前尚未高升,好歹亦是谢家子弟呢。
成宣也无法去追究数年前发生过的事,于是挠挠头,决定不再为此而挂心。她继续翻阅手上的卷宗,边看边与他们二人讨论。
原本以为对高小莲受虐一事上,他们有了些进展,可如今把这卷宗翻了个遍,这些受害女子除了年纪相仿,凶徒下手手法一致外,看不出还有什么别的明确的相似。
“这卷宗上信息也并不明确,只能看出她们多数是小门小户的女子,否则她们不会孤身一人,夜里行走在那样偏僻的地方。”成宣并不气馁,道:“咱们一直枯坐此处,也不会得出什么结果来。”
许如千知她许是有法子,猜测道:“成大人的意思是,咱们得出去跑一趟?”
“许姑娘说得不错!”成宣提议,“我们三人,每人跑几处女子居所,询问她受伤那日的打扮、衣着有何特征,还有曾做过何事。反正事无巨细,都得记录下来,咱们回来后再比较一番。”
许如千头一回以仵作身份出去问话,心中有些没底气:“我这样,也可以去吗?”
“有何不可!”成宣昂首,“咱们女子……”见他们二人神色怪异,急急转道:“我的意思是,身女子哪比男子差!你身上一样有大理寺令牌,咱们只是问问话,又不是审讯。你堂堂正正去即可,不必担忧。”
许如千在大理寺的这些日子,总因自己的罪籍和女子身份而自惭形秽,因此延景对她温柔以待,她便一脚陷了进去,即便后来延景退缩,她仍是纠缠不放。如今成宣却能光明正大说这番话,她心中一时感触,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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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至一处窄巷,裴誉终于有些力竭,扶墙站着,喘了口气。
早知如此,前些时候就不该把暗卫留在府中,今日也不会连个帮手也无。裴誉喘息间仍在思索,那封西凉密信到底该如何处理。
他必须找个人来译出上面的西凉文字,然而左思右想,却没有找出合适的对象。此事非同小可,如果此信内容确是有关当年定西之败的内情,他只能找身边值得信赖的人。
但定西军离散多年,能读写西凉文字的人,本就没有几个。贸然进宫向圣上禀报此事,向他求助,若并无牵涉当年之事,到时落得谎报之名,责罚事小,毁了父亲和定西军英名事大。
裴誉无计可施,最后只想到了一人——太后。太后疼女儿,爱屋及乌,也疼他这个孙儿。若往太后那头去求,许是有转机。
他思及此,马不停蹄便赶回侯府。问过仆人,母亲一如既往,白日均在家中祠堂敬拜天机道神宗。
他从未有哪次去祠堂寻找母亲,像这回一般心情焦躁。
入得堂内,他不忘先规规矩矩俯身向神宗敬拜。母亲少见他白日里来此处,慢条斯理道:“怎么?又是为那丫头的事?”
裴誉顾不上辨认母亲这是说笑或是不满,他简单说了遍事情缘由,只挑人俑案里关于司徒岳的部分细说。
当他提及,自己手上有一份从司徒岳宅中密室所带出的密文,母亲猝然一惊,颤颤巍巍起了身,顾不得公主之仪,疾步走向他。
她急不可耐道:“信呢?在何处?快些给我!”
定国侯夫妇伉俪情深,世人皆知。因此母亲在父亲死后,沉迷修道,日复一日,如古井无波,任凭天大的事情,除非事关自己,否则母亲已是毫无触动。
如今见他衣襟染血,母亲也顾不上他的伤势,脸色大变,仿佛终于有一样东西能将她带回世俗之中,让她有了些人气。
裴誉正把信件拿出,她一把抢过那张纸,粗略一眼便扫完。
母亲眼眶泛着泪意,她嘴中喃喃道:“行远……行远……”手上还紧紧抓住那封书信,一下坐倒在地。
怎会是如此反应?裴誉甚至还未提出,要进宫面见太后,母亲已是这般奇怪模样,莫非她能读懂西凉文字?
他蹲下身,急切道:“母亲认识西凉文字?”
她仍是那般茫然失措,只是嘴中吐出只言片语,她一会儿笑,一会儿哭,说话也断断续续,不成章法。
裴誉努力拼凑才明白,原来母亲少女时代嫁予当时还未曾封侯的裴行远,因夫妻鹣鲽情深,不舍分离,便随他到定西驻扎。这军营的苦日子一过,便是好几年。直到怀了裴誉,才返回永安长住。
太后心疼这个女儿,也有这层原因。皇家掌珠,如今到那边塞酷寒之地受苦,太后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拗不过倔强的母亲。
就是在那时候,大梁公主,昨日还是娇俏艳丽的少女,永安城内官家小姐艳羡的对象,今日便成了少年将军的贤内助。她每日在军营中穿梭往来,不仅习得基本医术,为军中将士疗伤,还学会了西凉文字。
而这些故事,都发生于裴誉出生前。公主知自己若在军中,定忍不住娇纵儿子,她狠下心,才回了永安,与父子长年分离。
因此,这陈年往事,也从未对裴誉提起过。
而这书信……裴誉知母亲心情悲恸,仍忍不住追问:“那信上,到底说了什么?”
母亲蓦地抹了抹脸颊泪痕,眼中突然浮出决绝之意。她定了定神,站起身对裴誉厉声道:“誉儿,随我入宫,咱们去见太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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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在永安府衙这头,成宣、延景和许如千,理了理案上的卷宗,粗略分了工。
府衙文书不便带到外头,他们各自记下了自己要追查的地点,便分头去找受害女子了,约好黄昏前,一同回到大理寺,比照自己得到的证言。
成宣出发前,想起高小莲的惨状,不知那几个女子,是否还想面对官府的盘问?她有些惴惴不安,不曾想,连去两家,皆吃了闭门羹。
一位搬离了此处,无人知其去向;一位女子已经出嫁,她贸然上了夫家,也许会掀起什么流言蜚语。
女子活在这世间,当真是难。她们本是受害者,又非自己的错,可她们却无法堂堂正正地站出来。
成宣极为忐忑,来到最后一处。那是小小的宅子,她叩门前,见竹篱内有人影。
自报家门,竟真的有人来应。那女子眼神警觉,只露出半边门缝,问道:“你可有证明?”成宣急忙把那令牌扬了扬,女子这才打开门。
“谈姑娘?”她征询般看着她,问。
那姓谈的女子手上挂着衣物,看似正在晾晒衣服,柔声道:“是。大人,可是那凶徒有消息了?”
本以为她也会碍于世俗避而不见,如今却态度端庄,成宣才放下心来:“不错。我们来此,就是想再问问,当日你的衣着打扮、去过何处、见过何人,可否请你细说一遍?”
说到此处,成宣不由止住话头,“这香味儿是打哪来的?”她浅浅一笑:“我素喜桂花香,因此房中和衣物,都得熏上这香味儿。”
成宣若有所思,道:“那出事的时候,也如此吗?”
她神色自若,并未有半分羞惭:“不是。往日都是别的香味儿,就是那日换了身衣裳,结果就遇到那歹徒。我记得,好像是玉兰花香。那日的事情,我仍历历在目。”
成宣听她又从头讲述一遍,心中难过,好似将她的伤疤又撕开了。她却像知道成宣心中所想,坦然道:“大人不必在意。若我讲出当日之事,便能寻到那歹徒,要我讲上千万遍,又何妨呢?”
待成宣问得差不多,她才施施然送成宣到门外。成宣仍有一事好奇,忍不住道:“谈姑娘,为何不与家人同住?”
她并无芥蒂,便坦诚相告:“夫君介意此事,我也不好勉强于他。如今我一个人过,也是不错的。”
她们相视一笑,成宣终于明了,道:“自然,又非女子的错。”
作者有话要说:
亲亲宝子们,九点到啦!我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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