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110
听玉应寒说, 不周山的七月是最美的时节。
漫山遍野的凤凰花开了,将整座山染成连绵的火红色。远远看去,仿佛一团团在风中燃烧的火焰。
皓月当空, 波光粼粼的湖面倒映着绵绵白云。天地辽阔, 暗香阵阵。
沈念站在莲池边,遥望着月色中的朦朦远山,嗅着一池清荷散发的幽幽莲香, 方才因为看见脑花爆炸的阴影也瞬间烟消云散了。
之前她读古书的时候, 看到书上说不周山作为神山,景色十分优美。当时仅仅透过文字并没有太多感慨,但现在身临其境才发觉, 原来这里居然真的这么美。
“你老家这么美, 为何不常常住在这里?紫宸殿可没有这里这么好看。”
玉应寒站在沈念身侧, 两人淡色的剪影在池水中微微荡漾。这样一副宁静温柔的画面让人也不觉柔软了下来。
“这里太大了,一个人会冷清。”玉应寒的声音还是一贯的云淡风轻,可偏偏又叫人听出了一些不易察觉的落寞。
沈念实在没有料想到他会如此回答。
在没有遇见她之前,玉应寒从来都是独身一人,冷冷清清住在紫宸殿里。他没有家人,没有朋友,就连殿里的侍者也只有一个小仙童而已。所有人都会下意识觉得,他习惯了孤独, 更没有人敢无事去叨扰他的清静。
但和他相处久了就会知道,他其实也挺喜欢热闹的。并不是像别人以为的那般冷傲孤高, 甚至很多时候,他比霁夜还更像一个少年。
蓦地听到玉应寒流露出的脆弱, 沈念有些动容, 心头竟被拨动得颤了一颤。
“如果可以, 我会陪着你的。”承诺的话下意识脱口而出,她伸手怜爱地抚过他的脸。
暄软的白雾从池水中铺开,渐渐弥漫而出,薄薄一层缭绕在幽静的池边。玉应寒的脸沉在摇曳的月色里,染得眉眼间更添了几分柔色。
沈念望着眼前的白衣青年,心跳莫名其妙咚咚直跳。
“你长得可真好看。”她抬起另一只手,也贪婪地摸了摸他的脸,又顺着他高挺的鼻梁往下滑,滑过他的嘴唇,“嘴巴软软的,一看就很适合被亲亲。”指腹继续下滑,滑到他突起的喉结,勾勒过他修长的锁骨。
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用手指作笔描摹一遍。
她很舍不得,眼中充满了怀念和淡淡愁思。
玉应寒早已习惯了沈念偶尔的登徒浪子行为,眼眸带着笑意,纵容她在自己身上肆意妄为:“你也好看。”他反手包裹住她的手,轻轻把她往自己怀中一带,声音低沉,“所以不考虑嫁给我,我们生一个更好看的小孩子吗?”
沈念羞得猛地推开他,可听着他的话心中又难免浮出一些难过。
如果她离开了,他会和别的漂亮姑娘有一个好看的小宝宝吗?那个姑娘应该会很幸福的吧。她相信玉应寒一定会是一个好丈夫、好父亲的。
“在想什么这么出神?”他把她微微皱起的眉毛揉开。
沈念抬起头,很认真地问到:“如果可以,你会选择做一个凡人吗?”
玉应寒想了想,点点头:“比起做天地共主,做众仙敬仰的神尊,我还是更喜欢当一个凡人。”他拉着她的手,往宫殿走去,“在渡劫化成佛子的那段时光,是我最轻松最快乐的时候。我带着你去凡界那么多次,可从来都不敢去了妄宗,是因为我怕去了,就不想再回来了。”
做了几万年的神尊,背负着整个六界苍生几万年,他也会很累很疲惫的吧。可是他却没有别的选择,只能顺应着所有人的期望,继续守护着天地。
“这是第一次有人问我想要选择什么。”他带着沈念来到一个残破的石宫前,宫殿仅剩下残垣断壁,已经瞧不出原来的模样,几块巨大石块堆积在地上,旁边有棵参天古树,“四万年前,就是在这里,父神将天地共主的位置传给了我。”
他目光幽远地盯着满地废墟,淡淡道:“我与融厌同在壁沉珠幻世而出,只不过壁沉珠分为阴阳两极,他在阴我在阳。我比他早了几千年化为人形,一落地便是上神之体,修炼也比常人更加容易。同样的,融厌亦是如此。但他作为极阴之体,性格也会更偏激些。”
“我们同被父神收养,少时融厌贪玩,不喜做功课,为此挨了父神不少责骂。后来他长大些,父神发现他好行极端,做事冲动不计后果,于是对他更加严加管束,大抵也是从那个时候,他开始恨我,觉得我什么都比他好,嫉妒我更能得到父神的青睐。”
他走进破败的石宫,手指滑过一块块承载着过往的石块,继续说到:“父神自知不能将六界交到融厌的手中,所以选择了我。并且告诉我,如果有一天融厌对六界产生威胁,就用壁沉珠将他的灵力封印。”
“后来当融厌知晓此事的时候,走火入魔,也是在这里,亲手杀了父神。”
玉应寒的声音里并没有太多悲伤的情绪,也许是过去了太久,几万年的时光,足以把一切伤痛都磨平吧。
沈念跟随他的脚步,走到他身边,牵起他冰冷的手,问到:“所以,你在千年前那场大战后,用壁沉珠封印了他的灵力?”
这也就解释了为什么融厌分明和玉应寒同为壁沉珠幻化的,他的灵力却连玉应寒一半都不如了。
难怪他平时做完坏事之后都赶紧开溜,是因为灵力被封印打不过啊。
“对,只有壁沉珠能解开他的封印。”
“壁沉珠难道不是你们各有一半吗?”
玉应寒回到:“他的那半就在不周山。当初我将他封印之后,就放到了这里。”
“原来是这样啊。”沈念点点头,“你知道吗,之前融厌还想拉我入伙呢,可我当时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就拒绝他了。”
玉应寒笑了笑,伸手捏捏她的脸:“你这么厉害呀,连融厌都想拉拢你。”
沈念扬起下巴得意地啧了一声:“那是。”
入夜,玉应寒带着沈念在重新修缮的宫殿周围逛了一圈,破天荒地同她讲了许多他小时候的趣事。
两人手牵着手,踩着满地月光,身后的影子被拉得好长好长。一直一直往前走。
他娓娓讲故事的时候,她就乖乖扬起头,盯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唇认真听着,看到他笑,她也跟着笑。
待他讲完了,他也会让沈念讲。可沈念小时候都是跟着顾月时长大的,一提到顾月时三个字,旁边的某人气压就会极低,明明吃醋得不行还嘴硬。
这是沈念头一次觉得,原来高高在上,睥睨万物的神尊也会有这么接地气的可爱一面。
一直散步到她实在走不动了,就闹着要玉应寒背着自己。他傲娇了一会儿还是听话地蹲下来,等着她慢悠悠爬到自己背上。
背着她回到寝殿,她已经沉沉睡去了。
玉应寒躺在她身侧,黑夜之中,他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她恬静的睡颜,不舍入睡。
侧耳听着她一声一声跳动的心脏,有一半也是属于他。
黎明时分,沈念从梦中醒来,发现床侧空无一人。睡眼朦胧间,她看到枕边留了一张字条,是玉应寒写的。
他说他要闭关半月,如果她觉得无聊可以四处逛逛,也可以回魔界。
这让沈念觉得自己像是一夜情之后被渣男狠心抛弃的可怜少女,一时睡意全无,躺在床上睁着眼睛发了一会儿呆。
就在此时,她忽然感觉脑袋里一阵刺痛。她本以为是没休息好的偏头痛,想着撑一撑很快就能捱过去,可痛感却越来越强烈,仿佛要把她的灵魂都剥离出去。
她疼得紧闭双眸,蜷着身体死死攥着床单,很快就疼出一身冷汗。
怎么会这么疼?
她该不会是突发恶疾,要死了吧?
她甚至疼得没有力气呻.吟,只能紧紧咬着牙,大口大口喘息。直到再也坚持不住,彻底晕了过去。
嘀嗒...
嘀嗒嘀嗒...
是水珠不断从高处砸落的声音。
沈念从昏迷中渐渐苏醒过来,她觉得很不对劲,浑身都很疼,尝试着动了动双手,动作间却听到类似金石摩擦撞击的啷当脆响。
...像是铁链碰撞。
她猛地睁眼,刺眼的强光闯入她的眼睛,晃得什么都看不清晰。下意识想要抬手去挡住强光,但她发现自己的双手被绑住了,使劲一扯,又是一声极清脆的玎珰声响。
待视线逐渐清晰,入目的,是阳光之下飞舞的细尘。
而她的脚下,是一片苍茫无垠的死水,水面浮着一层薄冰,冰寒刺骨。
“好久不见了。”
身后传来融厌的声音,上扬的尾音漫不经心,又尽是挑衅。
他踏进湖中,手心把玩着鬼冥幽火,轻笑着走到她面前,盯着她。脸侧的红纹颜色愈发妖邪。
“你想做什么?”沈念的嗓音十分嘶哑,由于被千斤锁绑在冰湖中太久,说话时齿关都在微微打颤。
融厌又笑了笑:“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他手中的幽蓝色火焰倏忽燃烧得更加猛烈,一双银灰色的眼眸透过鬼火,显得森然阴鸷,“如果没有你,我又如何能找到壁沉珠,解开自己的封印呢。”
沈念像是被人捏住了喉咙,呼吸一滞:“你说什么?!”
所以她晕过去,是因为融厌用操控亡灵之术操控了她?
“别这么惊讶嘛,你这个表情会让我觉得,你很佩服我。”他冷哼一声,“唉,我那个用情至深的傻哥哥,对你丝毫不设防,让我如此轻易就重新拿回了壁沉珠。”
“你知道你的用处有多大吗?我甚至都不用亲自动手,就能重创整个六界都忌惮的两个人。玉应寒和顾月时,呵...”他阴狠地冷笑几声,笑声听得人浑身发毛,“他俩现在加起来,都不是我的对手。”
...重创
...玉应寒和顾月时
过往无数的细枝末节逐一涌入她的脑海,一些她怀疑过可都不曾深究的疑惑似乎全都找到了答案。
玉应寒变得冰凉的体温、顾月时说的那些奇怪的话...
原来,她隐隐约约的猜想,都是真的。
融厌扫了一眼沈念刹那间惨白斑驳如白墙的脸色,忽然夸张地大笑起来:“你不会不知道吧?”看到她脸上震骇又悲痛的神情,他笑得愈发疯魔,“玉应寒为你剖了半颗心,还把织齐的魂魄从无极渊带了出来,你猜猜他想做什么?”
沈念说不出一个字来,脚下冰冷彻骨的寒气蔓延至四肢百骸,像是要将她的心脏都冻结了般,整个身子都在不停发抖。
“他竟然想为他重塑肉身,将他复活,每日每夜剖心头血灌养魂魄。你说,他是不是疯了?”
“啊,再来说说你的师父顾月时吧。上古战神,魔君,啧啧,多响亮的名号啊。”融厌摇摇头,轻蔑地笑着说道,“可惜,为了你取佛手香萸,损了半身修为。我都替他觉得心疼,那可是战神的修为啊,说散就散。”
“现在我的威胁,就只剩下霁夜了。”融厌忽然凑近沈念,嘴角噙了抹阴恻恻的笑,“你说说,我该怎么折磨他才好呢?”
沈念猛然抬头瞪着他,双眸着燃烧着无法遏制的怒火。身体里像是有一团烈火一点点吞噬她的理智,想要将她的心脏血液一同炸裂开来。
被沉重的铁链捆绑住的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指骨捏得咯咯作响。
这样极度愤怒到失控的感觉太过熟悉,她知道,他故意说这些话,想要点燃她,引出她身体中的邪气,让她坠魔。
她一定不能让他如愿以偿。
看到沈念眼中的火光渐渐平息,融厌扯了扯嘴角,银灰色眼眸一瞬变得冷厉:“既然你不配合,就别怪我残忍了。”
他的眼睛往后一扫,不知何时站在他们身后的人接收到融厌的命令,面无表情地淌着水,走了过来。
沈念双手双脚被千斤锁束缚住,没有办法使用灵力,只能眼睁睁看着他阴狠的面容渐渐逼近。
她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是曾一寸一寸刺入她的身体,一点一点侵蚀她神魂的锁魂钉。
就像被驯化、被滚烫的、血红的烙铁烙印过无数次的羊羔,一旦看到红色就会产生本能的害怕和震悚。
噗...
是第一根锁魂钉,钉进她腹部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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