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偏巧等姜元初赶到的时候, 似乎晚了一步。等不及她上前叩门,正好迎面碰上了才出门的祁风。
两人四目相对,气息有些诡异。
“沈彻人呢?”她问。
“殿下不在府上,”祁风看着她风尘仆仆的模样, 想来该是有急事的, 本也不想多管闲事, 可还是忍不住问, “找殿下所为何事?”
“祁将军可否告知殿下的行踪?”她想着问话该当是最快的法子。
祁风想也没想, 便用沉默替代了回答。
“没什么事, 叨扰了。”她同样守口如瓶, 一句话也不愿意多说,掉头就走。
祁风见此情形, 忍不住上前拦住她的去路,语气诚恳道, “若有什么紧要的事,同我细说也是一样的。”
“不必劳烦祁将军了, 在下告辞。”她脸上很是平静,依旧不肯多透露半个字。
可才出几步, 突然想起了什么, 回过头去有些为难道, “祁将军,可否借府上的快马一用?”
祁风点点头,命人牵了一匹快马给她,“要去哪里?我送你。”
“我想和怀绿去外头兜几圈, 很快就回来。”姜元初编了个让他难以拒绝的借口, 佯装慢慢悠悠的样子把马牵走, 待消失在对方的视线里, 才敢飞身上马,片刻不停地往城外赶。
可等她赶到的时候,小屋早已不见了成云州的身影。
不安和焦虑将她团团包围,受了伤的成云州又能去哪里?沈叙又会把他带去哪里?
又或者是沈彻。
她不敢再仔细想下去,更不敢在此地耽搁太久,又急匆匆回了城,想要找到沈叙的行踪。
事情哪里有想的这般容易?沈叙想见自己确实容易,可自己想见到对方,恐怕要登天还要难。
束手无策,只能干等着。她的心倍受煎熬,梦里梦着都是成云州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庞,微微张嘴,似乎努力想同她说些什么,却又听不见半点声响。
就这样浑浑噩噩过了三日,直到沈彻的出现。
那日晌午,大好的暖阳,一辆马车缓缓在门口停下。掀开车帘,成云州双目禁闭直靠在榻上,一旁的沈彻神情淡漠,看起来有些憔悴。
“人,我给你带来了。”沈彻看了看身旁的成云州,眼底浮现一丝失落。
眼见三天过去,却丝毫没有好转的迹象,姜元初难免心急,顾不得听沈彻说了什么,急忙上前,用手轻轻摇了摇他的身子,“成云州,你醒了醒,不要吓我。”
沈彻握拳在嘴,轻咳一声,“他没事,很快就……”
“闭嘴,若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要你沈彻拿命来抵,”姜元初冷冷打断他的话,将随身携带的锦盒往沈彻怀里一丢,“物归原主。”
沈彻瞧见锦盒上的花纹,心口闷得厉害,看到她紧护着成云州的模样,更是心如刀绞,却只能小声开口,“别担心,他不会有事的。”
“不用在这里假惺惺的,”姜元初红着眼眶,目光从未离开过成云州,“以为这样做,我就会原谅你?别痴心妄想了。”
“我知道无论做什么,都弥补不了曾经给你带来的伤害,”沈彻顿了顿,“只要你开口,上刀山下火海,为你,我都愿意去。”
“怎么?殿下被骗了几次还不够吗?乳臭小儿都知道事不过三的道理。”
沈彻听得出这是讽刺,倒也不生气,总好过先前的避而不见。
总好过,她不愿意多看自己一眼。
“你找阿叙都说了什么?”沈彻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而且直截了当地问。
“殿下真的想知道吗?”姜元初突然浅笑了一下,“我倒是忘了,今上还要称呼你一声皇叔呢,这个忙,殿下该当仁不让才是。”
沈彻沉默不语,剑眉微蹙。他早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心境并没有太大的起伏。
“我想嫁给他,我要当皇后。”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沈彻瞪大了眼睛,心底爬起一丝无名怒火。
她喜欢成云州也好,喜欢旁人也罢,什么贩夫走卒都可以,偏偏就是不能爱上沈叙。
“是殿下你曾经教我,要想保护好身边的人,就要先保护好自己。我命如草芥,找个倚仗有什么不好?”
“我会保护你,”他气呼呼道,“可我也要告诉你,离阿叙远些,皇后之位并没有你想得那么好。”
“好不好的,殿下不是女儿身,又怎会知道?”姜元初神情惬意道,“若有朝一日,我飞上枝头成了凤凰,殿下不还得尊称我一声皇后娘娘?”
看着他被自己脑得气急败坏的模样,姜元初突然觉得乏味的日子也不是毫无生机。能羞辱沈彻,也是一桩趣事。
姜元初抛完话就走,沈彻僵直着身子站在原地,祁风在一旁跟着担心,“殿下,咱们先回府吧……”
沈彻转过身,从他手里接过马鞭,目光平静,“昨日,工部姜越清来找过我,朝廷要事繁多,徐州兴修水利一事,我实在分身乏术,你替我走一趟吧。”
祁风知道,沈彻这是想法子遣自己走,也明了他接下来会做什么,想也没想,立马回绝,“多谢殿下抬爱,卑职跟随殿下多年,是个只会打打杀杀的粗人,兴修水利是细活,卑职难担此大任。”
沈彻也知道,如果把话挑明了说,更是劝不动他。实在无奈,只得开口道,“我并不要你做什么,你只当回徐州探个亲罢。”
“殿下当真要这么做么?”事到如今,祁风也顾不得忌讳什么,心急如焚道,“请应允卑职护送殿下安全离京,殿下可以全身而退的。”
沈彻笑了笑,替他掸了掸肩膀上的灰尘,又拍了拍肩膀。
“殿下!”祁风看着他飞身上马,毅然决然的模样,心里很是不好受,也知道沈彻既然决定了一件事,定然是劝不回来的,只得收回恋恋不舍的目光,恭敬地行礼,声音低浅颤抖,“卑职遵命。”
这一别,恐怕是很难再见上一面了。
虽然沈彻也是这么想,但还是踏进了那座金碧辉煌的宫殿。
沈叙虽然面色青涩,但举手投足间,沉稳了不少。
“皇叔来了。”沈叙搁下笔,抬头看着他。
从前,沈叙只要一见到他,无论在做什么,都会先搁下,小跑着上前,往自己怀里钻。
而这回,只是静静地坐着,他的小半个身子被藏在案牍后头,就那样坐着,甚至都懒得动一动。
沈叙的目光,落在了沈彻的手上,从他进来的那一刻起,眼眸子彻底亮了起来。
“阿叙的生辰快到了罢,皇叔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好东西,”沈彻上前,把锦盒往案牍上一摆,“只是有一样,而今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物归原主四个字说出口时,沈彻突然觉得心口被牵扯了一下。
沈叙犹豫着打开,目光从平静变得讶异,他从未想过沈彻会这样做,也猜不透其心思,慌忙合上,推了回去,“皇叔这是要做什么?是要置侄儿于不顾了么?”
沈彻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心中百感交集,“阿叙也长大了,父皇若是泉下有知,能看到你这般治国有方,必定欣慰。”
“皇叔若是觉得累了,侄儿便允些时日,给皇叔休养,”沈叙走上前,握住他的手,“还有皇嫂,侄儿已经在想法子了。你们一定可以消除误解,同归于好的。”
沈彻小叹一口气,“都过去了,不提也罢。”
“那皇叔……”沈叙眼里烦起点点泪花,“把这个收回,好不好?”
“吏部薛向凝,陈德田,兵部赵宝潜,这几个人为人忠厚,为官正直,是可塑之才,”沈彻又道,“还有姜坤,裴广茂,此二人出身寒门,比起那些达官子弟更懂得百姓疾苦,这些人的仕途之路,并不顺畅,若有得巧的机会可帮扶一把……”
“皇叔你……”沈叙欲言又止,毕竟在京都里,自己这个好皇叔并没有好名声。总以为他每日更多的是醉生梦死,寻欢作乐,哪里能知道,他对这些繁琐的小事也能这般了如指掌。
沈叙有些犹豫。
“就当让皇叔好好修养些日子罢……”
“皇叔……”沈叙还要讲,却被沈彻伸手制止。
沈叙没有继续讲下去,默默地斟了一杯茶,看着他一饮而尽。
“皇叔放心,我会是个好皇帝的,”看着沈彻在自己面前缓缓闭眼,沈叙终于露出了原来的面目,他高声吩咐道,“来人,把靖安王殿下请下去,好好伺候。”
言毕,紧紧握起那半枚虎符,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沈彻缓缓睁眼,才发现自己身处幽暗的密室中,四周是坚硬的石墙,唯有壁龛里的油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四肢早被绑得严严实实。
身上华服已尽数被解去,只剩一件素色长袍,冷风从袖口钻了进来,他冷不丁猛呛了几口。
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声响。
他痛苦地闭上眼,想起从前那些过往。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突然睁开眼,嘴里呢喃着,“元初……”
这个好侄儿,一定不放过她的。
他正想着,密室的木门,突然被人从外头打开。女子身影纤细,头戴帷帽缓缓走了进来。
“别来无恙,沈彻。”脱下帷帽,露出一张精致的脸,唇不点而红。
“你来这里做什么?快走!”沈彻本能地冲她喊话,泼若不是被绑着,定是要将她丢出去的。
“你都自身难保了,还在这里担心别人,”姜元初拍了拍手,示意自己毫无束缚,懒洋洋道,“靖安王殿下恐怕没想到吧,你也会有今日。”
“为什么不带成云州离开京都?”沈彻很是不解,满眼担心。
“我说过,我们还有旧账没有清算。”
沈彻皱了皱眉,神情痛苦不已。
“我说的都是真的,我喜欢的人一直都是你,我错把她当成了你,我……”他变得懊恼,浑浑噩噩,不知所措道,“我从未想过要伤害你。”
“我的孩子,是你亲手杀死了我的孩子,那也是你的孩子。我问你,成云州有什么错,你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还有祝福,你连一个哑巴都不肯放过!”
沈彻有些语塞,自己虽然曾想过让成云州从此消失,但也只是想想而已,故而最后还是没有下手,不过是叫他将他驱逐出了京城。
而至于祝福,那就更是欲加之罪。他堂堂一个皇子,更不屑背后伤人,使卑劣阴暗的手段。
沈彻也不屑去解释什么,或者说,根本来不及。
姜元初话音刚落,突然从一旁取过短鞭,狠狠朝地抽了过来。沈彻避之不及,只听见啪嗒一声,脸上赫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血痕,鲜血淋漓而下。
“这一鞭是为了我那死去的孩子,”她说着又抬手继续挥鞭,“这一鞭是为了成云州……”
“这一鞭是为了死去的祝福……”
月白色的衣裳被殷红色的血液浸透,沈彻额头上是豆大的汗珠,他脸色惨白,强撑着眼皮看着眼前人,粗粗地喘气。
“沈彻,你能落在我手里,还得谢谢你的好侄儿,”姜元初不紧不慢道,“想不到吧,你那疼爱的好侄儿,你花光了心血,也要护他一世安稳,可他却一心想你死。”
“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来的这里?”
功高震主,必会令君主忌惮,这样的道理沈彻不是不懂。只是他在赌,赌这多年的骨肉亲情可以比得过这个皇位。
可他还是输了,输得一塌糊涂,输在了天真上,输在了孤注一掷的感情上。
沈彻突然笑了,唇齿间弥漫着血腥味,眸子里的光亮渐渐暗淡了下去。
“阿叙,他不会的。”
他重复着,哭了又笑,哆哆嗦嗦,呢喃细语。
“沈彻,被所爱之人背叛的滋味不好受吧,倘若你当初,不那么残忍,非要置我于死地,那你也落不到今日的下场。恩是恩,过是过。”
“阿叙在哪里?我要见他。”这样的话,从旁人嘴里说出来,难免太残忍了些。
他不愿意相信,想着,再赌一次。只要阿叙不来,那至少他可以自欺欺人,当成从未发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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