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是什么妖
“报, 前面有流民拦路告状,”
安郡王正与车轿被两个美人嘻嘻作乐,忽而车轿一停, 紧跟着外面的护卫来报,“说是状告洛州郡守草菅人命,又私吞朝廷救济——”
“闭嘴, ”
不等这护卫说完, 安郡王不耐烦道, “刁民,都是刁民惹事,传我的令,敢拦车轿者死!”
说着又怒斥, “你们手里的刀都是摆设么?光天化日之下刁民意图不轨, 还不就地诛杀!”
“是。”
那护卫立刻领命而去,很快传来一阵哀嚎混乱声。
没多久, 车轿再次启动, 安郡王冷哼一声, 靠在座上的软枕上,由着身边的一个美人将一枚蜜饯递进他嘴里, 这才满意地喟叹一声:“无知小民, 也敢状告朝廷命官——真真死的不冤。”
……
“安郡王来云川这一路上, 乱杀无辜, ”
将军府小书房内, 累出了熊猫眼的谢明谨, 手里拿着一摞一摞的文书一边整理, 一边冲坐在他对面的沈澈道, “他可真敢呐!”
说着又把才找出来的一张纸递向沈澈, “看,这是咱们的线报从户部抄来的东西——太子的心真比乌鸦还黑,国库都快被他掏空了。”
沈澈的视线从面前的沙盘上,转到了谢明谨身上,接过这张纸道:“你不必陪着我熬夜——我是习惯了,你眼圈都黑了,再熬下去怕是受不了。”
他本就精神强健,重生后更是被心底那股戾气激的很难安睡,熬夜是家常便饭。
谢明谨进了将军府以来,可以说从他手里分担了很多的事务,也常常是废寝忘食地熬着。
“不怕,”
谢明谨一笑,“当初我在户部,曾为了厘清一个账目,三天三夜都没合眼,少时读书,彻夜不休也是常事。大冬天的晚上,困了就拿冰水往眼睛上覆,不肯懈怠一点的。”
“你说水我倒是想问你,”
沈澈听到他说“冰水”,忽而想到了什么,看向谢明谨问道,“你那夜为何叫人给我那边送热水——我初时以为你说的是喝的热水,谁知你叫人送去了几桶的热水,你是忙昏了头么?”
那夜他把陆雪禾叫过去,让太子的眼线看到宠一个女人宠到夜夜笙歌的地步。谢明谨说了会安排好,让那眼线深信不疑。
安排的环节中,谢明谨说约莫着时间,让人送水……他本以为是送茶水,谁知送的是几桶的热水。
“……噗,”
谢明谨听了先是一怔,继而噗的一声失笑道,“这个你不懂?”
沈澈不满看向他:“是和男女之事有关?”
“自然,”
谢明谨道,“叫水次数越多,说明那女子越受宠爱。”
说着又笑,“也表明男人在那事上勇猛。听闻京都那些名门诸公,都以一夜叫几次水为荣呢。”
沈澈冷嗤一声:“上不能匡社稷安危,下不能解民生疾苦,一心只在这些枕席之事上逞勇斗强,真是与畜生何异。”
谢明谨失笑:“你这是要骂遍天下男人。”
“你是这样?”
沈澈反问,“谢探花一夜要叫几次水?”
谢明谨:“……我用不着。”
说着心里微微一叹。
他一向都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少时丧父,但家里还颇有余财。可族人欺他家三代单传,在他父亲一去世,见他年幼,孤儿寡母的,都来抢夺家产……
他由此与族人闹崩,连祖屋都卖了,离乡背井出去读书。好在族人虽恶,但求学路上有幸得遇几位名士,总算一路考了上来中了探花。
后来族人又来巴结,他自然都是撵了出去,与族人关系几乎彻底断绝。母丧后,他仕途不顺,面对官场的暗无天日,他彻底熄了为国为民的一腔热血。
这么些年,心早被磨的磐石一般,对于那些脂粉女娥不会有一点兴致……只除了心里那道光。
数一数官场过来的那些人,他谢明谨大约不折不扣是一个异类。
本以为一生也就如此了,谁知这一次又遇到沈澈,沈澈的反意重新点燃了他一腔热血。至于床笫之欢……他是真没多想过。这种叫水不叫水的说法,他也是平日里听人说的。
但他今日不得不承认,沈澈也是一个异类,如他一样的异类。
“你猜那女细作到底是什么来历?”
谢明谨道,“既然用怪病的借口,不肯就枕席,怎么说也不是雁归堂真正雁卫的行事风格。”
但这也是他和沈澈一直想不通的地方。
早已叫人去往陆家庄查过了,连同雁归堂那边的线报也动用了,得出的结果却一致表明:这陆雪禾,就是雁归堂的女雁卫,且属于一等一的雁卫。
怪就怪在这里。
一开始他们都认定这雁卫伪装本事十分高明,装傻装楞真是水平超绝。可随着接触越多……
这事情就越古怪。
“你如何看?”
沈澈反问。
谢明谨皱眉道:“大胆猜测一下,鬼附身了?”
真要如此,只怕还是个异域奇鬼……毕竟很多东西,本土的鬼怪怕是也不知道的。
他一介书生,自幼熟读圣贤书,从不论怪力乱神……
但,沈澈重生已经完全扭转了他的一些观念,由不得他不往这事上猜测。
沈澈默了默,他理解谢明谨为何会得出这样一个结论。毕竟他自己也是重生,匪夷所思的事情都发生在自己身上,又怎么敢确定不会发生在别人身上?
但鬼……
人死了才会成鬼。
什么样的人,活着的时候会懂这陆雪禾所说的“现代数学”、“望远镜”什么新奇的“光学”之类之类的东西呢?
“你有别的猜测?”
见沈澈不语,谢明谨疑惑道,“还有可能是什么?”
“你说,有没有可能,”
沈澈看向谢明谨缓缓道,“是——什么妖?”
“妖?”谢明谨睁大了眼睛,“何出此言?”
沈澈顿了顿,还是将那夜陆雪禾围着他唱的那支曲子说了,他记性一向极好,一字不差。
“青狐……妖?”
谢明谨吃惊道,“她就这么唱的?”
这曲子真是令他有点心惊,他博闻强记,本朝的曲子,甚至一些流播出来的民间乐词都略知一二……
他敢保证,从没听说过这曲子。
听沈澈说那曲子的内容,又是“芙蓉俏 ~冰肌绡~ 入俗世~ 看尽红尘谁能共逍遥——”又是什么“锦绣织缎裹素腰 ~半掩半开纤媚笑~”……
这这这,真有一点惊世骇俗的妖精味道。
沈澈凝重点了点头,这种猜测也令他心生震撼:妖怪之说,在先人志怪一些笔记中也有所听闻,但从没想过,此生会真的遇到一个。
“你之前不是道士么?”
这么想着,沈澈看向谢明谨,“听闻道法高妙,难道你没参悟一二?”
谢明谨:“……”
“抱歉,”
谢明谨面无表情,“我之前是道士,但也就穿了一身道袍而已——”
他就是借助道士的身份混迹山野,好歹云游时,也能找个不要钱的道观落脚。
沈澈眼底透出几分揶揄:“料到了。”
谢明谨:“……”
他好歹也将几本道家著述背的滚瓜烂熟了好么?也不是完全地混吃混喝。但背过了又怎样,也一样没参透什么道法高妙,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被人抢了去,差点一失足成千古恨。
“去问沈参领,”
谢明谨想到什么,看向沈澈道,“他混迹京都市井多年,听闻结交了不少异人奇士。”
沈参领,就是沈澈的叔父沈铎,当年做过京都虎威营参领的。上次随着叶郎中一起来了云川这边。
只不过一到将军府后,沈铎立誓要恢复早些年的功夫,在将军府练武场练了几日后觉得不够,这几天正在外郊的兵营中锤炼。
沈铎当年连失两子后,一直没法走出来,借酒浇愁不务正业,整日里在京都市井间,跟一些三教九流的人混在一起买醉发疯。
他结交的人中,听闻就有一些奇邪之士,只怕会对这些怪力乱神之事懂的更多一些。
“此事只有你我二人知道,再加一个我叔父,就此而已,”
沈澈一点头,看向谢明谨,“切勿轻举妄动。”
谢明谨连连点头:“放心,我懂。那些东西我还没学会呢——”
真是妖,她又还没作恶,万一惊动了她,跑了怎么办?这种学识,只怕是再无第二个人可以教他了。
……
“狐妖?”
被沈澈的亲卫从外郊兵营叫回将军府的沈铎,在听了沈澈叫他回来的缘故后,吃惊道,“你觉得这世上真会有妖?”
沈澈沉默。
“也是,”
沈铎挠了挠花白稀疏的头发,又搓了搓枯瘦干巴的脸,伸手拍了拍沈澈的肩,点点头道,“这世道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说着搓搓手又道,“我有一柄桃木剑,是一位大师给开过光的——可惜在京都家里没带来。不然可以先镇在你屋里,免得她什么时候妖性大发伤了你。”
见沈澈一皱眉要开口,沈铎忙又道: “我明白,眼下这妖也对咱们没做什么妖对吧?你的意思,她还有用,不能打草惊蛇——”
说着看向沈澈,“你只是想先暗中确定一下,她到底是不是妖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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