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351彼岸花

    忘川鬼城的规模, 是阳间最大的城市的三倍还多，常住的亡魂有五千多万。

    整个鬼城分为九个区。

    历代不愿意去轮回的帝王、妃子、名臣、名将、名人及其家眷等等，在一个区。

    各朝代的奸臣及家眷在一个区。

    不愿意去轮回又不愿意跟丈夫家人见面的亡魂, 在一个区。

    想去轮回，但心怀执念又没想好什么时候去轮回，决定去轮回, 但还没轮到自己消解执念的亡魂占了六个区。

    每个区都有专门的鬼差管理, 为他们提供各种服务。比如教历代帝王用高科技产品, 教妃子们如何使用APP, 教名人们如何快速的熟悉社交软件。

    鬼城的科技发展跟阳间保持一致。

    所有超过阳间科技发展的技术, 都不能带到阳间, 不能干涉、影响到阳间的发展。

    两个世界唯一的联系，就是每年清明节时，阳间百姓祭奠先祖或者英雄焚烧的纸钱和其他祭品。

    按照转化比例，凡是没有去轮回的亡魂, 能收到一部分后辈送来的东西。已经去轮回的亡魂，若有家人祭奠, 祭品会根据不同的比例，换成气运送到已转生的亡魂身上。

    有些则能转化成再见的机缘。

    几千年来, 鬼城没出过大问题，再难缠的钉子户都要接受安置处的管理。

    由于特别灵魂安置处还承担着小世界重生名额发放工作, 一些新入住鬼城的阳间亡魂为了自己的私欲, 也想要申请重生名额。

    拿不到重生名额，就大闹安置处，希望从出生就拥有别人所羡慕的一切。

    那几个钉子户的要求最多, 也最繁琐细致, 大到家里应该配备多少资产；小到上的幼儿园要多大规模, 喝的水必须是什么都会提要求。

    可以说，所有住进鬼城的亡魂，没一个像他们这样烦。

    元锦带着值班的鬼差，乘车进入钉子户所在的小区，刚下车就听到鬼差跟住户起了争执，闹的似乎还不小的样子。

    她摆手示意值班的鬼差不要说话，左手抄进裤兜里，不疾不徐地过去看热闹。

    一共六个人，三男三女。

    这六位死在同一天同一个时辰。死于一场盲目自信的团建活动，因山区信号不足，遭遇洪水一起被冲下山崖，当场死亡。

    他们死后非常不甘心，想要知道家人有没有向景区索赔，有没有拿到钱，安置处将他们临时安排到鬼城居住。

    这几个亡魂住下来后，发现鬼城跟阳间差不多，去轮回的事情就不提了，天天要求值班的鬼差提供更好的住处。

    他们的家人送来了不少的钱和东西，有了这些他们愈发嚣张，天天要求办事处按照他们的身份，安排独立公寓。

    事实上，只要进了鬼城，不管在阳间做了什么都和忘川没有任何关系。

    两个世界互相不得干扰正常运行，也不能随意升级科技树，试图去改变阳间的发展。

    他们闹的实在是太凶，正好到了三年一次阴阳两界的通道打开，元锦带队前往阳间执行引渡任务，因而没怎么惩治他们胡闹。

    大概是闹了两年都没有受到任何惩罚，让他们的胆子又壮大了不少。

    元锦走到围观的亡魂外围，里面的叫骂声倏然变得清晰起来，“我们不管，必须给我们安排的妥妥当当，不然我们就投诉你。”

    “凭什么让我们跟一群普通人住在一起，你们知晓我们是谁吗。”

    “我告诉你们，元王都不敢对我们做什么，你们要是乱来保证天天投诉你们。”

    “作为鬼城的新居民，我们的身份虽然不是最高的，但比这小区里的居民要高的多，他们不配成为我们的邻居。”

    大概是说的太过难听，小区的几个住户朝他们靠近过去，四周顿时黑雾滚滚。

    元锦抬起手，微微抓着拳头放到嘴边清了清嗓子，慢条斯理地问，“你们的身份到底有多高贵，连元王都不敢不给你们面子？”

    正激情辱骂负责该小区鬼差的几名亡魂，也没看问话的人是谁。听到有人嘲讽他们的身份顿时跟炸了锅一样，齐齐动手推开其他亡魂，朝元锦冲过去，

    其他亡魂跟着回头，看到元锦全都松了口气，甚至还多了几分想要看热闹的兴味。

    正在气头上的几名亡魂没见过元锦，也不知道她是男是女，回过头见问话的元锦年纪看起来不大的样子，气焰更加嚣张。

    “小姑娘，你知不知道这小区的鬼差是怎么办事的，我们申请了很长时间，希望换个地方住，结果发了一年的投诉也没见到任何动静。”领头的男人上下打量元锦一阵，嗤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把我们赶出去，房间机会腾出来让你住吧。”

    元锦含笑摇头。

    她的寝殿就在阎王殿左侧，凡是进入忘川的亡魂，首先要学会认识所有的王。

    凡是要留在鬼城居住的亡魂，时间长则百年，短则几十年。

    不认清楚所有的王，就意味着不管得罪哪一个都会魂飞魄散。

    毕竟，忘川的王真的会杀鬼。

    在忘川，冥王定下的的规矩就是王法，所有的亡魂必须遵守。

    “算你识相！我告诉你，我没死之前可是公司的一把手，年毛利润数亿，净利润上亿。”一个身形稍胖的男人眯着眼打量元锦，冷笑阵阵，“这个小区里没人比我的身份更高。”

    “我记得你的公司规模不到一百人，每年的毛利润算上诈骗的话也不过三百万，净利润不到五十万。”元锦笑靥如花，“对了，你们被警方调查的事，家人还没说吧。”

    胖子狠狠噎住，双眼霎时瞪圆，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你胡说八道，根本就不是这样。”站在胖子身边的瘦猴面露不满，“你从哪儿听来的消息，这些都不是事实。”

    “不是事实？你是在质疑我们忘川的生死册造假吗。”元锦的嗓音冷了下去，身上散发出凛冽的寒意，“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我轮值期间胡闹。”

    闹事的几个钉子户一听，双腿瞬间软了下去，扑通跪下。

    “你们一个开贷款诈骗公司，一个开贷款的医疗美容医院，一个专门负责去收账，剩下的三个都是帮凶。”元锦身上的红裙无风而动，四周涌来锐利的罡风，将那几个闹事的钉子户都卷到一起。

    围观的其他亡魂见状，卖力鼓掌起来。

    “阿姐，你不知道这几个有多烦，天天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架势，闹得四邻不安。”有亡魂告状。

    “他们天天都说自己有的是钱，身份高贵，必须去更好的小区居住，还总投诉邻居。”

    “投诉邻居就算了，他们还故意堵住楼梯不让其他人下楼。”

    大家看着被制伏的钉子户，笑眯眯落井下石，“我们本来也想投诉，考虑到阿姐你总不在安置处，所以我们都忍了下来。”

    “不用忍了。”元锦袖袍一挥，被罡风卷成一团的几个钉子户，转眼魂飞魄散。

    “传我命令，想要去轮回的就好好等着排期，几个月后阴阳两界的通道大门会再次打开。”她冷着脸，嗓音沉沉，“凡是在此期间无理取闹的亡魂，打入铁围山，永世不得超生。”

    那几个钉子户也可以送去铁围山，她没送而是直接诛杀，目的是杀鸡儆猴。

    他们闹成功了，其他的亡魂会有样学样。

    要是没成功也没被惩罚，其他的亡魂会以为，闹得狠一点说不定会有希望。

    她一丁点的希望都不会给他们。

    “明白。”围观的亡魂又惊又怕，还有一丝烦人精终于死了的轻松感，恭敬行礼。

    元锦略略颔首，眯着眼瞄了下收到彼岸花里的魂力，嫌弃皱眉。

    心术不正，连魂力都充满了杂质，亡魂根本用不了。

    “都回去吧，今后再遇到这种无礼的邻居，该举报就举报。”元锦收了身上的火气，挥手走人。

    她其实想说，再遇到这种上蹿下跳自命不凡的亡魂，打一顿就老实了。

    不行就打两顿。

    回到车上返回安置处，值班的工作人员神色轻松，“除了他们之外，其他人没有来闹事的，预约排期目前已经排满，共有337名。”

    元锦偏过头看他，“多出来的一名是怎么回事？”

    通道打开的时间是一年，但大门开启的时间是每周一次。执念不重的亡魂，在阳间的停留的时间只有一周。

    超过这个时间，亡魂会因为滞留而被打上特殊的标签，无法返回鬼城。

    因此，历次前往阳间消解执念的亡魂，都是一周7人，每月28人。

    一天之内可以解决的会优先安排预约，并且不由她负责，而是交给秦霜。只有那些执念很深，很难消解的亡魂，才需要她亲自出面解决。

    她在阳间停留，一般是监督秦霜和其他鬼差的工作。

    “多出来的这位是生魂。”鬼差心虚低下头，“她进来时通道发出预警，将她赶了出去，但她十分执着最终闯了进来。”

    “生魂？”元锦召出生死册翻了翻特别安置处的预约名单，黛眉微蹙。

    确实是个生魂。

    因不甘心自己一直是植物人，灵魂努力挣脱身体，提前进入忘川。

    这样的灵魂忘川不能收，必须得送回去。

    元锦看完这名生魂的平生，止不住叹气，“多一个就多一个，等大门打开时我来负责她的执念。盯着她，不要让她在忘川乱逛，容易出事。”

    生魂在忘川随意走动，会让彼岸花死绝。

    彼岸花死绝，整个忘川的亡魂都会陷入疯狂，再次发生混乱。

    “明白，我们已经将她安置到生魂集中点。”鬼差松了口气，“她是三天前来的，当时你不在，我们的法力还不足以送她回去。”

    元锦点点头，放出一朵彼岸花，将安置处的生魂居整个笼罩起来，防止生魂出离开。

    上一次彼岸花死绝，她杀入无名之渊成为元王，再发生一次混乱，去轮回的亡魂会更少。

    回到安置处，孟婆那边来消息，给她炼制的补魂丹已经出炉。

    元锦交代值班的鬼差一声，飞去河岸。

    “这次给你炼制出来十枚补魂丹。”孟婆把瓶子递过去，随意的语气，“你带在身上或者放在安置处都行。”

    她若是再去执行任务，封印记忆的的情况下，补魂丹最好是放在安置处。

    这样她一旦出问题，自己能通过水镜感知到，可以派宋云策或者秦霜他们，给她送药。

    若是不封印记忆，她自己带着也行。

    “先放我身上，明天开始休假，不谈工作。”元锦往后一靠，拿出一枚补魂丹丢进嘴里，舒服眯起眼，“你的小徒弟什么时候可以出师？”

    她收了个小徒弟，几十年了小徒弟还在负责帮亡魂确认平生，怎么熬汤是一点都没学到。

    自己好歹还教了路嘉许如何修炼，跟她比起来有良心多了。

    “再过两百年。”孟婆开了句玩笑，施法让汤锅和勺子自己动，拎了一壶茶坐到元锦对面，歪头观察她。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元锦尝过八苦，反而更无情了一点。

    鬼城的钉子户魂飞魄散的消息，在她没来之前已经传遍全城。

    “看我干嘛，我是长了三头六臂还是长了犄角？”元锦不明所以。

    孟婆看她的眼神古里古怪，她们合作了几千年，这会却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我觉得你的人性好像越来越少了。”孟婆老实交代，“你以前不会那么凶残的对待钉子户。”

    鬼城的钉子户年年有，闹事的也不少。那几个虽然闹得厉害了一点，但也没到必须让他们魂飞魄散的程度。

    “人性？”元锦喝了口茶，眉头拧紧，“冥王问我心得，是不是跟人性有关？”

    她连心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有人性。

    以前没有现在也没有，孟婆觉得自己变了，其实一点都没变。

    她只是换了一种方式震慑鬼城的亡魂。

    “问你自己。”孟婆止不住笑，“反正你要休息几天，不如趁着有空好好想想。”

    元锦抿着唇沉默片刻，轻轻点头。

    冥王要她送空无名之渊的亡魂，就将她的心还回来，想不想关系不大。

    ……

    三天的假期短暂的像是一阵风，转眼吹过去。

    元锦结束休假，布置好特别灵魂安置处的工作，和孟婆一起进入无名之渊，准备唤醒42年的亡魂。

    “阿姐。”宋云策神色匆匆，跟在她们后面进入无名之渊，“我回来了。”

    他在诱惑之地经历了十个世界，每一个世界，他都有无上的权力和荣华富贵，但他总觉得自己少了点什么。

    最后一个世界，他成了创世的神。

    坐上神位的前一刻，他放弃了戴上冕冠的仪式，回到自己的宫殿思索自己想要的东西。

    阿姐的样子越来越清晰，他终于确定自己缺少的是什么，毅然决然的卸下神位回来。

    不巧，他刚进忘川就遇到那个叫路嘉许的实习生，激动之下一巴掌把他拍了回去。

    不过他提出的几个问题，自己倒是帮阿姐解答了。

    “回来的正好，帮我护阵。”元锦交代一句，取出从小世界带回来的愿力，和孟婆一起起阵。

    被冰封起来的42年亡魂陆续苏醒。

    冰层裂开发出地动山摇的动静，那些沉睡了近百年的无名亡魂睁开眼，茫然看着四周的一切。

    苏醒过来的亡魂越来越多，无名之渊内的气温越来越高，白雾升腾。

    “把愿望最强烈的亡魂选出来。”元锦偏过头示意孟婆施法。

    宋云策略微有些紧张，但很快就控制住心情，认真护阵。

    愿望强烈的亡魂很快被筛选出来，神色依旧茫然。他们陆续汇集到一处，男女分开站好。

    孟婆羽扇一挥，被筛选出来的亡魂清醒过来，恭敬行礼，“见过元王，见过孟婆。”

    “默念你们心底最强烈的心愿，不用开口说话。”孟婆交代完，回到元锦身边，将怀里的水镜递给她，“过一会就能看到，他们的心愿是什么。”

    这些亡魂的心愿最为强烈，只要根据他们的心愿，进入小世界拿到相应的东西，就能修补这一年所有的无名亡魂。

    元锦眯了眯眼，仔细看着水镜。

    心愿不可说。

    一旦说出来，这些亡魂就有可能在进入小世界后，心底生出恶念，会有想要彻底留下来的想法。

    宋云策也有些紧张的凑过去，垂眸看着元锦手里的水镜。

    上一次，他带入小世界的亡魂说，他们要报国。

    结果进了小世界，很快就被财富和权力腐蚀，想要更多的财富和权力。在古代世界时，好几个亡魂想要成为帝王，想要后宫三千。

    水镜毫无反应。

    孟婆皱了皱眉，也伸头看去。

    过了大概五分钟，水镜里开始出现这些亡魂的心愿：要一个有钱的丈夫，给我吃饱饭；要一份稳定的活计，可以吃饱饭；要一个妹妹，拿去换粮食，想吃饱饭。

    林林总总的心愿在水镜上划过去，无论他们想要什么，最终都是为了吃饱饭。

    元锦跟孟婆交换了下眼神，继续往下看。

    要修补42年亡魂的魂体，需要的东西是挚诚之泪和信仰之力。

    只有这两样才能炼制出，能够修补他们的灵魂，因为饥饿而产生的恐惧、缺失的幸福感。

    “只要吃饱不就行了吗？”元锦设下结界，防止愿望最强烈的亡魂听到他们的对话，看着信仰之力四个字，头大如斗。

    她没有信仰，也不知道什么是信仰。

    “有信仰才有方向，只是吃饱还不够的。”孟婆幸灾乐祸，“加油哦。”

    元锦丢给她一双白眼，闷闷不乐地收起水镜，将所有愿望强烈的亡魂收入招魂铃，抬脚离开无名之渊。

    她是个鬼啊，哪里来的信仰？

    回到河边的亭子里，孟婆拿回自己的水镜，还是忍不住想笑，“说不定这次的世界不需要你去做什么，躺平就行。”

    “孟姐，骗小孩的话不要同我讲。”元锦深吸一口气，示意宋云策坐下。

    无名之渊内的阵法，可以保证所有的亡魂不散，出意外也不怕，愿力和功德都还有可以暂时护住他们。

    “那就不讲了，来选世界吧。”孟婆笑眯眯坐下，抬手从水镜上拂过。

    能让忘川元王头疼，这信仰之力要拿到怕是真的很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