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翻案(6)
焦旸深呼一口气道:“稳住, 也许只是被害人的血!”
然而,最终检测结果令人惊喜,小熊夹子上这极微量的血液反应, 属于极为珍稀的rh阴性血ab形。李苗苗全家都是普通的 O型血液。仅从血型上看, 就知道,他属于另外一个人。凶手终于浮出水面, 张广超二十年来一直在苦苦追寻的真相, 初见端倪……
这个结果叫专案组所有人员都感到振奋。然而传到市局里,相关人员却都保持了默契的沉默。王局只是给焦旸打了一个“工作辛苦,多注意休息”的慰问电话,并没有多提其他。
因为这已经实际上推翻了柯局当年的结论,柯慎衡毕竟是申城市局现在的一把手。焦旸当然明白,这和徐孟真那个案子的敏感程度, 不可同日而语。
但是, 他并不担心什么。即使领导真的因为一片光明的仕途大转折、大拐弯儿, 而对他如何如何,他也不能对四条无辜枉死的年轻生命与做了二十年冤狱、一生都毁了的张广超问心有愧。
李局当初让他来特勤支队, 就是做孤臣的, 他早有思想准备, 要得罪一大批人。然后可能调岗停职,也可能直接清除出革命队伍,甚至是身陷囹圄、性命不保……
然而, 查到这个程度,并不代表案子就已经告破, 还得继续做最后的努力。
Rh阴性血在汉族中的比例, 远远低于白种人, 也不如少数民族的概率高, 大概只有千分之三。再结合上 abo三种类型, Rh阴性ab型血,大概就只有万分之三。以这种血型的珍稀程度,再结合镇上这个范围,基本没有几个人,只要到当地医院一查,也许真相就会水落石出。
整个镇上,具有这种血型的男性不足十人,考虑到案子发生在二十年前,可能作案的人只有三个。然而,叫人没想到的是,检测之后,这三名成年男性的DNA,居然与血液中的都不相符。
专案组与崇明分局,乃至整个市局知道情况的人都很意外。
余晓光道:“头儿,咱们的调查方向,是不是出现了一些偏差?毕竟当时的人员流动,就已经非常频繁,也许是外来人员流窜作案,或者是外来务工经商人员,只是待了一段时间,偶然到张广超这里来买鱼,作案之后为了避风头就离开了?”
焦旸道:“有这个可能,我们继续对本地镇上 rh阴性血ab型进行调查,再扩大一下范围。”
谁知,这一延伸,却查出来,此案中的一个重要证人刘云丽,竟然也是rh阴性血ab型。
人群中万分之三的比例,再结合上刘云丽与他们估计的凶犯的年龄推算,很难不叫人联想到,刘云丽与凶手的亲缘关系。
DNA比对,结果叫人意外,又在情理与预料之中。刘云丽与这个DNA的母子关系概率为99.9998%。
但是,刘云丽现在的两名子女,都是普通血型。而且,她的两名子女中,是女孩儿在先,案发时她的小儿子只有13岁,发/育也并没有超前的迹象,不太可能犯案。
这要么是DNA鉴定出了错,要么,就是刘云丽隐瞒了丈夫,还有其他子女。无论从哪个角度讲,都是第二点的可能性大,但焦旸还是叫余晓光将两份检材连夜送回了市局,用他们那台神器测了一下双方的DNA,证明崇明区局的检测结果没有问题。
焦旸就准备去见一见刘云丽了,但是在去之前,为了有所准备,他还是先叫人将刘云丽所有的通讯记录,以及财务进出都清理了一遍。一时之间,居然没有查出什么明显问题。在刘云丽的通讯记录里,比她小20岁左右的男人,经常联系的只有两个。一是她的大女婿,二就是其丈夫的一个本家侄子。经过检测,这两人都属于普通血型,很明显,刘云丽小心翼翼的隐藏了她的过去。
刘云丽对警察又把她叫到警局,表现的很不耐烦。然而,等她发现警察们是将她带到讯问室,而不是询问室的时候,脸色就有些变了。
焦旸带着余晓光稍后一点走进去,坐下道:“刘云丽,如果你现在开始主动交代当年的所有事实真相,我还可以为你争取算是自首。等我出示了证据,基本就不可能了。”
刘云丽道:“你们别想吓唬我,我知道当年张广超就是这么招供的!”
侯希勇嗤笑一声道:“张广超难道当年不是被你硬生生栽赃陷害的吗?我们分别问了多名当时你们的老邻居,还有身体仍然很硬朗的老支书。他们可都作证说,当年你经常买张广超的鱼呢,是他熟悉的客人。”
刘云丽结巴着说:“那、那又怎么样,买鱼犯法吗?!”
“买鱼当然不犯法。”
焦旸道:“但是知道自己的儿子是杀人犯,积极主动帮他隐瞒,可就是包庇罪,更别说栽赃嫁祸他人了。”
刘云丽一听到“儿子”这两个字,脸色一下就变了,脱口而出道:“你们怎么知道,我已经……”
余晓光平静地说:“现在刑侦技术已经十分发达了。犯罪分子的罪行越来越难以遁形。我建议你尽快说出真相,不要再赋予顽抗了。”
但是无论他们三人怎么说,刘云丽都咬紧牙关死不吭声了。
焦旸明白,刘云丽这是为了保护她的儿子,而且对于这个不清楚什么原因不在她身边的儿子,刘云丽一定有所愧疚,否则当年就不会宁可亲身上阵,栽赃陷害张广超,眼睁睁的看着一条无辜的生命替自己的儿子去死。
焦旸想了想,叫侯希勇扣留她两天之后,就将刘云丽释放。
侯希勇奇怪的问道:“头儿,咱们为什么要放了她?就算人不是他杀的,给假口供栽赃嫁祸,妨碍司法公正,可是跑不了!这当口放了她,要是跑了咋办?!”
焦旸道:“你也知道人不是她杀的,为了自己的儿子,栽赃嫁祸别人,也是我们的推测,实际上并没有太多实质性的证据。这年头到处是天罗地网,没有健康码都寸步难行,哪这么容易跑啊!咱们又不可能对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玩24小时审讯那一套。
最重要的是,我们把刘云丽关在这里,只会让就在附近观望的凶手望风而逃。刘云丽当年能知道她的儿子是杀人凶手,并帮他遮掩嫁祸于人,就说明他们两个人之间,一定是有某种联系的。咱们放刘云丽出去,只要盯紧她的一举一动,就不愁找不到这个凶手。”
侯希勇笑道:“头儿,原来你这是麻痹对手,故意引蛇出洞啊!”
但是,又不能立即释放,显得太假。所以焦旸才让侯希勇他们两天之后才放了刘云丽。
没想到,刘云丽刚放出去,转眼意外就发生了。崇明分局相继接到了交通大队和医院的电话,说刘云丽被一辆货车撞伤,送进了医院,目前情况危急,没有脱离生命危险。因为刘云丽是被称为熊猫血的rh阴性ab型,医院库存里根本没有,已经寻求了媒体的帮助,紧急请同样血型的人赶到医院输血,救助刘云丽。
焦旸收到消息的时候,其实心里就已经有了预感。他看到从交警大队那里借来的视频就明白了,刘云丽其实是故意撞到卡车上的。以她这种极为罕见的熊猫血,只要重伤需要输血,基本就是九死一生了,自动封口,换她儿子的一线生机……
焦旸不自觉的揉了揉脸,可以说他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他低估了一个母亲,对子女的爱与决心。
焦旸赶到医院,坐在走廊上,听着医院广播一遍又一遍的呼叫rh阴性ab型血的人来输血,却只是徒劳无功,只觉得无奈,原本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是他自作聪明了……
这时,焦旸的手机却响了。
他见是陆沅离,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喂,这时候找我有事吗?”
陆沅离道:“打起精神来吧,我可不想再看到你这样无精打采的样子!”
焦旸心说,你现在也没看到我,但是他此时无心与陆沅离斗嘴,“在医院,没什么事,先挂了。”
“确实没什么事。”
陆沅离道:“我只是想跟你打个赌。你说,那个女人的儿子听媒体说没有rh阴性血之后,会不会到医院里来救他的母亲呢?”
焦旸这时候当然更没有心情与他插科打浑,“陆沅离,你不要那么冷血好不好?被你拿来玩这种低级无聊游戏的,是一条人命!”
“那你就是觉得不会了?”
陆沅离微笑道:“我觉得那个人会去,所以不会产生人命危险,再见。”
陆沅离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焦旸只觉得无语,他一抬头,忽然发现走廊角上,站着一个有点熟悉的身影。焦旸顿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关老师,你怎么在这里?”
关瑞均犹豫着从墙后转出来,“哦,没什么,我听说有个学生意外受伤了,正好我家在这附近,顺道过来看看。不早了,焦队长,我也看过了学生,就先走了。”
“关老师你慢走……”
焦旸还没说完,眼看着关瑞军转身就走,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猛的扑了上去,“里面那个人是你亲妈,虽然她可能没有养过你,但毕竟给了你生命,为了维护你不惜违法犯罪,故意送一个无辜的人去死。甚至他现在为了救你的命,不惜自己去死,你都到这里,难道还要为了自保,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在你面前吗?!”
第101、翻案(7)、
“亲妈?”
关瑞均嗤笑道:“她给了我什么?是出生三天, 就把我放在隔壁村一户众人皆知没孩子的夫妻门口?还是一受伤就要等死的rh阴性ab型血?!”
焦旸一顿,沉声道:“你这是承认了,你就是刘云丽的儿子, 那些女孩儿, 都是你杀的吗?!”
“没有!我不知道你在胡喃凮说什么!”
关瑞均猛地推了焦旸一把,转身就跑。
焦旸冷哼一声, 疾步向前, 伸手一扣,就扣住了他的手腕,“先救你妈!”
关瑞均还想挣扎,听见这句,右手一松,就垂了下来。
关瑞均被侯希勇硬押着去了诊疗室, 先抽了400毫升鲜血。
实际上当地志愿者协会的一名rh阴性ab型血的人, 早已经过来献血了。只是刘云丽的伤势比较严重, 需要更多血液补充。
一边抽血,一边看着门口站得一排警察, 关瑞均抬起头来, 看着焦旸道:“你是领头的吧, 我想去看看她!这些血能不能救她?不够再抽!”
焦旸点点头道:“他没事……”
这时候,就听见外头一阵乱,有个护士高声叫道:“医生医生, 你快过来看看,病人不行了!”
关瑞均顾不得针头还在手上, 猛的跳起来, 满脸惶急的一把拉住焦旸道:“救她, 我求求你们救她吧, 只要你们能救活她,我什么都愿意说!”
这就是所谓的母子天性吗?焦旸走到门口往外看了看,回身道:“你当然可以去看她,这是你的权利。我们也不会要求你一定要招供才能去看她,说什么不说什么,都是你的自由。”
一直熬到后半夜,刘云丽才暂时脱离生命危险。而关瑞均换上了全套防护服,才能隔着窗玻璃看看她。
看着那个陌生又熟悉的女人,他只觉得百感交集,忍不住捂着嘴哭出了声。
从大概四十年前,她还是个年轻好看的女人的时候,关瑞均就知道她的存在。因为从小他就感觉,有一双眼睛始终在默默的追随着他。
开始他觉得新奇有趣,等年纪稍微大一些,听父母说多了社会上的事,就觉得害怕。再后来就从麻木到熟视无睹,甚至渐渐的忘了她的存在。
知道有一天放学时,他只顾着跟同学打闹,差点被车撞到,被那个女人猛地抱在怀里的时候,他才第一次看到她的正脸。那时候,两人已经差不多高了。
两人相似的长相叫他心生怀疑,忍不住回家问了父母。在父母闪烁的眼神跟支支吾吾的回答中,他渐渐明白了,他的父母其实只是养父母。
几年后他高考之后出去旅游,意外返回,甚至在家里看到了那个女人的身影。然后,他档案里的rh阴性 Ab型血,就变成了ab型。他什么都明白了,跑回家跟养父母大闹一场,说这辈子只认他们,还说了很多绝情的话,那个女人才渐渐的不来了……
现在这个女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老太太。然而他还记得,当他第一次用砖头砸死人时,惶急地跑出去很远,之后才意识到,他把他亲手抓过的,也许留有他指纹的砖头,落在了原地。
第二天警察就来了,很多人围着那个因为他而惨死的女孩。他还想再往前一点看清楚一些,是那个女人挡在他身前,甚至想要拉着他离开……
关瑞均无力的闭上眼睛,用力揉了把脸,然后转身来到焦旸面前道:“警官,咱们走吧,我跟你回去。”
关瑞均被焦旸他们带回了临时设在崇明分局的办公室。
焦旸递给他一块热毛巾,“擦擦脸吧,如果愿意的话,说说你的犯罪动机。”
关瑞均摇摇头,苦笑道:“其实也没什么。后来我才知道,她在进厂当学徒的时候,跟厂里的已婚技术员好上了,还有了我。那是70年代末,有作风问题,全家都抬不起头来不说,全家人的前程也都没了。
那个女人,也就是刘云丽,那年才18岁,被父母逼着打胎,但她实在不舍得,就勉强生下我,送给了没孩子的一对夫妇。那个技术员怕惹事,当年就调走了。但她一直却关注着我,还严守着这些秘密。
当然我早就感觉到了她的存在,早就知道了这个秘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原因,我一直没法跟人建立正常的感情。大学毕业后,我到了一所很普通的中学教书。一是男人到了某种年龄阶段,总逃不过一些需求,二是,我看到那些父母一起小心翼翼的呵护着的孩子,就心生嫉妒,怨恨到变态的想毁了他们。因为他们所拥有的亲生父母的爱,我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
关瑞均哽咽了一阵子,才告诉焦旸,他还知道,刘云丽把当年的一些证据在翻盖自家宅基地时,都砌进了院墙里,就是为了彻底替他湮灭证据。
第二天上午,刘云丽被救醒以后,听说关瑞均已经招供,承认是他杀了那四名女孩,忍不住失声痛哭。
在一阵思想斗争之后,刘云丽痛快的承认,在关瑞均第一次作案之后,因为回到犯罪现场找寻他砸死女孩的砖头,她阴差阳错的发现了关瑞均的犯罪事实。
关瑞均当时害怕看到女孩的眼睛,所以随手掏出身上的塑料袋儿,盖在了女孩头上。而这个塑料袋,恰恰是他在买鱼时套在外面的袋子,所以微微沾上了一些鱼血。
出于对被她因为私心送走的儿子的愧疚,刘云丽选择了沉默。
可是很快就有第二名女孩,被以同样的方法杀死。刘云丽害怕了,她甚至不惜现身,跪在他面前规劝关瑞均,将当年的一切和盘托出,只为求得儿子的谅解,不要再做错事了。
但是当时的关瑞均对她冷嘲热讽一番之后,反而很快犯了第三起案子。
刘云丽意识到,她根本规劝不了,这个对她满心怨恨的儿子,甚至会叫他变本加厉。但是,她心里对儿子的愧疚与关爱压倒了一切,甚至积极开始为关瑞均寻找替罪羊。
刘云丽有一个本家侄子,在当地警队里,她隐隐约约的听说了警方对凶手的分析,可能卖鱼为生,有蓝色小货车。
很快,刘云丽就盯上了卖鱼为生的邻居张广超,因为他恰巧也有一辆蓝色小货车。以刘云丽浅薄的文化思想认为,张广超是孤儿,家庭条件不好,也没怎么上过学,真出了事情,没有人能为他做证明,也不会有人为他奔走的。
刘云丽还特意看了一些刑侦方面的电视剧,学习里头的细节。就在关瑞均做第四起案件之后,把那个她刻意收集的沾有张广超指纹的塑料袋,套在了可怜的女孩儿头上,然后将李苗苗的水壶,扔在了张广超打鱼回来的必经之路上。
张广超就这样,因为卖鱼招来了无妄之灾。只是因为踩到水壶时一时好奇,伸手拿了一下,就又成了一件他杀人的铁证。事后,刘云丽还利用两人是邻居的机会,将关瑞均勒死李苗苗的绳子,扔在了张家院子的杂物间里……
焦旸带着关瑞均指认现场,以及提出麻绳砖头这些证据之后,就一起回了申城。
焦旸的发现,整个推翻了当年崇明刑侦支队长柯慎衡的侦查结果。虽然市局表面上看起来好像一切如常,但是人人心里都明白,这只是暴风雨到来前的宁静。
关瑞均随即被批捕,刘云丽也正式被立案调查。虽然包庇罪最高刑罚是十年有期徒刑,所以追诉时效是十五年。陷害罪追诉时效十年,且不累计,但是,按照两人的说法,刘云丽不止一次在关瑞均作案前后目击,最高法认为其与关瑞均有共同犯罪的嫌疑,四起杀人案早已立案,所以不受追诉时效限制。
这个案子的复核结果还要层层报送,就算批下来,以柯慎衡的级别,短期内也不会对他造成什么影响。但是所有人也都明白,跟徐孟真那个可能不影响案情结论的微小失误相比,这个直接就是抓错人的结果,以柯局五十七八的年纪,除非能在之后的重大群体□□件或者重大恐袭里直接力挽狂澜,否则对之后的仕途都是一个致命打击。徐孟真至少还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和机会证明自己、卷土重来。
而这件事情传出去,会不会被某些媒体大造舆论,进而导致一系列人事变动,都是未知数,个人难免都有些想法。就连陆沅离都感觉到了,市局气氛的凝重与诡异。
这天,他去找王局,恰巧看到焦旸从王局办公室里走了出来。
第102、尾声(1)
陆沅离下意识地摸了摸眉毛, 他混身上下的这一股杀气,就和那天刚从飞机上下来一样迫人。
可陆沅离一顿的功夫,焦旸就已经匆匆走过去了, 似乎完全没有要跟他打招呼的意思。
焦旸当然看见了陆沅离, 但是王局把他叫进办公室的意思,就是让他提交述职报告, 然后休假。
他只是按照正常程序正常查案, 就让他停职……焦旸只觉得此时自己狼狈的像条丧家犬,如果可以,他并不想让陆沅离看见现在的样子。
第二天上午,在家“休假”的焦旸忽然接到了莫科的电话,他接起来,就听电话那头莫科激动道:“头儿, 我发现了!我们协查你之前要的那个案子, 偶尔发现了一些另外的线索, 是李局的案子,你要不要过来看看?!”
焦旸一怔, 马上道:“好, 我……我这就过去!”
焦旸叫着余晓光, 一起匆匆赶到江城分局,跟几个老兄弟们打个招呼,就急急走了进去。
莫科起身道:“焦队!”
张显宁也在, 拍拍焦旸的胳膊道:“焦队,你看这个。”
焦旸就见屏幕上是一段非常模糊的录像。只能大概看出, 是深夜间, 一个男人从比较老旧的居民小区里走出来。男人似乎带着帽子口罩, 根本看不清面目。
仔细分辨, 感觉男人中等身材,穿着一件长风衣,肩膀上,似乎背着一件鱼竿样的长物事。
那东西,就是SVD狙/击/枪的长度!焦旸脸色都变了,一把拉住莫科道:“监控是哪天的?!”
莫科调出最前面的一段,“就是李局出事那天晚上!”
焦旸道:“地址呢?”
莫科道:“就在事发地附近的居民小区,当时也在搜查范围。但是那时没查到这个监控。是这次协查时,找出来的个人监控。”
焦旸沉吟片刻道:“那很可能跟李局的事有关,不过这个视频太模糊了,能不能再提高点清晰度?!”
张显宁道:“焦队,个人用的监控,质量一般都比较差,这已经是尽量修复过的了,原视频只有一个虚影,要不是小莫认真,根本看不出来。目前咱们局里的设备,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我知道了,我来处理。”
焦旸转头给焦度打了个电话。
焦度也知道,这是焦旸最紧张的事,一口答应下来道:“发过来吧,我找人尽快弄!”
好在视频不长,最要紧的也就是人的脸部、身形复原,第二天焦度就打来电话,发给了焦旸一段视频。
焦旸就叫在办公室里的人一块过来看。
这次视频清晰了很多,甚至能看到那个男人谨慎而警惕的眼神。
焦旸一怔,画面中的男人似曾相识。
余晓光脱口而出道:“头儿,这是不是那天咱们在王朝□□看到的男人?”
这一瞬间,焦旸只觉得嗓子发干,手心出汗,“我不确定。你们知不知道,咱们局里有画像专家吗?!”
侯希勇一拍脑袋道:“头儿,咱们局里没有,但是隔壁好像有一位。”
焦旸颤声道:“隔壁……是哪里?”
侯希勇道:“不光咱们得罪不起,还得给供起来的那个部门……检察院。我听说有位新来的年轻检察官挺擅长这个。”
焦旸皱眉道:“这你都听谁说的?”
侯希勇笑道:“就你家小老弟呀!他好像跟人挺熟的。咱们也跟人打过交道,跟你还有过节呢!”
焦旸一怔,“我跟谁有过节?”
侯希勇笑道:“你忘了,他以前还砍过你一个案子呢!”
焦旸忽然想起来了,侯希勇说的是市检察院的年轻检察官苏行简。两年前,大概他刚做大队长的时候,苏行简以证据不足为由驳回了他一个案子,把案卷发回来,让他们补充调查。
作为警察,身为国家强制执行机关的一员,焦旸一向非常非常看重证据,这是他从警以来很少,甚至可以说是唯一的一个案件驳回,自然印象比较深刻。
他跟苏行简之间,的确曾经闹出过一点不愉快。当时那起杀人案的凶手为了多活几天,恶意举报他刑讯逼供,导致他要停职接受调查。主因自然是那名凶犯,连带着,他手下的队员们,难免也对苏检察官有点意见。
有这么一段过往,不知道人家会不会帮忙?焦旸就给焦度打了个电话。
焦度一听,就笑了,“老大,这你放心,别的事儿我不敢说,抓犯罪分子,行简一定会竭尽所能的!”
焦旸简单的问了下,焦度在法院实习的时候,曾经跟苏行简有过短期的共事。焦度这人自来熟,两人之间的交情还不错,但也说不上是什么太过硬的关系。倒是苏行简,毕业于东政。实在不行,他还可以托在东政教书的老领导。
没想到,焦度打电话过去一说,苏检察官就答应到市局来一趟。
而且,公检法本来就是一家,王局一个电话打过去,市检察院的领导也表示全力配合。
第二天九点多,苏行简就到了市局。
侯希勇一回头,就看见门口站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身姿挺拔如松柏,面如霜雪冰为骨。
侯希勇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连忙迎上来道:“苏检是吧,您好您好!”
苏行简淡漠的点了点头,“你好,视频在哪里?”
看人家这不跟你多废话一个字的架势,侯希勇下意识地抬头看了看从办公室里出来的焦旸,笑道:“苏检,视频在这边,您跟我来!”
焦旸闻声上前,伸出手道:“苏检你好,我是特勤支队的焦旸。这次真是麻烦你了。”
“没什么。”
苏行简淡淡的看一眼焦旸,冲他略点个头,就跟着侯希勇走了。
不一会儿,侯希勇就自己溜溜达达的回来了。
焦旸问道:“你怎么不陪着苏检?”
侯希勇笑道:“头儿,你这就不懂了吧,人家苏检说要进入人物,嫌我在那碍事,把我撵出来了。”
根据受害人或者证人的描述,画出嫌疑人的画像本来就是个很难的事,很考功夫。除了基本的画功之外,对心理等学科也要有一定的了解。但至少这是对着活人,可以跟受害人或者证人对话,互相引导。而对着一批模糊的视频,其实更麻烦。
又过了一会儿,苏行简就自行走了,出来表示要把视频拷走一份,回去慢慢画。
这次又是限期破案,侯希勇知道焦旸的压力,就问道:“苏检,你需要多久时间能画好啊?”
“三天。”苏行简看了看面露期待的两个人,“最少两天。”
虽然焦旸希望能再快点,但是他也明白,慢工出细活的道理,这种事准确性远比速度重要,就没说什么。
两天后,焦旸果然拿到了苏行简发来的画像。他看到画像瞬间就顿了一下,这分明就是那天他在王朝□□车库里看到的人。
画像非常传神,简直可以透过纸张,感觉到那种阴冷的杀气向外散发。
略一思索,焦旸心中顿时充满了好几个疑问。
李局遇害当晚,这个感觉阴冷的人,出现在射程范围内的一栋居民小区楼下,肩上还背着看起来像是枪/管的物事,这人真的跟李局的死有关吗?!
这样一个危险人物,他第一次看到,却是在王朝□□。
他上次去查案的时候就感觉到,这个王朝□□,实在是太大太显眼了,而且,就他那样走马观花的观察,就能发现里面存在很多不法勾当,为什么开了十多年,店越来越大,常宁区的治安大队,却始终没有动静呢?
并且,这个人去那里,单纯只是去消费吗?
如果这个人是去那里办事儿,甚至……本来就是那里的人呢?
那天晚上,他请叶云逸帮忙过来协查,邢一鸣却跟着一起来了,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在李局遇害的时候,他就曾经设想过,是不是有人提前向枪手泄露了李局的行踪?他们的系统内部,会不会有人有问题?
还有,之前徐孟真的案子被人揭出来,让他复核,虽然复核结果没有证明徐孟真办错了案,但也叫徐孟真以及在政法系统树大根深的徐家的声誉受到重创,却是不争的事实。
接着,二十年前柯局办过的案子又交到了他面前。他定论的结果,对柯局,对整个申城公安系统的影响都很大。
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政法系统两大部门的一把手接连出现问题,真的只是巧合吗?
他从来不相信巧合,这一次他是不是无意当中被人当了枪?而这两个案子,都是王局交给他的……
李局临死前曾经拉着他的手,一再跟他强调,不要查,不要为他报仇。李局一辈子雷厉风行、性如烈火,就算是在厅部级领导面前,也从来没认过怂。为什么李局此前,要这么跟他说?难道李局根本就是知道,知道是谁冲自己下的手,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可是李局已经是区公安分局的二把手了,敢当众杀他,怎么也要是个……
焦旸忽然感到不寒而栗,有些不敢再想下去了。他好像陷进了一张看不见的罗网里,他在看着这张罗网,而罗网里的人,也在阴森的盯着他看。
可是王局让他暂时休假,他没法直接明面上查。
焦旸就找来侯希勇,余晓光,叫他们跟方贺乔森等人说一声,暗中轮流盯着王朝□□。
侯希勇还有些奇怪,低声问焦旸道:“头儿,你这次为什么都用私人关系查?不向王局汇报了?”
第103、尾声(2)
焦旸深吸一口气, 苦笑道:“猴子,还记得,你那天在崇明分局跟我说的话吗?咱们现在信哪边?能自己办的事儿, 就自己来吧!”
侯希勇听他这样说, 不由愣了一下。头儿,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消极, 甚至是苦涩。侯希勇想说个什么岔过去,一时之间他却不知该说什么。
这天晚上,侯希勇要在单位值班,余晓光就自己去了王朝□□。
他觉得,那人如果要露面,也不可能走前门, 就绕到了在后面巷子里的后门处, 蹲在树丛后头的石头上。
夜色渐深, 到了后半夜,就陆陆续续的有一些喝的晕头转向, 长得脑满肠肥的男人, 拥着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走出来。
余晓光摇摇头, 认清楚那些人都不是照片上男人之后,就坐下去继续遵守。
到了凌晨一点多钟,实在有些犯困。但是怕烟头会引起对方注意, 余晓光只是掏出矿泉水瓶喝了一口。
这时,他忽然听到一声尖利的女声, “放开我, 救命啊, 求求你们, 放过我吧,谁来救救我!”
余晓光立即警觉地站起来,他闻声而去,就看到一个披头散发、衣衫不整的年轻女子,正在拼命挣扎,而使劲抓着她枯瘦如柴的手腕的,是一个上了些年纪的中老年男人。
中老年男人不停的哄着,“兰兰,跟我回去,兰兰,别闹了!”
年轻女孩子的状态明显不正常。余晓光走过去,警惕的打量了一下中老年男人道:“放开她。这么晚了,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中老年男人恶狠狠地瞪了余晓光一眼道:“关你什么事,我警告你,别多管闲事啊!”
余晓光掏出证件道:“我是申城特勤支队的,你说是不是多管闲事?”
老男人脸色一变,马上点头哈腰的说:“不好意思啊,警官,我们就住在这附近,这是我外甥女儿。她因为失恋了,精神上受了点刺激,现在精神不太正常……”
“你别听他的!”
女孩子马上尖叫起来,“他把我卖给了坏人,警官,求求你救我!”
这一离得近了,余晓光就着月光一看,就觉得女孩裸/露在外面的胳膊腿上,有很多细碎的伤痕。
余晓光就伸手去拉女孩,想把她拽到自己身后,“你是她的舅舅吗?麻烦你的证件给我看一下。”
“哦,证件啊,身份证行吗?好的好的,您稍等!”
老男人的右手还是死死的抓住了女孩的手腕,左手费力的伸进自己的口袋拿身份证,他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才掏出来。
余晓光接过来一看,这个男人叫韩鹏举,今年50岁。但是就这么看,是看不出什么的。
余晓光就准备打电话回市局,叫值班的侯希勇帮他查查,这个人有没有问题。
这时,他却听见了一个有点熟悉的声音。
“哎,晓光你怎么在这里?!”
余晓光抬头见是邢一鸣,就点点头道:“邢队,正好过来查个案子,你今天是来临时检查吗?”
“是啊。”
邢一鸣掏出颗烟递上去,“来抽一支,这两位是怎么回事?”
韩鹏举连忙上前道:“邢队,你不认识我了?你忘了,我前两天还去过你那里领人呀?!”
邢一鸣转头看了看韩鹏举,好像打量了一下他的脸,“哦,老韩,你外甥女儿又闹起来了?”
“是啊,这不说吗?又给大家伙添麻烦!”
韩鹏举一把拉过女孩,“邢队,既然你认识这位警官,我就把孩子带回去了。”
邢一鸣转头冲余晓光笑了笑道:“晓光,你是不是以为出什么事儿了?一场误会,这位是老韩,他外甥女儿精神上有点问题,经常大半夜往外跑,没事的,你让他们回去吧。”
余晓光见邢一鸣这样说,打消了一些心头的疑惑,犹豫了一下,刚想放开手,女孩就已经尖声惊叫起来,“警官,你别相信他们,他们都是一伙的,我认识你,你还记得我吗?咱们在电视台见过的!”
余晓光仔细看了一下女孩的脸,才隐隐约约的感到有点熟悉,诧异道:“苏……你是苏铃兰?刘畅的同学?”
苏铃兰激动得满脸眼泪鼻涕直流,“对对对,就是我,警官求求你救救我啊!”
余晓光就觉得,事情真有点不对头了,距离他上次在电视台见到刘畅和他的同学,不过一、两个月的时间,苏铃兰就已经瘦得形销骨立,憔悴枯干到完全认不出来了。而且,她的手臂上似乎有很多针眼儿。这种痕迹,一般都是吸/毒造成的……
余晓光脸色一暗,道:“邢队长,既然这样,咱们就到派出所里办个手续,再让他把女孩带回去吧。”
邢一鸣笑了笑道:“这就不用了吧。怎么,晓光,你是连我都信不过?”
“不是。”
余晓光笑道:“这不是信不信的事儿,邢队,咱们就是走个手续就完了。”
邢一鸣皮笑肉不笑道:“好啊。”
余晓光做思索状道:“这个点儿了,也不知道附近的派出所里,还有没有人值班。要不我打个电话,让同事开车过来送咱们……你……”
就听“扑”的一声轻响,余晓光就仰面朝天,向后栽去,“砰”的一声栽倒在血泊里。
别说韩鹏举和苏铃兰,就是连邢一鸣都惊呆了。
眼看苏铃兰又要尖叫,韩鹏举眼疾手快的一把掩住了她的口鼻。
邢一鸣不由冲着背后的灌木丛怒喝道:“你疯了,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能又在这里开/枪杀人?!”
穿着长风衣的男人收起枪,操着有些蹩脚的普通话道:“不过是个小警察,杀就杀了,你们怕什么?上回他看见了我的脸,要是给他叫了人来,把那些事张扬出去,咱们都得玩完!”
邢一鸣听见“小警察”这三个字,脸色不由自主的难看起来。但是,这条路是他自己选的,事已至此,已经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邢一鸣咬咬牙,准备背起余晓光带到别处去抛尸,忽然就听见了脚步声响,“谁在那里?你们听到枪声了吗?!”
邢一鸣顿时认出来,那是焦旸的声音。他扑过去按住穿着风衣的男人道:“快走!”
四个人借着夜色掩护,迅速躲进了王朝□□里。
焦旸晚上总觉得坐立不安,不放心想过来看看。他刚走到后面的巷子里,忽然听见了闷闷的声音,好像是枪声。
不好,这个地方!焦旸就几步跑了过来,他刚走到后面的巷子里,忽然听见了闷闷的声音,好像是枪声。
“晓光!”
焦旸手一抖,差点把手电筒扔在地上。
他急忙扑过来,抱起了余晓光的上半身,“这是怎么回事?谁干的?!”
“邢一鸣”三个字到了余晓光嘴边,他又咬着牙咽了回去。刚才他中枪倒下来那一瞬间的错愕,无法形容。
邢一鸣,王朝□□,穿风衣的男人,李局,他几乎把所有的事都串了起来。他害怕焦旸没有防备,或者那些人还没有走远。
余晓光拼着最后一口气,握住了焦旸的手,“头儿,再叫我一声黑鱼……”
“黑鱼……”
焦旸的眼泪夺眶而出,“你撑住,我马上叫救护车!”
余晓光含着笑,摇了摇头,却不由自主的喷出一口血沫子,“没用了……”
“不!”
焦旸吼道:“余晓光你得撑住,别忘了你跟侯希勇都答应过我,跟我一辈子!”
“头儿,别查了,别帮我报仇……”
余晓光一句话还没说完,就歪倒在了焦旸手臂上,再无声息。
焦旸一怔,伸手帮余晓光合上了他大睁的双眼。接着,焦旸低头看了看,他右手掌心里的一个“开”字,余晓光死前,拼着最后的力气,沾着自己的血,写在他手上的。
焦旸抱着余晓光的尸体,靠在花坛的石墩上坐着,掏出手机想了想,先是拨打了120,然后再打给谁,他却犹豫起来。
他带着余晓光、侯希勇等人悄悄来查这个穿风衣的男人,转眼就出了事,余晓光中枪死于非命。他现在在休假期,知道他行动的,恰恰就是平时他最信任、最熟悉的一批人。此时此刻,除了陆沅离,他不知道还有谁值得信任。但是,这些事不能把陆沅离牵扯进来。
焦旸思来想去,把电话打给了徐孟真。如果他的想法没错,徐孟真和柯局过去的案子都送来他这里复核,不只是巧合,而是人为营造,那么,继李局之后,这只看不见的黑手,想要对付的人,就是柯局和徐书记。
第104、尾声(3)
这样的话, 他们两人中,至少有一个值得信任,或者都是安全的。
而且, 他几乎没有选择, 总要相信其中的一个……
徐孟真接到电话,很快带着王富江一起赶来。
两人都没有穿警服, 他们一起将余晓光悄悄送到了闵行分局的重案大队。焦旸觉得徐孟真的安排是对的, 市局本来就人多眼杂,他的一支队又是众矢之的,闵行分局这边,本来也不太引人注目,重案大队又是徐孟真和王富江经营多年的自留地,就相对安全了很多。
明天余晓光“失踪”的消息, 就掩盖不住, 现在必须尽快为他做解剖, 查找出他身上的线索。
然而,两人毕竟一起出生入死多年……
徐孟真用力拍了拍焦旸的肩膀道:“这个时候别想太多, 死去的战友们, 还都等着你为他们申冤!”
焦旸含着眼泪点了点头。
被王富江临时叫来做弹道比对的敏行重案大队的小伙子一脸茫然,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王富江搂着王浦的肩道:“小王啊,我可一向把你当亲弟弟,你信得过哥不?!”
王浦看看一脸凝重的徐孟真和焦旸, 连忙点点头,“你别管了王队!”
那个神情和蔼的老法医也被连夜被叫到了局里, 足足熬了一个通宵, 等东方天明的时候, 才把报告塞进了王富江怀里。
除了余晓光自己, 还在他身上发现了一个女性的DNA。这需要进行数据比对,而在余晓光身上发现的弹壳,还有出来的弹道痕迹,也需要专人进行比对。
但是现在,他们都不太方便公开来。
现在已经六点多了,很快就到上班时间。虽然他可以打电话回去帮余晓光请假暂时拖延,但也撑不了太久。
焦旸狠狠心,拿起老法医的老年机,把电话打给了焦度的一个小号。那也是个只能接打电话发短信的老式手机。
焦度睡的睡眼惺忪,就被焦旸叫了起来。
但当他听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时,顿时浑身一个机灵,“老大,你这是要单枪匹马的去打大老虎啊?!”
“没有。我从来都不是孤军奋战。”
焦旸看一眼,坚定的站在他身后的徐孟真、王富江,以及疲惫的老法医,“有很多人都站在我这一边。”
焦度很快就从数据库里检索出来了,从余晓光身上发现的女孩的DNA信息,属于一个叫苏铃兰的女子。她之前曾经到常宁分局的治安大队报案,说她被人禁锢、强/奸。然而,治安大队却以她有精神问题结案,被家人带回了家。
焦旸伸手抹了抹脸,余晓光的死果然就跟邢一鸣有关,但是以他一个小小的大队长,只怕不敢干这样的滔天大事,他背后,一定还有几把强横的保护伞。
焦旸把王浦做好的比对数据,也一起发给了焦度。
焦度却有点犯难,“老大,这玩意儿我不是很懂。我记得咱们申城就有一位公安部的权威弹道痕迹鉴定专家,不过已经退休了。”
“我知道这个人。”
徐孟真道:“他是我一位本家伯父,这个时间,他差不多也该起床了,我联系一下吧。”
徐广安老先生已经快70岁了,但身体还很硬朗,思维也很敏捷。
徐广安道:“做弹道痕迹,除了需要法医学鉴定配合之外,还得到现场去查看,这样隔空做,不是很准确。”
徐孟真看一眼焦旸,有些为难的说:“伯父,现在不太方便回现场去。”
徐广安想了想道:“行吧,我帮你们看看。”
徐广安看了王浦做的痕迹鉴定之后,就感觉到很惊讶,犹豫了一会儿才说:“孟真,要不是看在你的份上,这话我真不敢说。这枪挺老的了,属于俄制7.62毫米的泰戈尔重型军用阻击步枪。好几年前,我记得大概是14、15年吧,海关配合警方查扣了一批走私的枪支。当时我还没有完全退下来,局里在销毁之前,找我看过,之后我就不大管事儿了,所以我有点印象……”
焦旸一听,脸色就变了,这款狙击步/枪是当初杀死李局的那款60年代俄制SVD狙击步/枪的升级版或者说姐妹篇。这两款枪支,很可能有相似的来源……
焦旸急不可耐的一把抢过电话,“徐老,您说这支枪是属于14年、15年就已经销毁的枪支?!”
“我只能说是有可能。”
徐广安道:“小伙子,你就是焦旸吧?你也知道我国现在对枪支管制的有多厉害,早几年可能还能从一些口岸城市进来点厉害的家伙,不信你翻查一下记录,15、16年之后,缴获的基本就只有仿真枪了。”
焦旸只觉得手心颤抖,“那徐老,您还记得,这批枪是谁主持销毁的吗?!”
“记得啊!”
徐广安道:“怎么,小伙子,你这是怀疑他们?我这么说吧,当时常宁分局的主要分管领导都签字了。你这个打击面,可有点大呀!”
但是这时,焦旸已经顾不得许多。等徐孟真挂上电话,焦旸就打给了焦度,让他查一下这批销毁枪支的情况。
焦度很快在内网里找到了那批文件,然后挑出这一份,拍照发给了焦旸。
焦旸用颤抖的手点开了这份文件,因为时隔六年,当时在这份文件上签名的领导干部,多半已经退到二线或者调离。他看来看去,只找到了两个熟悉的名字,一个是时任常宁分局副局长的周文宏,也就是现在江城区局的一把手周局。第二个,是时任常宁区政法委书记的杨凤眠。而经过这几年历练,杨书记已经高升到申城政法委副书记,也就是徐书记的副手了。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的幕后黑手,基本就在这两人之间。
但是,周局是李局的直接关联人,杨书记跟徐书记,看起来也有利益纷争。那么,这个人到底是谁呢?
徐孟真看焦旸疑惑不解,犹豫不决,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焦旸,你去找柯局吧。我觉得这种事情不用想,邢一鸣肯定知道,只要把他抓起来问问,不就什么事情都清楚了吗?”
焦旸嗡动了一下嘴唇道:“那柯局……”
徐孟真笑道:“我二叔跟柯局其实没有矛盾。只是这么多年来,他们也隐隐感觉到了,这只手,这个人的存在,所以故意这样放风,想要把他引出来而已。”
焦旸想了想道:“但我要先去抓邢一鸣,如果他跑了或者自杀,我们就少了一枚有力的人证。”
“好!”
徐孟真道:“咱们这就去!”
然而,等焦旸和徐孟真赶到邢一鸣的住处时,一从外面推开窗户,就闻到了刺鼻的煤气味儿,焦旸一把推开徐孟真,自己跳了进去。
遍体鳞伤的邢一鸣满脸绝望,正拿着一把一次性的打火机,一下又一下的打着火。
“你这是干什么?”
焦旸猛的扑过去,死死握住打火机道:“你连死都不怕,还怕揭露出真相来吗?!”
“谁他妈能不怕呀?我也是没有办法!”
邢一鸣连眼泪带鼻涕一起喷了出来,“他们抓了我老婆孩子、老爹老娘,说这事儿已经泄了底,我知道的太多了,我要是不死,他们就送我全家一起上路!等会儿他们看见我的房子爆炸了,就放了他们!”
“这种屁话你也信?!”
王富江跳进来,一把夺下邢一鸣手里的打火机出窗外,“你现在死了,他们马上就动手,才真是全家一起上路!”
徐孟真跟着进来道:“你是个爷们儿就站起来,去检举他们。把这帮害群之马一举打掉,你才有一线生机!”
“你们真的觉得有可能吗?”
邢一鸣软倒在地,苦笑道:“人家手眼通天,连李局都敢杀,我算个屁呀,我凭什么扳倒他们?!”
焦旸道:“你扳不倒他们,还有柯局,还有徐书记,实在不行还有中/央巡视组!”
“柯局徐书记中/央巡视组……”
邢一鸣喃喃自语道:“我也不是天生的软骨头,我也曾经是个一身正气的好警察。可是,当我因为秉公执法,闺女被人抓了,人家指着鼻子骂我是个小警察,杀了我就像碾死只蚂蚁一样,我什么都做不了的时候,柯局徐书记中/央巡视组又在哪里?焦旸,你以为我真是看中那点钱吗?可我要是不跟他们同流合污,这个地方我就混不下去!”
“我明白你的感受。”
焦旸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也像是被蒙上眼罩的牲口一样迷茫,但是,当我最亲密的战友同伴,再一次倒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就知道,为了他们,为了给这世界留一束光,不管多难,总要有人坚持!”
王富江拉起邢一鸣道:“老邢,咱们再拼一把!”
王富江给手下打了个电话,叫他们立即出警。
焦旸则拨通了纪淼的手机,让她等会儿想办法播报一段新闻。然后焦旸和徐孟真等人就地取材,做了几个简易的燃烧瓶,关闭煤气阀门之后,放在客厅的窗口上,等几个人来到门口后,焦旸点着了燃烧瓶,迅速关闭了防盗门。
轰隆轰隆,两声巨响,巨大的火光映红了整个窗户。
焦旸等人则顺着安全通道迅速离开,然后他带着所有证据和邢一鸣这个人证回到了市局,一行人直接去了柯局的办公室。
一个月后,中央巡视组查明,原申城政法委副书记杨凤眠长期与以张姓商人勾结,包庇张某以强买强卖手段低价收集地皮,高价卖出,获取暴利。
而张某为了拉拢杨某等人,长期在常宁区市中心开设夜总会,KTV等娱乐项目,甚至开设淫窟,以欺骗手段招揽高知女性,强行威逼招待杨某等人。且长期拉拢腐蚀多名干部下水,成为其不同程度保护伞。
其后,杨某某与张某见罪行即将暴露,不惜雇佣东南亚籍杀手,令人发指刺杀多名公安干警及法官的罪行……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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