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贺兰桀,虎毒不食子。
没有哪个男人能经受得住这样的拷问。
贺兰桀被她拖着, 理智往更深的深渊里下沉,及至濒临崩溃之际,她抱住他,激烈地吻他的脸, 贺兰桀知道, 倘若再不制止, 自己就不再有推拒的力气。
他是个欲拒还迎的别扭的人,让崔莳心头极不爽快。
“贺兰桀, 你看着我。”
他便睁开眼,看着居高临下的她。
她像个号令天下的女王一样, 肆意而娇蛮地用那股自信征服着自己, 令贺兰桀有些目眩神迷。
崔莳再也不跟他绕弯子,“我看到了,椒房殿的画像。原来我和先皇后真的长得一样, 你说你没有将我当作先皇后的替身,我原是信你的,可你几次三番推阻侍寝, 我心里就明白了,我在心里, 恐怕是连给皇后当替身的地位都配不上,倘若是这样,我现在就放你走。从今以后,你也不要再来。”
话不说明白, 她便是焚身而死, 也不要他。
她是混沌的, 但也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清醒。
她作为崔莳, 要他一个回答。
贺兰桀的脸色浮笼着一层绯薄的红晕, 烛光和沁出脸颊的红热为他清冷无双的面庞,平添了一丝罕见的艳丽之感,他已经万分动情,不过只剩最后一丝残存理性,还在负隅顽抗,她感受得分明。
“阿莳。”
他摇头,在她要下去的时候,他握住了她的手。
“万一……会有孕的。”
被阻住去路的崔莳又好气又好笑,她的眼睛如同鹰隼盯住猎物那样,俯身盯住他,“我会喝避子汤。”
贺兰桀的瞳孔激烈紧缩,“我不许你再碰那种东西。”
崔莳打掉他的手,“别多事,我的身体我自己做主,不是不愿就给我老实躺好。”
“……”
他自是,万分愿意。
贺兰桀愿意。
早就已经愿意,将他一切所有,都献给她,怎会吝惜血肉之躯,随她蹂.躏。
帐中春暖,莺啼婉转。
宛若樱笋时,初发的新苗贪婪地沐浴着阳光雨露,漆黑的触须深入泥里,吸取着泥土之中最饱满丰声的地汁,酿成她得以妖娆绽放的养分。
她是号令着他的将军,是拉弓引弦的弓箭手,亦是吞噬人心的炼狱罗刹。
而他是对她心悦诚服的臣民,俯首乞怜的奴隶。
……
夜静谧黑甜,窗外微风飀飀,碧雨泷泷。
崔莳勉力踉跄着朝净室去,沐浴净身。当她走回来时,男人还睡在榻上,轻闭着眸,满脸嘴唇的红痕,在她心虚之际,贺兰桀轻轻睁开了眸,崔莳立刻蹲在他的身旁,握住他手,一派诚恳地道:“还难受么?”
“……”
她好像搞错了,他是男人。
然而就连贺兰桀,此刻也分不清那些了,脸色酡红如醉,试图掩耳盗铃,他抬起手捂住了眼睛。被她以为是害羞,她给他将手拿了下来,便猝不及防地撞见他水汽朦胧的眼波,一时惊诧万分,又深感自豪。
“要喝水。”
贺兰桀索性放弃了辩解,倘若这样,能让她感到快乐。他放哑了嗓音,近乎撒娇一般地朝她要水。
她果然欢喜,“好,我给你拿。”
崔莳拖着走路歪歪斜斜的身子快步过去,给他到了一盏茶,送到贺兰桀的嘴边,他侧卧起身,接过来喝了。
崔莳见他脸色通红,仿佛有点儿不堪忍受的模样,便忍不住问道:“你怎会这样虚弱?”
贺兰桀一口水呛进了肺管,弯腰激烈地咳嗽起来。
她心怀不忍,好心好意地拍他的背,给他顺气,贺兰桀抬起头,一脸正色地看向她,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右手面呈给她:“我伤没痊愈。”
崔莳不信,非但不信,反而觉他刻意找补的姿态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感觉,嘲道:“这有什么关系,你的毒不是早就解了么。”
在船上还大战十几名刺客,被爆炸轰进水里,大起大落都扛过来了,敢情中看不中用,仍是个银样镴枪头。
“……”
贺兰桀估计是被她说中了,无力辩解,索性放弃。
崔莳放下床帐,将他藏在里边,披上外裳,拉开了寝殿的门,扑簌簌的一片温润雨丝,瞬间沾带在了鬓丝和面颊上,她唤来沁芳泻玉,“你们过来。”
两名侍女走近来待命。
崔莳正要说话,已经开了口,却又忍不住,先看了一眼那寝殿深处,横卧如山般沉凝的男子的身影,喉头哽了哽,道:“我要避子汤。”
崔美人既是这样吩咐,那殿中发生了何事不言而喻,圣人也没来阻止,看来是允许的。沁芳也只得答应,但她不得不提醒崔美人:“美人身体虚弱,那汤药下肚之后,可能是引起寒症和腹痛,美人可得想清楚了。”
崔莳点头:“清楚。”
既如此,沁芳和泻玉只得从命,道:“美人少待。”
崔莳重新掩上门,面朝里间看了片刻,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感到有点难以面对,往寝殿靠窗的那片罗汉榻上坐着,伸手握住熏笼,尚有余热,但已经不那么烫手了,她又看了眼,那造至她今晚情绪失常,干出丧心病狂事情的花草茶。
万没有想到,太后竟然干这种事情,崔莳觉得自己简直高估了太后。
沁芳再一次来时,在外敲了敲门,崔莳将门拉开,只见沁芳就站在外边,手里捧着热气腾腾的汤药,崔莳二话没说接过喝了下肚,将汤碗铿锵一声放回漆盘,道:“太后送来的花草茶,择日处理掉吧,我不想再看到那种东西。”
“遵命。”沁芳捧着漆盘,道,“娘子早歇了吧,倘或身体不舒服,定要传唤奴婢。”
崔莳微一点头,目送她离去,将殿门再一次合上了,她回到了床榻上,拉开帘拢钻了进去。
里头的男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已经滚到了里间,像是已经睡着了,身姿不动,半天也不见翻一下。崔莳虽然心头疑惑,但也不愿多想,睡着了就算了吧。
结果不到半夜,腹部便开始隐隐作痛。起初只是些微感觉,还可以压制下去,渐渐地便越来越滞闷疼痛,令她再也无法忽视。
沁芳说的话真的不是在欺骗她,那造孽的避子汤只消一碗下去,效果立竿见影,她不想惊动了贺兰桀,暗忍着那股沉坠酸痛的感觉,背身朝里,手揪着枕头,眼睑疼得直颤。
漆黑的夜晚,没有动静的时候,疼痛便仿佛会被放大无数倍,崔莳感到尤为难忍。
正当这时候她却感觉到自己的仿佛落入了一个怀抱,随即疼痛的地方贴上来一只热气腾腾的大掌,缓慢地揉捏按摩,将热气渡了过来,崔莳轻轻激灵,但确实,身体的酸胀感倏然下去了很多。
他没睡。
贺兰桀总能第一时间洞悉她的内心,从她的背后清晰地传来他的苦笑:“怎能睡得着。阿莳,我没那么心大。”
崔莳想了想,有些话还是说清楚比较妥当:“我们虽已这样,但究其根本,还是你母亲的花草茶坏事,是不是?”
贺兰桀承认,“是。”
崔莳又道:“所以过错不能在我,对不对。”
这听着,就像是一个负心汉拎起衣裤便不认账的起头。
贺兰桀声音哑然:“对。”
崔莳有种感觉,自己再说下去,身后的男人都要哭了。
莫名地开始心虚愧疚,但有些话不说清楚,贻害无穷,于是她接着道:“这不能算是两情相悦的敦伦,最多只是男欢女爱各取所需,你认为呢。”
她越说越觉得自己简直是个人渣。
贺兰桀却还一如既往地认同,只是隔了少顷,“……是。”
崔莳点点头,肚子也不那么痛了,看来很快就可以当作什么都没发生。
她扭过身子,正面向他,烛光灭尽,看不清贺兰桀的脸,只觉他将半张脸都埋在被里,难怪方才说话的声音那么憋闷。
崔莳不再顾虑,继续道:“既然你也推三阻四的,那看来以后还是少做为妙,花草茶我拿去扔了,你没意见吧。”
贺兰桀几乎整个人已经缩进了被里,“没有。”
看他这样难过,崔莳心里更愧疚了,可是要安慰他的手才伸出了一点,便又冷静地收了回来。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先把话说死了,免得他觉得以后还有什么机会,这才是最大的仁慈。生而为人,不言善良,务必做个人。如此,就可以说是妥善解决了,只当是彼此之间的一个小小插曲,不会有人放在心上的。
他们之间的那用来横成界限的毯子早已不知飞到哪儿去了,但崔莳不是矫情的人,事情都已经发生了,再纠结那没意思。
虽然有点过河拆桥的嫌疑,但,想来他应当也感觉不错,身体的反应骗不了人。
反正倘若是没有太后的那罐花草茶,也不会出这种事。
如此一想,崔莳遂有心安理得之感,不再纠结此处。
她闭上眼,很快便睡了过去,一夜无梦。
如此良宵,于贺兰桀却是长夜无眠。
仿佛只有这样,才是他本该有的状态,就像她回来之前,一千个日夜,他也都是这样过来了的,现在就算得她安眠身侧,他也无法闭眼,这只是回归到了一个正常的属于他的状态。
本该如此,何生贪恋。
……
新年过去,一切迈向了崭新的开始,草木生发,经济向荣,大晔恢复朝会已有多日,连日里来积压的章程,于贺兰桀已经繁重得需要三个不眠不休的昼夜才能处理得完。
派遣入东海国的沈辞没有等到圣人遣返东海国秀女的消息,已经归来,在述职禀告东海见闻之后,得了三日休沐。
这三日本来不该出现在宫中的人,却回来了。
“圣人。”
沈辞脸色尴尬,似有几分为难。
贺兰桀从堆砌如山的奏程之中抬起头来,疲惫的眸,布满了血丝,精神有些不济,他被迫揉了下眼角,待恢复少许清明,沉声道:“不是说已经禀告完了,东海无异状么。”
虽然贺兰桀并没有相信。
沈辞说话吞吞吐吐的,犹豫半晌,蓦地上前两步,噗通跪倒下来,稽首到地,“臣死罪!”
东海国并不像表面那么风平浪静,百姓安居乐业,海昏侯和王太后母子也并不像表面上看着那样乐天安命与世无争,这些倘或自己不说,圣人也是知晓的。但沈辞却隐瞒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三日以来他寝不安席,一直在思量,自己隐瞒下来是对是错,可最后他得出的结论是,海昏侯信誓旦旦,握有的这张底牌,告知于自己,并不是说倘若自己不传达给圣人,便会被撤掉乃至弃换不用的。相反,他只是中间传话之人,他的决定影响不了最后的大局,倘若欺瞒圣人,才是真正欺君之罪!
今日来到大殿之下,虽没有言语,但已冷汗直下。
他固知圣人为人,所以这一句话,便只是一句,也是大晔的滔天巨浪。可被赋予选择的权力的,也不是他,所以他不能不说。
贺兰桀淡淡道:“愿意说了?”
料想事情不至于如此简单,沈辞归期延误,没有随礼部官员归京,而是在东海国盘桓多日,要不惊动海昏侯很难,贺兰桀不动颜色,并没丝毫责怪之意,接着道:“说罢。”
“诺。”
沈辞再度稽首,跪直身体,向御座之后的圣人回禀:“臣在返京之前,行藏已经暴露,海昏侯的人发现了臣,臣因顾虑圣人没有给出信号,所以由始至终没有向海昏侯出手。他在得知臣的行踪后,也没有采取兵戈,而是私下宴请于臣,并托臣向圣人带回几样信物,再传一句话。”
贺兰桀皱眉:“东西呢。”
沈辞不再敢有丝毫隐瞒,立刻从怀中掏出信物,起身面呈贺兰桀,贺兰桀打开,那是一张裁得工整的精细宣纸,纸面轻薄剔透,丝理晶莹,然而偌大的纸张上只有两个字——
初月。
随着纸张打开,一缕极细腻的头发从里头掉了出来。海昏侯送来这东西作甚?一瞬间连贺兰桀也不明,如此大费周章地转达,竟只是一样无足轻重的头发。贺兰桀拾起掉落在案的头发,看粗细长度,便似绒毛一样,轻盈而柔软,握着不似成人之物,便如同新生婴孩的胎发。
一念顿生,贺兰桀霍然瞳孔急颤。
“他说什么?”
沈辞不敢有隐瞒,尽管明知,这是一个天大的陷阱,极有可能陷圣人于不利。
“他说——”沈辞攥紧了拳,红了眼咬牙道,“臣死罪!他说‘贺兰桀,虎毒不食子’。”
一句话,便如一根七尺长的锲钉从贺兰桀天灵之中刺入,将他的颅骨穿刺而透,钉在那儿,只剩双眸发直,言语不能。
作者有话说:
眠眠大概也就这一回占了上风吧,人生高光时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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