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纪彬从纪滦村出发,只带了柴力陈乙,引娘则在家里照看作坊跟私塾。
更有往来的人要招呼,两人算是分工合作。
出发之前,纪彬已经想好要做的事。
不管是打听新刺史,新知县的情况,还是商议纪滦村分坊,都尤为重要。
前者代表了他们以后日子好不好过,后者则是他家作坊的长远发展。
而且新刺史都来到春安城,开始下达命令了,想必邑伊县的新知县应该也到了,先打听打听他的为人。
不算他暗地里有多少人脉,也比不上县城有个好长官的好。
只要是不为难人,像韦宏那样的,什么都好。
正月三十出发,在二月初四这天下午就到了自家春安城分店。
虽然他们三个骑马,但还跟着老薛的车队。
听到春安城出入城费取消的时候,首先高兴的就是他们。
去年下半年时间,虽然不说做不了吧,但收入至少减了三分之一,这还是人家纪彬极为挽救的结果。
如今一听到这个好消息,老薛他们就知道了,又有钱赚了!
虽说才一月底,但说出发就出发,拉着纪滦村的酸果酒,再跟着纪彬东家一起去春安城。
这趟下来,又能赚不少钱!
他们这些赶大车的,谁不想多挣钱啊。
所以大家心情也是极好的。
酸果酒到了春安城分店,鲁石,徐杰,纪一飞他们也是很高兴。去年虽然给他们放假了,但一歇息心里就愧疚。
原本以为是自己会这么想,三个人一说开,人人都觉得不干活单拿钱,总是不对的。
现在听到新刺史颁发的新令,他们三个就知道东家肯定会来!
他们的之前的酸果酒生意还会做起来的!
到了分店这边,纪彬一拍脑袋,完蛋,把这里给忘了。
三月底都准备在邑伊县那边卖冰了,这春安城的卖冰铺子岂不是也要张罗起来。
虽说到时候春安城的卖冰铺子绝对不止自己一家,但这生意还是要做的,不做白不做。
所以分店这边,同样也要招人。
总觉得他家一年到头就都在招聘,难道这就是生意扩张的烦恼?
想当初开杂货店的时候,只有他跟柴力。
如今手下的人竟然快上百个,仔细想想也觉得有趣。
纪彬原本打算稍微歇歇,就把招人的事说出来,谁想到他刚到春安城,不少人都来找他,根本没休息时间。
先是兰阿巷子那边,不少作坊都问他要不要订货,詹明的人也在其中,不过聊的肯定是旁的事。
然后是如意楼的柳掌柜,说两人许久未见,一定要吃顿饭。
再有平老板,他也有话要讲,多是说新刺史的事。
最后是春安城的大棉农们,听说纪彬到春安城了,现在来找纪彬,想提前签订契约,提前收他家的棉花。
这才二月初啊,今年的棉花都还没种呢!
不过大家既想挣棉花的钱,又不想被汴京来的按察使抓走,肯定要来找纪彬。
他去年带着邑伊县躲过巡查的事,大家可都是知道的。
谁会嘲笑纪彬卖价低啊,人家分明卡在合适的价格售卖。
如此有远见的人,谁不想结交,谁不想把棉花卖给他?
前面三拨人还好应付,纪彬跟他们约了个时间,一起去平喜楼吃饭,反正各自的生意没有重叠,之前还经常一起喝酒,一起谈就行。
等谈完之后,直接去平老板家中,把该了解的了解了。
只有眼前的棉农们不好商议,只好道:“你们怎么不去找詹明,他就在春安城兰阿巷子住。”
谁料棉农们惊讶道:“詹明说他做不了主,只能找你啊。”
这哪是做不了主,分明是懒得应付人好吧!
纪彬哭笑不得:“那要稍微等等,我们两个合伙,肯定要商议的。”
“等商议结果出来,再说后半年收棉花的事。”
纪彬着重强调了后半年,现在还早啊!
就算他们宿勤郡是收棉花最早的地方,但也还有半年时间,现在谈这件事实在太着急了。
不过想想詹明就在春安城,想必他也被骚扰很久了吧?
等把人送走,天都已经黑了,纪彬只好直接去平喜楼赴约,匆匆跟徐杰说了声:“明日起,咱们还要再租个铺子,你们在这边比较熟悉,帮我打听打听吧,然后还要找人。”
“具体的咱们明日再谈。”
说完匆匆离开,不能让老朋友们等着。
纪彬感觉自己跟赶场一样,一个下午就喝了杯水,所以刚到平喜楼,立刻让人给他煮份面。
要是其他人过来不消费酒水,只要份面,肯定会被嘲笑。
但伙计一看是纪彬,立刻让后厨准备,肯定要招待好!
纪彬都知道自己现在如此特殊,等他到包厢的时候,老友们已经在这里吃酒了。
见到纪彬一来,立刻打趣道:“纪东家如今可忙呢。”
“对啊,刚到春安城,兰阿巷子都传遍了。”
“听说他家铺子一下午的时间,人都没断过。”
“肯定啊,来买酒的,来谈生意的,还有送棉花的。”
“甚至有送女使的。”
听到最后一项,纪彬头有点疼。
有个酒商听说他盖了新宅子,说什么都要送个貌美婢女,还讲什么伺候得好。
被纪彬当场拒绝。
没记错的话,好像就是之前推官妓给他的碧翠楼老板?
这老板倒是没有坏心,只是以为男人都像他那样好色。
什么婢女,他不需要。
纪彬摆手:“不要提这个了,气得我给他的酒直接加价。”
这还是他头一次给自家酒加价,虽然加得不多,但也代表他的态度。
众人忍不住笑出声。
“都说你是妻管严,竟然真的没错。”
“你家引娘柔柔弱弱的,也不怎么厉害啊,你怎么这么怕。”
“这不是怕不怕的事,而是夫妻和睦的事。”纪彬这么一说,众人又笑,唯独老梁有些不自在。
夫妻和睦,他家最近太不和睦了。
苦酒入口,实在是难受,纪彬见此,就知道老梁家的时候今日肯定不能聊。
还要说说其他的事情才行,回头自己单独去一次老梁家中。
等纪彬一落座,三碗面也端上来了,陈乙跟柴力在另一张桌子慢慢吃,还能吃几个菜,唯独纪彬快些吃完后要谈事。
他这个东家当的,也挺惨的啊。
他吃饭,桌子上场面也不会冷,有詹明,首饰家老梁,酒坊老陈,如意楼柳掌柜,再有闲得没事跟柴力说婚礼细节的平老板。
这里只会更加热闹。
纪彬听着他们说话,大多在讲新刺史的事。
这也是春安城最热闹的消息了。
之前谭刺史走了之后,说是万民垂泪都不为过,一个能让自己家生活过得好些的官员,谁会不感谢呢。
他们做了多少事,大家心里都有数的。
特别跟后面那个韦宏此时一对比,更显得谭刺史为民解忧。
现在韦宏已经被秘密押送到汴京,换了新刺史侯天银,他从西北调任过来,只是西北那个地方有些特殊,当时掌的是粮草道。
如今到春安城这边,虽说是刺史,但却是平调。
可考虑到春安城以后的发展,竟然是个不错的去处。
要说谭刺史没来之前,调到春安城绝对是苦差事,现在竟然也变成美差了。
而且韦宏内部消息知道,他们治下的邑伊县,似乎做了个件让圣人都夸的大事,并不是什么棉价正常这件事。
是另一件让人惊叹,可以青史留名的政绩。
这一部分内容其他人并不知晓,只知道新刺史侯天银十分热心,上来就废除出入城费,自然是要维系谭刺史的旧令。
这个令一出,让整个春安城的商户都松口气,并且大呼新刺史英明。
也因为这件事,侯天银可以放开手脚整顿春安城的人,主要是收拾掉韦宏的残党,再扶持被韦宏打压的谭清旧部。
最近也是忙得厉害。
好在春安城底子还在,韦宏祸害春安城也就大半年时间,一切都来得及。
纪彬吃完面,对这个新刺史了解得七七八八。
总体来说,虽然有点油滑,但是个愿意做事的刺史。
对比韦宏来说,已经足够好了。
难道这就是秋香效应?
一堆差到离谱的人中间添个小美女,那小美女就成大美人了。
有一个差到离谱的官员在前,新刺史侯天银自然是个不错的官员。
只要不拿他跟谭清刺史比,那就什么都好说。
所以大家对以后还是比较乐观的,特别是兰阿巷子的人,简直高兴疯了。
自从有了出入城费,他们兰阿巷子的生意少了太多。
以前周围的城镇都来进东西,从去年七月后,数量减少很多,能买别的地方,就买别的地方的了。
有些县城物价都涨了起来。
也纪彬他们这里稳定,那也是纪彬提前买了许多东西的原因,提前买的东西是挣钱了,可后来一分钱入账都没有,很多作坊看到自家账本都会心肌梗塞。
听说已经倒闭几家了。
现在换了新刺史,大约是不好回来了吧。
纪彬听完,看着老陈道:“那咱们的酒,是不是可照常卖了。”
老陈立刻点头:“对,黄米酒也可以恢复原价,那韦宏已经倒了。再也不用倒贴钱了!”
这其中深受其害的老陈简直要骂出声。
韦宏在的几个月里,他家都是贴钱买酒的。
纪彬笑:“不用,还是那个价吧,反正成本确实不高,不过若是能提高点销量,比什么都好。”
这倒是让老陈若有所思,以前他在酒商会没什么地位,也不好给大家推酒,现在沾着纪彬的光,算是能说上话,要不然推销一下?
老陈刚看向平老板,这可是酒商会的会长啊。
平老板随口道:“等月中的时候,你把黄米酒带过来,让大家尝尝。”
看看!跟会长关系好就是有用啊!
老陈立刻点头,虽说市面上黄米酒有很多,但纪滦村黄米酒可是最好喝的,相信大家都会慧眼识珠。
纪彬也道:“你可以告诉大家,这是谭清谭刺史,也就是现在的谭御史最喜欢的酒,看着浑浊其实清澈。肯定有买家的。”
那么多百姓怀念谭刺史,买个谭刺史喜爱的酒尝尝,这不过分吧?
再说现在黄米酒降价一半,也不算贵了。
纪彬这么随口一说,桌子上的人都看向他。
首饰家老梁感叹道:“看看,你还说你不是纪财神,随口一句话,就能把这酒卖得极好。”
在座的人一听到纪彬说的谭刺史爱喝,肯定明白这个话说出去,肯定买者无数,这黄米酒的销量不增加都难。
老陈美滋滋地,他家终于又要翻身了!
等等,怎么是又?
上次翻身就是因为纪彬,这次又要翻身了!
老陈立刻说了句好,已经在想怎么着把黄米酒夸得天花乱坠了。
老梁这边,他接口道:“如今兰阿巷子的生意好起来,我也就放心不少。”
这话显然是不聊去纪滦村的意思,纪彬看出来,并不多问,估计有些话要私下聊。
然后是如意楼柳掌柜这边。
说起来跟柳掌柜已经许久未见,一个是因为刺绣坊的生意完全交给引娘,纪彬很久没过问了,还有就是他去年那会常常去宿勤郡,差不多也是春安城有事那段时间,倒是想在躲人。
柳掌柜开口道:“去年那会,我尽量没在春安城,如意楼也是只做熟客生意,毕竟那韦宏雁过拔毛,所以提前走了。”
怪不得去年怎么看见他,纪彬笑:“走得也对,去年不少人都提前离开这。”
就说平老板跟燕芷游,他们两个在春安城也有铺子酒楼,去年也是不怎么待在春安城,原因都差不多。
他们都是春安城有名的商户,万一被前刺史韦宏逮到,那真的是雁过拔毛。
估计想的都是,惹不起还躲不起。
算是避避风头。
毕竟看韦宏为了吃点银子,脸都不要了,谁知道他还要做什么。
柳掌柜点点头,又道:“听说你跟詹明年前遇险了?若是今年有需要,可以跟着我们东家的商船,东家说可以等等你们。”
东家的商船?
纪彬看过去,他知道柳掌柜的东家一向神秘,他家竟然是有商船的。
而且听着语气,商船队伍应该不小?
平老板接话道:“咱们宿勤郡使用的绫罗绸缎,除了荆高庄可以供应一小部分,大部分都是从江南运来,不仅是这些物件,小到丝线,大到器皿,还有日常所需的一些江南才产的原料。都是他家的生意。”
柳掌柜笑着点点头。
旁边老梁惊奇道:“兰阿巷子常用的一种做簪的竹子,就是从江南运来,这也是你的家的?那竹子可是江南独有,竹身较重,压头发最好用。”
那柳掌柜又点头,确实是他家的。
整个兰阿巷子都买啊,那该有多少?
纪彬没想到,原来柳掌柜的东家竟然这样厉害。
詹明也是惊奇得很,原来大家私下都有这么多产业吗?
怪不得如意楼能当春安城最好的彩帛铺子,而他们家最赚钱的产业却不是这个?
不过跟着如意楼商船的事还要等运棉花的时候再说,现在还不着急,可有如意楼东家这句话,那就稳妥了。
以纪彬来看,如意楼背后的东家势力应该不小。
他当初头一次去江南时,背后东家还给了他一封可以找扬州布政使帮忙的信。
虽然两人还没见过面,可这种态度,实在是拉足了好感。
纪彬谢了又谢,柳掌柜还给了他自家东家在宿勤郡的地址,说等他有空的时候,可以前去做客。
这当然也是东家允许的。
等两人见面,这交情也就有了。
今日的酒席还没吃完,已经收获满满了。
詹明倒是没什么话说,他跟纪彬十分熟悉,根本不用这么客套,今日过来就他最轻松。
剩下的平老板的话则不能在这讲,等明日两人再详谈的好。
纪彬怀里还有需要平老板寄出的密信,所以两人有些心照不宣。
既然能聊的正事聊完了。
接下来就是八卦时间。
话题又回来春安城刺史身上。
这次说的却不是新刺史,而是前刺史韦宏。
在座的人提到他,自然是没好脸色的,如今说他的八卦,也是幸灾乐祸。
去年十一月之后,韦宏的运气到此结束,他最大的后台都倒了,他自然也跟着完蛋。
年前的时候虽然没有公开,但指挥营的人已经得了上头的命令,直接把韦宏扣起来开始搜查罪证。
春安城指挥使是得了圣人的令,这才有权搜查,其中还秘密来了宿勤郡的官员过来调查。
这些事做得极为秘密,很多人都知道。
也就是纪彬知晓的也很少。
如今事情结束,听起来竟然有些惊心动魄。
这次调查速度之快,是很多人都没想到的,应该是按察使把“顺便”搜集的证据直接给了调查的人。
年后这些罪证随着新刺史到来才慢慢公开。
韦宏到春安城一年,敛财之速度没人能想象,春安城里面倒向禹王的薛家率先贿赂,直接跟韦宏站在一起。
纪彬知道这个薛家,其中冒犯燕芷游的,就是他家的七公子薛七。
那时候在棉花雅集上喝醉后,还口出狂言,说自己跟禹王交好,现在听起来,竟然不是一句戏言。
甚至连出入城费都有薛家的献策。
韦宏三四月到春安城,十一月被彻底软禁,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府里白银百万。
是百万。
这是搜刮多少民脂民膏才得来的,谁都不敢想。
就连出入城费这些钱,也是半数归到他口袋里。
不仅如此,更有诸如酒坊老陈这种,不要钱“白送”给他家的东西的,这就不计其数了。
听说宿勤郡过来调查的人都吃了一惊。
最让人震惊的是,这韦宏竟然提前在无仙城买了条出海的船,应当是想效仿之前棉花诈骗案的贼人们,直接跑到海外荒地,又或者寻个搜查不严的地方装着东西跑路。
看来这人对禹王也不是一心一意,禹王得势的时候,他跟着贪钱。
禹王一失势,立刻想着跑路。
这种两面三刀的人也敢用,想必禹王手下也没几个真心奉承的。
幸好按察使行动迅速,春安城指挥营的动作也快。
这才没让韦宏逃跑。
如果不出意外,等到清明节大祭那天,韦宏等二十多个涉事官员皆会直接斩首,连受刑流放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他搜刮的钱财,自然充到国库里,用做朝廷用度。
这次死的人确实有些多,毕竟是党争,死人太正常了。
死的有二十多个,流放的则有两百多个,这还包括家人仆人。
就地关押的,那更是不计其数。
这场棉花之争也会随着人头落地,全都归于尘土,那禹王一辈子被软禁到幽宫之中,只怕比死了还难受。
就连他自请去守皇陵,圣人都没同意,估计也是被他手下官员贪腐给惊到了。
有些东西要摆在面上才知道恐怖。
砍头关押的人当中,还有几个有名的棉商,棉农。
虽说都是种棉花,几百亩以下的,基本都被称为棉农,上千亩大家惯性喊棉商。
其中处斩的就有周家庶长子,很多证据表明,他是向禹王效忠的,而且明白禹王是在做什么。
还有汴京两户人家,皆是头目斩首,剩下的人流放。
江南跟鲁地各有一户,鲁地其中一个城的刺史同样难逃一死。
可以说斩首的基本都是官员跟棉商。
棉农多是关起来,其中宿勤郡就有三四个,都是撺掇棉价最厉害的。
相信这么一整治,今年的棉花价格不会很高。
至少会按正常规律来走。
剩下的人小惩大诫,棉花全都按五百文一两的价格给到他们,各家其实还有得赚,只是赚得少点而已。
而官府则卖到一千二百文到两千文,多出来的钱还是上缴国库。
纪彬听到这挑挑眉。
之前就听谢阁老说,太子想充盈国库,毕竟外面还有个老爹被杀的正赤部落尔托虎视眈眈。
总要准备要银钱打仗,打仗需要的银钱,可不是百万来计算。
是个更恐怖的数字。
相信这一次,这国库定然是丰盈许多。
可其他人并未多想,只当是官府给棉农棉商们的惩戒。
而且这个惩戒大多数人还能接受,五百文一两棉花大家都能接受,有得赚不赔钱,人还没事,这已经够好了。
不仅如此,太子还从此次款项当中拿出一部分,还给头一次想种棉花却受骗的百姓。
这点谁都没想到,事情已经过去两年,估计被骗的人都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拿到自己被骗的钱了?
太子随口一句话,挽救了许多人的家庭甚至生命。
只能说太子真的面面俱到,还顺手把禹王的烂摊子给收拾了。
这种人不当太子谁当太子。
说完这些八卦,众人心里隐隐有些高兴。
毕竟能在清明盛世里生活,那是好的啊,而且太子贤明有德,圣人体恤爱民,没有比这更好的了。
纪彬也算长舒口气,这件事尘埃落定,再也不会起波澜。
棉花竟然在短短两年里恢复正常,也是难得。
不过纪彬还有个好奇的地方:“宿勤郡周家庶长子斩首,那周家呢?特别是周小公子。”
这个八卦柳掌柜最清楚,事发的时候他就在宿勤郡,再有他东家,了解得十分清晰。
宿勤郡这次棉花事件,最出名的肯定是纪彬,为什么大家都明白。
第二被人啧啧称奇的,则是周小公子,都说他运气好,为了母亲闹着跟周家脱离关系,还要把自己名字从族谱上划掉。
没想到还闹成功了,当时有人嘲笑周小公子离开周家,肯定没好日子过。
这种嘲讽没过多久,按察使就来了。
整个周家除了周小公子跟他母亲,全都被关到周家不准进出,直到周家庶长子的罪行定下来,这才打开家门。
该入狱的入狱,该流放的流放。
因为这件事,周家直接一蹶不振,完全清白没问题的,基本没几个,也就家中几个族老什么都没沾染,各房的人或多或少都知道一点,最轻的也要关押到宿勤郡监牢里一两年。
周家算是彻底完了。
也就周小公子,守着手头的房产地产,竟然过得还可以。
很多人说因为周小公子孝顺,这才躲过一劫。
当初他就是因为孝顺母亲,不想让母亲受委屈才强硬离开,就连身体不好,都不在家中将养,一定要出了家门才行。
所以这次就他没事。
等风波过去之后,周家族老请了四五次,周小公子这才回周家主持大局。
柳掌柜最后道:“他最近忙得很,周家那个烂摊子,也就他能收拾得了。”
“那周家庶长子的生父生母被流放,各方人七零八落,生意也毁了八成,如今的周家已经不如往日了。”
这都是柳掌柜嘴下留情,那家大业大的周家,九成人都散了。
好在剩下的人都服周小公子的,暂时能喘口气。
纪彬听着,就知道周小公子肯定忙得焦头烂额,说不定还有人找他求情救人。
随便一猜都猜到了。
可怜啊。
纪彬嘴上说着可怜,其实这事有利有弊,周家的名还在,那些跟周小公子作对的人都走了。
谁能说好与不好呢。
再说他能保住一条命,已经是难得的。
众人吃酒聊天,夜也渐渐深了,各自都要回家。
纪彬带着柴力陈乙住到平老板家中,四下无人,立刻把密信递过去。
两人自然有默契在,根本不用多说,还是赶紧睡觉吧,睡醒了再忙。
平老板调侃道:“如今你可是大忙人,明日是不是还有很多事?”
纪彬无奈摇头:“想做的事没做成,也就是瞎忙。”
今日就听八卦了好吧。
不对,老陈的那生意算是定下,如意楼那边有引娘照顾,暂时没什么事。
明日起来,先跟平老板通通消息,然后去老梁那,最后再回自己铺子。
今天还没睡呢,明日的行程都安排好了。
纪彬自己都笑了,忙点好,快些忙完,他心里也有谱。
第二天一起来,没等纪彬去找老梁,那老梁自己就找过来了,看着还是哭丧着脸,脸还有些涨红,似乎是刚生了一场气。
平老板知道自己不便多听,直接去了书房,让他们自己在客房聊天。
他还是排排队吧,这年头想找纪彬私下聊聊天都这么难!
说他是大忙人真的没错啊。
不过两人也没什么好聊的,过年都在纪彬家过的,顶多是把收集到的邑伊县新知县资料给他。
这对纪彬来说比较重要。
等柴力陈乙守在门外,老梁先是叹口气,直接说了家里的事。
“你是不知道,我家最近事情太多了,我都做不了家里的主。”
这句开场白一说,纪彬就知道这事不小。
反正最近听的八卦也很多,不如再听一听。
原来老梁家自从发了小财,又跟着纪彬赚了不少钱,家里渐渐有了分歧。
他家两个儿子一个女儿。
大儿子之前纪彬也见过,今年十七,前年娶的妻。
二女儿十五,去年嫁了人。
小儿子才十岁。
自从大儿子娶妻之后,总觉得他家母亲偏疼小儿子,又在媳妇儿撺掇下,对二女儿带着二女婿一起吃家里的份额不爽。
大儿子跟他的岳家觉得,这家产也是梁家长子跟着一起做出来的,自然不能亏待他。
至于后面的二女儿,小儿子,都要往后站。
谁知道这话让老梁妻子不高兴,觉得自家东西,想怎么分怎么分,还讲小儿子的份额不会少。
再说,他家帮衬自己女儿怎么了。
反正作坊里招谁都是招,让自己人过来做事还放心。
一下子闹得鸡飞狗跳,大儿子的媳妇儿就是不让二女儿插手家里生意,明显是防贼一样。
也是因为如此,二女儿跟二女婿才想着另寻出路,去纪滦村开分坊。
这事本就定下了,家里算是消停一阵。
谁料春安城的出入城费取消,这下又闹起来。
二女儿跟二女婿也不好在梁家做事,好在手艺学到手了,准备在家自己做,看看能不能卖出去。
老梁知道女儿要自己做首饰做胭脂,肯定是帮她介绍买家,他毕竟做这行许多年了。
介绍几个买家,让女儿家有吃喝自然没问题。
可这事却被大儿子媳妇儿知道,今天早上又闹一场。
纪彬停下来,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
无非是家产那点事。
大儿子年纪大了,有了自己的想法,再有觉得母亲偏心弟弟,心有不满很正常。
再说这大儿子确实是看着自家生意起来的,也是居功至伟,平日里做了许多事。
其实问题也不算大,他家媳妇儿顾着小家,对他来说自然也没错。
二女儿也一直在作坊帮忙,嫁人之后,那家条件虽然还行,可娘家也愿意帮衬,她自己也是有手艺的。
她家相公原本是可以在其他店里做伙计,还是她想着娘家一向和睦,家里也确实需要人,这才拉着相公帮忙。
跟着自己爹娘做事,其实不算什么难看的事。
她也没问题。
小儿子十岁,虽然懵懂,但他六七岁之后,家里条件就好起来,平时吃穿用度自然比哥哥小时候要好。
哥哥心里不爽快很正常,再想想被家人宠大的弟弟还要分他一半家产,肯定更加不高兴。
毕竟自己吃过的苦,弟弟什么都没吃,直接白捡一份偌大的家业?
但小儿子又有什么错呢,他甚至不太清楚这些家产意味着什么。
可能在平老板,柳掌柜等人,又或者纪彬这里。
不觉得老梁家的作坊有多大,可这只是大老板们的看法。
以老梁的身家,在普通人当中,那已经是佼佼者,甚至是半辈子都花不完的财富。
不然他能帮扶那么多人吗。
如今家里有了矛盾,三个子女都是没错的。
老梁夫妇俩自然也没错。
只能说各自思考的方向不同吧。
不管怎么样,事情算是发生了。
纪彬问道:“那你想怎么解决?你家老大为了作坊生意,从十二三就在做活了,如今十七,也算是看着作坊做大的。”
老梁无奈:“我也不知道,若是知道,这事也不会拖那么久了。”
“二女儿都准备自己做事了,还是被知道,早知道就不让大儿子娶这个媳妇儿了。”
纪彬没接这个话,若是老梁夫妻俩还是偏疼幼子,其实也不是一个妇人的事。
说到底还是大儿子心里也有不平衡的。
否则不会闹到这么难看。
而且二女儿二女婿也在做簪子首饰,肯定会跟梁家抢生意,当爹娘的无所谓,离心了的哥哥,还有刻薄的嫂子,自然不高兴。
纪彬张口反问道:“老梁,你觉得我为什么撺掇你们去纪滦村,又或者邑伊县开作坊。”
老梁不知道纪彬突然转话题做什么,他以为去邑伊县开作坊的事已经过去了。
毕竟出入城费都没了啊。
当初不就因为这个,所以才要去邑伊县?
可纪彬见问了,自然没有废话,所以认真看向他。
纪彬给老梁倒杯茶,缓缓道:“其实兰阿巷子的生意没那么好做了,这点你早就发现了吧。”
产业集中到一起,好处是进货卖货方便。
坏处就是容易扎堆,哪家都不好过。
所以说生意没那么好做,是对的。
纪彬又道:“可若是在邑伊县里开个分坊,那东西能运到哪,你想过吗。”
像春安城的货物,运到周边无仙城,盘临县,邑伊县等等。
那邑伊县离哪近呢?
老梁目光一愣:“兴华府。”
“是了,兴华府。”纪彬笑,“我去那边两次,那边的百货可太少了,东西贵,质量还差。”
“若是能在邑伊县做,至少能买到隔壁宁武道,再供应给本地。”
“等到兴华府那边情况好些,兴华府可是个大宝藏,那边有天然港口,如果产量真的够多,甚至可以装船,卖到其他地方。”
装船,卖到其他地方。
老梁快被纪彬画的这个饼惊讶到了。
在别人口中说这些,可能不可思议,但这是纪彬。
走一步看十步的纪彬,如果是他说的话,可能是真的?
再不可能的事在他嘴里,那都会成真的。
老梁迟疑道:“我听说兴华府乱得很。”
纪彬笑:“不会乱太久的。”
兴华府的情况已经被上面知道,若是上面真的想应付关外的正赤部落,就不能对家里的问题视而不见。
若是什么时候正赤部落跟这边打起来,兴华府也起乱子,只怕这南军国会动乱很久。
趁着有功夫先收拾收拾它再说。
攘外必先安内,这句话纪彬都写到信上送给太子那边了。
所以这兴华府只是时间问题。
趁着解决兴华府的时间,他们先把自家的货物备足啊,纪彬已经迫不及待做兴华府的买卖。
那么漂亮的大珍珠,那么好看的珊瑚,那么好看的贝壳。
若是不给送出来,纪彬感觉自己都睡不着。
再说,兴华府可是有几个盐场的,那边的税款缴纳得如何,太子心里应该有数,若是严加约束这几个盐场,还用发愁南军国的国库吗?
里面灶户,私奴的情况更是严重。
反正纪彬的文章,就是从这几个方面写的。
相信不用说太明白,太子就能明白其中意思。
因为这些事,纪彬断言,兴华府不会乱太久。
听了纪彬的话,老梁陷入沉思,咬牙道:“我回去就劝二女儿,让她去你那边开作坊。”
“一定要让引娘多照顾她,只要你答应这一点,那就行。”
纪彬笑:“我肯定答应,放心吧。”
有纪彬的保证,那比什么契约都管用。
老梁咬着牙回家,想必又是一场争吵,而且纪彬还说了,关于兴华府的猜测不能都说,只能用宁武道跟邑伊县的生意来诱惑二女儿跟二女婿。
只是邑伊县这块肥肉给了二女儿,家里又要天翻地覆。
头疼,太头疼了。
也不知道纪彬以后有了孩子,他家孩子会不会争家产,他家的家产更多呢!
但以纪彬跟引娘的聪明,他们生出来的孩子,一定也会很聪明吧?
老梁脑子刚闪过这句话,突然意识到竟然是自己骂自己!
不想了不想了。
人不能乱想。
等老梁一走,纪彬出去透透气。
也算可以,终于是把找人去邑伊县的事说出来了。
先来一家就行,纪彬一定把这家打造成模范实验作坊,让其他作坊看到好处,肯定会一窝蜂地过来。
到时候他要担心的只有是客舍够不够住。
纪彬逛着逛着,就去了平老板书房,见他在看账本,随手给了自己几张纸。
往纸上一看,正是他要的另一份资料。
邑伊县新任知县的资料。
程锴,三十九岁,前略,重要的是这个几个职位,曾任正四品北域骠骑将军,军中出身。
永义十五年初,调往汴京兵部任正三品右侍笔。
永义十五年末,因殿前失仪,罚闭门思过。
永义十七年末,主动请奏做官,圣人准,下放至邑伊县,任正七品县令。
纪彬看完这份简单的履历,人都有点傻。
不过这份任职经历是有些意思的。
拿重要的来说,其中北域骠骑将军,这个将军并非号令千军的将军,是个好听的名头,但正四品,又说明手底是有兵的。
差不多等于名头好听,也有真本事。
然后是永义十五年,差不多就是太子被召回京城过年的后几个月,直接被召回京,做了个正三品的侍笔,好好的武将侍笔,明升暗降,怪不得会殿前失仪。
蛰伏两年时间,主动请奏要做官,然后被下放到邑伊县。
这里说的圣人准,也是同意了,但具体怎么安排,这个要看吏部的任职安排。
以太子如今在朝中的威势,让手下安排程锴来邑伊县,似乎并非难事。
这又不是什么大官,一个芝麻大的县令而已。
也没人会在意这点事。
纪彬抬头,又问了句:“新刺史侯天银,在西北粮草道任过职?”
平老板只觉得纪彬是不是傻了,看着他们邑伊县新知县的过往,怎么问到春安城新刺史了。
不过平老板还是点头:“粮草道的事不好做,做事要油滑,还要体面,更要管物资运输。但这活劳心劳累,所以新刺史不做粮草道还挺高兴的。”
这话一说,纪彬面色古怪,开口道:“只怕他来春安城当刺史,还是要协调粮草的。”
见平老板不解,纪彬给他看新知县程锴的资料:“一个带兵打仗的去当县令。”
“一个管粮草不错的人当了刺史。”
“你不觉得奇怪吗?”
说着,纪彬指了指兴华府方向,笑着道:“这两个地方,距离哪个地方最近呢。”
自己方才该跟老梁夸口,说兴华府不会乱太久,马上就证明给他看了啊。
距离兴华府最近的邑伊县,春安城,已经换了长官,只等时机一到,那边的乱子也会平了。
到时候那边的码头港口珍珠珊瑚,这些生意是不是可以做了?
而平老板终于反应过来,仔细看了看邑伊县新知县的资料,而兴华府的情况他是知道的。
若是说想平兴华府的乱,想救兴华府的灶户,似乎也是有可能的?
灶户就是专门用来晒盐的一种户籍,祖祖辈辈都要给人晒盐干苦力,跟奴隶差不多了。
毕竟朝廷都说了南军国再也没有灶户,可兴华府依旧我行我素,他们不挨打谁挨打?
纪彬已经在期待了!
不管怎么样,先把兴华府灶户跟牙行的事解决,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那里的百姓们生活也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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