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二堂课开始，慕暖进展神速，大概想学会游泳要克服的首要困难就是怕水，一旦能够坦然面对，教的人轻松，学的人学起来也快。

    沈肇东游到泳池对面，少年人身形瘦削，肌肉线条却极度流畅，该结实的地方力量贲发，高高的瓷砖台面，胳膊平放轻松一撑就能纵上岸。

    他走到休息区，弯腰无名指勾着水壶带子，食指和拇指一并夹住一只粉色小水杯。直起身，毛巾搭在单肩上，信步晃过来，随口问道：“今天效率不错，怎么，现在不怕水了？”

    “嗯。”慕暖点了点头，趴在泳池边，接过沈肇东递来的水杯，补充了一下水分，开口说完，“我有在家里拿浴缸练习。”

    “继续练，我早就说了这事儿没什么难的。”

    沈肇东轻笑挑眉，肯定地评价了一句，帮她把水杯原路放回休息区，带上自己的物品，转身准备走人。

    “沈肇东。”

    慕暖大声地叫住他，望着他利落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反应过来有些局促，只是冲动让她觉得要挽留，至少应该说点什么，比如表达感谢。

    “谢谢。”她将手掌合拢圈在嘴边，让声音能够传递出去更远。

    “走了。”

    沈肇东背对着挥了挥手，落拓不羁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游泳馆尽头。

    慕暖学会游泳后又迅速转战下一个目标，沈肇东的生活也开始变得忙碌起来。

    沈家有批货物流转到俄罗斯出了点纰漏，一直滞留在边境，沈夫人亲自带人去处理。沈父不放心，遂给了沈肇东一个历练的机会，让沈夫人带上他一起去出这趟任务。

    沈肇东和学校请了半个月假，说是要去国外参加外语课程培训，他成绩一直不错，家庭条件也好，去培训又不是贪玩，学校老师没有不答应的，准了假。

    晚上十点，边境一座小城镇普里亚尔，附近夜晚还营业的除了红灯区外就是酒吧，其中街区拐角一家酒吧音乐放的震天响，吸引了不少客人光顾，沈肇东和慕容琛、苏意几个人坐在角落里。

    沈肇东面如寒霜，脸上淡漠的表情，看得出来他此刻心情不好。

    慕容琛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是初次执行这么大型的任务，敌人太狡猾了，输赢别这么快放在心上。”

    “嗯。”沈肇东低头缀了一口啤酒，抬头继续欣赏台上金属乐队的表演。

    慕容琛便扭头转向苏意，询问情况：“怎么样？”

    苏意双手捧着啤酒杯，认真想了一会儿，腼腆地说：“琛哥，今天来交易的人里面有一张亚洲面孔，是个女孩儿。”

    慕容琛敏锐地看了沈肇东一眼，经过心情平复和伪装后，他表情倒没什么异样。

    “那女孩儿难道长得……很漂亮？”慕容琛半开玩笑地问了一句。

    沈夫人正好穿越人群走过来，一身酷飒的黑色工装，墨镜挂在左前胸口袋，给人肃杀、坚韧和冷静之感，她听到最后一句，挑了挑眉，“什么女孩儿漂亮？”

    三人迅速对视一眼，眸中皆有慌乱。

    “妈咪。”沈肇东起身让开位子，将沈夫人牵过来，眨了眨眼睛解释：“我们在说台上乐队，您要不要上去玩玩？一定是今晚酒吧全场最漂亮！”

    “惯会哄我，咱们事情还没做完，不折腾了。”沈夫抿着红唇笑言，摆手拒绝，视线却一转打量完三人，不拆穿，若有所思。

    ……

    转眼，淮城已经进入萧瑟的冬季。

    沈肇东的任务执行完成，那批货物顺利跨过边境线流转到国内，他也如期回来学校上课，恢复日常生活。

    大清早，淮城一中门口学生会纪律委员在检查校服和仪容仪表，沈肇东骑着单车呼啸而至。

    他淡定地站在车棚廊下，锁完车，单肩斜跨着书包，远远看见门口堵着一群排队挨训的倒霉蛋，眼神不错落地辨认人，他那教了两个月游泳的小徒弟果然没让他失望，位列其中。

    “笨死了。”沈肇东摇头轻嗤着笑出声，难得让他清早就心情很好。

    看她淑女课程没少学，周一连校服都能忘记带，小姑娘也没那么死板守规章制度，还挺叛逆？

    接着他还看到了更叛逆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和同学哪里不对付，两人互相嘲讽没穿校服，还暗中推搡了下，被学生会人员及时制止了。

    沈肇东有些好笑地轻松踱步过去，单手勾着校服外套，隔空一抛罩在她身上。

    “喂，干什么？！”

    慕暖眼前一黑，以为有人恶作剧，生气地扒拉满头满脸的布料，待看清眼前这张脸时，瞬间呆滞住了。

    也不知道是太过熟悉，还是太过耀眼好看，她低头看了一眼从天而降的校服，鼓着嘴巴不知所措。

    沈肇东挑了挑眉，大掌扣在她背上轻轻推了一把。

    “还不进去？”

    他退开一步，自行站到队列末尾，登记不穿校的服原因。

    远处，乔氏私家车停住，载着乔莲和乔笙两姐妹抵达校园，门口那不经意的一幕，尽收副驾驶乔笙眼底。

    她冷淡地看了一眼后座和乔父撒娇的姐姐一眼，心底恨意和不甘涌起。

    淮城一中校园说大不大，高二和高三生却不在一栋教学楼，上课时间也不一样，平常遇到的机会甚少。

    慕暖每天晚上睡觉前，都会打开衣柜门，盯着那件明显大了一整圈格格不入的校服发呆，她想物归原主，但是堂堂沈家大少不缺一件衣服吧？

    她最近心情很不错，连陪爷爷出席宴会场合，遇到乔笙挑衅她也丝毫不生气，赢不赢乔笙有什么关系，左右不过一个名头而已，她又不是非要拔尖不可。

    然而，变故却是陡然发生的。

    西山慕家大火，老宅一夜化为灰烬，慕暖烧伤住院。

    滚滚的浓烟升起，夜空中火光冲天。沈肇东和许靳阳傍晚打完篮球回家，抬头看见事发场地，对视一眼，拔足狂奔赶去救人。

    他们冲入火场没多久，沈夫人那边便知道了消息，打电话勒令他们立刻回家，不管是什么原因都不准耽搁。

    “妈咪。”沈肇东轻轻叫了一声。

    沈宅内，两位长身玉立的十八岁少年，穿着校服，一身灰尘扑扑跑回来，连额头的汗滑落都能冲刷出一条白色印记，足见他们有多么狼狈。

    “去哪儿鬼混了？像什么话，站好。”

    沈父满脸不悦，坐在沙发里拥着沈夫人，喝了他们一句，扭脸继续看报纸，接下来的主场交给夫人发挥。

    “还知道我是你妈咪，刚刚叫你回来捱什么？生怕这火烧不到你自己身上是不是？！他慕家起火，你操哪门子的闲心？没有市政？没有消防员？你翅膀硬了跑去救火，哪天小命丢了都不知道！”

    沈夫人一气说完，忍不住喝水缓解激动。

    沈肇东盯着脚尖，不知道他妈咪为什么突然这么生气。

    许靳阳则纯属无妄之灾，不一会儿管家打了电话给许家，让许父过来领人。

    “你们俩不服气是不是？”

    沈夫人揉了揉太阳穴，气消了点，耐心解释：“我们虽和慕家住的近，但向来缺少来往，许家还好点，但你今天帮忙救个火，没准明天慕家就会被有心人拿来开刀，如今他们家式微，一点自保能力都没有，倘若你多深思熟虑了，就不要去给人家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是不是和那慕家的小姑娘有关系，你私下接触过她？”沈夫人突然福灵心至，盯着沈肇东的眼睛发出质询，“你不像这么莽撞的性子，上次在边境交易，也是她影响了你？”

    “妈咪，我没有……”

    沈肇东讶异地抬头，惊叹他妈咪的敏锐，随即很快又心虚地低下头，撇开眼睛不敢与她对视。

    “不管是不是，你心里知道轻重，好好回房间反思。”

    沈夫人疲累地挥了挥手，让他上楼。

    许父匆忙夹着公文包赶到，领许靳阳回家。抬眼望着远处的火光，又坐下来和沈家两口子简单谈论了几句，但知道他们向来只管道上的事，遂也识趣地没有多言。

    隔日，沈夫人在淮城市人民医院、烧伤科抓到沈肇东的时候，就显然没有这么好说话了。

    沈夫人一袭盛装打扮，身后跟着两保镖，她是来医院探病的，没成想却看见大儿子这个叛逆东西，逃了课跑到医院来了。

    “过来。”

    沈夫人表情冷如寒霜，走到沈肇东面前，直接将他带到了楼梯间无人处。

    “你来这儿干什么？昨天我说的话当成耳旁风，我现在明确告诉你，不许和慕家那个小丫头有任何瓜葛！”

    沈肇东无力地捏了捏拳头，在外人看来他光鲜亮丽，想要什么都唾手可得，可实际上连，他不甘心地问道：“妈咪，为什么？”

    沈夫人恨铁不成钢地瞪了他一眼，走过来贴近他耳边说了一句：“难道你想害死她？”

    沈肇东浑身一震，眸中惊怒交加，颤声道：“这绝对不可能！”

    “可不可能谁都说不准，我们还在调查。”

    沈夫人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回眸望了眼楼梯间转角上层，转身走了。

    乔笙背靠灰白墙面躲在暗处，心跳如擂鼓，无力地滑落蹲下来，直到面前出现一双白色球鞋。

    她僵直地抬头向上看，穿着蓝白校服的少年，眉眼清冷，满身肃杀的气息。她认识，学校风云人物，沈氏继承人——沈肇东。

    “听到多少？”

    他的声音比他给人的感觉还要冷，乔笙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她鼓起勇气克制住牙齿发颤。

    “你妈妈……不让你和慕暖谈恋吗？”

    “呵。”沈肇东轻嗤着冷笑了一声。

    “我可以给你当挡箭牌，什么条件都可以！”

    乔笙突然豁出去了闭着眼睛大声说，反正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她还不如孤注一掷。

    “你、你应该……需要的吧？我保密，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这样你妈妈就不会去为难慕暖了，而且慕家现在受了这么重的打击，她没准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就会轻易和你闹分手呢。”

    “挡箭牌？”沈肇东喉咙中滚过这几个字，目光如电射向眼前的女孩，那眼神似刀锋，足以将人凌迟彻骨。

    乔笙脸色惨白了下，他却只说了一句话：“想清楚条件了来和我谈。”

    “好。”

    乔笙点了点头，从他挪开的空位置飞快逃走。

    期末，课程接近尾声。乔笙家里出了点小事，她同父异母的姐姐乔莲，也是那位乔氏药业的正牌千金大小姐，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突发精神疾病。

    乔氏夫妇忙着处理家里的烂摊子，鸡飞狗跳，焦头烂额，也没有闲心去管乔笙死活，连送她上学的司机都匀不出来一个。

    没人送她就自己打车，抵达校门付了钱下车，拿上书包，没看见身后一个穿着粉红色衣服的活泼女孩追上来，急得大叫。

    “乔笙姐姐，等等我。”

    乔笙回头，脚步一顿，面上立刻挂满了和煦的笑容：“蓓蓓。”

    姚蓓蓓兴奋地跑过来，挽着乔笙的胳膊小声神秘兮兮地说：“乔笙姐姐，你好厉害！我查清楚了，沈肇东根本没和慕暖谈过恋爱，他们一点关系都没有，是真的。”

    “没谈过？”乔笙蹙了蹙眉，总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姚蓓蓓却还沉浸在激动和喜悦的心情中，悄悄怂恿说：“所以啊，你才是沈大少的正牌女友，你不是马上要过生日吗？和他提一提，沈大少一定会有惊喜给你的。”

    “什么惊喜？”乔笙摇了摇头，不置可否，不用惊喜，不是惊吓就行了。

    沈宅，沈肇南经过一夜灵感创作后，下楼到冰箱里找吃的，端着盘子躺在沙发上往嘴里喂，懒得像一团烂泥。

    沈夫人踢了他一脚，问道：“老二，你哥是不是真和乔家那个小丫头在谈恋爱？”

    沈肇南一口吞下一颗葡萄，转了转眼珠子，迟疑答道：“是吧，我不是很清楚。”

    “不说实话。”沈夫人举起了巴掌，作势要打他。

    “妈咪，这事儿你问我大哥自己啊。”沈肇南翻身一滚，毫不犹豫把他大哥卖了：“你看他来了……”

    “大哥！妈咪问你是不是和乔家的小丫头在谈恋爱？！”

    沈肇东穿过客厅，本该上楼的脚步一顿，单手解开西装领口，走向沙发，拨拢沈肇南乱撒的脚丫子，坐下。

    “坐好，睡着吃东西像什么样子？也不怕呛到肺管里去。”

    沈肇南满脸惊恐，赶紧坐起来吃东西，看了他大哥一眼有些不信，爸妈都不管他，真会呛肺管他们不说？铁血爹妈，见死不救！而且，他大哥喜欢的不是慕家的小丫头吗？听许靳阳说的啊，骗人！

    沈夫人端正坐姿，假装抿了抿头发，催促道：“问你话呢，到底是不是啊？”

    沈肇东单手折叠衬衫袖口，端起保姆阿姨送上来的咖啡，轻啜了一口：“妈咪，有什么疑问吗？”

    自从他接手处理沈氏业务以来，越来越有他爸年轻时候的风范了，沈夫人左看右看都很满意。

    她笑着问儿子：“你不担心他们对付乔家？”

    “无所谓，乔家承担不起就换下一个。”

    沈肇东淡漠地回答，沈肇南在一旁看着他哥和他妈咪打机锋，就觉得哇靠！他哥好冷酷！好无情！

    沈夫人有些不自在，解释道：“早说过让你找个门当户对的又不听。”

    “妈咪觉得什么样的和我们家算门当户对？”

    “那至少家族实力要强，不堪一击的早晚拖你后腿，宝贝，你别怪妈咪。”

    “我没事。”看到她这么自责，沈肇东又不忍心，叹了口气，他宁愿他妈咪强势一点，她一示弱，他就怎么也怪不起来了。

    沈肇南竖着耳朵八卦听得正认真，沈夫人瞥了他一眼。

    “老二，回房间去，这些事儿你不许掺合。”

    “知道了！”沈肇南挠了挠头发，趿拉着拖鞋上楼，他爸妈和大哥都在保护他，现如今国际形势不好，沈家这些年准备把势力退出道上，反正第一步先把他的身份摘出来洗白。

    所以他大哥就比较可怜，连谈恋爱都不自由，涉及到太多的利益，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首先打击报复就少不了。

    沈肇东陪他妈咪喝完茶，也回房间处理公务和写作业，本来沈父的意思是让接手家族生意，以后学就没有必要继续上了。

    但是沈肇东没有同意，他还想再争取一下。

    沈夫人明白，他不甘心，他想清白走在阳光下，他还想配的起什么人。

    一年后，沈氏夫妇飞机失事，双双身亡。沈氏集团陷入破产危机，股价跌破市值，资产重组，大型人事变动，掌权势力面临重新洗牌。

    作者有话说：

    番外插到这里，下一章回原本的剧情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