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啊？”高天睿莫名其妙，“追谁？追方斐？为什么要追她？”

    “嘶——”高天睿的手肘快被裴璋掐断了,他龇牙咧嘴地想要让裴璋松开他,“我追我追。”

    裴璋现在这具身子和残废的行动力一样,能在地上爬算他体重轻，高天睿都不知道他哪来的力道能把向来不怕疼的自己也掐的龇牙。

    高天睿看见裴璋双手缠绕的绷带都溢出了鲜血，红得像绽放在雪地里的花朵，触目惊心,他顿时收敛了夸张的表情,正经起来，见屋外的护士也被惊动了,正进来搀扶裴璋,他便听从裴璋的话，追了出去。

    裴璋用了很大的力气，都没能从地上站起来，他的伤势比他自己以为的还要严重,腿骨骨折到无法直立，只能任由比他弱小的多的护士,将他搀回床上。

    “您这是怎么了？”护士急得满头大汗,“有什么事儿您让我们干不就行了吗？”

    裴璋阴沉着脸，声音沙哑，说：“给我找个轮椅。”

    护士被他惊住了：“轮椅？您要去哪啊？”

    裴璋抬眸,冷冷地扫了她一眼,里面无尽的深渊似乎能让人拖进去,护士生生被骇在原地,不敢违背他的命令，“我、我这就去找。”

    护士很快推来了一辆轮椅，和看护两个人把裴璋抱了上去。

    雄狮留了许多人在医院，出了裴璋的病房门，门口站了一溜黑西装，都是雄狮派来保护裴璋的。

    裴璋看了一遍他们的长相，都是不在SAD里的人，于是对所有人说：“每个人一辆车，把方斐给我带回来，她如果少了块肉，你们……”

    裴璋忽然止住了话语，将还未说出口的威胁吞了回去。

    他看鲜血淋漓的双手，还有其他部位绷带缝隙里渗出的血，久久没有说话。

    他怎么这么……蠢？

    “不。”裴璋突然改了口，“一辆车就好，跟在方斐后面，我也去。”

    SAD从来没有暴露过真实身份，就算方斐是裘杨锋的击杀目标，他又怎么会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人在自己身边杀了。

    裴璋两次人生中，头一次觉得自己前所未有的蠢笨。

    他居然鲁莽到差点暴露自己。

    ……都是因为方斐这个女人。

    裴璋握紧了拳，手臂上的伤口崩裂，血染红了整条胳膊。

    而被追赶的两人，毫无察觉地上了车，方斐因为坐后座出了阴影，这回坐上了副驾驶，视野开阔后紧张的情绪也好了些。

    “哪家医院？”裘杨锋发动了车，问她。

    方斐还记得自己是从哪家医院出来的，报了地址。

    “有点远，你忍一下。”裘杨锋听了之后说。

    方斐一开始还不知道是让她忍什么，几秒后才反应过来是她怕车的事，顿时对裘杨锋的好感度提高了许多，初见的时候还因为他凶神恶煞的脸，对他感到害怕避而远之，没想到这个男人外表凶狠，但其实内心体贴又细心。

    方斐有点感动，连着道了好几句谢。

    “不客气。”裘杨锋态度冷淡，只轻微地点了点头。

    毕竟对方表达了善意，方斐不想让气氛太冷，便主动找话题，问道：“你做这行做了很久吗？”

    裘杨锋手搭在方向盘上，从鼻子里轻轻地“嗯”了一声，然后说：“快十年了。”

    “嚯。”方斐惊奇道，“那你现在多大？”

    “三十四。”

    “真看不出来。”方斐实话实说，“我以为你不到三十呢。”

    裘杨锋不知道该回什么，选择了保持沉默，紧接着又听见方斐问：“我听他们闲聊的时候说的，你是特种兵出身是吗？”

    “对。”

    “那干这行累还是当兵累？”方斐好奇道，“我看你们经常一站就是一整天，腿脚能受得了吗？”

    “还行。”裘杨锋简单地说道，“当兵累。”他似乎不想让方斐问太多，主动转移了话题，“邱离是你哥哥？”

    “嗯，你怎么知道？”邱文谷在医院的那几天，雄狮的人还没有进来，按理说，除了有人嚼舌根，不然雄狮的人是不会知道邱离和她的关系的。

    “你接电话的时候不小心听见了。”

    方斐惊，她接电话的时候怕吵醒裴璋，还特意走远了些，没想到裘杨锋这样也能听见？再加上还注意到了她听见车腿发软一事……这个男人的观察力也太可怕了吧，不愧是特种兵出身，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裘杨锋大概是觉得冒犯了隐私，又补充道：“不好意思。”

    “没关系。”听见就听见了吧，也不是什么需要瞒着的事。

    “亲哥吗？”裘杨锋开着车，抽空看了她一眼，问道，“邱文谷是你父亲？”

    方斐大方地承认了，“对。”

    裘杨锋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刚张开嘴，还想再问什么，忽然车内响起一阵震动，是裘杨锋的手机。

    他耳朵上带着蓝牙耳机，不用掏手机就接通了电话，打来的人竟然是高天睿。

    “裘哥！你到哪儿了？回头！”高天睿急切地说道，“快点！”

    裘杨锋极难被人察觉地，皱了皱眉：“嗯？”

    “裴璋他不知道发什么疯，非要我把方斐带回去，这个男人真的，占有欲也太强了吧？他女人不能离开他的视线一会儿，我真服了！”高天睿抱怨道，“你快把人带回来吧，不然我怕裴璋非要下床追过去，然后死在半路上，那咱们公司是不是得倒闭了？”

    裘杨锋听完后眯起了双眼，似乎在思索什么，紧接着说道：“知道了，我这就把方小姐带回去。”

    方斐听着不对劲，等人挂了电话，赶紧问道：“怎么了？”

    “裴先生让我把你带回去。”裘杨锋说道，“对不起方小姐，我暂时得听裴先生的话，因为他情绪比较激动，我担心他出问题。”

    “？？？”方斐一脸懵，“为什么要把我带回去？他情绪激动？为什么激动？”

    “我不知道。”

    方斐莫名其妙，把电话给裴璋拨了过去，对方很快就接通了，“怎么啦？为什么突然要我回去？邱离醒了我得去看看他，他是为咱俩才受的伤啊。”

    出乎意料的，裴璋平静地认可了方斐的话，道：“对，是为了我们受的伤。”

    “？？？”

    裴璋说：“所以我和你一起去，我在你后面不远，你停下，坐我的车去。”

    “什么？！”方斐顿时什么也顾不上了，“你出来了？！你疯了吧？！你身体什么情况你自己不知道吗？你能出院吗？！”

    “没事。”裴璋说，“有轮椅。”

    方斐一边抓着裘杨锋的胳膊，让他靠边停车，一边动了真怒，对电话那头说，“有轮椅也不行！等你修养好点你再过去看他，现在轮不上你，你立马给我回去，我一个人去就够了！”

    方斐还是头回用这样的语气对裴璋说话，而且恐怕裴璋也是第一次碰上有人敢凶他，他小时候是个懂事听话的，大了以后没那么乖巧，却因为气场强大，遇见的人无不尊敬，别说凶他，和他多说两句话都得鼓足勇气。

    “我看到你了。”裴璋却只是四两拨千金的语气说道，“打着双闪，黑色奔驰。过来。”

    他还敢叫我过去！

    方斐气的脸都快歪了，摔着门就下了车，四处看了眼，找到了目标，走过去的时候周身都带着风，不过是带着火辣愤怒的热风。

    “裴璋！”方斐怒气冲冲地上车，恨不得一口吃了裴璋，“你给我回去！”

    然而她看见车里的情形，凶狠的表情瞬间僵在了脸上。

    车上的裴璋穿着病号服，歪歪的半躺着，头靠在窗户上，素来强大的气场这时候虚弱的不行。

    他身上多处骨折，断了好几根筋，根本坐都坐不住，缠满全身的绷带四处都被血染红了，还没来得及更换。

    方斐一看见裴璋这副模样，眼泪顿时流了出来，骂到嘴边的话半个字也说不出口了，只能又气又难过地问：“你干什么呀？好好地跑出来干嘛呀？你身上都流血了……你疼不疼啊？”

    方斐满眼的心疼，好像这血是从自己身上流出来的似的，疼得她发颤。

    方斐的眼泪掉的飞快，裴璋下意识伸出去的手都没接住，他看着方斐通红的眼眶，尝到了对方眼里的心疼，编了满腹的谎话，却一个字也没能说出口。

    “不疼。”裴璋拭去了方斐跌落颊边的眼泪，从黑到看不清脏器的肺腑中掏出了一滩真诚，“我和你一起去，我……不放心。”

    方斐被他掌心的绷带蹭的有些痒，自己用手背把眼泪都擦掉了，“有什么不放心的，不是有保镖跟着我吗？”

    裴璋只是摇了摇头。

    “你回去好不好？”方斐恳求道，“你别折腾自己了，我求你了。”

    裴璋没说话，敲了敲司机的椅背，受雇于裴家的保镖直接发动了车。方斐见裴璋态度坚定，没有商量的余地，咬了咬牙，给邱文谷打了个电话，对方还以为她到了，接通电话就要下去接她：“不是的，我想让您准备间病房，裴璋跟我一起来了。”

    邱文谷反应很快，听了便直接说没问题，反正是自家医院，想要几间都有。

    “那你去了就不准再回来。”方斐挂了电话，对裴璋说，“就住在邱家那边，再也不许从病床上下来。”

    裴璋幅度极轻地颔了颔首。

    奔驰路过裘杨锋驾驶的车，放慢了速度，裴璋和裘杨锋对视了一眼，他动了动食指，像使唤条狗似的，说：“跟过来。”

    裘杨锋愣了愣，没有回应，直接把车跟在裴璋的车后面。

    到了医院，车上的保镖下去把轮椅拿出来，然后打开车门，将裴璋抱上了轮椅，方斐过去推着轮椅，感觉有点儿憋闷，因为她意识到，裴璋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都得坐着轮椅出行了，这个拍打戏都极少用替身的天之骄子，要被无力地困在一个小小的轮椅上。

    邱文谷派人在楼下接他们，直接带上了顶层的病房。

    方斐还没进门，就看见邱离躺在床上，双眼半阖着，有些没气力地说：“把鸡汤鱼汤都给我端走，我不喝，我要保持身材。”

    邱离身旁坐着个中年女人，正好声好气地劝他：“你现在刚醒，身体虚的很，必须得喝点有营养的，身材管理这事儿咱们放以后再说行吗？”

    “我不……”

    “而且你不补充营养，肌肉都会萎缩，你那八块腹肌很快就会变成一块了。”

    “……”邱离肉眼可见地僵住了，然后张嘴，“啊。”

    中年女人满意地连着喂了好几口。

    “小小！”站在邱离床边的邱文谷看见了方斐，“你来了。”

    邱离视线被梁雨薇挡住了，看不见大门，被邱文谷一提醒才知道方斐来了，他顿时也不知道哪来的劲，撑着就往上坐了坐，冲门口探头，好容易看见了方斐，立马气得龇牙，“嘿！你还有良心啊？还知道来看我？”

    “怎么说话呢小离。”邱文谷训他，“你一醒，妹妹不就赶过来了吗？”

    邱离没顾上理邱文谷，用下巴努了努床：“你过来。”

    方斐推着裴璋就要过去，邱离牙咬得更响了，满脸嫌弃，“你把他给我扔那儿！你一个人过来！”

    裴璋：“……”

    方斐觉得邱离这浑身劲半点不像刚出完车祸晕了四天的人，走近的时候竟然有点儿害怕邱离抬起胳膊削她，她走到邱离身边，关心地问：“你身体怎么样？医生怎么说？”

    然而邱离却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也没有抬手削她——因为抬不起来，他深吸了口气，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呵——忒！”

    ……把他嘴里刚嚼干净的鸡骨头吐到了方斐身上。

    方斐：“……”

    喂汤的梁雨薇：“……”

    “你为什么不守在我床边？”邱离咬牙切齿地问她，“嗯？我醒了有三个小时居然才看见你？你一点儿也不担心我嗝屁是吗？”

    “我……我担心你啊……”方斐一头雾水，都不知道该从何处开始吐槽，只好先打断他的自我诅咒，“你刚醒，别说这么不吉利的话。”

    “我看挺吉利的。”邱离阴阳怪气地说，“反正我死不死的，你也不关心，你就和你的小情儿好去吧，要什么哥哥啊？哥哥还分走你一半咱爸的遗产，你说你耽误时间看我干什么？”

    邱文谷：“……？？？”

    邱离就像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儿，方斐说不过他，看他瘫成一具咸鱼，内心极度歉疚，不管邱离在闹什么，先低头：“对、对不起！”

    “道歉干什么？”

    “我、我错了！”

    方斐诚恳地低头，邱离却并不怎么高兴，还皱起了眉头：“那你具体说说你错哪了。”

    方斐：“……”

    在场的人都开始觉得邱离不对劲了，他表现得实在太像一个被抛弃的小孩儿，爹不疼娘不爱，妹妹还是个白眼狼。

    虽然方斐确实是他妹，也确实在被他救了以后，没有守在他床边等他醒来，乍一看像个白眼狼无疑。

    但实际上，他和方斐的交集并没有多少次，这个熟稔的语气……真的太违和了。

    “说不出来是不是？”邱离忽然说道，“爸，梁姨，你们都出去一下，我想和方斐单独聊一下。”

    邱文谷自然是同意的，牵着梁雨薇就要出去，后者把碗放在桌上，冲还没来得及打招呼的方斐笑了笑。

    两夫妻走到门口，又听见邱离嫌弃的喊声：“把轮椅上那玩意儿也带走。”

    连着被嫌弃两回的裴璋：“……”

    “抱歉啊。”邱文谷把裴璋推了出门，歉意地笑了笑，“医生说他有点儿脑震荡。”意思就是说邱离不恰当的举动都是因为撞到了脑子。

    完全不知道自己也被人怀疑脑子瓦特了的裴璋，理解地点了点头。

    等人都出去，邱离看着方斐，张嘴就是一句：

    “小矮子鬼。”

    方斐愣住了，这个称呼……

    她窜个窜的晚，到了高中才长个儿，小学的时候不光是班级里，在全年级都是最矮的那个，每回课间做操都只能站在最前面一排的位置，所有体育老师对她的印象都很深刻。

    方离那个小王八蛋半点没有当哥哥的样，在大家对同学都很友善的年级，身先士卒，先做那个不友善的人，还是拿自家妹妹开的刀——别人都没嘲笑方斐，反而是她亲哥，第一个给她取外号，取的就是“小矮子鬼。”

    “你确实是错了。”邱离看着她说，“错就错在你他妈怎么不叫我哥？”

    “……”

    “发什么愣啊，傻子。”邱离没好气地说，“滚过来给哥哥按按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