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黑暗神冷眼看着神座下面对神明也并未下跪的, 满身光明气息的“一般凡人”，饶有兴致地说：“想不到连这种卑鄙的方法都能用上，不愧是你啊, 光明。”

    这一声“光明”的语气充满了鄙夷和挑衅。

    “诶？”恶魔已经彻底傻了, “父亲大人……您在说什么光明神？伊提亚斯……是光明神？”

    “小笨蛋，我以为你知道的，”黑暗神看了她一眼, 又把目光看向伊提亚斯, “当然，他的本体并不在这，只是分了一部分神魂在这个人类的躯体里, 我说得对吗？”

    难道说至始至终不知道真相的就她一个？

    “加莫？难道这件事你一开始就知道？”她看向旁边的加莫。

    加莫专心致志的把玩着自己变成骨架的右手, 漫不经心地说：“谁知道呢？”

    看来就是知道了。

    恶魔顿时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 这一瞬间她说不上来该生谁的气，也不知道心里这股火该往哪处发。

    “伊提亚斯？”恶魔试着呼唤他，她想确认站在眼前的究竟是伊提亚斯还是光明神。

    不过她注定要失望了，即便是她再迟钝，此时此刻也能感受到伊提亚斯身上有什么变得不一样了。

    刚刚还欠着她的手，温和地安慰她的伊提亚斯，身上属于人类的那份气息已经彻底被神明取代，明明还是那个他, 却又不是。

    “我是伊提亚斯，也是光明神。”站在那里的神明这么说道, “斯卡，抱歉隐瞒了你这么久。”

    那双绿色的眼瞳一如既往地带着温柔的神色, 恶魔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从什么时候变成光明神的？”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语气却还是不免有些僵硬。

    “在卡萨兰见到你的时候。”

    “你这个骗子。”

    “嗯。”

    “我说了那么多光明神的坏话你都知道, 骗我很好玩吗？”

    “当然没有，无论你说什么，做什么，在我看来都很可爱，”他面无表情地用直白的语言说着情话，“我就是爱这样的你，无关种族也无关阵营。”

    “我……”

    “停——我要吐了。”

    恶魔还想说点什么，却被黑暗神打断。

    正太神明不悦地皱起眉：“我还没死呢，你当着我的面这样拐走我女儿的行为是不是有点过于卑劣了？”

    “两情相悦，和你又有什么关系？”这次伊提亚斯怼得毫不犹豫。

    “当然有关系，她是我女儿，你和她在一起是不是得先叫我一声岳父大人？”

    “并非亲生，也非你养，你配吗？”

    “这个混蛋……”

    这两位世间顶端的存在此时就像两个孩子一样不甘示弱地互怼，一时半会甚至不知道谁更OOC。

    恶魔一脸懵逼，而此时也看不下去的加莫轻咳一声吸引了两位神明的注意力。

    他晃着自己变成白骨的手掌，对两位神明没有丝毫的敬畏：“我说两位，不如等我给这个小笨蛋说明了现在的情况以免我们都死掉，在这之后两位再吵如何？”

    黑暗神轻哼一声翘起腿，闭上了眼睛懒得再看光明神那个家伙哪怕一眼。

    “到底是什么情况？”恶魔摸到怀里的书，这才想起此行的目的，连忙把玛利亚的笔记抽出来递给加莫，“哦对了，我找到了创世之卵的线索，你——”

    “我要跟你说的就是这个，”加莫接过她递过来笔记本随意地翻了翻然后放到一边，“这玩意没用。”

    “啊？”

    “你还记不记得我和你说过，‘创世之卵’就是个幌子。”

    “幌子？难道不是你在口嗨吗？”

    “当然不是，”加莫瞪了她一眼，“你把我当什么了？我像是这种会拿重要事情开玩笑的人吗？”

    恶魔点头点的毫不犹豫。

    “你——”

    加莫还想说点什么，黑暗神淡淡地瞥了一眼他，他才轻咳一声转移话题。

    接下来加莫说的事情，可以说是完全颠覆了恶魔出生以来现有的认知。

    众所周知，米德加德世界由那位没有留下任何记载和神迹的创世神所创造，不过没有留下神迹这一点也不完全是，毕竟整个米德加德都算是这位神明创造的神迹。

    创世神于混沌中创立米德加德，又根据自己的样貌创造了构成生命的元素，他们就是最初的众神。

    接着祂又创造了米德加德的各个种族，而最初的天使和恶魔却是由光明神和黑暗神创造。

    这是持续了千年的神之纪元的繁华时代，这个时候神与造物共同生活在一起，建造着各自的文明，米德加德一点点地繁荣了起来。

    然而有一个人类却对神明举起了反叛的旗帜，由此脱离了造物的范畴，变成了不是人，也不是神的存在，就是加莫。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了这个世界一个致命的BUG，也就是缺陷，”加莫说，“那个创世神没有创造最关键的一样东西，没有那个东西，神之纪元所有的繁华到最后都会化为泡影，他就是意识到这这一点，才编造了‘创世之卵’的骗局，因为他明白自己对此已经无力回天，他没有力量再去进行一次创造了。”

    “他自以为是的以为自己创造的世界全然美好，却忘了一件事，那就是死亡，轮回。”

    “生命一个接一个地诞生，却没有谁死去，那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呢？”

    加莫这么问道，恶魔多少已经能猜到结果。

    世界是有边界的，资源是有限的。

    供给生命胜场必须的资源，魔素，这些即便是拥有无穷力量的创世神也难以一直维系下去，更何况祂的力量已经在创造世界的过程中消耗，所剩无几，然而规则已经形成，就连创世神也没有办法再去创造一条关于死亡与轮回的法则。

    加莫向神掀起反抗的旗帜，无非是为了制造死亡来阻止世界的进一步消耗。

    他是不属于此世的灵魂，创世神看到了他的过往，他是那个有可能脱离规则的人，于是创世神便将一个秘密托付给了他。

    那就是创世之卵。

    创世神留下了这一则预言，并让加莫一手掀起了战争，而他自己，则化为了支撑世界的基石，勉强维持着世界的运行。

    “所以，所谓的‘腐化’，其实必然会发生，是吗？”恶魔好像多少能理解了背后的真相，“这不是‘腐化’，伊提亚斯说的，越是强大的生物，就越是会先崩坏，实际上你们是被当成了这个世界的……养分对吗？而我之后也会……”

    “的确是这样，”加莫无奈地耸了耸肩，“我以为我逃过了，没想到只要我还拥有身体，就逃不过灭亡的命运。”

    “这个世界没有‘死亡’这个规则，死去的灵魂也不会进入真正的轮回，严格来说所有人都是永生不死的，只是‘死去’的那一部分灵魂被困在了某个地方。而创世之卵，其实是需要一个足够强大的生命体，去用自己的全部支撑起这个世界的消耗。”加莫说，“一旦那些能量消耗完毕，‘腐化’就会开始，直到能攒够填补上空缺的能量，‘腐化’才会停止。”

    他说得轻松，恶魔却能猜到甚至需要神明的力量去填补的空缺，会需要多么恐怖的能量。

    “然后呢？再周而复始地消耗？再去填补空缺吗？”恶魔冷声问道，语气却是笃定的，“那些死去的神明的力量实际上都被拿去填补世界的消耗了对吗？”

    “没错。”加莫点了点头，“神之纪元的战争是人为创造出的‘死亡’，这么做也不过是延缓了消耗的速度。”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父亲大人，您和伊提亚斯制定了位面规则，就不能再制定‘死亡’的规则吗？”

    伊提亚斯摇了摇头：“‘死亡’是属于世界本源的规则，我们无权干涉，因为我们本身也受到世界本源规则的制约，所谓本体不能穿越位面，不过是因为吾与黑暗神一样，本体在神座上为这个世界提供能量而已，不过现在看来也快要到极限了。”

    “到极限了……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们都会死。”加莫凉凉道，“他们已经消失了，马上就要轮到我们了，被抽走的能量，是回不来的。”

    “死去的灵魂……不能被当做世界的养料吗？”

    “即便是这样，无论如何这个世界都会走向毁灭。”加莫看着她，“这种事情你以为我没考虑过吗？”

    “所以那些创世之卵的地图，你写的诗集，那些都是假的？”

    “当然，不给你找点事情做被你发现真相了怎么办？”

    “……”

    这个瞬间，恶魔真不知道该用那种姿势揍加莫一顿。

    可在看到他逐渐消失的身体时，她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那我们接下来会变成什么样呢……”恶魔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她想到了还在人界位面对此一无所知的拜蒙，不知所踪的艾莉森和乌列尔，难道他们也会在不知不觉中就此变成世界的养料消失吗？

    那这一切都没有了意义。

    记忆，友情，那些她在人界位面学到的情感，最终都会被“腐化”，在这个世界上了无痕迹。

    恶魔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伊提亚斯，那你当初为什么又要派乌列尔来宣读那条神谕？既然都会变成世界的养分，那为什么还要大费周章地绕这么大一个弯子呢？”

    现在回想起来这件事，在“腐化”的影响下明明没有任何意义了。

    “这也是我要告诉你的另一件事，斯卡。”光明神走过来，弯下腰与她额头相抵，温柔的绿眼睛近在咫尺，说出来的话却让恶魔愣在原地。

    他用世间最动听的嗓音，最温柔的语气，却说着最残忍的事情。

    “我无法离开神座，只能以这种方式来到深渊。”

    “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我会和黑暗一起，用神力破开空间将你送往另一个世界。”

    “因为我们都如此深爱着你，只想你好好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