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捉虫) 你怎么这么坏!……
果燃道人在南诏停留了很长时间。
他近几年对巫鬼文化很感兴趣,除了研究巫术外他还热衷研究蛊毒一类,一头子扎在蜀地和苗蛮地区研究毒和蛊。
周遗昉的人找上他的时候,他正窝在西南某个苗寨里。
瘦瘦的小老头儿,两撇长白眉,穿着灰色的薄纱道袍,一把拂尘挂在肩上。
苗娘子腰间常别的小陶翁被解下来放在桌上,里面毒虫正厮杀得激烈,他一边喝着苗娘子酿的米酒,一边看毒虫厮杀。
红叶正在外面的青石上蹭脚上的泥巴,隔着雨幕,大老远都能听到老人中气十足的吼声:“咬啊!快咬!”
他蹭干净脚上的泥,进了寨子,脱下身上笨重的蓑衣放在门口,手里拿着粽叶斗笠,伸着脖子去看。
小翁里已经死了好几只虫子,只剩下最后两只在相互撕咬,两只虫子立起身子,贴在一块儿,最终血红色的那只活了下来,伏在地上,啃咬着同伴的尸体吸食养分。
果燃道人乐呵呵拿小竹片将它排泄出的粪便收集起来,刮到一个食指大小的瓶子里。
豆大的雨打在芭蕉叶上,屋前屋后噼里啪啦。
“最后留下的这只就是毒蛊王?”红叶好奇道。
果燃道人早就听到了雨声里还有其他人的脚步声和呼吸声,红叶站在他身后忽然的出声并没有让他惊讶,慢条斯理地盖好瓶塞,拧紧放乾坤袋里,心痛道:“是啊,耗费了贫道好几两白花花银子才养出来一只哦。”
“这么大一只毒蛊王!”红叶惊讶,怀疑道:“下蛊不都是神不知鬼不觉的吗,这么大一只放出去,人家就发现了吧。”
“谁说下蛊就是把蛊虫丢出去,蠢蛋。”果燃道人拿起拂尘,拍了拍红叶肩膀。
“你以为苗人用蛊当真时神出鬼没的啊,想下给谁就下给谁,想怎么下就怎么下啊?”
“那么大一只虫子丢你面前你不会躲啊,丢你饭里你吃吗?”
“算你眼睛瞎,那吃嘴里了总得嚼吧,那么大一只,在嘴里爆浆你吃不出来?”
果燃骂骂咧咧地摇头,叫红叶给他倒了些烈酒净手,这才两指捏起酒碗,仰头喝米酒。
大大喝了一口,才在红叶想一壶酒浇他脸上的眼神中解释道:“蛊不是这样下的,年轻人。”
“着下蛊呢,就像下毒一样,总得离得近才能下,拍你一下,那是下的会咬人蛰人的毒虫,给你递吃的,那是下的从入口的毒物。”
果燃拍了拍他身前挂的乾坤袋,神秘道:“我这个啊,就是收集的毒王的粪便,它吃了吸血虫、蜈蚣王、毒蝎子,它一身的毒,粪球又小,下到水里,茶里,饭里,神不知鬼不觉就把人毒倒了。”
“怎么样,年轻人,要不要带回去让你家阿郎试试老道儿我的毒蛊,看是他那从小被李京安用药试出来的百毒不侵厉害还是老道儿我的毒蛊厉害。”不着调的老道人,笑着摸胡子建议道。
红叶生气地瞪圆了眼睛,举起手里的棕叶斗笠作势要锤他。
“你会不会说话啊你,每次提起我家阿郎就不知道捡些好听的话,亏我家阿郎时时惦记你,还给你那么多盘缠,供你逍遥,你那个破道观也给你维护着,里面的小崽子都帮你养着。”红叶骂道。
“我家阿郎已经很可怜了,京安公主那个毒妇拿他试药,你还想捉弄他,拿他试蛊毒!我打死你!”
果燃道人笑嘻嘻地仰头喝了一口米酒,似醉非醉地软着步子躲过红叶的捶打。
等红叶累得手撑膝盖喘气,他才哈哈大笑着,泥鳅一样地滑到烧骨头汤的炉火堆边坐下:“年轻人火气不要那么大嘛,火气大又憋着是会憋出问题来的,发泄了一下是不是好很多了?”
红叶粗喘着气,手指颤颤地指着他,续不上话来。
“你们家阿郎到南诏了?喘不过来你就点头。”果燃道人盯着骨头汤锅,不怕烫似的从铁锅里捞出的一根筒筒骨,撅嘴去吸里面的骨髓,老嘴一嘬。
————“嘶嘶嘶,嘶哈,烫烫烫”
“哈哈哈哈哈哈!!!”红叶捧着肚子失声大笑。
“住嘴,年轻人!”果燃道人撅着烫伤的嘴唇,四处找凉水。
红叶指着果燃道人又木又疼又肿的嘴巴笑,不嫌事大,笑够了才道:“我家阿郎到南诏好几日了,上次给你带信的时候你就说动身去见他,到现在还没动身,骗子。”
“呶,这是阿郎叫我带给你的信。”红叶从怀里摸出一封信,拍到果燃道人胸前,“你这回再不动身,阿郎可能真就要生气了。”
果燃道人呼了口气,两撇长白眉可爱地飞起:“老道儿就不去就不去。”
可手还是放下装米酒的竹筒,乖乖地在信飘落之前捞起来拆开,以一目十行的速度往下看下去。
“哦哟,哦哟哦哟!”
他一边看一边叫:“我的乖孙,不得了,真带来了。”
红叶还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他像个疯老头一样,有些担心。
果燃道人却将书信一收,放到他的乾坤袋里,哒哒哒跑上竹楼,将自己在苗疆搜罗到的各种稀奇古怪小玩意儿揣进包袱里,包袱款款地摧红叶走。
苗娘子倚在一边,跟他挥手。
果燃道人和红叶往南诏赶的时候,周遗昉正叫自己带来的人掺着石灰、雄黄粉、丹砂、香灰等料的药粉沿着各院子洒上三圈,用来驱五毒。
因下雨的缘故,刚洒上就被冲散了,但药味也依稀能闻到。
又命人在各自床下枕下铺上药草,房中燃的的香都换成驱虫除湿的艾香。
每日还得煮艾叶、菖蒲、桃叶、竹沥汤沐浴擦身。
古蔺兰还被他逼着每天喝用徐长卿煮的药水,美其名曰可以祛除蛊毒。
每天不是泡药汤就是灌药水,她觉得自己整个人都由里到外地散发着苦味。
又是要喝苦苦的药的一日,古蔺兰缩在床底下的地毯后面,往床柱后一缩,就怎么也注意不到她藏在那儿了。
骗别人还可以,骗周遗昉骗不到。
他早就摸清楚了她爱往床底下藏,端着药进来,倚着床柱打了个哈欠,道:“不出来啊?”
他放下碗,推开窗,凉风从外面吹进来,屋子里的药味儿慢慢淡了。
周遗昉慵懒地靠在窗前,盯着床底下阴影里某个白的发光的小东西,声音淡淡道:“再不出来一会儿药吹凉了更难喝了。”
他手掌摊开,掌心里躺着一粒没有熟的嫩酸梅,绿油油的,浅浅一层绒毛覆盖在上面,还有点点糖盐霜:“现在药热的,乖乖出来喝药,喝完还能吃酸梅,等药凉了我来抓你,又苦又臭,连酸梅都没得吃。”
“能不能不喝嘛。”古蔺兰讨好地从床下跑出来,垫脚站在漂亮少年郎的黑靴上,拉着他的绯袍摇,“你最好了,药好苦啊,我又没有生病,可不可以不喝。”
少年郎漂亮的眼睛垂下来,看着爬到黑靴面上站着的少女,残酷摇头:“不行,你乖一点。。”
“为什么嘛!”她生气地坐在他鞋面上,“就知道叫我乖一点,再乖一点,听话一点,再听话一点。”
她白生生的脸蛋生气得慢慢鼓起来,圆圆的眼睛也鼓起来,背对着他坐着,垂着的毛茸茸的脑袋像生气的小鸡崽崽一样,一点一点。
像一个可爱的糯米团,还是水汪汪甜唧唧的桃子陷儿的。
她生气都很难让人感觉她在生气。
更像刚出生的小刺猬,连刺都是软趴趴的,被逮住了也不会跑,只会颤巍巍地把自己裹成球球,粉粉的软趴趴的刺贴在身上,你轻轻一捏,她就给你看她的粉肚皮。
周遗昉轻轻提起脚,她坐在鞋面上不稳地晃了晃。
不远处,宅子里的人正耸着肩勾着腰躲着檐角飘落进来的雨水走。
阴沉的天气有些凉,屋檐水猛不丁顺着脖颈的缝溜进去能叫人惊叫着,身子扭成美女蛇。
窗开着,脚步声,雨声,打闹声,笑声,还有生火做饭,柴火噼啪燃烧,厨娘切菜涮锅,炊烟从烟囱升起的声音清晰可闻。
腊肉筒筒骨汤、仔姜鸭、鲜锅兔的味道从那边传过来,从清爽空气中荡过来的炊烟里都能感觉到那边是多火热欢闹。
她生气来的快去得更快,好奇地张着耳朵去听,眼睛里乌晶晶地很好奇,一时都忘了还在和他生气。
她捏着衣袂,瘦瘦小小的胳膊撑在黑靴鞋面山,站起来。
脸还冲着窗口,看着厨房的方向,张着红通通的小嘴巴,指着厨房对着周遗昉道:“抱。”
两只手放开衣袂,张开,叫他将自己拖起来,去看看。
她每天都喝药泡药汤,一天下来身上嘴巴上都是药味儿,一点食欲都没有,做梦都想吃蜀地辣的重的口味。
眼睛里流露的全是可怜巴巴。
让人很难拒绝。
周遗昉拒绝的话噎在嘴巴,又咽了回去。
他想起梦里她困在靖王府,在那方小院里,没什么好东西吃,日日喝药,望着小小的四四方方的一方天发呆,越来越瘦弱,越来越苍白。
她的侍女能弄到药已是很不容易,这样怕苦的人,不吵糖吃,也不吵零嘴吃,皱着眉毛一口气喝光,胃里翻江倒海隐隐发痛也不能将药吐出来,捂着嘴巴一口口咽下去。
每次喝完都会折腾得一身汗,鬓角湿润贴在腮边和细白的颈部,苍白的面容上,瞳孔乌黑失神,只有这一张嘴,两瓣唇瓣被折腾得殷红。
蓬清和莲香端了药碗出去,她才敢缩在床上用被子捂住脑袋,柔弱的面颊贴着枕头,温热的泪滑下来,美人肩颤颤发抖,像一只可怜的流浪在外孤苦无依的小流浪猫。
“这样痛苦,何时才是一个头,还不如死了一了百了。”
怏怏的,煎熬万分。
应当是恨透了喝药的一个人。
防得了一时防不了一世,何必因为可能的危险将她弄得整天哭兮兮的,周遗昉抿着唇叹了口气,随便吧,不喝药了。
小花妖能坚持到今天,喝了这么多天药,每日都洗药浴,已经很棒了。
反正今日果燃道人就到了,不用再时时防备有人在饮食中下蛊下毒。
他将古蔺兰放在手心,贴了贴她凉凉的小脸蛋:“不喝了,小花妖已经很棒了,我们去看看厨房今日做什么。”
古蔺兰恍恍惚惚地,喝了多天的药,脑袋都喝迟钝了,闻言竟然没反应过来他的话,傻乎乎地看着他:“啊?”
不料他忽然倾下身子,风光霁月般的人物,身后是绵绵雨幕,远山重峦。
他背对着光,看不真切表情,但是古蔺兰知道他在笑,眼角天然的那抹红飞扬,嘴角染了笑意:“嗯。”
心里紧紧绷着的弦蓦然一松,灿烂的笑在她柔白的面庞上缓缓绽放,小小的梨窝甜滋滋的,她踮着脚在他掌心里跳:“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周遗昉不想被她发现自己眼中的得意与欢欣,将她放在肩头,用柔软的帕子盖住她的脸:“好了,我知道我最好。”
他看了肩头上的躲在鹅黄色帕子下的小人儿,小小的银饰挂在腰间,头上戴着漂亮的银冠,只是手上戴着的精致小巧的臂钏和纤长手臂被帕子遮住。
他在窗口摘了一片被雨水洗刷干净的树叶,替换掉鹅黄帕子让她举在头上避雨。
小小的小人儿娃娃,关节带着薄粉的小手指抓着油亮的叶子,乖乖坐在少年的肩头。
宅子里的仆从们从旁边迎面走过,都纷纷低下头去让这位天.朝来的贵人先行,等他走远,才敢抬头,回头去看他肩上的小倩影。
“那是个瓷娃娃吧,好漂亮,好想要!”
“羡慕周郎君有那么多个动作不一样的娃娃,可以每天换着玩。”
“这辈子什么时候我才能存够钱买一个玩,只要一个就满足了呜呜,太漂亮太可爱了,好想咬她一口啊。”另一道声音附和。
出了屋子,雨打树叶的声音,和热闹声更清晰了。
少年走得很稳,小人儿在他肩上几本没有颠簸的感觉。
听到她们夸她,漂亮小人儿没有挪动半分,但乌晶晶的眼睛暴露了她的高兴,她抓着树叶,忍不住小声哼歌谣。
漂亮的秋水眸在这多雨的季节,印着远山雨幕,印着重峦,印着少年好看的下颌角。
“她们夸我好漂亮,好可爱。”
“她们都喜欢我。”
周遗昉用手指尖挠了挠她的脚踝,忍不住道:“这么自信啊,你的脸是不是又方又圆还有孔,所以大家都喜欢你呀。”
古蔺兰微微红了面颊:“你笑话我,你才是孔方兄,你才是。”
周遗昉装作惊讶:“不得了,我们小花妖变聪明了。”
古蔺兰哼哼两声,微微侧了一下脸,饱满白皙的面庞此时染了薄粉,像沾上雨滴枝头含苞待放的建兰红月荷瓣兰,矜娇道:“你再说,我,我就不理你了。”
她小小一个,仰头也看不到他此时染笑的眼睛,清俊的容颜正憋笑,最终还是哈哈笑出声。
他低眸看着肩头上玲珑白玉似的脚丫,比白玉葡萄还可爱,就是有点凉。
搭放在她脚踝上的手往下,试了试足背,有些凉,随即伸手整腿握住,心里后悔这几日有些凉,出门没给她套上绢袜和鞋履。
他看着短短的衣裳上那一截细细软软的腰肢,苦恼地叹气,会不会凉到胃和肚子啊。
古蔺兰不晓得他的忧愁,只是觉得被人禁锢着双腿不舒服。
可在外面她也不敢挣扎,只能装一个乖巧的瓷娃娃。
不动声色地用脚尖踢他:“你快放开我。”
周遗昉手心被踢得痒痒地,心里也痒痒地,他可不想是一个人受折磨,面不改色地垂下薄薄的眼皮子,在别人注意不到的地方,轻轻用手指挂她脚心。
谁能想到那位年少气盛的大理寺少卿,在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下,正光明正大地欺负女孩子的足心呢。
那样私密的一个地方,便是自己也不想去瞧的。
古蔺兰被他摸到的时候瞳孔一缩,呼吸微微急促,茫然地叫了一声,在他耳朵边上轻声控诉:“你怎么这么坏。”
你怎么这么坏。
周遗昉扯了扯嘴角,小东西,哼,我还有更坏的时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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