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原本势均力敌的战斗因阙因的加入打破。

    红璃与罗琰维持的平衡不复存在, 甚至是单方面地碾压回去。

    暴烈的火焰之后，紧随着的是天降的冰针雨。

    被烈焰和寒冰扫荡过的地方，‘息夜’消失了大半, 当然，爬出来的异兽群也没好到哪里去，消失了大半。

    满天雾气中, 巨龙带着人鱼不断翻飞，宛如海洋中灵活的游鱼。

    屡屡被攻击的罗琰想逐个击破，但巨龙与人鱼同进退。

    红璃还分出心思将阙因用魔法护在龙角之间。

    人鱼居高处，观察着息夜不断起伏的痕迹, 他对这种液体状污浊的感知比巨龙仔细, 往往寒冰落下之处，火焰总能将破冰而出的罗琰或异兽一一灼烧。

    火与冰, 红与蓝，硬生生将迷雾驱散, 一切都往好的方向发展。

    这让原本打算帮助红璃的龙神欣慰，祂观察良久，才在人鱼身上感受到同类的气息。

    “原来, 海神和吾是同样的想法。”

    他分出一缕意识, 便知道这是一条来自其他领域的人鱼。

    龙神不讶异海神权柄为什么会在人鱼身上, 因为他来自深海。

    每个领域都有一个神明, 只是, 领域不再需要神明来维系平衡。

    如今三大领域，神, 早已不复存在。剩下的, 不过是苟延残喘的灵魂意识罢了。

    “不过, 小家伙们, 你们要面临的磨难在后面。”龙神自上而下望着缓缓打开的深渊，语气无喜无悲。

    天涧之下才是真正的地狱，总归要做一次了结。

    时缈等人在天涧边缘防守着，拦住了红璃还没来得及清理的异兽。

    黄金巨龙的灵魂眉头紧锁，异兽的强度……比啃咬她时，强多了。

    若是她以身躯堵住深渊缺口那会，被这种强度的异兽撕咬，她能不能活到再见红璃时都不一定。

    异兽不断选择较为弱小的士兵。

    当机立断，时缈又将防线往后推了许多，边境军在息夜边缘不远处，变成一道拦截异兽蔓延至达里奥的防线。

    赫曦也注意到，时缈和银莲后退的距离选得极好。

    在这既能拦截异兽，又能观察红璃作战。

    只是，为什么会有与火龙截然相反的冰属性存在。

    魔力强度甚至和红璃旗鼓相当。

    赫曦没将冰属性魔力的主人和人鱼联系起来，银莲分神为她解惑，“那是红璃大人常常带在身边的人鱼。”

    她的眸中饱含担忧，“壁垒不知还能坚持多久？”

    “下层飞龙将士继续退，”

    “上层龙随后。”

    时缈对敌人相当了解，见息夜宛如波浪般涌过来，便立即下命令道。

    一但靠息夜太近，她们这一批龙会变成罗琰要挟红璃的筹码。

    银莲的光属性魔力宛如不要钱的烟花，消融了不少的息夜。

    她脸上没有什么情绪，却用实力赞同时缈的决定。

    如果由她指挥，也会做出和时缈一样的决定。

    撤退并不可耻。

    学会避开息夜的吞噬。

    在边防军的帮助下，没有一只异兽跨过天涧和达里奥之间的防线。

    眼下烈焰巨龙的优势极为明显。

    只要将魔法阵破坏了，一切就都来得及。

    只不过，并不是万事都能如愿。

    红璃和阙因将主要火力都放在魔法阵上。

    未曾想到罗琰是个疯子，见红璃他们攻击魔法阵，竟然不顾一切飞上来，哪怕被烈焰灼烧，也要试图将他们拉入息夜之中。

    若是血肉沾上了这东西，怕是顷刻就被腐蚀了。

    烈焰巨龙身上或多或少有坑坑洼洼不平整的龙鳞。

    一旦被那粘稠的玩意沾上，皮糙肉厚的红璃讨不到好。

    时间分秒流逝，连冷静的阙因都能感受到红璃的焦急。

    魔法阵淹没在息夜之中，

    在魔法阵崩解，忽然奔涌至半空中的息夜溃散一地。

    异常的吸力自天涧往外扩散。

    比时缈那时镇压的裂隙还要严重百倍的吸力从黑洞中传来。

    要不是烈焰巨龙躲得快，差点被吸下去。

    如果被拉到深渊里，便是再强的巨龙，也再无生还的可能。

    “哈哈哈哈哈哈……”罗琰癫狂的声音响起，“你以为破坏魔法阵就万事无忧了？”

    “如今深渊已开，神明再次降临，即便你们再强，又能怎么样？”罗琰的模样可谓恐怖，可他疯狂自信的模样，让半空中的巨龙心中有所不安。

    如他所言，深渊已经完全打开。

    火山爆发式的黑色粘液自天涧的裂口中涌出。

    罗琰猛地下落，消失在漫天的黑色粘液中。

    仿佛连骨头都没留下。

    黑洞般的深渊，还是打开了。

    息夜蔓延的速度很快，即便红璃竭尽全力去阻拦了，源源不竭的粘液还是从黑洞般的天涧口用涌出来。

    阙因的天赋展开，‘冰域’在最边缘处筑起极高的冰墙。

    银莲的天赋施展，瞬间就掏空了她大半的魔力，她又惊又异——深渊的开启，无法阻止！

    “所有士兵，变幻原形，全速撤离。”

    魔法阵即将崩解前，银莲的命令就传达到所有边防军的耳朵中。

    半空中忽然冒出许多体型不一的龙族，但他们毫不惊慌，整齐划一地全速撤离。

    天天与深渊裂隙打交道的巨龙都能感受到比以往浓郁百倍千倍的恶意，他们撤离的速度快速而沉着。

    “即刻撤离达里奥所有的飞舟。”时缈向在达里奥驻扎的飞舟下达命令，珍贵的具有瞬间移动力量的魔法信件将其传回。

    “边防军在达里奥一千里哨卡处防守，不得再退。”

    她说着这命令的时候，带着难以察觉的决绝，“赫曦，”

    “你现在带着部下走，还来得及。”

    “我不，”赫曦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望着红璃的方向认真道。

    “你忘了？”她朝时缈和银莲嫣然一笑。 “我们原来也是边境军。”

    赫曦带领的士兵大多都是雇佣兵，但他们，的确是边境军啊。

    烈焰巨龙带着人鱼骤然升空，险险躲过骤然爆发的息夜。

    红璃和阙因用天赋阻拦住漫天的污浊，给了边境军足够的时间退到远处进行防守。

    但息夜喷涌的速度极为可怖，短短时间内就升高到能将所有边境军龙形都吞噬的地步。

    即便仅仅是息夜的边缘不断衍生的粘液状异兽，也充满可怕的腐蚀力。

    红璃身上亮起了属于龙神的光芒，一缕不及她爪子大的光线自天涧的中心传出来。

    龙神又再次出现了。

    “我的力量所剩不多，”龙神的声音并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温和的，“能做的事情有限。”

    “现在，”祂道：“把你的身体借给我。”

    红璃在心中应下，火红的竖瞳变幻，瞬间就被梦幻般的荧光取代。

    她感觉到不同于魔力的力量流入四肢，不断强化原本就、很坚硬的鳞片，从表到里，每一寸血肉骨骼都得到神力的蕴养。

    阙因被这股力量弹开，差点被喷发的息夜吞噬。好在他及时开启了领域。

    巨大的人鱼虚像出现在高空，将他托了起来。

    息夜喷发到一定高度便四处蔓延开来，阙因只能拦住往达里奥方向的粘液。

    饶是这样，他也觉得魔力消耗得飞快。

    他不得不学着红璃的模样，一颗接一颗的清泉宝石被吃掉。

    息夜蔓延到了深海前。

    深海的壁垒经不起息夜的腐蚀，像泡沫一般，被戳破了。

    奔涌而出的海水又被息夜吞噬，粘液污染幽蓝色的海洋。

    于此用时，一股不同于滢白色的力量也在深海边缘传出来。

    深深的蓝色连接在人鱼虚像上，阙因变幻出原本的形态，看着漂浮在高空中的巨龙，接受了蓝色力量的召唤。

    人鱼被海洋呼唤回去，先于息夜坠入海水中。

    三大领域被联通了。

    另一个领域，即大陆的边缘已清晰可见，雪山被污浊污染。

    巨龙的身躯再次变大，大得和天涧的入口相当。

    就在时缈担心红璃和她做一样的事情后，巨龙的身躯又忽然缩小，宛如黑色海洋上漂浮的一条红鱼。

    高阶龙族飞行速度极快，在红璃和阙因的帮助下，勉强逃出粘液的吞噬范围。

    银莲和赫曦的龙吟声不断，充满着焦虑和浅浅的绝望。

    但烈焰巨龙拒绝了同伴的召唤。

    一声嘹亮的龙吟传来，充满红璃对同伴的催促，而后她竟然顺着龙神那一缕光芒，投身于息夜之中。

    “红璃！”赫曦一声咆哮，却没能阻止烈焰巨龙。

    时缈惊得灵魂都便虚幻，声音有些尖利和愤怒：“你疯了吗？”

    银莲变成银白色的黄金巨龙，猛地想朝红璃的位置飞去。

    被同样是龙形的赫曦撞回来。

    “走！”赫曦顾不得以下犯上，猛地咬了银莲一口，尖利的牙上沾了血，“她叫我们走啊！”

    虚弱的荧光将红璃包围，巨龙觉得自己在下坠，四周都是漆黑的粘液在翻涌，连光都几乎要被吞噬，嘶哑尖利的嗡鸣，仿佛是异兽聚集在一起，朝着巨龙低语。

    红璃只觉得脑子被刺得生疼，什么都听不清，只能感受到强烈的恶意。

    息夜仿佛没有底，下坠的感觉不曾消失。

    深渊既是地狱，也是神明遗骸所在的地方。

    神的墓地也在这里。

    红璃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居然又传送到宛如死地的空间中。

    与第一次被传送进来不一样，灰蒙蒙的空间如今被黑色粘液侵蚀挤压。而且黑色粘液宛如癞痕一般，越来越多。

    红璃飞着来到断崖处，站在断崖处往下看，不禁头皮发麻。

    “那是吾之遗骸，”龙神的叹息仿佛就在红璃的耳边，“它要醒来了。

    断崖最底下，是一具一半泛着莹莹的光芒，一半被漆黑粘液覆盖的巨大的龙形骨架。

    比红璃所能知道的龙都要大。

    断崖里面的原本覆盖着的龙骨已经化成厚厚的黑色粘液，不断往中间翻涌着。

    而断崖之下的息夜，竟然是往龙骨处回流。

    甚至有成型了的异兽，宛如献祭一般，撞击在黑色龙骨处，变成一缕稀薄的紫色雾气，被龙骨吸收。

    密密麻麻的异兽形成了肉眼可见的黑雾，拢在半边黑色龙骨上。

    紫色近黑的雾气正在吞噬整具龙骨。

    祂安静地趴在断崖中心，红璃能在祂身上感受到微薄的龙神的气息。

    半边白骨宛如被泡在浓厚的墨水里，肉眼可见的在失去光泽。

    神明的遗骸为什么会被息夜所包围？

    “这具遗骸，吾已经没有力量再恢复了”龙神的声音在红璃的耳边响起。“它正靠着吞噬来的龙族血肉，缓缓苏醒。”

    “你将它毁了罢。”

    红璃对毁去神明的骸骨没有任何犹豫。

    神明，才不会靠吞噬弱小的子民来复生。

    底下那个，又算什么神。

    红璃精纯的火焰覆盖到最大，也只堪堪覆盖四分之一的黑色龙骨。

    她一边躲避发现她的异兽，一边大肆破坏。

    “‘息夜’究竟是怎么形成的？”红璃问。

    龙神叹息道：“明空领域千千万万龙族对吾的不满，负面恶念在吾身上的体现。”

    “他们希望吾给予力量帮助他们脱离弱小，又诅咒或者希望吾消散，只因愿望未曾满足。”

    数万年前，龙族信仰神明，在神明的帮助下，生活在一个个凭空漂浮的岛屿中。龙神也乐意回应子民的祈求，族地，食物，魔力，古老的魔法阵，几乎有求即应，应有尽有。

    不知从何时起，明空领域都不再出现神明的踪迹。

    有龙仍然纯粹地信仰着神明，便有龙因贪婪，愤怒，嫉妒，不断地对神明充满恶意。

    为什么我的魔力不再提升？高阶龙族对自己的魔力不满。

    为什么我们失去了岛屿？将岛屿魔力抽干导致岛屿坠落的岛民质疑。

    为什么神不救救我们？被欺压不敢还手的低阶龙族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

    龙神大人，您怎么不回应我们？想要权力的龙急切祈祷。

    龙神要是和我一样，他就能体会我的感受了。无数龙心生怨恨。

    没有用的神明，不如去死吧！

    ......

    龙族的生命有长有短，在以万年为单位的时间里，恶念竟然凝结在一起，衍生出息夜这般怪异的东西。

    站在断崖之上，红璃仿佛身临其境，可她不大理解，“神明是信仰的寄托，如果真的想挣扎出泥塘，不是应该自己展翅飞起来吗？”

    “为什么会产生将神拉入泥潭的想法。”

    “是啊，”龙神又是一声叹息，“为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