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暴雨如注，茂密的丛林中，泥泞的小道上一队人正费力地推着陷入泥潭的三辆马车。站在最前方带着蓑笠的女子咬着牙使劲往前一推。

    纹丝不动……

    她呸了口落在嘴里的雨水，片刻回过头，看向一旁站着像根木头的人，大声吼道。

    “木栩！快帮忙！”

    那劲装高个女子抱着一把剑，玄青色的衣摆处半点泥渍都不曾沾上，她瞥了眼这列狼狈至极的队伍，面无表情地将剑别到了腰间，走到几辆马车前，分别轻轻一推，队伍才得以继续前行。

    “行了，快走！后面的跟上。”

    领头的女子转身坐到了马车前，扭过头想去找方才的女子，却发现人早就不见了。

    柳一愤愤地咬着牙，皱着眉望向越发暗沉的天空，犹豫了片刻，运气对着后面说道。

    “走！”

    木栩本是打算跟着柳一走的，只不过，一道极其细微的哭叫声穿过层层雨帘，直直落进了她的耳朵。

    她蹙了下眉，未动分毫。

    “麻烦……”

    却在下一刻，微凹陷的泥泞上只留下两只脚印，不一会便被疾速的雨水冲刷了去。

    一处破庙里，杂乱的草堆上倒落着位黑发蓝眸的美艳男子，眼角下方的朱砂痣妖媚惑人，耳边别着一串闪着微光的珍珠，只是身上朱红色的纱裙沾染上了血迹与泥渍。

    他昂起头来，凄凉地勾起嘴角，眼里无悲无喜。

    “罢了……”

    他面前站着位蒙着面的黑衣人，那人手里握着把锋利的匕首，缓缓蹲了下来，捏住男子的脚踝，狠狠一刺。

    那男子修长的脖颈伸长，额头处流下苍白的汗珠，他紧咬着唇，疼地整个人都蜷缩了起来。

    只是一道蓝光闪过，那原本藏在朱红色衣摆下的双腿瞬间被闪着月白色微光的鱼尾巴所代替。

    黑衣人贪婪地抚摸着那鱼尾上色泽鲜艳的鳞片，接着狠狠一拔，那鳞片片刻间变成了一颗透明的玉石，他嘶哑的声音响起。

    “你们人鱼的媚术对我可没用。啧啧，人鱼真是个好东西，可惜只是条低等人鱼。”

    草堆上的男子眼前逐渐黑暗起来，屈辱，绝望与不甘堆积在他的眼里，却只能听着耳边鳞片被一颗颗拔下的声音，慢慢失去知觉。

    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破庙里骤然间多出个高个身影。

    木栩蹙着眉瞥了眼趴在草堆上的人鱼，青色的灵气闪过，那还没反应过来的黑衣人已经口吐鲜血四肢抽搐着倒了地上。

    “麻烦……”

    她走上前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尾巴在瑟瑟发抖的人鱼，视线逐渐移到他那张妖艳的脸上，脚步一顿。

    攥着剑的手收紧了几分。

    “叫什么……”

    意识模糊的男子下意识地回复道，“花，花霁月。”

    木栩俯下身盯着他的脸望了一会，却发觉衣摆被眼前的男子攥住了，破庙里又一次传来微弱的声音。

    “花霁月……”

    柳府，柳一正睁大着眼睛，看着疑似铁树开花的木栩抱回了一位用衣袍裹着的貌美男子，脚步匆匆向着屋内走去。

    “姑姑，你这是从哪里带回来男人。”

    她跟在木栩身后，好奇地望着怀里的人，“姑姑，这谁呀，是谁呀。”

    木栩停了下来，冰冷的眼神不加掩饰地落在面前叽叽喳喳的人身上，一缕青色的气息贴了上去，才终于安静了下来。

    “麻烦……”

    被封住嘴的柳一苦笑着看着前面越走越远的身影，缓缓蹲在了地上，重重拍了拍脑袋。

    无情，真是无情啊。

    屋内，木栩坐在床前，尽力放轻力度替花霁月上着药。她拧着眉，看着那原本光鲜亮丽的尾巴变得逐渐暗沉，缓缓将手中的白瓷瓶放在了一旁。

    冷白的手虚虚放在鱼尾半掌之上，浮动着的青色灵气顺着她手掌移动着，渐渐沁入底下带着血渍的尾巴中。

    那鱼尾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了起来，木栩盯了一会那看上去分外可爱的尾巴，终于忍不住捏了一下。

    只一下，那尾巴像是立刻反叛了似的，刷地一声拍在他的救命恩人脸上。

    花霁月全身抖动了下，苍白的嘴唇里传出一声娇气软糯的嘤?咛。

    他缓缓睁开眼睛，支撑着自己坐了起来，有些恍惚地看向身旁的女人，等感受到尾巴上传来的温热触感，眼里闪过一丝疑惑。

    他这是，被救了。

    “木栩……”

    冷不防地听见面前的女子出了声，花霁月愣愣地点了点头，妖冶的脸上一片茫然与稚气。

    “谢谢你……”

    他将自己的尾巴往回缩了缩，别在耳后的发丝垂了下来，遮掩住了他晦涩的表情。

    半晌，他转动了下手上的玉镯子，将突然出现的一盒金银珠宝递给了木栩。

    “这些给你，我可以走了么。”

    木栩只低头看了眼那盒东西，便撇开了视线，散发着的冷气更加明显了。

    她不想要这些。

    花霁月见她未收下自己的东西，心下一沉。

    这个女子看上去修为深不可测，若是把他救了回来，应当不是想要用他这副低等人鱼的身子来入药。

    还是先离开。

    他轻启唇，再一次试探着说道。

    “花霁月，南羽楼楼主。多谢恩人救我，不知恩人想要什么，我一定加倍偿还。”

    继续未有答复。

    “恩人已经知道了我是妖族，那我便与恩人直说了。我只是条低等人鱼，因着修为注定低弱，总是被人族猎手捕捉，我……”

    还没等他说完，面前的女子蹙着眉，神情认真地望向他。

    “我可以保护你。”

    花霁月突然间听到这句话，脑海中疯狂旋转着的小算盘像是被人啪地一声按住，神情空白了一瞬。

    他秀丽的桃花眼上扬着，露出个标准的笑容，心下迅速梳理着现在的情形。

    片刻后，他注视着木栩，小心翼翼地问道。

    “恩人，这是，想要我。”

    木栩摩挲着腰间的配剑，视线略偏移开来。

    想护着他，和想要他被自己护着，应该是一个意思。

    自以为想通了的某人，平静地点了点头。

    床榻上的男子不知为何，感觉自己居然像是松了口气，他挑了挑眉，周身气息一变，眼下的朱砂越发鲜艳起来，眸里一闪而过一道红光。

    花霁月向着木栩凑近了几分，将自己温热的气息均匀喷洒在她身上，修长的指尖一点点攀上她的肩膀，眼神魅惑。

    “恩人，那，要现在么。”

    木栩垂眸看着趴在她身上的人，半晌，将人掉落下肩头的朱红色衣衫拉了上来。

    “现在，不需要。”他现在又没危险，不需要守护。

    花霁月连回到南羽楼的时候，还仍旧是迷迷糊糊的。他坐在靠窗的木桌边，泛红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窗台上盛开着的风雨兰，突然皱起了眉。

    那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若是真的盯上了他。

    他轻扯下一片花瓣，出神地望着它。

    倒不如将计就计，这弱肉强食的地方，活得更舒服些也好，不是么。

    花霁月嘴角扯出抹僵硬地笑来，将那片花瓣丢在了窗外，随着微风飘向远处。

    正当他收拾好情绪，准备休息时，那被他关好的窗户突然打了开来，从外面窜出个玄青色的身影。

    花霁月一时被吓了一跳，下意识掏出来藏在衣袖里的匕首，却在看清来人的面容后，动作一顿。

    “木栩？”

    那女子放下戴在面上的白色面具，“是我。”

    她方才思来想去，觉得这小人鱼过得着实可怜了些，要是半夜里被人抓走入药了。

    想到这，木栩已经瞬间从柳府中飞了出来。

    “你住这……”她点点头，未等人回应继续说道，“记下了。”

    花霁月眨了眨眼睛，有些摸不准她想要做什么。

    “恩人……”

    “木栩……”她又皱了下眉，将方才打开的窗户关上，自己坐在了一旁的软塌上，双手交叉着远远看向花霁月。

    “睡……”

    一连几月，大概花霁月也不会料到，他竟然日日都可以看见这道奇怪的身影。

    只是，这人的心思也颇难揣测了些。

    此时被人怀疑的木栩正走在一个小侍从身边，被领着向一处花市走去。

    那小侍从一脸喜悦地看着前方，兴致冲冲地拍了拍胸脯。“木大人你放心，花楼主喜欢什么花，我最知道了，你要是把这些花送给楼主，他肯定会开心的。”

    半柱香之后，木栩略有所思地站在一片花圃中，从空间中取出一盒上品灵石来，丢在了柜台上。

    一大捧各色鲜花被她抱在怀里，青色的灵气一闪，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他会喜欢吧。

    总之，等花霁月算完今日楼里的收支，回到寝室时，迎面便出现了一捧巨型花束。

    人前精明能干的美艳楼主，现下被惊成了座雕塑。

    经过这些日子发现木栩并无其他坏心后，他便越发大了胆子。

    “你这是，做什么。”

    木栩艰难地捧着花束摇摇晃晃地走在花霁月身边，冷凝着的眸子软和了一阵。

    “花，送你。”

    喜欢么……

    花霁月皱着眉转过身来，定定看着面无表情的木栩，抿着唇问道。

    “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木栩并没有回答他，向前动了动花束，固执地想要个回答。“花。”

    花霁月这才把视线放在了眼前的花束上，各色鲜艳的花儿，还有几株极为名贵的品种。

    这些，未免也过于浪费了。

    他这些情绪被木栩灵敏地感知到了，把花放在木桌上，一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

    “护着你……”

    他是木栩从见第一眼起，就想要护着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