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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托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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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乔皇后这些日子过得十分难熬。

    兄长举荐的几位将帅都没能挡住郑德的兵锋, 就连督办粮草的老信国公都不知是走什么霉运,竟在途中遭遇敌军侵扰,受了身重伤。

    年已花甲的老头子, 又是个文臣, 哪经得住那般折腾?

    听说老公爷伤势颇重, 回京途中都是躺着的。

    乾明帝原就为战事焦灼, 听到这消息后雷霆震怒,在凤阳宫发了好大的脾气。

    这就算了, 外头还有个周曜。

    淮阳王虽性情桀骜可恨, 却是个用兵的奇才,在军中威望很高, 又跟废太子周晏感情极深, 是楚王图谋东宫最大的威胁。这回好容易废了周晏,令淮阳王府几乎倾塌,倘若放任周曜再度染指军权,没踩死的老虎发威起来,定是极难对付的!

    乔皇后简直坐立难安。

    好在乾明帝已对儿子起了忌惮之心,有几回因战事连连落败,动了重新启用周曜的心思, 乔皇后只拿东宫与军权勾结的事挑唆, 便让乾明帝歇了心思,决意另寻将才。

    后来周曜办了件事, 更是让乔皇后窃喜不已。

    是在七月上旬, 屡战屡败后乾明帝心力交瘁, 每日里千百遍地想起周曜, 迟疑不决。

    那天刚好有战报传来, 令他拍案大怒。

    乾明帝狠了狠心, 为免边境失守动摇国本,命御前内侍亲自去淮阳王府一趟,借看望病情的由头试探周曜的态度。在长达半年的父子龃龉,生疏隔阂后,他如此做派已是帝王能够低头的极致了。

    谁知周曜却不领情,态度极为冷淡。

    乾明帝得知后气得七窍生烟,再未派人找过周曜。

    这件事情就连已废为庶人的周晏都听到了风声,这日前晌,他得了允准后忙携妻儿一道来了淮阳王府,半为关怀,半为作别。

    周晏被废为庶人后,一直住在乾明帝赐的小院里。

    说是御赐住处,实则是为监看。

    这半年多来,周曜与萧令华夫妇带着周梦泽住在小院,身边只有两位仆妇伺候——萧令华的父亲虽是地方大员,到底君臣有别,难以左右乾明帝的裁断,能在天子的雷霆之怒下保住权位已极艰难,如今能做的十分有限。

    夫妻俩只能在监看下谨慎度日,就连来趟淮阳王府都须乾明帝点头应允。

    上回能来是因周曜大婚,乾明帝念了父子之情。

    而这回,则是因他俩要离开京城。

    初秋的天气仍旧炎热,蒸腾的暑气闷得人不敢晌午出门,玉妩也因暑热懒倦,躲在屋里就着冰轮送来的风纳凉抄经。

    窗扇半掩,阁楼外是一方碧叶清圆的荷池,已有零星的花苞亭亭而立,随风摇曳。

    蝉在树间拼命地叫着,虎子趴在她的脚边,昏昏欲睡。

    莲屏在旁研磨,困得眼皮打架。

    一个不留神睡了过去,手上劲道一歪,墨锭磕在砚台边缘发出轻响,沾了她满手的黑色墨汁,甚至溅到了脸上。莲屏霎时惊醒,睁开眼就见玉妩诧然抬眉,瞧见她溅花的脸后差点笑出声来,“困成这样子,怎么没把脸栽到砚台里?”

    “那不就成虎子了!”莲屏脸上一红。

    玉妩想起虎子的蠢事后笑得更欢。

    京城的初秋实在闷热,从前每逢这种时候,她都是跟母亲韩氏一道出城去郊外避暑。时娇和魏婉仪也都会去别苑,几个人泛舟游湖,寻访山林,很是逍遥。

    如今王府这情形,她自不敢奢望那些。

    院墙深深,每日除了操心药膳,她都躲在屋里翻书抄经,睡觉逗狗。

    前日抄经后颇有兴致地作了幅画,莲屏去外头洗笔,虎子跟出去溜达。

    因着砚台有些脏了,也拿去洗了洗。

    谁知虎子许久没出门溜达,到了池边格外欢快,上蹿下跳地四处蹦跶,一不小心踩翻莲屏洗砚台的水盆,整盆乌漆嘛黑的水便都泼在了它脸上身上。

    当时玉妩正在池边折荷叶,瞧见它那通身淋水乌黑的蠢样子,笑到肚子疼。

    虎子因此被嘲笑至今。

    这会儿又遭了嘲讽,原本昏睡的虎子被说话的动静惊醒,喉中呜呜的似颇不满。

    玉妩伸手摸了摸它脑袋。

    正打算去歇会儿,外头孙嬷嬷却冒着毒辣辣的日头快步走来,片刻后上了阁楼,行礼道:“外头来客人了,王爷请殿下过去一道坐坐。都是家里人,殿下也不必换衣裳,奴婢撑伞送殿下过去就好。”

    玉妩听了这话,便知是周晏夫妇造访。

    因是周曜特地让孙嬷嬷来请,又不知道是为何事,玉妩没敢耽搁,吩咐了莲屏将书桌收拾整齐后带虎子去外头遛弯透透气,忙同孙嬷嬷过去。

    到得那边,周曜夫妇已在喝茶了。

    小侄子周梦泽也在,蔫头耷脑的瞧着似乎很不高兴。

    各自见礼后,周曜让她坐在身旁。

    因周曜病情渐愈,这回倒没被困在寝居的床榻旁边,而是去了后面的水榭。

    这地方依水而建,在王府营造之初便由匠人做成自雨亭,引池中凉水到屋顶后再飞溅而下。水榭四面窗扇皆可拆卸,水珠如瀑布般飞溅而下,被风送入窗中,暑热时节里最宜纳凉,加之周遭花木繁荫,围坐其中倒颇怡然。

    兄弟俩碰了头,难免论及朝堂上的近况。

    过后,周曜招了招手,让闷头坐在角落的周梦泽过来。

    “过两日兄嫂要迁居寿州,路途遥远,带着梦泽赶路不方便。我打算把他留在王府里,回头徐司闺会让人腾出清漪院附近闲着的院落,你和孙嬷嬷多费点心。”

    他的目光落向玉妩眉眼间,迥异于寻常的冷清,语气倒颇有温和托付的意思。

    玉妩心中微诧,忙郑重颔首。

    “王爷放心,妾身自会尽心竭力照看好他。”说话间,瞧向旁边的周梦泽。

    皇家的事向来复杂,玉妩不知周晏夫妇平白无故为何要迁居寿州,但她却清楚,千里迢迢的赶路,又是废为庶人的身份,夫妻俩到那边后日子绝不会好过。

    梦泽年纪还小,哪经得起这般折腾?

    她轻轻握住他的手。

    周梦泽的眼圈儿都红了,却愣是强忍着,只低声道:“有劳婶婶。”

    “既是婶婶,就不必见外,回头咱们就在这儿住着,有我和王爷,还有小柔嘉陪你呢。梦泽只管安心读书,等父母亲回来的时候,给他们看课业,好不好?”玉妩算起来也就比梦泽大了八岁,这般闻言软语,倒颇似长姐。

    周梦泽用力点头,似是说服自己。

    萧令华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

    周梦泽仰起头,明明才七岁的孩子,神情却分明露出坚强,“母亲放心,我定会用功读书,等你们回来!”

    “很快就会回来的。”周曜淡声。

    周晏似微觉诧异,抬目看向弟弟,就见他稍稍倾身靠向玉妩,道:“梦泽带了几件随身的东西,你同大嫂一道过去,安顿他住下。院子也该腾出来了。”

    玉妩颔首应了,遂与母子俩出了映辉楼。

    王府里虽然院落众多,却都有人精心打理,因周曜常年不在,空置的院落也无需腾挪,稍加清扫整理,再按着入住的人添些陈设用物即可。周晏夫妇前晌就来了,徐司闺命人忙了半天,此刻院中早已收拾得齐整。

    萧令华陪周梦泽入内,算是给孩子安心。

    映辉楼后的水榭里,周晏的神情却颇肃然。

    被废为庶人时,他便已看清乾明帝藏在慈父外衣下的帝王之心,如今被迁往寿州,除了日子艰苦些,也不算大事。甚至在周晏看来,若他的落败贬谪能打消帝王的猜疑忌惮,对于周曜而言或许还会是好事。

    只要弟弟能顺遂,他愿意平静接受。

    哪怕代价是他始终深藏的满腔抱负,还有对朝政的理想,都将断送在远离朝政的寿州。

    休咎相乘蹑,翻覆若波澜。

    先贤早就写得透彻,周晏也做好了准备,甚至想过终身不归。

    直到周曜说他们会很快回来。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听在玉妩和萧令华耳中是宽慰之词,但周晏却知道,弟弟绝不是为了安慰而胡诌的性子。

    既说了这样的话,必定是心中已有了成算,甚至按周曜的性子,恐怕有不低的把握。

    是以在玉妩和萧令华母子离去后,他便肃了容色。

    “你方才那句话,不是随口安慰吧?”

    “皇兄果真心思细腻。”周曜笑了下,亲自给兄长斟茶,低声道:“迁居寿州远离京城的事,必定是乔氏在背后撺掇,想让皇兄彻底远离权位,甚至死在外面。好在皇上还没彻底昏聩,选的寿州离萧大人不远,不至于有性命之忧。”

    “他也就剩这一点仁慈了。”周晏微嘲。

    周曜亦哂笑了下,而后道:“梦泽留在王府,有孙嬷嬷亲自照料,定能周全。皇兄尽管放心去寿州,据我推算,不出年底,便有望重回京城。这数月之间皇兄尽可装聋作哑,不理身外之事,打消皇上的忌惮。”

    “不出年底?”周晏似想到什么。

    周曜颔首,“甘州,郑德。”

    周晏霎时明白了他的打算。

    倘若乔氏举荐的武将庸弱无能,难以御敌,这确实是极大的转机。只要周曜能力挽狂澜击退敌兵,哪怕乾明帝心存忌惮,在战胜归来时仍需厚加封赏,着意优待。

    毕竟皇位之下还有万千百姓和满朝臣子盯着,帝王必得以身垂范。

    届时,周曜便可争得喘息之机。

    而朝堂上瞬息万变,这点喘息之机里定能蕴藏无限希望。

    只不过——

    “我听说皇上派内侍来王府,却被你气回去了?”

    “是啊。”周曜承认得理直气壮。

    周晏噎了下,一时间竟也摸不透弟弟的路数。

    倒是周曜气定神闲,跟从前顽劣胡闹时那样,故意卖关子不解释,只等周晏有点生气了,才道:“其实在那之前,我让曹英上了封问安的奏折,顺便说了声病情。那奏折便是告诉皇上,我的病好了,能走能动,没准儿还能上带兵打仗。”

    “但想让我出手,却没那么容易。”

    周曜说到这里,神情微微冷凝,“这半年里,他先是废了你的东宫之位,又听信诬告重责于我,放任乔氏在亲事府做手脚,换了是谁都得寒心。他身在帝位,却为猜忌自断羽翼,我何必赶着再去招惹猜忌?”

    “只有等到情势危机之极,他有求于我,他才能知道这猜忌的恶果。”

    “惟其如此,我才能拿到足够的筹码。”

    极为冷静的语气,跟从前热血昂扬的少年迥异。

    周晏记得弟弟刚从军出征的时候,当真是志气昂扬,满腔热血。以皇子之身从军历练,无数次率兵直捣敌腹,冒着性命危险为国征战,热血洒在黄沙戈壁,制敌于先除去隐患,他以满腔热血换来边境安稳,江山不移,换来百姓富足,将士齐心。

    除此而外,还有点跟乾明帝赌气的意思。

    ——他想让皇帝知道,戚氏的血脉究竟如何守护这江山。

    那在年长的周晏看来终归有些少年气。

    但也是这份少年意气,赤诚而珍贵,千金难求。

    如今,终是被乾明帝亲手磨没了。

    从前的周曜,岂会坐视边境战火蔓延、百姓受苦却按兵不动?

    但他确实没有旁的选择。

    毕竟,乾明帝极为忌惮周曜在军中的威信。

    周晏叹了口气,忽地拿起茶杯一饮而尽,仿佛那是杯烈酒,可灼尽满腔愤怒不平。

    周曜没说话,给他续满茶水。

    只等三杯饮尽,周晏才道:“这场仗其实你早就想到了吧?甚至,有几分人为?”

    这话若从别人嘴里问出来,周曜能当场削了他脑袋。

    但亲兄长毕竟不同。

    周曜并没生气,只摇头道:“东昌是朝廷的死对头,郑德更是数次举兵犯境,伤了我无数将士。若不是他狡猾诡诈,极擅撤军逃命,我早就手刃他安慰军中亡魂了。边境的安稳,商道的繁荣,是万千将士浴血奋战换来的,我决不会拿这个来冒险。”

    “但有些事,该发生的总会发生。”

    “东昌一直对商道虎视眈眈,前两年之所以消停老实,是被我打怕了,有所忌惮。一旦我失势甚至死了,他们定会举兵犯境,迟早的事。朝堂上没人是郑德的对手,到时候就算皇上醒悟后悔,也没法挽回,定会令百姓流离失所,平白遭殃。”

    “我想做的,只是避免这种悲剧。”

    话说到这个份上,周晏岂会不明白?

    “淮阳王府的实情轻易传不到东昌,你是故意往那边放了消息?”他问。

    周曜颔首,“满京城都以为我快死了,朝廷上下莫不如此,我再放些假消息过去,郑德必定信以为真。之前数次大败,早就攒了深仇大恨,得知我快死了,他哪还能等得住?趁着我还没被乔家害死,借这次大战除去东昌精锐,于朝廷而言未尝不是好事。”

    数年前,周曜便是以一场凶险之极的恶战重挫郑德锋芒,换来了边境安宁。

    如今心存忧患的仍是他。

    而居于帝位的皇帝……

    骤然变疾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卷入的水珠落在脸上颇为冰凉。

    周晏捏紧了茶杯,眼底分明有冷嘲涌起,“皇上只顾着皇位,他或许已经忘了,边境究竟潜藏着多凶狠的敌人。”

    “承平久了,他或许以为打仗很容易,随便派谁都行。”周曜淡声。

    但其实哪有那样容易的事?

    即便是所向披靡、屡战屡胜的他,也常身负重伤,九死一生。

    只是他从未提起过而已。

    周晏与萧令华离开后,梦泽的情绪便颇为低落,独自坐在房间里捧着卷书,却久久不曾翻动,自是挂念双亲之故。但当旁人过去时,他却又竭力摆出小男子汉的坚强姿态,读书习字极为认真,分明是不愿让人担心。

    玉妩瞧着只觉得心疼。

    才刚七岁的孩子,换在别家正是上房揭瓦人嫌狗憎的年纪,喜怒哀乐全都写在脸上,更不知忧愁为何物。

    梦泽托生在世间最尊荣富贵之地,却早早卷入宫廷争斗,失了许多快乐,却如此懂事。

    玉妩想了好些法子,仍未能令他展颜。

    孙嬷嬷见状,也只能无奈叹气。

    “先皇后过世的时候,咱们王爷也是这般年纪,从前多爱说爱闹的孩子,那会儿却像是变了个人,好些天都不说一句话。奴婢也想过许多法子都没用,梦泽这孩子,也还是得慢慢来。这个乔家,当真是造孽!”

    她提起乔家,分明藏有恨意。

    玉妩隔窗瞧着桌前端坐的梦泽,有些出神。

    她其实从没想过周曜幼时是什么样子,只是敬佩他的赫赫战功、满腔热血,忌惮他的喜怒无常、威仪名声。

    他在经历丧母之痛前,也会像梦泽待小柔嘉那样,对旁人疼惜照顾,温柔呵护吗?

    玉妩实在想象不出周曜温柔起来是何模样。

    不过这倒提醒了她。

    翌日前晌,梦泽端坐在书桌前,努力摒弃杂念,盯着书中晦涩艰深的文字,琢磨父亲曾讲过的道理。暖热的风徐徐入窗,经过摆开的冰盆时变得凉爽,但远处树间蝉声嘶鸣,仍扰得人心浮气躁。

    那声音他是极熟悉的。

    来到淮阳王府之前,他跟双亲住在沈巷小院里,但凡天气热起来,周遭都是这般叫声。

    小院里无冰可用,母亲便会取团扇慢慢为他扇凉,困于逆境的父亲则会翻开书页,亲自为他讲解,深入浅出。

    那院子丝毫不及东宫的尊荣,梦泽却很喜欢。

    因双亲皆能抽空陪他,而非整日忙碌。

    但如今,他们却都远去了,前路未卜。

    梦泽握住一双拳头,强迫自己不去多想,他答应了的,要好好读书。但心里的担忧难受仍汹涌而起,他怕双亲在途中出事,怕他们像那些侍卫暗中议论的那样,一去不归,再无音信,将他独自丢在这座京城。

    他将拳头握得更紧,几乎撕裂书页。

    便在这时,窗外传来女孩清脆的声音——

    “梦泽哥哥!”

    梦泽闻声转过头,看到小柔嘉蹦蹦跳跳地跑了进来,怀里抱着一大束花。小姑娘原就生得玉雪粉嫩,大热天跑过来,脸上热得泛红,双髻上缠的珠串都晃乱了。这时节开着的花不多,她不知是从哪里折了那么一大束,几乎挡住半边身子。

    那满面笑容的可爱模样,其实远胜绽放的繁花。

    梦泽站起身,眼底浮起惊喜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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