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V】娘亲还在世,这于她……
魏珩负手而立, 此刻那身明紫官袍早已褪下,身上穿的是他平常惯穿的水蓝锦缎圆领袍。
一身素雅,在这样的炎炎烈日下, 更显得干净清爽、赏心悦目。
再加上他面若冠玉,气质端贵, 立在人群中犹若鹤立鸡群。所以, 一时四周频频朝他投来目光的香客不少。
有上香的妇人会私下悄悄打探问这公子是谁, 也有那胆大的小姐羞羞答答的偷看他。待看完后, 实在难为情,便会一头扎进自己母亲怀中。
魏珩什么都知道,但却视若无睹,目不斜视。
他只目视着渐行渐近的卫辙,眼中再没旁人。
而卫辙却把这样的一番场景实实在在看在了眼中, 他黑眸在那群妇人小姐们身上严肃的滴溜转了圈, 然后收回, 跳下马的同时, 他看向了魏珩。
立即有小沙弥过来也替卫辙牵马,而卫辙一来, 那些妇人小姐们便不敢再往这里多看一眼了。
平民百姓们都怕当官的,卫辙此刻身上那一身明紫朝服还未来得及换下。加上他容貌虽英俊,但却冷眉肃脸, 尤其这会儿似是心情不佳, 更是一张脸沉得犹如玄铁寒霜。
都怕惹上官司,都怕惹怒了官老爷。
所以卫辙一来,方才围聚在这边的人群突然就一哄而散。
瞬间就冷清了下来。
卫辙心想,这魏世子这副皮囊和风骨,当真是能招蜂引蝶。他也没做什么, 不过就是往那儿一站,竟就能引得无数女子为其倾心。
不过,心中所想归心中所想,卫辙却没说出口。
而这样的想法也只是在心中一闪而过,很快,卫辙便想到了自己此番的来意。
他是为颜妹而来。
“那件事你跟她说了?”卫辙直接问。
魏珩卫辙彼此有一定的默契在,尤其是在颜熙的事情上。比方说,卫辙知道魏珩把什么都查到了,而魏珩也知道卫辙知道他查到的那些事。
卫辙派人暗中去打探他的消息,他不可能没察觉。可他没阻拦,其实也就是没想瞒着卫辙。
而卫辙也知道他是故意没阻拦,也没藏着掖着那个消息的。
所以,此番二人说起话来,就简单明了了许多。
魏珩摇头:“尚未。”
卫辙以为颜熙是因为什么都知道了,所以才会今日过来金龙寺。以为她过来,就是为了将她母亲的牌位拿下来的。
既然人没死,牌位自然也不必再供着。
哪有给活人供牌位的道理,这并不吉利。
但魏珩却说他尚未告知颜妹真相。
卫辙不免目光深深探了他一眼,想多问几句,可又觉那是别人隐私,他多问或许并不好。
可若不是因为知道了她母亲的事过来的,卫辙实在想不出她还会因为什么这般急匆匆过来。
卫辙有对别人最起码的尊重,并不会刨根问底,所以他只是问魏珩:“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她?”
提起这个,魏珩便也犯愁的轻蹙了下眉。
其实这种事,他应该越早说越好。她和徐四夫人容貌如此肖似,待不久后徐平洲携夫人回京,她也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而与其叫她到那时候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得知真相,倒不如如今他就慢慢的一点点把真相透露给她,让她不至于太过大悲大喜。
“本来是打算昨日说的,但话到嘴边,最终还是没能说得出口。所以,我今日过来,是想直接告诉她。”魏珩看着卫辙,目光定定。
卫辙道:“你的意思我明白,你的顾虑我也同样顾虑。不过,我也还是觉得此事能趁早说就不要拖。颜妹身世实在可怜,若能叫她知道她还有一个至亲之人仍活在这世间,她会高兴的。”
魏珩点点头,算是应了卫辙的话。
卫辙之所以急着赶过来,连朝服都未来得及换下,也是因为实在担心颜熙。而如今得知她其实还未知道真相,想着她此番急急出城也并非因为那件事,不免心中也稍稍放下了些。
方才这里香客还甚多,热热闹闹的。他过来的时候,还瞧见不少妇人小姐偷看魏珩。
可这才多会儿功夫,那些人就全都一哄而散了,这会儿身边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卫辙感觉到了异样,不免轻拧了下他那两道浓眉。
魏珩看出了他的疑惑,便替他解惑道:“普通百姓都怕当官的,所以你这一身官服加身,他们自然是能躲多远躲多远。”
卫辙看了看自己,又去看了看魏珩。
他更好奇了。
不由拧眉问:“你身上的衣裳是什么时候换下的?你在宫城门外打马而去的时候,我是看到的。”魏珩走没一会儿功夫他也打马出发了,若魏珩途中回家换了身衣裳,他绝对不可能还能赶在他前面。
魏珩说:“我多年来的习惯,会时常在身边备一两套常服,以备不时之需。”
卫辙这才想起来,他上下朝都是坐的马车。
想到他那豪华香车,卫辙不免又想,想来他那车内不仅备有常服,也还有别的东西。
不过这也不是他该关心的,卫辙明白后便点了点头。
“多谢魏大人提醒。”卫辙适当应付了一句后,又朝寺内看了眼,而后说,“既是我这身官服不便出现在这儿,那我便打马先回城。颜妹那里,就有劳你了。”
魏珩颔首:“还请卫将军放心。”
卫辙想了想,又点他道:“但你要记住了,要时刻注意她情绪。她从小是她父亲和祖母一手带大的,同他们感情很深。而她母亲,在她两三岁、三四岁的时候就不见了,想来如今她对母亲的印象甚少。”当时那年发洪水,她母亲带她回娘家,半道上正好遇上了这场灾难。
后来她活下来了,而她母亲为了护着她,却同其他遇难的乡民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当时没看到尸身的不仅她母亲一个,遇难的乡民,很多都被大水不知冲到了哪里去。
起初她爹一直派人去找,也一直都抱有希望在。可后来一年过去,两年过去了,仍没有丝毫消息,也就渐渐接受了她已经亡故的事实。
当年夏天的那场天灾,他如今仍记忆深刻。他记得他当时已有十岁的年纪,甚至当年他还亲自上阵去帮过官府衙门的忙,同他们一起救助过百姓。
如今再回想起来,其实他对孩童时期的颜妹也有点印象了。林家和他们卫家算是世交,几代交情都不错,所以当时那场大水,林家出了那么大的事,他也随父母去看过。
当时那个一直哭着喊着要娘亲的女童,正是颜妹。
之前不知道这些事,所以一时没想起来。如今知道了这些后,将记忆一拼接,便记了起来。
原来当年他们就见过。
原来她就是那个哭得撕心裂肺喊着要娘亲谁哄都不行的女娃。
这样一想,卫辙便更心疼了。
卫辙说:“她爹为了她娘亲,之后多年一直未再续娶。而她娘亲,如今另嫁了他人,我怕她会因为她爹而心里暗怪她娘亲。”卫辙心中知道此事怪不上那徐四夫人,毕竟当年她在大水中磕坏了脑袋失去了所有的记忆。
而这些年来,她也一直未有记起从前。
那徐平洲当年也是去查过徐夫人的身份的,只是那场大水冲走了一切,根本无迹可寻。
后来就是在朝夕相处中,徐平洲爱上了徐夫人。
再后来,便是徐平洲不顾家中反对,坚持要迎娶徐夫人为正妻。当年正好是新帝登基不久,皇后和贵妃相争激烈。徐平洲如此做,在那些名门勋贵看来,无疑是有失家族颜面的。
所以最后,皇后做主,亲自请旨圣上,将徐平洲打发到了西境荒凉之地。
说是调任,其实在当时同流放无异。
而自那之后,徐平洲算是同家中彻底断了来往。虽没被正式逐出家族,从族谱中剔名,但也算是被整个徐家都放弃了。
徐平洲当年去西境,算是无根无基,他是从最底层爬上来的。
徐夫人跟着他,最初几年应该也是吃了不少苦。
如今夫妇二人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不知道,徐平洲此番凯旋,会如何待徐家,又会如何待皇后齐王母子。
慧云方丈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颇觉得不可思议。
但很快,他便平静了下来。
他只是冲颜熙摇了摇头,仍是一副淡然的仿若看透众生的语气道:“施主,你的惑,老衲怕是解不了。阿弥陀佛。”
颜熙说:“可方才瞧大师,分明是有话要说的样子。大师是智慧之人,小女子实在是被梦境所困,还望大师能提点一二。”
慧云叹息了一声,这才说:“所谓的梦境,或许又并非是梦境。真真假假的,施主又能确定什么才是真,什么才是假吗?施主又怎么知道,你如今所在之处不是梦,而你所梦却是梦呢?”
颜熙狠狠的愣住。
大师的这番话,她是听懂了的。
因为她是重活一世的人,所以她才能听得懂。
难道大师的意思是……如今她是身处在梦境中,如今的这一切都是她幻想出来的,而这些日子来她所谓的那个梦,才是她真实置身的地方吗?
颜熙忽然觉得自己浑身一阵恶寒。
慧云看出了颜熙心中的所畏所惧,他又再提点说:“施主不必多思多虑,多思多虑伤神伤身。既来之,则安之,不管置身何处,你只需好好过好眼下日子就行。万物都在变,唯心不变。只要你是你,至于你在哪儿,身处在何地,这些都不重要。”
颜熙这段话听得有点云里雾里,不过,她却还是能稍稍听懂一些的。
想着人大师应该算是尽力提点她了,又有不太尽言之意,颜熙便也没再继续追问。
她忙识趣道:“多谢大师提点。”她起身道别,又再次致谢,“多谢大师。”
慧云则对着她背影又阿弥陀佛了一声,想了想,慧云又再开口道:“女施主日后若再有疑惑之处,可再到金龙寺来寻老衲。解惑谈不上,但或可开导一二。”
颜熙已经走到了门口,闻声忙又回过身来道谢。
魏珩就等在门外,颜熙一推开禅房的门,就看到了他。
因着夜间那个梦境的缘故,颜熙此番乍一瞧见他人,心不自觉便紧了下。但再细瞧,见他所着衣袍乃是如同往常一样的素雅浅淡之色,而非梦中的深色,她便又稍稍放了心。
魏珩见颜熙出来了,便迎面走了过来。
颜熙朝他福了下身。
颜熙以为他是来找方丈的,却没想到,他并没进屋去,而是同她说起了话。
“颜娘你随我来,我有话同你说。”魏珩语气一如既往温和。
颜熙却道:“大人有话就在这里说吧,我出来也有一会儿了,也该回城了。”
魏珩知道她心中仍对自己有芥蒂在,所以也不强迫,只说:“你母亲……仍还在世。”
颜熙错愕。
似是过了好半晌功夫,她才想起来多问几句。
“你说什么?你说清楚。”
惊愕之后,无疑是被喜悦取代。
母亲还在人世……可这怎么可能?
当年父亲找了她那么久都没找到人,当年同母亲一样被大水冲走的人,后来一个都没回来过。
魏珩道:“此事说来话长,且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
因急着想知道有关母亲的事,颜熙这才依着他。
“你想去哪儿说?”颜熙问。
魏珩道:“我在这有一处院落,你随我来。”
魏珩同这金龙寺的慧云方丈相熟,早年也常来此处求慧云方丈点拨一二。魏珩虽非出家之人,但他也颇有慧根。
同慧云在一起参禅悟道,倒也能相谈甚欢。
久而久之,慧云便在寺中收拾出了一个小院落来给他。之后魏珩再来拜访,二人也是清清静静的在那方院中清谈。
颜熙随魏珩来到小院中,魏珩邀颜熙在院中大树下的石桌旁坐。
丁香识趣,虽也跟候在院中,但却没离二人很近。她站在了一个不近不远的地方,只要稍稍一抬头就能看到姑娘,但她却又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
魏珩想着措辞,然后将事情经过一一说与颜熙听。
他说的时候,也在时刻注意着她面上的表情变化,生怕她会因大喜大悲而伤着身子。
颜熙听后,有沉默一瞬,然后问:“所以……我娘其实也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个我?她也不记得我爹爹了……”
魏珩道:“当年那场洪灾死伤无数,有幸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这些年来,那徐四爷在西境之地也没忘一直寻大夫给你娘医治。只是条件有限,一直未有成效。”
颜熙目光放空,她忽然想到了父亲临终之前拉着她手跟她说的那些话。
其实这些年来爹爹一直都是在悔恨中度过的,就连临终前他都说,当年是他不好,他不该为了那点生意、为了多赚那笔钱,原本答应得好好的陪娘一起回家的,结果却临时失了约。
若当时他能不要那笔钱,陪她们母亲去吉安林家,有他护在身边,或许就不会有那场灾难。
爹爹总说是他害了娘。
若爹爹在天有灵,得知娘亲其实没死,他应该也会是高兴的吧?
不管怎么样,娘亲还在世,这于她来说就是最好的事。这世间,她不再是孤苦一人,她还是有至亲之人在的。
颜熙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魏珩道:“你娘是位女英雄,这些年随徐将军在边关御敌,她在军中也颇有威信。如今她人正在回京的路上,或许……也已经知道了这世间还有一个你存在。”
他的人去西境查到徐平洲那儿,在徐平洲的地盘,徐平洲不可能一点消息都得不到。
哪怕是知道一点蛛丝马迹,再顺着往回查,他也该能查出点什么。
而他知道,徐夫人便肯定也知道了。
有关此事徐平洲肯定不会瞒着徐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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