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想做什么?”姜元初同样直截了当地追问。
“很简单, ”沈叙犹抱琵琶半遮面,“我心中所想,必定也是姑娘心中所求。”
“我要的是他手里的兵权,姜姑娘要的是他的命。”
姜元初静静地看了他好久, 似乎难以回神。不敢相信这样的会从沈叙嘴里说出来, 太过云淡风轻了些。
只是这样的举动, 她甚为不齿, 冷哼道, “你很聪明, 只可惜我们并不是一路人。我是恨他, 恨不得能将他碎尸万段,但我不会与你合谋, 你只当是我心慈手软罢。”
“话不要说得太满。姜姑娘,我想, 你我最终都会是同一条船上的人,只是太过突然, 你一时难以接受罢了,我会等你。”沈叙的口吻听起来很是自信, 更没有规劝太久, 冲着姜元初微微一笑。
“等等, ”姜元初突然唤住他的去路,心中充满了疑惑,“我想知道,普天之下, 能让你达成所愿的人, 恐怕数不胜数。那又为什么是我?”
“姜姑娘想必听过一句话, 叫做英雄难过美人关吧, ”沈叙道,“旁人或许不晓,可他是我最亲的人,他的心思我又怎会看不出来?”
姜元初倒吸一口凉气,“该怎么信你?我已经死过一次了。”
“我明白姜姑娘心中的疑虑,若我能替姑娘开解,此事可有余地?”他指的是一起对付沈彻这样的事。
沈彻是他最敬爱的小皇叔,旁得不论,脾性还是十分了解的。
姜元初承认自己突然间有些想改变主意,不由地握紧了拳头,而后佯装无事人一般,“不用了。”
沈彻微微颔首,识趣地离开。
姜元初心神不宁地折回院落,柳婆婆看见她脸色阴沉的回来,少不得上前关切。
“是那位公子又来讨债了?”
“他以后不会来了。”姜元初很是肯定,冲柳婆婆笑了笑。
刚说着,祝福从院外的小路上缓缓走来,和上回一样,手里提着两尾肥硕的黑鱼,另一只手上则提了只小竹笼,里头装着一只小灰兔。
“祝福来了,”柳婆婆赶忙起身,热情地迎上前,“上回你送的鱼,我还没吃完呢,都做成了鱼干,可香着咧。”
姜元初惯有礼数地冲他点点头,默默地退到一旁。
祝福也说不了话,只能抓耳挠头地笑,很是腼腆。
“祝福,你等等,老婆子有东西给你。”柳婆婆一拍脑门,突然想起了什么,迫不及待地往里屋奔去。
院子里剩下姜元初和他两人。瞬时,气息突然被凝固住了一般,祝福抬眸偷偷看了对方好几眼,耳根子殷红,羞涩地发不出半点声响。
直到姜元初的眼眸底下被塞进一个物件,正是那个竹笼。里头的灰兔看起来还很小,毛绒绒的模样很是叫人欢喜。
“给姜姑娘的。”祝福用手比划了一番,笑得像是春日枝头的杏花。
姜元初没能抵挡住这样可爱的小东西,忍不住凑进了些,指腹穿过竹笼的缝隙,在灰兔的身上点了点。
小灰兔并不惧怕人,反而好奇地凑活了脑袋,在姜元初的指尖舔了又舔,酥酥痒痒的。
正想问起这灰兔从何而来,还没来得及开口,姜元初就瞥见祝福的手上有了一道长长的血口子,虽然已经结痂,但依旧触目惊心。看样子,应该是被荆棘划伤的。
“这是你从田间抓的么?”姜元初心一颤,有些气说不出的滋味。
祝福不好意思地笑笑,点点头,迅速把手收到身后头。柳婆婆从屋内出来,瞧着眼前的一幕,也是恍然大悟,把叠放整齐的衣服递给他,“这是老婆子我缝的,你看看合不合适?”
“我以为你这是要拿来送给仁俭的,没想到是送给元初姑娘。”柳婆婆意味深长地看了祝福一眼,惹得他整个面孔的红了起来。
“这天寒地冻的,想要抓只兔子可不容易,他一定费了很大的心思,”柳婆婆难免感慨了一句,“这孩子实诚的很,你要是不收下,心里一定会很难过。”
谁曾想到,姜元初正提着笼子,和祝福在院里逗兔子玩乐的时候,那个熟悉却又叫她胆战心惊的身影又出现了。
他憔悴了不少,但身板依旧笔直,犹如一尊雕像屹立。姜元初视若无睹,压根也没有抬头看他一眼。
可她越是不搭理,沈彻就越不肯走。这样总不是办法,她刚想起身说什么,却被祝福的身影给挡住了视线。
祝福身形不及沈彻高大,但气势汹汹的模样,也叫姜元初心头一暖。
“装作不认识我,却在这里同别的男子卿卿我我。”沈彻的语气里满满都是醋意,显然眼前祝福的模样,自己多看一眼都是侮辱。
相貌平平也就算了,什么都不及自己,偏偏她却柔情蜜意。
姜元初被他的话给气乐了,毫不客气地回敬道,“你弄丢了自己的幸福,却在这里嫉妒别人,阴阳怪气?”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沈彻突然觉得,她好像变了许多,从前的她,一直是文绉绉的性子,更别提会辩解什么,看来她对这个男子,确实是用了心的。
“祝大哥,没事,你先走,我有些话要单独和他说。”姜元初语气冰冷了下来。
直到祝福走远,离开自己的视线,她才悠悠然开口,“是非要我记起些什么,才肯善罢甘休吗?”
“我失去的已经够多了,你就不能放过我。”
“我只想好好弥补你,”沈彻有些哽咽,不敢直视她的目光,“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你才会原谅我。”
“原谅你?替死去的孩子,还是替死去的成云州?你有什么资格让我替他们原谅。”
沈彻缓缓伸出双手,想抱一抱她,明明近在咫尺,却像隔着一堵冰冷的墙。
“元初,我想说,成云州他……”
“不用说了,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么?”姜元初打断他的话,“天底下没有不漏风的墙,你沈彻做过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成云州做错了什么,你要这样对他?我的孩子,他又做错了什么?!”
话音刚落,有碎小的脚步声闯入姜元初的耳朵,一回头才发现仁俭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瞪眼看着沈彻,很是愤怒的模样。
“姐姐,婆婆喊你回去咧。”仁俭走到姜元初的身边,下意识地扯了扯她的袖子,警惕地看着沈彻。对于四明庄来说,这个不速之客,来者不善。
“知道了。”姜元初微微躬身,摸摸任俭的小脑瓜,牵起他的手,头也不回离开了。
沈彻见状,忙小跑几步,忐忑不安地看着她,“三日后,酉时溪边小竹林见最后一面,我会告诉你想知道的。”
姜元初佯装什么都没听见,领着仁俭往院子的方向走去,心里七上八下的。等在一旁的祝福看见沈彻死缠烂打的模样,也不由地皱起了眉头,半挽起袖子,却被姜元初喊住,“祝大哥。”
祝福最是听她的话,这才停下脚步,跟了上来。
柳婆婆做了满满一桌子好吃的,姜元初却没有半点胃口,想着沈彻说的那番话,总成云州的死应该没这么简单,又或者根本就没死。
而当初从城楼上跳下必死无疑,到底又是谁救了自己,用马儿将驼来这里?其中确实有许多疑云。
她有些犹豫,任俭贴过来小半个脑袋,悄咪咪地问道,“那个坏蛋要约姐姐去小竹林,姐姐要去吗?”
“当然不去,”她道,“仁俭都说他是坏人了,姐姐又怎么可能会去?”
可是不去,恐怕就会意味着,自己好容易平静下来的日子,又被沈彻打扰,更加不会知道所谓的什么真相。
“可是那个坏蛋总是来找姐姐。”仁俭虽然年纪还小,心思却跟小大人一般。
这话也让一旁的祝福变得紧张起来,看了一眼姜元初,而后默默低头扒饭。
一直沉默的柳婆婆开了口,搁下筷子,叹了口气道,“姑娘,别怨老婆子我多嘴,这公子瞧着不像是什么坏人呐,你们两个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姜元初点点头,“以前是发生过一些事,不过已经过去了,没什么好提的。”
柳婆婆没有多问,尴尬地笑笑,“快吃,这饭菜都凉了。”
姜元初没有去,沈彻说的那些鬼话,无非就是想自己回心转意,听多了只会觉得反胃恶心。那张脸瞧了,也会让她浑身不适。
夕阳西沉,霞光洒满了整个院子。柳婆婆从屋子里走出来,看了看正呆坐着的姜元初,有些疑惑地嘀咕道,“奇怪,祝福今日怎么没有来?”
姜元初收起思绪凑话道,“祝福?”
连柳婆婆都说,自从她来四明庄以后,祝福跑得比从前勤快了不少,几乎天天来,送些鲜鱼,从不间断。谁人不知,这个哑巴少年的小心思。柳婆婆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她,她也只是装作听不懂的模样,微微一笑,打发了过去。
恍然间,她脸色煞白,二话不说起身,撒开步子冲出院子。竹林离得不远,只是雪融过后,道路泥泞有些难走。
当看到竹林中那两抹身影时,姜元初不由地捏地把汗。经过这几日的相处,祝福的脾性也知晓了一些,可依沈彻的手段,恐怕也没什么好果子吃。
祝福的脸涨得通红,双手费力地比划着,试图在同沈彻解释些什么。而沈彻的神情从始至终都是淡淡的,偶尔皱眉,可都是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他不明白,姜元初喜欢成云州,自己能接受,可眼前的哑巴,又算什么?特意找来羞辱自己的么?
沈彻对祝福没有太多的耐心,还没等对方比划完,就一把抓住手,眼里充满敌意,厌恶和不屑,厉声喝道,“说完了吗?我和她之间的事,还轮不到你一个外人在这里指指点点。哪里来的,就滚回哪里去,别逼我动手。”
他是真的很生气,这个哑巴一直围在姜元初的身边,看得他心烦意乱。
祝福听他这么一说,越发不肯让步了,气得双肩微耸,咬牙切齿地看着沈彻。沈彻厌弃他,他同样也讨厌沈彻。
看着他如此坚韧不拔的模样,沈彻也笑了,“这位小兄弟,你我素不相识,英雄救美,我可以理解。可你的爹娘有没有告诉过你,他人妻不可欺?她是我的妻子,你在这里死缠烂打些什么?”
祝福神情复杂地看着他,眉头皱得更深了,努了努了嘴,似乎要说些什么。
“非是我沈某说话残忍,你喜欢她,这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你这样的身份,是想着将来靠铺鱼养活她吗?人贵有自知之明,既然给不了她衣食无忧的日子,就应该离得远远的。”
祝福再是个好脾气,也被沈彻的这番羞辱,彻底激怒了,挥起拳头,往沈彻的脑门上抡去。沈彻身手敏捷,往后一躲,拳头落了个空,祝福却被他飞踹在地。
姜元初赶忙跑上前去,扶起祝福,拍了拍他身上的灰尘,关切道,“祝大哥你没事吧?”
一声祝大哥听得沈彻的心窝如同蝼蚁啃咬,难受地不行。又看见姜元初紧紧护着对方,肺都快气炸了,神情也变得十分扭曲。
“死缠烂打,撒泼无赖地是你吧,”姜元初见祝福安然无恙,这才松了口气,怒气腾腾地看向沈彻,“和离书上白纸黑字写得一清二楚,我早已不是你的妻子。至于祝大哥,他捕鱼也好,打猎也罢,那都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的人,他就算是个叫花子,我也跟定了。”
这话把祝福听得一愣,略有不好意思抬头看了姜元初一眼,耳根子通红,满脸羞涩。
沈彻无奈地点点头,轻提嘴角,“可你还是来了,倘若你心里没有我,根本就不会来这里。”
“别自作多情了,我是来祝大哥的不是来找你的,”姜元初脑海里突然起了念头,“不过,我还真有些话要跟你说。”
沈彻黯淡的神情中,燃起一丝光亮,迫不及待道,“你终于肯给我机会了。”
姜元初莞尔低头,慢慢地走了过去,趁着沈彻不注意,偷偷藏了簪子在袖里。
剧烈的疼痛由大腿往全身蔓延,沈彻看着扎进肉里的簪子,疼得满头大汗,缓缓抬头,看着眼前人,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刚刚,你就是用这条腿踢的吧,”姜元初神情冷漠地松开手,往了退了几步,“你要是胆敢再伤他一丝一毫,我姜元初就和你拼命。”
“为什么?”沈彻的眼里充满了泪水,看着曾经的枕边人,万般痛心,“你为什么连一个机会都不肯给我?我认错了人,可那是我愿意的吗?我也不想啊!”
她一刻也不想多留,更不想听他辩解,头也不回地同祝福两个人离开了。
刚出了竹林,姜元初立马就送开了祝福的手。手腕上一下子空了,祝福的心也跟着空空的,也明白了刚才不过一场戏。
“祝大哥,对不住,多谢你帮了我这个大忙,不过……”姜元初有些尴尬,毕竟这个忙,有些唐突了。
“我知道,姜姑娘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刚刚说些那些话,我也不会当真,我只希望姑娘能够开开心心,那个人以后应该不会再来打扰姑娘了……”祝福比划完,尽管心里难受,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温柔。
倘若自己不曾遇见过沈彻,那祝福应该会是个不错的如意郎君。
作者有话说:
最近加班有点猛……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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