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回到盛府,刚踏入院门。
盛皎月便遇见了她的庶弟,盛清宁。
少年身量修长,冰天雪地里穿了身靛蓝色杭绸直缀,白玉冠束起乌发,面容皎白,五官清冷好看,他身后的奴仆正哄着主子回屋子喝完姜汤再去主院。
少年冷眉一皱:“我没事。”
老奴仆瞧着凛冽的寒霜,操碎了心,“六少爷,您若是冻出个好歹,三夫人铁定不会放过老奴。”
少年不情不愿应了声是,迈开步子正要往回走,掀眸撞上刚从宫里回来的嫡兄,少年漆黑的眼瞳泛着薄薄的森寒,幽冷的目光扫过他全身,裹得比姑娘家还严实,他倒是怕冷。
洁白霜雪衬得他这个嫡兄脸色颇白,说冰肌玉肤却也不过,眼仁乌黑清明,唇瓣被寒日冻得发红,这幅模样瞧着确实好看。
怪不得京城里对他趋之若鹜的姑娘如过江之卿。
可这幅弱不经风的单薄身躯,也不知能不能活到新婚之夜。
“二哥。”
盛皎月面色冷淡对他点点头:“六弟。”
大房和三房的几个孩子关系素来普通,盛皎月再如何迟钝,这些年也察觉到三房这位庶弟心里头应当是很瞧不起他的。
盛清宁确实瞧不起这位软弱无能假清高的兄长,竟就这样忍气吞声在太子殿下身旁留了多年,任劳任怨,也不敢拂了他父亲的打算。
盛清宁年逾十六,再过两年也要进场入考。
他自幼便机敏聪慧,每个月考学成绩都是书院里的佼佼者,哪怕今年提前参加科举,也能榜上有名拿个好名次。
盛清宁微微一笑,狐狸眼狡黠眯了眯,“兄长今日怎回的这样早?平日勤恳好学,宫里不落钥,兄长都不舍得离开。”
他的笑容挑不出错处,听不出他是真心困惑还是拐着弯的阴阳怪气。
清辉如雪,盛皎月润嗓,声音如她这个人般清冷,“六弟不也早早从书院回来了吗?”
盛清宁被兄长呛的蔫了声,瞧着他的眼神陡然冷却几分。
老奴仆见两位少爷横眉冷对,心里哎哟两声,愁的头发白,三房式微多年,三老爷早早病故,只留下房中姨娘生的孩子,三房的独苗苗。
三夫人虽不是六少爷的亲生母亲,可待三房这根独苗可谓也是呕心沥血,铆足了劲想让他撑起三房。
大房倒是风光许多年。
老奴仆怕两位少爷一言不合起下争执,让人传到老太爷的耳朵里,届时他们二人都逃不了一顿罚,于是他开口劝慰:“六少爷,咱再外头已耽搁许久。”
盛清宁也不大想多瞧两眼他这个弱不经风的兄长,个头还没他高呢。
少年眯起漂亮狡猾的狐狸眼,直勾勾瞧着他。
冬雪簌簌,栖枝满头。
不知何时起了阵风,寒梅里绽起傲雪,鹅毛般的大雪落在少年如绸缎般顺滑乌黑的长发,素裹银霜的雪地里,好似只有他的唇上稍被点缀了绛红色。
盛清宁弯唇,抹开冷淡的讽笑,“兄长平日出门可要当心点,世风日下,稍不留神就会出些意外。”
别真被鬼迷心窍为色所勾的登徒子,给掳掠了去。
这年头民风开放,好男风的男子,不是没有。
盛皎月并非听不出庶弟口中的戏谑,少年漫不经心的说话语气充斥浓郁的狭弄,她冷冷朝他看过去,落日余晖将盛皎月的眼瞳折射成浅色,似盏名贵清高的琉璃。
她安静盯着他的脸,少年的长相随了他的母亲,清绝昳丽,眼尾狭长,鼻梁高挺,微翘的唇瓣映染些许血色,看似是幅笑面,含着笑的眼睛却十分冷。
她何尝不知,盛清宁的狼子野心。
新帝登基,整个盛家,只有三房得以保全。
她这个弟弟自小就聪慧,心眼极多,左右逢源,很会做人。在盛家力保七皇子争夺皇位时,盛清宁早已对太子倒戈相向,就连她都不清楚她心机深沉的弟弟是何时成了太子的心腹。
她后来被困在新帝的寝宫,处处受限时,盛清宁倒是想来见她,被卫璟轻描淡写挡了回去。
“你也给我当心。”盛皎月冷声说。
盛清宁看清兄长眼底的冷意,抿了抿唇,“多谢兄长教诲,弟弟谨记于心。”
风雪渐深,霜雪弯折枝头。
盛皎月回了自个儿的屋子,门窗关得严严实实,外头隐约能听见冷风拍打悬窗的声音。
里间烧了银碳,屋子暖烘烘的。
云烟伺候她换了身干净衣裳,又换了新的暖手炉,使唤外间的粗使丫鬟端来提前备好的暖茶和糕点,“公子,您先吃些糕点垫垫肚子。”
盛皎月嗜甜食,却不敢让外人瞧出来,平日容忍克制,只敢在自个儿的屋子里吃两口,她尝了口芙蓉糕,甜腻酥香,就忍不住多吃了两块,喝了口热茶。
她还有些功课没有写完,吃饱喝足后,披着长衫走到案桌前,嫌冷又让人多烧些木碳。
二少爷屋子里的碳火用的都是檀香木,精细昂贵。
盛皎月花了半个时辰写完一篇要交给先生的文章,再抬头回首,只剩烛火跳动,窗外的天早就黑了。
她迈开步子,走过去支起半扇窗,冬日风雪已然消停,院中是银装素裹白茫茫,檐下点了几盏炽亮的灯火。
她拂面吹着细风,白皙的脸颊蕴着淡淡的愁容,摇曳的烛灯照着她的半张脸,一双熠熠生辉的眼眸,清冷的面色也遮不住她原本的姝容艳色。
盛皎月在月色里轻轻叹息了声,随后关好了窗户。
沐浴焚香后,她换上件雪白色的寝衣,软绸贴着她玲珑的曲线,微湿的长发滑落在颈侧,透白面颊被暖热水雾熏染的薄红,体态纤细,肌肤清冽瓷白如冰雪。
云烟都不敢多瞧,整个京城也找不出第二个比她长得好看的人。
被圣上称赞有潘安之貌的探花郎也比不过。
云烟踮着脚盖上灯盏,放下帷幔,又小心翼翼退出黄花梨木拔步床外,“公子早些歇息。”
盛皎月轻嗯了声,“你也回去歇息吧,不用守夜了。”
云烟应了声是,“奴婢就在侧厢房,公子有事尽管使唤奴婢。”
“好。”
精致的小炉里点了助眠的檀香,香气宜人。
盛皎月睡得不安稳,思绪浮浮沉沉,翌日天不亮就被噩梦惊醒。
她的后背出了点冷汗,乌眸放空,眼神涣散望着床幔,皮肤里钻进一阵令她胆寒的凉意,都道卫璟性情温和肃正端方,颇有明君的气量。
可这都是假的。
卫璟深沉内敛遮掩了他无情霸道的手段,床笫间花样百出。
盛皎月瞧着帷幔已经有了心理阴影,他总喜欢逼迫她穿各式各样的女装,轻衫缎绸,衣料极其单薄,无需多大的力气,就能撕开。
她自小就被当成男子培养,穿不来女子复杂的衣裙。
卫璟好似将这件事当成闲暇时的乐子,每日都会亲手帮她换上女子穿的裙子,偶尔起了兴,就将她扔到锦衾薄被里。
她自然不乐意,爬起来便要躲,卫璟也不恼,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用力拽下拔步床边的帷幔,并上她的手腕扣在背后绑起来,“爱卿别急。”
盛皎月最怕那种失控感,真是将你压迫的无处可逃。
她回过神,明眸里逐渐有了光彩。洗漱更衣,用过早膳,她便同云烟说:“把帷幔撤了吧。”
云烟诧异,“好端端为何……”
盛皎月蹙起秀气的眉,闭上眼缓声道:“撤了吧。”
云烟瞧见她脸色不大好,自是不敢再多说什么,“是。”
今日太子殿下便要同顾青林等人去千禧寺拜佛诵经,祈福来年风调雨顺。
她难得能休息一日,打算出门转转。
盛皎月刚换好衣衫,家中奴仆气喘吁吁跑到她的院外,急匆匆来传话,“二少爷,太子殿下的马车已经在府门外等许久了。”
盛皎月一愣,“太子?”
奴仆缓了过来,“殿下正要启程去千禧寺,不能误了时辰,您快些上马车吧。”
盛皎月脸色微白,昨天下午,她分明在书房同太子提起过家中有事恐去不成千禧寺,怎才过去一夜,太子就变了卦。
奴仆催得着急,盛皎月不得已随她去了盛府门外,曹公公见了她又是眉开眼笑,“盛公子,您快些请。”
盛皎月抬眸望着眼前的马车,微微皱起了眉。
马匹高大,四驾马车亦是奢华沉稳。
曹公公拍了拍自己的脑瓜子,冷喝了声身后的奴才,“还不赶紧给盛公子那张小凳子踮踮脚,扶着点!”
不是曹公公对盛家这位娇气的公子哥有偏见,着实是他身量确实不太高,比太子小了两岁,身高却差了一截。
盛家人是舍不得给他吃饭吗?身板真弱。
盛皎月不要人扶,自己爬上了马车。
里头宽敞暖和,还有张铺了棉被供人休息的软塌。鼻尖缠绕渺渺清香。
男人面无表情坐在案桌前,橘黄色的烛火映着他的脸,看的清楚男人线条冷毅的面部轮廓,还有周身不怒自威的冷淡感。
他的手指漫不经心拨弄手里的佛珠,掀起眼眸淡淡扫过他的全身,“坐。”
盛皎月坐在离他较远的位置,垂着眉眼。他今日穿着月白色的杭绸长衫,少年骨架纤细,身材匀称的刚刚好,只不过太白了。
唇红齿白,很显幼态。紧抿着朱唇,是有些紧张。
卫璟审视着这张好看的脸,不由自主便被他细腻发白的脖颈吸引,那里好似有股若有似无的甜香,像吃了很多糖的黏腻。
卫璟对盛家派来他身边的人,背地里自是事无巨细查的一清二楚。
少年爱吃甜食,真是罕见。
卫璟目光渐移,看见他偷偷将手靠近暖炉的方向,心底嗤了声,他未免也太怕冷了。
卫璟伸出拇指,敲了两下桌面,“躲我作甚?坐过来些。”
4. 第 4 章 这就怕了?
精致宽敞的车厢里,点了渺渺檀香。
只不过马车里似乎透进了窗外的寒风,沁着冷意。
盛皎月藏在袖子里细腻瘦白的小手瑟缩了下,默默蜷缩起拇指,攥拳取暖。她悄悄抬眸朝坐在对面的男人望去两眼。
太子这具年轻的躯壳似乎并不怕冷,只穿了件月白色湖绸素面直缀,身形高大,五官俊秀精致。他面无表情撂下手中的折子,掀眸扫过她的全身,漫不经心打量她瘦弱的身躯,坐在榻边的少年薄肩微颤,微拧眉头,不知是怕还是在躲。
怕他?不应该。
躲他?更没有道理。
卫璟先前却又几分厌烦盛家这位不识好歹的精贵少爷,但瞧见他隐约厌倦想躲的神态,也不是个滋味。
他倒有脸嫌恶他?
故而卫璟居高敛下说了这句:“坐了过些。”
盛皎月微微犹豫,待看见太子眼中的冷漠,停顿片刻,只得抬起屁股往他身侧挪了些位置。
单薄瘦弱的身躯也占不了多大点地方,微抿嘴角,清冷如月。
卫璟仿佛嗅到了他身上的熏香,比寻常男子的味道要好闻一些,不教人觉得腻的甜香,若有似无的一缕。他压低眼皮,瞧见少年衣领透出半截白皙细软的颈窝,视线无声偏上,这张如玉的脸也生的极白,窗棱洒进来的金光将她半张脸晒的微红,鼻尖也红。
卫璟的目光就这样在他身上停留稍许,从前他就知道他这位伴读长得好看。
卫璟有一回撞见过盛清越在宫中被人欺负,十二三岁,白白软软,让他的几位表弟骗到荒废多年的冷宫,他们狠狠将他摔到地上,又揪起他的衣领抵在斑驳的红墙,一个个都成了恶声恶气的阎王爷,“不许你再接近太子表哥,知不知道?!”
他太弱了,挣扎的满脸通红也逃不开。
微颤的眼睫,湿漉漉的乌眸,还有透红的面颊,都叫人看的有些呆滞。
太子亲眼看着他的两位表弟,望着他那张漂亮又虚弱的脸,有一瞬的呆滞和惊艳,不见初时的狠毒。
他这张脸,若是日后想以色侍人,也有大把上钩的男人。
不过卫璟一贯恶心断袖。
马车徐徐行驶,半开着木窗。刚下过雪吹来的风里隐着湿气,往人骨头里钻。
盛皎月吹了片刻这场湿透了的风,就有点受不了,手指越缩越往里藏,今早出门又急,她都没来得及披件斗篷。
她忍耐着受冻,小声问道:“殿下,昨日傍晚,我……”
卫璟骤然打断她,“既你先前开口求了孤要去,就没有反悔的道理。”
盛皎月被堵的没话说,低头安静坐着。她本打算到了千禧寺前都在张口说一个字,免得去触太子的霉头,然而她着实被刺骨的冷风吹的快受不住,一双小腿冻得僵硬。
她抬起眼眸,睫毛轻颤,“殿下,可否将窗户关上?我怕您被风……”
卫璟沉默朝她投去眼神,漆黑深邃的眼眸隐含笑意,少年的脸上不自觉流露几分委屈,眼尾被风吹得泛红,眼眶亦有些湿润。倒忘了盛清越是个受不得冷的人,还冠冕堂皇说怕他冷。
盛皎月迎着太子摄人的眸光,压力很大。
卫璟抬手关窗,随即居高临下朝车帘外的人命令道:“拿个薰笼过来。”
没多多久,卑躬屈膝的奴才便将东西送了进来。
鎏金镂空花纹薰笼里烧了碳用来取暖,盛皎月舒服了,自然而然舒展眉头,脸色瞧着也更温软,白里透红,细皮嫩肉,比抹了胭脂水粉的姑娘家气色还好。
卫璟忽然伸手捏了下他的面颊,乍然被捏了脸少年当即愣住。
男人手指稍微使劲,他疼的蹙眉,圆润水澈的眼睛里冒出几分恼怒。
卫璟还很过分的用手指在他脸上剐蹭几下,肤质柔软细腻,粗粝的指腹压着他的皮肤,轻易留下两道指痕,他面无表情收回手指,“我还以为盛公子抹了水粉,原来没有。”
盛皎月有些气恼,抿紧柔唇忍着不作声,不敢同他发脾气。
寒霜傲雪,偶有几缕扑鼻的梅香。
走官道又改山路,莫约过了大半个时辰,马车停在佛寺门前。
昨夜止不住做噩梦,盛皎月拢共没睡几个时辰,车厢里暖和起来后人就摇摇欲睡,脑袋轻轻搁在窗门,压低眼皮在浑然不觉中睡了过去。
素日柔白的皮肤浮出半抹香红,唇瓣微张,呼出的热气冒着点香软的气息。
男人睁眸,眼瞳漆黑,不带情绪淡淡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并未出声叫醒他。
邢坤隔着车帘,恭敬道:“殿下,已经到千禧寺了。”
男人“嗯”了声,面无表情下了马车,压着好看的眉眼,冷淡听不出情绪起伏,皱着眉冷声吩咐:“把盛清越叫醒。”
邢坤怔了一瞬,“是。”
他倒没料到盛公子胆子竟如此大,在殿下的眼皮子底下也敢睡觉。
邢坤身着黑色锦衣,腰间悬挂着一柄锋利的弯刀,浓眉大眼,眼底有个狰狞的刀疤,一副骇人凶相,他不太客气掀开车帘,骨节重重敲响木檐,“咚”的一声。
盛皎月被从睡梦中惊醒,轻轻绽开眼睫,入目便是个面无表情凶神恶煞的男人。
邢坤挑眉:“盛公子,到了。”
盛皎月镇定下来面色淡淡,下了马车。
佛寺门外有两棵上了年月的银杏树。
树干粗壮,几人合抱也围不住树根,干枯寂寥的枝头挂着彩绸。绸缎上用金粉蘸墨写了祝词。树旁落有烧香拜佛的阙鼎,香火络绎不绝。
马车外气温骤冷,她的脸一下子被严寒的天气冻得发红。
一列气势威仪的黑甲军持剑戈将寺庙围了起来,盛皎月瞧见这些冷酷的黑甲军,心跳得剧烈,这都是太子的亲卫,擅于看管抓捕逃犯。
她那时就是被这些不近人情的黑甲军严加看管。
顾青林从另外一辆马车里出来,不紧不慢走到这边,看清盛清越的脸,心下微微惊诧,没想到太子今年会带上他。
少年的身体在这群人中犹为薄瘦,细细的雪花压在他乌黑浓翘的睫毛,他低垂眉目,从侧面看倒显得乖巧安静。冬雪日里,极少见他穿的像今日这般单薄,细长雪白的脖颈,脸好似比这阵雪还白,刚睡醒眼睛看着还湿濛濛。
卫璟顺着顾青林的目光,悄声无息扫过两眼,少年蹙眉,眼尾鼻尖略有些泛红,卫璟是不大喜欢娇里娇气的男子,好像谁欺负了他一样。
他总是作出这幅清高冷淡却又孱弱的模样,好像故意在惹人同情。
今早盛清越不情不愿,就已惹了卫璟的不痛快,如今这幅可怜兮兮的姿态,更让他不舒服。
顾青林往前走了两步,熟稔开腔:“盛公子,冷不冷?”
盛皎月嘴角绷直,“不冷。”
顾青林闻言轻笑了声,随即让侍从拿了个暖手炉塞给她,精致的像是姑娘家用的物件。
盛皎月觉得顾青林在羞辱她,但看他粲然的笑眼似乎又不太像是刻意的羞辱,她将暖手炉还了回去,“不必。”
卫璟忽然打断两人的对话,话语不似平日般温和,连名带姓,“盛清越,随我过来。”
她心尖猛然一颤,惊惶又恐惧,埋着脸一声不吭跟在男人身后。
踏过寺庙的门槛,远处传来敲钟声。
小僧人将两位贵客引至休憩的厢房,慈眉善目,双手合十,“两位施主稍等,主持师父还在佛堂讲经。”
说罢,他又双手合十行了一礼,便从这间简陋的厢房里退了出去。
厢房布置简单,一张床一方桌子,还有个陈旧发黄的柜子。
书桌上备齐纸笔墨砚,窗棂正对后院,轻风过耳,斜林树枝摆动着簌簌低声。
屋子里没有地龙,更没有取暖的暖炉,久不住人阴气沉沉,待在屋里与外边也没甚么分别。
卫璟掀开杯盏,抿了口陈茶,余光瞥见她轻颤的小腿,不慌不忙地问:“你很冷?”
盛皎月既冷又怕,并非是她胆子小,而是当真怕极与卫璟单独相处,他羞辱她时花样百出,不分场合,也敢做那些荒唐无耻的事情。
涩涩的茶香将她拽回当时的情景。
碰倒的茶盏,温热的茶水晃悠悠溢出,她的背脊被抵在湿透了的桌面,茶水浸润轻衫薄衣,浑身止不住的抖。
男人的鼻梁贴着她的颈窝,气息撩人,生了薄茧的拇指漫不经心在她光滑细腻的脸庞流转,看她被逼出水光的眼眸,哑声轻笑:“这就怕了?没人知道。”
他一直就用这种折辱她的方式来报复她。
她绷紧的指甲往他的肉里钻,意识浮沉时噙动唇瓣,有气无力:“我错了,你杀了我吧。”
男人力道大的要掐断她的腰,“朕疼你还来不及。”
……
盛皎月犹豫片刻,不太敢对他撒谎,怕被看穿,她小声应了声,“嗯。”
卫璟莫名腾起燥意,可能是太看不惯他这幅病恹恹的模样,碍眼多余,他冷脸让邢坤去马车里拿了件大氅。
盛皎月不太想穿他的衣裳,他的身量比她高出不少,体型也比她健壮,黑色大氅披在她身上大了一圈,都能当成毛毯将自己裹起来。
她捏着衣裳,小心翼翼放在床边:“殿下,您的衣服太金贵了,万一被我穿坏了,我赔不起。”
悬窗映月,皎皎清辉洒在她的侧脸,乌眸浓睫,细嫩白净,耳朵尖不同寻常起了薄红,是被冻出来的。
他低头说完这句假话,撒谎的技艺并不精湛。
卫璟眼神冷锐,又不是看不出他的为难惊慌,听完他错漏百出的敷衍托词,冷嗤了声:“少装模作样。”
5. 第 5 章 殿下请您现在就过去。
盛皎月被男人冷斥了声,这精贵氅衣穿也不是,不穿也不是。一时陷入两难僵局,眉梢无意皱起,板着的小脸映着苦恼的神情。眼神依旧冷淡,又因为精致柔和的五官,让她的神色看起来没有原来那般严肃。
厢房墙壁透进冷风,外面雪势渐深,满覆霜雪,盖地而来的风里夹着冷锐的冰碴。呼呼而作拍打陈旧雕花木门。
卫璟见他不领情,也不会勉强。
爱穿不穿,左右双腿都被冻得僵硬的人又不是他。
男人抿直嘴角,心中自是有些不悦。盛清越这两天确有些反常,站的离他那么远作甚?避之不及唯恐和他沾上关系。也不知从前费尽心机揣摩讨好他喜好的人是谁,舔着脸自讨没趣的事亦是不曾少做。
难不成真是被他母后那顿板子打怕了?盛清越的胆量不至于此。
风雪交加,院外的黑甲军好似感受不到冷,凛冽肃杀守在暗处。
刑坤站在台阶下,隔着门窗,向屋内的男人禀告,“殿下,缘了法师已经在侧厢房了。”
一阵静谧过后,房门被人从里推开,扑面而来的风雪泠泠吹进屋子里,衣袍席卷,男人换了身宝蓝色锦缎面圆领袍,外头罩了件墨色刻金丝鹤氅,威仪堂堂,冷肃的面容在这冰冷的天气里平添几分罕见的煞气。
足底一双黑朝靴,走路无声,碾在积雪上也几乎听不见声音。
“缘了法师的经书念完了?”
自然是没有。
是邢坤拿着错金刀架在缘了法师的脖子上,将人带到了侧厢房。
卫璟斜扫了他一眼,不需多说就知道怎么回事。
侧厢房里,缘合法师闭着眼在诵经。
卫璟推门而入,撂下手腕上的佛珠,眉眼偏冷,轻讽出声:“缘了法师,见你一面还真是不容易。”
缘了法师缓缓睁眼,双手合十,恭敬从容:“太子殿下。”
僧人年纪看着并不大,眉目亦是平和温柔,未见深陷囹圄时的慌张惶恐,他平静看着太子,缓慢说道:“殿下的煞气比起从前更甚。”
三年前,缘了法师便在这寺庙中,直言太子杀气重戾气浓,天生孤煞阎罗命,他这满身杀戾难消,令人畏惧。
这几年,卫璟敛拾情绪的本事早已炉火纯青,即便与他四目相对,也难以看清楚男人眼中化不开的浓稠墨色,擅于敛藏,不动神色,已然是深不可测的存在。
卫璟无意同他浪费时间,“元月十五,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缘合法师心中应当有数。”
缘了法师无声叹气:“阿弥陀佛。”
…
盛皎月让小僧在屋里点了暖炉,她又将门窗紧闭,过了片刻,厢房内逐渐变得暖和。她一双被冻得发麻的手脚也渐渐回温。
她还有些不自在,太子方才毫不避讳,当着她的面更衣。
也不知道这个男人的身体是什么做的,深冬时节,竟是一点都不怕冷。
盛皎月当时默默侧过身体,有意不去看他,略显慌张的动作让太子看出了端倪,冷嘲热讽同为男子有什么见不得人?
她不得已只能将脑袋扭了回去,太子的身体,她自是不陌生。
年轻的男人,精血足火气旺,腰腹是介于少年和成年男子的流畅线条,身材高大,手臂结实有力,龙精虎猛,处处都蓬勃旺盛。
太子离开后,盛皎月脑海中紧绷的那根弦才缓缓松开。
她在思考太子此次为何会带上她同行,千禧寺里有从边城将军府里偷偷潜入京城的人,将军府是皇后的娘家。
先前皇上有旨,命镇国大将军交还兵符,驻守边境,未有旨意,阖府上下永世不得入京,违者当以谋逆罪论处,杀无赦,诛九族。
镇国大将军是太子的外祖父,在军中威望甚高。
但卧榻之侧,岂容他人憨睡?
皇上此举是未雨绸缪,除掉老将军这个心腹大患,他才能安稳坐在这个龙椅宝座。
先前太子一直不肯带上她,便是怕她发现寺庙里有将军府的人。
上辈子,有人告发太子。后来禁卫军将千禧寺围成铜墙铁壁,苍蝇都难飞进去,里里外外仔细搜查半个月,也未曾在寺庙搜查到将军府上的蛛丝马迹。
而后,太子很快就查出来是谁告密,第二天,那人血淋淋的头颅便被挂在阁老府门外,临死前还被残忍的割去舌头剜掉鼻眼。
盛皎月这辈子无意掺和这些事,太子绝不是她父亲以为的懦善悯和,储君心机手段毒辣到令她胆寒。
…
正午时分,大雄宝殿里已提前设好佛堂。
太子殿下手执香箸,双膝跪在蒲团,阖着双眸,凝神屏息。殿中一片死寂,过了片刻,男人缓缓睁开漆黑的眼眸,面上清淡冷色,他直起身子,将香箸插入香坛之中。
宝殿中的僧人随即开始诵经,做法祈福。
盛皎月同顾青林都只得站在殿外,隔着扇门,听着僧人们传出来的念经声。
等法事毕,顾青林迈开脚底的黑靴,往前走了两步后忽然回过身,桃花扇形漂亮的眼睛朝她看了过来,“盛兄,不来拜拜佛吗?”
许是盛皎月死过一次,对观音佛祖畏多过敬,都不太敢用眼睛正视肃穆威严的佛像,她暗暗掐疼手心,深吸了口气,板正清冷秀气的小脸,“自然是要的。”
她硬着头皮迈过佛堂前的门槛,不露痕迹压低眼皮,垂眸低眸跪在佛像前,双手合十跪拜磕头。
盛皎月面对佛祖不敢贪心许愿,能重活一次,已是上天的恩待。
顾青林侧过眸,跪在蒲团上的少年闭紧双眸,神色虔诚,透白的小脸被殿中摇曳的烛火照的通透,下颌线精致流畅,鼻尖微翘,苍白的唇色里隐露出几分薄薄的血色,视线往下偏移,他的喉咙都比同龄人更细。顾青林毫不怀疑自己一只手就能轻松掐死他。
他长了张唇红齿白乖巧讨喜的脸。
做出的事情是真真儿让人厌恶。
他上赶着恭维太子的手段,做的并不高明,说着生涩的花言巧语,当着他们的面也敢“仗义箴言”,直点他们的不是。
不过是装的正义凛然,清高孤傲罢了。
但顾青林也没想到盛皎月拜佛如此虔诚,看着倒也十分像样。
香箸燃尽,少年起身,拧着秀气的眉,望着佛像出神。
顾青林掸去袖口上不小心蹭到的香灰,好整以暇侧眸看向身旁的人,“不知盛兄向佛祖许了什么愿?”
盛皎月藏在袖口里的手紧了紧,随口敷衍:“求家人平安。”
顾青林眉开眼笑,他笑起来是极出挑的,但身边人最怕世子爷笑,如此这般,便知世子爷心情不好,“我还以为盛兄是为来年的春闱求得一个好名次。”
盛皎月早已习惯顾青林对她说话的态度,侯府世子是皇亲贵胄,自然也是太子党。对她这样有异心的人,自是没有好感。
她淡道:“考试求人不如求己。”
顾青林意味深长:“盛兄说得对。”
盛皎月的文章做得普通,策论倒是上佳,不过能写得一手漂亮的好字,明年春闱考场里必定有他的一席之地,就是不知,盛家这位公子能考中什么名次。
顾青林看过盛皎月所作的文章,中规中矩,他的水平若是想拿前三甲,除非盛家祖坟显灵,否则无望。
大雄宝殿外的风雪愈渐喧嚣,积雪顺着檐沟缓缓滑落,砸在石阶之上。迎春树的枝头不堪重压,断了几根。
风和雪送来透骨的寒意。
盛皎月板直腰身站在屋檐底,身体冷的打了个寒颤,捂在袖中的手指头又逐渐冷却,精致的脸庞在雪天里显得更加瓷白,淡粉色的樱唇,被她的牙齿咬出两道印痕。
太子缓缓从殿内走出,漆黑的瞳仁睨了眼少年单薄的身躯,他漫不经心摆弄掌心里的乌黑佛珠,见少年被严寒冷酷的风雪冻得瑟瑟发抖,毫无同情心。
自个儿作的。
氅衣给了他,不穿便受冻。
盛皎月忍受着寒冷,努力绷紧嗓音,喉咙里发出的声音还是轻轻在颤,“殿下,我们何时启程回城?”
太子仰首望了眼天空里落下的鹅毛大雪,才过了这小会儿,院中的积雪已经快要没过他的小腿肚,他将目光寸移到少年削瘦苍白的脸,啧,看着还真够可怜的。
“今日走不了了。”太子双瞳冷澈,“过两日雪停了再回。”
年关多在千禧寺里住几日,无伤大雅。何况他们一行人今日是被大雪困在千禧寺。
盛皎月不知道雪势过大,是不是太子的借口。边城外的小将军此刻就在寺庙里,许是他们还有要紧事商量,才需多停留几日。
既然如此,她再开口太子也不会启程回京。
风雪拢起少年乌黑长发,衣襟轻晃,好似身拂明月清辉。
太子盯着他的侧脸看了片刻,小僧便走来领着几位贵客去厢房安置。
盛皎月住的地方靠着太子落榻的厢房,她回屋过关好了门,又问小僧多要了床被子和木碳,以此取暖。
她刚铺完被子,就觉得胸口隐隐作痛。
她胸口这处好似发育的比别的姑娘还要大些,时间一长,被裹紧的胸口就开始疼。
盛皎月解开衣襟,依次脱下外衫和里衣,最后解开缠在胸前的白布,顿觉轻松。
她又重新穿好衣裳,正准备歇息时,房门让人敲响。
刑坤过来带话:“盛公子,殿下请您现在就过去。”
盛皎月下意识抓紧被子挡住身躯:“可有说什么事?”
邢坤道:“卑职无权过问。”
盛皎月清清嗓子,“稍等片刻。”
邢坤冷呵了声,“盛公子让太子等?”
他的声音冷到仿佛下一秒就要踹门而入,盛皎月慌忙中抓起太子给的那件氅衣,系好衣带的那刻,邢坤很不客气推开了门,扯起嘴角:“盛公子,请快些。”
盛皎月微弓着胸口,走到了隔壁的厢房。
太子落坐在软塌小桌前,案桌上摆着棋盘,男人淡淡的眸光朝他看了过去。
许是没整装好,盛皎月被这一眼盯得头皮发麻,心里发虚,就怕太子这双锐眼看出她身上的不对劲。
男人瞥过他脸上一闪而过的抗拒,指腹轻点案桌,嘴角划开没什么温度的淡笑:“坐。”
6. 第 6 章 都是男人,细皮嫩肉还看不……
卫璟幽冷乌黑的眼瞳依次扫过少年全身,深不可测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待看清楚少年眉间流露出罕见的不耐,眼底兴味逐深,“陪我下棋。”
盛皎月此刻没什么安全感,心神不宁坐在他对面,拢着秀气的眉头,深呼吸一口,慢声说道:“殿下,我棋艺不精,不如还是让世子来陪您切磋。”
卫璟掀眸,定定看了他两眼,惜字如金:“无妨。”
盛皎月哪有心思下棋,勉强镇定下来,接过太子递过来的棋子。少年拇指细瘦雪白,指腹晕起薄薄的粉红,素手捏着白玉棋子,心不在焉同男人在棋盘博弈。
盛皎月了解太子在下棋时的习惯,他喜欢折磨对手,慢悠悠布置陷阱,待你落入网中,再看你垂死挣扎,等最后剩了口气,才缓缓收网,将你逼进死路。
她在棋艺上确实不是他的对手,男人心思缜密,极度耐心。
即便知道自己会输,盛皎月也没有敷衍放弃,认认真真同他下了盘棋,隐约瞧见要赢的希望,到最后还是满盘皆输。
盛皎月不在乎棋盘上的输赢,只想快些回到自己的屋子,空荡荡的衣襟让她觉着不安,她紧张时偏喜欢搓手指,纤纤细手用力攥紧衣袖。
卫璟见她心神不宁,不由得多看两眼,轮廓清冷肤色白皙的少年紧蹙着眉,嘴角抿得平直,皱眉焦虑的模样似是遇到了天大的难题。
卫璟倒甚少见到他如此焦躁不安的样子,还当他无论发生何事都能泰然自若。男人起了兴致,让奴仆端来热茶,继而缓声说道:“再来。”
盛皎月当真快要坐不住,雪白额头冒着细腻剔透的汗珠,遮遮掩掩,好生不自在,她抿了抿红唇,“殿下,我身体忽然有些不舒服,想先回去歇息。”
说完这句,她低头垂眸,没有去看太子的神色。哪怕闭着眼,也能察觉到从头顶落下的目光,锋利滚烫。
卫璟沉默良久,漂亮的丹凤眼静静盯着他瞧,目光几乎要将他的身体戳出个洞,轻笑了声,“哪儿不舒服?仔细说说看。”
盛皎月发怔片刻,没想到太子会细细盘问。她尚未做声,就又听男人冷冷道:“说不出个一二三,且看孤怎么治你的罪。”
盛皎月抿直唇角,缄默着不知该如何答话。她未曾料想到,太子发作的如此突然。
寥寥月色泛起清冷的光平静落在少年的侧脸,映出雪肤瓷肌,卫璟垂眸打量他的神态,紧抿的唇瓣平直成线,神色心绪不宁。
卫璟冷峻质问:“聋了还是哑了?”
盛皎月掀起眼帘,目光触碰太子冰冷的视线,阴沉冷漠的眼神,露出几分摄人的威压,她只得按捺住想离席的心情,硬着头皮继续陪太子下棋。
天色已完,夜色昏黑。
第二局对弈,盛皎月依然输给了太子。
太子没让她走,便是还要继续再来的意思。归置棋子时,太子忽然问了声:“怎么一直弓着背?”
姿态不端,唯唯诺诺,像什么样子?
盛皎月揪紧手中的棋子,秀气白皙的手指微微颤抖,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极力保持镇定以免被太子瞧出不对劲,她深呼吸,待气息平稳寻了个借口搪塞,“夜色浓,我有些看不清楚棋盘。”
卫璟深不可测的眸光一直未曾从她身上挪开,意味深长哦了声,抚掌拍了两下,不多时便有随从端来两盏新的烛灯,明亮的火光将他们两人照的更加清楚。
盛皎月被太子的目光盯得头皮发麻,又懊悔自己搬起石头砸了脚,跳跃明晰的烛火照见她的身体,稍有遮掩,便会被看出端倪。
她着实懊恼,齿尖习惯性咬住唇瓣,苍白的唇角被摩挲出轻微的血色。额头上冒起细密的冷汗。
卫璟盯着她极力压低的眉眼,“如此可看的清楚了?”
盛皎月低声道:“够了。”
转眼间,几炷香的时辰过去了。
太子似乎终于开始疲倦,命人收起棋盘,盛皎月见状松了口气,她正准备请辞,太子又将她叫过去,男人身体健壮,身长腿长,站在她面前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她面前所有的光线,若有似无的龙涎香飘荡在她鼻尖。
这淡淡熟悉的龙涎香让盛皎月想起了不愉快的回忆。
太子性情霸道,登基成新帝过后霸道只多不少。将她锁在后宫不让出门也就罢了,事事都要管,她每日穿的什么衣裳,用的什么香,事无巨细,全要过问插手。
新帝封她妃位,以此侮辱她来报复她的背叛。
宫殿里只许燃起龙涎香,不许她再用从前的香囊,盛皎月都不知她用惯了梨木清香到底哪里惹了她,某天夜里,新帝掐着她的腰,在她的肩上留了齿印,咬的破皮出血,“不许你身上有旁人的气味,别以为朕不知道那梨木檀香是谁赠予你。既是朕的人,合该浑身上下里里外外都是朕的。”
盛皎月那时被折腾的狠,已陷入昏沉的睡眠中,没听清男人说了什么。
盛皎月回神,抵着头颅,“殿下还有何吩咐?”
卫璟抬起双臂,“替孤更衣。”
这等事,不应有她来做。
盛皎月正要出声,太子面无表情打断她的话茬:“孤这回没带近侍,你也不是做不来。”
她忍气吞声,抬步向前,屏住呼吸,低垂眉眼,鼓足勇气后才动手,不过盛皎月平时在家也是被伺候惯了的少爷,穿戴衣服这等事,她是真做不来。
她的手在太子腰间的盘扣斗争许久,费了很大劲才解下男人的腰带。
而后蹙眉盯着他的衣裳,愁眉苦脸,像在沉思接下来从哪里下手比较好。
卫璟低眸看着她乱无章法的宽衣解带,竟是被这位娇少爷活生生给气笑了,想来他在盛家是从不会亲手做活。
卫璟逐渐失去耐心,皱眉冷声道:“罢了。”
盛皎月应声停下,卫璟自个儿轻松解开护腕,随手扔在一旁,他的眼睛忽然眯了起来,直勾勾盯着少年纤细的身段,冷冰冰的目光没有任何感情扫过少年全身,盯着他的胸口,突然间开口问道:“你这身衣裳是不是大了?”
方才被太子紧盯的时辰,盛皎月忽然都不太畅通,嗓子眼的心脏快要跳出来,她强压着心底的不安,“是有些不合身。”
卫璟慢步上前,逼近他的身躯。
盛皎月用力掐着掌心才能强迫自己不要转身就跑,双脚犹如钉在原地,男人的手指轻轻挑了下她的衣领,不过瞬间,他便收回了手,“你莫非是衣裳都没穿好就跑了过来。”
盛皎月心道我是被刑坤强行带过来的,“出门的急,确实有点仓促。”
卫璟又不知道邢坤干的事情,理所当然误解他如从前那般急切的来谄媚讨好自己,才生出的几分好感即刻就又烟消云散,心生厌恶面上依然不露声色,只朝他拂手淡淡地说:“你回去吧。”
盛皎月如蒙大赦,赶忙退出这间屋子。
外头守夜的侍卫是邢坤,他瞧见盛皎月之后,似是扯起嘴角轻笑了声,不太友好的笑容更像是嘲讽,弱不经风的小鸡崽子,若他表现出任何图谋不轨的心思,邢坤便叫他命丧在此。
盛皎月回到自己歇息的屋子,紧绷的身体才有了喘息之机,她锁好门栓,坐在椅子上连喝两杯茶水,勉强压下方才的惊吓。
外头风雪大作,门窗被傲雪凌风拍打呼呼作响。
冷风顺着壁风钻进简陋的厢房里,烧了暖炉也顶不住隆冬时节的风雪。
盛皎月只得了一床被子,上床后将自己裹成被子缩起来,她这天晚上睡得不好,前世断断续续的梦境不断惊扰着她,四肢越来越冷,脸上的温度不断升高。
翌日依然是大雪天,暴雪不知何时才会停。
用早膳时,才有人发现盛家的公子没过来,在寺庙里,早晨不仅要吃斋饭,还要听僧人念经。
顾青林今早穿了身深蓝色长衫,眼眸微弯,嘴角依旧挂着浅浅无害的笑意,他漫不经心道:“五更天,盛公子怕是起不来吧。”
卫璟自是听说过盛清越在外有些娇气的毛病,他不喜此等作风,板着冷脸让邢坤去叫人。
邢坤很快就去而复返,“启禀殿下,盛公子好像是病了。”
盛皎月当夜发起了高烧,天气刺骨寒冷,她身子又弱,遭了场惊吓又做噩梦,夜里睡觉只得了一床被子,当晚就被冻出了病来。
太子此次上山进寺,没有带御医。不过顾青林身边伺候的随从里有医者,简略看过面色舌苔,“盛公子身体并无大碍,只是冷风入体,加上先前的腰伤又没好全,这病才来的急切。”
卫璟挥挥手,让随从下去配药。
他自己则屈尊踏入盛清越的屋子,屋内四角都烧了暖炉,暖和宜人,只是床上那人紧紧裹着被子,雪白脸庞沁出淡淡的绯色,唇瓣微张,凑近还听得见轻微的鼾声。
卫璟手中拿着治伤的药,他缓缓在床边坐下,面色泛着病气薄红的少年恰好在此时悠悠转醒,眨了眨尚且有些朦胧不清的双眸,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才认出他:“殿下?”
卫璟把眼睛从这张比女子还好看的脸上移开,淡淡应了个嗯字,随后掀开他的被子,叫他背对着自己趴过去。
盛皎月有些不解,“怎么了?”
他这腰上的伤是因为他受的,卫璟难得生出几分歉意,他抿了抿唇:“大夫说你的腰伤还没好。”
男人说完已经不耐烦皱起了眉,伸手就要帮他脱了衣裳,“孤亲自帮你上药。”
盛皎月差点晕过去,以为自己做的噩梦还没睡醒,她被吓得脸色苍白,轻颤的身体控制不住往里缩,“不…不用麻烦殿下,我自己来。”
卫璟冷嗤:“你自己看得见、手够得着吗?”
都是男人,细皮嫩肉还看不得了?
矫情。
7. 第 7 章 搞断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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