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这种时候去什么厕所？

    话说看到这种场面还会有心思去厕所吗？

    季嘉容一把握住郁枝的手腕，压低声音：“不准去。”

    郁枝：“？？？”

    这小红毛，还真是给点颜色就开染坊啊。

    郁枝一脸不爽地看着季嘉容：“你算老几？你说不准去就不准去？”

    “我算……”季嘉容顿了顿，神色尴尬，“我是你搭档，你这时候去厕所，我怎么办？”

    郁枝莫名其妙：“什么你怎么办？你想去你也去啊，我又没拦着你。”

    季嘉容：“……”

    这个人究竟什么脑回路。

    他迅速扫了一眼夜空下的虚影，不自觉地放轻声音：“我的意思是，你这个时候离开，很可能会惊扰到那个……”

    他顿了顿，显然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那道神圣的身影。

    郁枝微微挑眉：“异常？”

    “对，异常……”季嘉容忍不住蹙眉，“不过，那真的是异常吗？不管怎么看，那都更像是……”

    郁枝似笑非笑：“天使？”

    季嘉容目光复杂地慢慢点头。

    不怪季嘉容会露出这种表情，但凡看到那样耀眼的姿态，无论是谁都会发自内心地产生动摇。

    那简直不像是人类世界会出现的美丽存在。

    银色月光下，形似天使的生物缓缓降落。

    它的身躯修长匀称，周身笼罩在朦胧柔和的光晕中。这光芒比月光更皎洁，却并不清冷，将它背后的羽翼映照得格外纯净。

    没错，在它的背后，有三对雪白庞大的羽翼。

    躲在掩体后方的众人不约而同地屏息凝神，而站在空地中央的翟叶更是震惊到忘记眨眼睛。

    天使挥动羽翼，在她的面前慢慢落下。

    它的双足洁白而赤裸，浮空悬停的时候，有细碎晶莹的微光从它的羽翼间安静洒落。

    郁枝默默退到季嘉容的身后，只探出一双眼睛，小心谨慎地盯着前方。

    季嘉容声音很小：“你干嘛？”

    郁枝声音更小：“嘘……这家伙一看就很厉害，我怕殃及池鱼。”

    季嘉容：“……”

    他很想嘲笑郁枝“你也太怂了”，但话到嘴边又说不出口，想了想，又将郁枝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躲好了。”他头也不回地闷声说道。

    郁枝看了他一眼，继续将目光投向空地。

    站在中间的翟叶正仰着脸，呆呆地看着面前这道过于耀眼的光源。

    她从未见过这样美丽的存在。

    对方的面容精致而圣洁，叫人看不出性别。它身着纯白长袍，浅金长发像纯粹的碎金般流泻一地，修长双腿在衣袍下若隐若现，洁白无瑕的大腿上隐约可见一道浅金色的环形印记。

    翟叶神色怔怔：“你……你是天使吗？”

    天使垂眸俯视她，碧绿色的眼眸通透干净，如同水洗过一般清澈柔和。

    它的美丽模糊了雌雄的界限，甚至看不见任何明显的性征。

    它超越了人类能够达到的上限。

    “我是神的使者。”

    天使开口了。

    它的声音和它的外形一样，柔和，清澈，仿佛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

    翟叶嘴唇微动，面露茫然，似乎在这一刻失去了身为调查员应有的判断力。

    “我听到了你的心愿。”天使轻柔低缓地说，羽翼在身后静静发光，“我可以为你实现，但相应的，你要付出同等的代价。”

    它的目光怜悯，神色宽容，透着不可亵渎的神圣。

    “现在，告诉我，你想要实现你的心愿吗？”

    没有人能在这样的话语中保持冷静。

    翟叶的目光渐渐迟疑，她怔怔地看着天使，双唇翕动：“我……”

    “不要信他！”翟叶的耳机里突然响起陆邱的声音，语速略快，比往常要更急促，“翟叶，人死不能复生，那家伙只是异常，不是真正的天使！”

    翟叶：“可是……”

    “没有可是。”耳机里的声音清晰冷静，“不要许愿，快点拒绝它。”

    “……是。”

    翟叶低低应声，抬起眼眸，看到悬在半空的天使依然在宁静地注视着她。

    会有天使模样的异常吗？

    不可能吧，因为不管怎么看，他都和真正的天使一模一样啊……

    翟叶对上天使清澈纯净的碧眸，犹豫几秒，慢慢开口：

    “……我可以先问你一个问题吗？”

    天使怜悯地看着她，语气温柔：“可以。”

    “我想问……”翟叶抿了抿唇，轻声说道，“你真的能让以冬回来吗？”

    天使微微弯眸：“当然。”

    翟叶：“那他回来了，我会死吗？”

    天使目光纯和：“不会。”

    翟叶：“我会变成怪物吗？”

    天使神色温柔：“不会。”

    “翟叶，不要问这么多，小心被他骗了！”陆邱在耳机里提醒翟叶。

    “我知道……”

    翟叶平静地回答陆邱，然后抬起手，突然将耳机摘了下来——

    “请你实现我的愿望，我愿意付出代价……”

    她抬眸看向天使，双手紧握，神色认真而虔诚。

    “请你让以冬回来！”

    “翟叶！”

    掉落在地的耳机里传出陆邱的叫声，但翟叶已经听不进去了。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连蔚白筠都没有反应过来。

    她短暂地愣了半秒，随即立刻挥手，对掩体后方的武装人员发出指令：

    “开枪！”

    话音刚落，武装人员齐齐举起枪，扣动扳机，一瞬间，无数子弹密集地射向翟叶和天使所在的位置。

    陆邱瞳孔微缩，立即抬手，向危机中心的翟叶射出大量蛛丝。

    悬停在半空的天使对这一切仿若未闻。

    “你的心愿，我已经听到了。”

    他轻声说着，伸出洁白泛光的手，在翟叶的额头轻轻一触。

    “安心等待吧，他很快就会回到你的身边。”

    说完，它展开宽大的羽翼。

    蓬松洁白的羽翼如同无坚不摧的壁垒，将密集的子弹尽数弹开。

    这个美丽的生物，在恐怖的枪林弹雨中猛地挥动羽翼，周遭顿时掀起猎猎狂风。

    子弹像冰雹般散落一地，四处飞射，好在陆邱及时用厚厚的蛛丝将翟叶包裹成一个茧，勉强替她躲开了这些跳弹的子弹。

    而在这个短暂的过程中，天使已经从容地飞至夜空。

    它垂眸看了地面一眼，碧眸浮起转瞬即逝的悲伤。

    然后它一挥羽翼，消失在无尽夜色里。

    天使消失了。

    蔚白筠走到空地中央，弯腰俯身，将掉落在地的羽毛捡了起来。

    陆邱收回蛛丝，白色的茧层层剥落，露出神情恍惚的翟叶。

    蔚白筠冷冷看了她一眼：“你明白你做了什么吗？”

    翟叶自知理亏，颓然低下头：“……我明白。”

    “如果你转变为扭曲者，我会第一时间剿灭你。”蔚白筠的语气无比冷静，却又隐隐透着一丝愠怒。

    “我……我明白。”

    蔚白筠没有再说什么。

    她扭头看向身后排列整齐的武装人员，沉声道：“全城搜捕。”

    “是！”

    武装人员齐齐应声，抱着枪立即上车。

    蔚白筠看也没看翟叶，大步离开了这片空地。

    季嘉容和郁枝终于从楼后走了出来。

    郁枝：“翟叶会变成扭曲者吗？”

    季嘉容神色复杂：“谁知道呢。”

    郁枝有些惊讶：“你居然没有嘲笑她。”

    如果是以往的季嘉容，一定会狠狠嘲笑翟叶这种不理智的行为，甚至还会到她面前奚落讥讽一番。

    毕竟他一向看不起别人。

    出乎意料的，季嘉容非但没有反驳，反而还一脸认真地说：“我觉得，我能理解她。”

    郁枝：“嗯？”

    难道他身边也有亲近的人去世了？

    季嘉容看了她一眼，低声说：“如果是我的搭档死了……我一定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吧。”

    他的搭档……

    不就是她吗？

    郁枝反应了半秒，倏然变脸：“你咒我死啊？”

    季嘉容：“……”

    “你死了最好！”季嘉容气呼呼地扔下这句话，扭头向停车的地方走去。

    郁枝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这才走到翟叶的身边。

    陆邱也在这里，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安静地将掉在地上的耳机捡起来，重新塞回翟叶手里。

    翟叶依然神色恍惚，嘴唇泛白，全然没有往日的活泼开朗。

    郁枝开口：“你后悔了吗？”

    翟叶眼睫轻颤，慢慢抬眸看向她。

    郁枝这才发现，她的眼里有泪。

    “只要以冬能回来，我就不会后悔……”

    郁枝垂下眼睛，目光落到她的手上。

    “但你在发抖。”

    翟叶一顿，双手颤抖得更加明显了。

    “我……我只是有点害怕……”她慢慢握住郁枝的手，眼底积聚起晶莹的泪水，“如果、如果我变成扭曲者……你会杀了我吗？”

    郁枝耸了耸肩：“我只是个C级，这种事情，你应该问陆邱吧？”

    站在一旁的陆邱突然被她点名，微微一愣，然后无奈地向她看了过去。

    他可能在想，这种时候，她居然还有心思开玩笑。

    郁枝收回视线，继续看着翟叶。

    “可是，陆哥肯定做不到……”翟叶抹了把眼泪，破涕为笑，“他就是很容易心软的人……”

    郁枝赞同地点点头。

    “其实我不怕死，我只怕自己会失去理智，伤害大家……”翟叶的眼泪又扑簌簌滚落下来，“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可以请你……杀掉我吗？”

    郁枝：“蔚队应该会亲自下手。”

    听到她冷淡的回答，陆邱忍不住无声叹息。

    “我、我知道……”翟叶又擦了擦眼泪，“我只是，害怕自己会伤害到陆哥……蔚队一定不会保护他的……”

    “我……可以请你保护他吗？”

    翟叶抬头看着郁枝，目光惶恐而希冀，泪水将那双眼睛冲刷得盈盈发亮。

    陆邱有些为难：“翟叶……”

    “我尽量吧。”郁枝突然说道，“但也只是尽量而已，你最好不要对我抱有希望，毕竟我只是个C级。”

    “我知道。”翟叶又笑了，眉眼间有种说不出的动人，“……谢谢你。”

    郁枝淡淡颔首，同时不动声色地扫视一圈，而后转身离开。

    其实在看到天使腿上那道浅金印记的时候，她就已经可以确定，那的确是她设计的怪物。

    但天使却没有和她相认，这就说明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天使的确没有发现她。

    另一种可能是，天使虽然发现了她，但对她没有任何特别的感觉，所以才没有像奥比他们那样一眼认出她。

    如果是后者的话，那就说明天使并没有将她看作是“母亲”这样的特殊存在。在它眼里，她和别人一样，只是一个平平无奇的、渺小卑微的人类。

    郁枝希望是后者，这样她就没有后顾之忧了。

    这样想着，郁枝突然觉得一身轻松。

    陆邱看着脚步轻快的郁枝，脑海中再次响起了那道幽沉的声音。

    不同于往日的聒噪狂乱，这次它声音低弱，甚至还有些幽怨。

    “母亲……母亲……母亲没有看我……”

    “为什么不看看尼尼……为什么不看看尼尼……”

    “母亲……看看尼尼……请您看看尼尼……”

    陆邱默默叹气，抬手拍了拍翟叶的肩膀。

    “回去吧。”

    翟叶擦掉眼泪，慢慢点了下头。

    郁枝并没有参与针对天使的搜捕行动。

    蔚白筠给她和季嘉容另外安排了一个任务——看守翟叶。

    一旦翟叶出现任何异常，都要第一时间将她制伏。

    托这个任务的福，郁枝终于可以休息了。

    陆邱已经离开，29区分局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为了以防翟叶发生转变，季嘉容提出三人待在同一个房间，由他和郁枝时刻盯守翟叶。

    翟叶同意了，郁枝也没有异议。

    三人待在会议室里，慢慢熬时间。

    郁枝很快便熬不住了。

    她坐在沙发上，胳膊撑在膝盖上，脑袋低垂，眼皮不受控制地向下坠。

    “喂！”季嘉容在她后背用力拍了一下。

    郁枝顿时惊醒。

    “你刚才不会睡着了吧？”季嘉容狐疑地看着她。

    郁枝摇头：“没有……”

    鬼才信呢！

    季嘉容扶正她的身体，没好气地站起来：“你等着，我去给你倒杯咖啡。”

    郁枝艰难地点点头：“好……”

    季嘉容：“你别睡啊！”

    郁枝点头如小鸡啄米。

    季嘉容看了翟叶一眼，她依然神色忧愁，双手戴着镣铐，安静地坐在角落里。

    他快步走出去，同时锁好门。

    郁枝仍然在随着惯性点头，其实困得已经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

    突然，有人轻轻敲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