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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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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腰被玉带紧束, 远看是瞧不出来什么的,然而将身穿祎衣的太后牢牢控制在怀中时才发觉男子肩背的宽阔。

    隔着层层的床帐,郑玉磬下意识侧头去瞧帐中的男子,颈侧的肌肤察觉得出皇帝呼吸的热意, 她回头来看, 他的眼神像是鹰隼一样犀利, 似乎能洞穿人心。

    他瞧见郑玉磬仍然在意帐中的男子, 冷笑了一声,将她压到了旁边的罗汉榻上, 随手扯开那繁重华贵的头冠系带,捏住她的下颚去看床帐,叫她看个够。

    “太后当真是一时一刻都忘不了阿爷, 果真鹣鲽情深。”

    萧明稷自然能感觉到郑玉磬的挣扎扑腾,但是她的鞋履都挨不到地面,只能任由自己掌控:“只可惜阿爷早已经死了,太后这般惺惺作态,就是演得再怎么好,也无人会再看了!”

    “皇帝,你失心疯了!”

    郑玉磬今日穿的是册封的祎衣, 又是累了一日,本来就有些支撑不住,被萧明稷这般羞辱, 便是已经成为名正言顺的太后, 可是心中却未有一丝母仪天下的喜悦。

    君王以礼仪仁孝御下, 天子却这样不仁不义,萧明稷若是随口恐吓,倒也不是什么难题,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郑玉磬透过层层纱幔,隐隐觉得,那似乎又不是上皇了。

    那肩似乎比她熟悉的圣上更瘦弱些,更肖似女子,哪怕人因为生病而消瘦,可是骨架还是在那里的,没有道理会跟着一道消减。

    而榻上那人的面部肌理似乎也有些奇怪……她不忍心再看下去,蓦然回首,却被皇帝像是拎兔子一样毫不费力地攥住。

    “皇帝,那是你的生身父亲,你怎么忍心!”

    先帝若是已经不在,仅凭宫中现在的条件,根本无法掩盖那样的味道,更拖延不了许久。

    始皇南巡驾崩,以臭咸鱼来遮盖皇帝驾崩之事,而梁武帝与齐桓公断食而亡,数日无人发现也是因为时局混乱,宫人无暇顾及旧君,但是萧明稷已经一力压倒其他竞争的皇子,紫宸殿似乎还是从前的模样,他能把先帝一个人藏在哪里?

    萧明稷能掩人耳目到现在,不是上皇没有去世,便是他想了别的法子来祛除这尸||体不祥的味道。

    “你也是个聪慧的人,该知道郎君也是一个心狠的人,”萧明稷直视着她的双眼,说起自己的父亲却并无半点愧疚,他平静地像是谈论起香料的焚烧,“想来阿爷怎么也想不到,他戎马一生,手握皇权二十余年,也会落得个挫骨扬灰的下场。”

    皇帝随手扶稳了站立不住的太后,似乎很惊讶她为什么有这样多的眼泪,失笑道:“不过是将阿爷火葬了而已,就这般叫太后惊讶吗?”

    郑玉磬验证了自己的猜想,竭力压低自己的哭声,双手死死地抵在绣了日月纹章图案的衣领前,那五爪金龙锋利且恐怖,惧怕让她的胳膊都变得绵软无力:“三郎,你是在骗我,对不对?”

    萧明稷已经褪去了平日里的冷静威严,此刻的他是一个得到权力后的疯子,叫人望之生畏生怖。

    她的眼泪与哽咽叫人心中生出不忍,萧明稷轻轻拭去她的清泪,抚上她柔美的面颊:“不仅如此,太后过上几日也该因为受惊过度,郁郁寡欢,先太上皇一步去了。”

    “太后郑氏,自道观归后一直缠||绵病榻,朕延请太医署所有国手,均束手无策,回宫三日,重病而亡,朕痛惜不已,特追谥孝烈皇后,赠三代官,葬于北山,时时望先帝陵寝。”

    萧明稷说起这些时眼睛眯了眯,“先帝这样疼爱贵妃,又连遭重创,一病不起,以致痰气上涌,于紫宸殿夜半时分寿终正寝,不知太后娘娘以为如何?”

    “至于溧阳,临阵倒戈,与逆党私信往来,戕害先帝,着没收一切田产财宝,皆归国有,赐自尽,念在其出家已久,其余人等不知情,驸马府从前所属家奴全部杖责一百,流放边疆。”

    皇帝地宫里面的主墓也是有定额的,先帝从始至终就没有料到过萧明稷会登上皇位,也根本没打算将今上的生母何氏立为皇后,所以只留了两个陪葬的位置,一个是原配妻子孝慈皇后,另外一个便是留给郑玉磬这个宠妃兼未来皇帝生母的了。

    先帝虽然碍于对孝慈皇后的承诺,生前不能给他心爱的女子尊荣,但是死后却希望孝顺的秦王能够将自己的母亲册立为太后,等郑玉磬百年之后,将父母合葬在一起。

    只是事发突然,先帝还没有想到该如何万无一失地安置郑玉磬,便已经撒手人寰,留下郑玉磬母子任人宰割。

    萧明稷当然不会叫先帝如愿,他一上位,就迫不及待地将母亲追封为皇后,挪进了帝陵,叫先帝的遗愿永远落了空,即便是郑玉磬的衣冠冢,他也不会留给阿爷的。

    而先帝自己,更不能如其他君主一般安安稳稳地进入帝陵,那些罪奴死后的归处,叫至尊天子也体验一回才好。

    他这个父亲叫自己经历了许多苦难,还要寿终正寝,死后永享富贵,难道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朕愿意保全先帝最后一点颜面,做到这一步,已经是对他的仁慈了。”

    郑玉磬说起话来的时候几乎都在打颤,“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做?”

    “为什么不能,阿爷从我身边夺走了你,凭什么我如今不能将你夺回来?”萧明稷将最后一层束缚解开,露出了野兽的狰狞:“音音,我们本来才该是夫妻,可你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变心,连阿爷都喜欢?”

    “你以为朕想要的是虎符吗?”

    他伏在郑玉磬的耳边,声音略带了些急切,却咬牙切齿道:“音音,我要的从来都是你!”

    “太后大概还不知道,就在今日,宇文高朗已经围困住了杀死赵王的突厥贼子,牟羽昏聩老迈,诸子混乱,若是他们不肯出一点血本,突厥内乱指日可待。”

    他本来就对突厥可汗的长子有所防范,因此一直都是十分警惕,自从他北上以后,宇文高朗一直防备着事态的发展,不过是传到长安的时候经过层层误传,变得严重了许多。

    不过萧明稷一直与封地保持着密切来往,因此知道,突厥的兵马除了抢劫一番,外带杀了国朝一个皇子之外,并没有过多的损失。

    突厥背信弃义在先,更何况他如今扣押了牟羽可汗的长子,与被突厥砍死的萧明烨完全不是一个等级,不过如今要开价码的是他,突厥可汗若是想把自己的儿子赎回去,所要拿出来的诚意恐怕不会小。

    “音音,这个喜报本来该是在封后大典上由驿使传报,普天同庆。”

    萧明稷知道他要立郑玉磬会有很多阻碍,但是他不在乎,也不惮世人的评说,杀鸡儆猴,只要将开头那些顽固腐朽的人一并处置掉,后来便不会有人来说他们了。

    音音不愿意做皇后的时候他才会想要那个虚伪的明君名声,只要有了音音,那些他并不在乎。

    但是他的音音却不是这样想,她想要太后的尊荣,想要那个孽种,唯独不想要他,甚至用先帝给她的东西来威胁他。

    他越想越气,心内怒不可遏,甚至生出来这个阴暗的想法。

    明明他们才应该是天底下最亲密的夫妻,但是她却变成了与旁人一条心的女子,叫他恨不能将她的心挖出来看一看,到底是什么铁石做的。

    女子的心本来就是变来变去的,变了第一次,也变了第二次,那么就是再变第三次又有何妨呢?

    只要他永远握住天子的权柄,对她予取予求,那么音音的心迟早是会再变回来的。

    天底下没有人会比他更好,也不会再有人能从他的身边夺走她。

    “音音,你原本就是我的。”

    萧明稷面上的戾气有些骇人,他一字一顿道:“你永远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任是谁也不能把你抢走!”

    萧明烨也已经身死,那么如今除了身世存疑的秦王,上皇已经没有任何一个皇子,而萧明稷也大可以放心地坐上这个皇位,便是郑玉磬不交虎符,皇帝如今也已经是唯一的正统。

    那些守军只要假以时日,总能被萧明稷收服,只是正值他继位的紧要档口,迟则生变,萧明稷宁可满足郑玉磬的条件,也不会愿意在这个时候生出变故。

    郑玉磬不敢去想他说的这些话,更不敢去看那帐中十分逼真的人体下,藏着的到底是谁的真面目。

    尽管萧明稷与他阿爷做的事情并没有什么两样,可是单凭这些年上皇对元柏和她的精心,郑玉磬不忍心叫他落到如此凄惨的地步。

    她害怕得连话都说不全,萧明稷有那么一瞬间的心软,但是还是任由郑玉磬软在地上坐着哭了一会儿,冷冷地扔给了她一条干净柔软的手帕。

    其实只要她肯像是做贵妃时那样柔顺,做他的皇后,哪怕是假的,只要演技几乎以假乱真,他便是什么都肯给她,待她比旁人待她还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便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们一直都是夫妻,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他什么也不用她操心,只要舒舒服服地待在宅院里面享福,操心内务,那些皇后的名位、天底下最华贵的珠宝、所有男女的三跪九叩,他便是搏命也会挣给她,不会叫她因为嫁给了一个不受宠的皇子而吃苦。

    可是她呢,对自己却没有半分宽容和仁慈,将好心肠全部留给了别人。

    这些帐他不会假手于人,反正已经御极,他也没什么好顾忌的,往后有的是时间和她清算。

    他不会像是阿爷那样一味顺从着她,总得等她柔弱无依,知道悔过才肯罢休。

    而郑玉磬并不知道皇帝在想些什么,她今日接收到的信息太多,几乎是顷刻间便被击垮,除了元柏,她觉得这世间竟然没有半点叫人留恋的人与事。

    她知道就是做了太后,依旧要屈服于男子,只不过是做了皇太后之后能够多一层身份上的保障,皇帝不可能在大面上轻易对她如何,恭恭敬敬称呼一声太后,不似皇后可以随意废黜。

    可是先帝驾崩的真相如果当真如他所说,皇帝疯狂至此,又怎会顾忌她的身份,真心尊重?

    然而便是她一死了之,元柏他们又能怎么办,他还那么小,头上还顶着秦王的爵位,知道他身世存疑的人还不多,失去了她的庇护,萧明稷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有可能威胁到自己的弟弟。

    元柏还那么小,亲生父亲早早死去,疼爱他的阿爷也再也站不起来保护他,就连阿娘也受辱自戕……她的心肝还怎么活得下去?

    萧明稷见她这样,心头略微有些火起,但还是隐忍着去问已经哭得没了声音的郑玉磬,“太后可是哭得累了,要不要朕传人送水进来,给你润一润喉咙?”

    他冷心冷性道:“若是还想不明白,那就继续在这里哭下去,朕有的是时间等你。”

    “三郎,你别欺负我了好不好,”郑玉磬软了下来,她低声去求萧明稷,“我不哭了,我不哭了。”

    她胡乱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着不哭,可是无辜又流露着忧愁的眼睛时常会涌出晶莹的眼泪,虽然更叫人有了欺辱的想法,但萧明稷瞧见她仿佛是有从前几分模样的娇蛮,到底还是软了心肠。

    “朕怎么欺负你了?”萧明稷颇有几分冷淡道:“作为人子,朕难道还不够关心体贴太后吗?”

    与先帝的下场相比,他自问待她已经足够宽仁了。

    “你怎么不是在欺负我了,你就是在欺负我……”

    郑玉磬像是扔掉了一块烫手的山芋那般,只触碰了一下便再也不敢碰皇帝送来的手帕,她想起清宁宫中这个时候等着她回去的元柏,心如刀绞,但还是竭力叫自己哭起来显得梨花带雨一些。

    “你叫宁越观刑,还把溧阳的手送给我,甚至还叫你的内侍来羞辱我这个太后……三郎,你半点也没有把我放在心上!”

    她柔弱无助地从地上起身,望着自己的手,低声啜泣道:“皇帝,你是不是一定要把我折磨死了,你才觉得心满意足?”

    深宫里的贵人虽然杀人也见惯了,但是却没有见过太过不堪的画面,郑玉磬想象不到皇帝会有多恨自己,更恐惧那样的礼物。

    仿佛是皇帝在威胁她,连溧阳这样帮助他登上皇位的功臣只要不听话都一样要被处死,更何况已经树倒猢狲散的她?

    收拾一个试图争权夺位的太后,更是小菜一碟。

    她就是死也要死得痛痛快快才行,决计不能被皇帝用酷刑折磨而死。

    “三郎要我死,我怕是也活不到明日,”郑玉磬强忍着害怕与颤栗道:“既然皇帝想要太后与先帝一同归去,那我这些时日一定交给圣上一份满意的答案。”

    她入宫以后本来就是在刀尖上生活,只是手中还有一瓶药,岑建业给她的时候大概想象不到,来日郑玉磬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动这瓶药。

    “只是我有一件事求皇帝,”她能从萧明稷手里活下来自然是最好,但若是皇帝执意要她死那也没办法的,郑玉磬颤声道:“你能不能留下元柏的性命,别杀了他......”

    “其实太后虽然从前有许多对不住朕的地方,可也不是非死不可。”

    萧明稷见她万念俱灰的模样,心里暗妒,猜想她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先帝的死讯,而起了追随先帝于地下的念头,但是见郑玉磬如此在意她的儿子,冷笑了一声,放下心来。

    她才不会轻易寻死觅活,只会想法子活下来的。

    但是这,也正好合了他的心意。

    “不单太后不用死,朕也不会杀了秦王,反而会妥善安置。”

    “朕有一个提议,太后不妨听一听,”皇帝只手捏住她柔媚的下颚,淡淡道:“太后郑氏出身中书令郑家,若是病重,想来郑公家里总也应该有与太后相亲的侄女辈,朕传她们入宫侍疾,太后下旨,留下一个在朕身边伺候,也是合情合理。”

    “无名无分的宫人?”

    郑玉磬当然不会觉得皇帝是要再纳中书令家里的女子做嫔妃,无非是又想将她留在身边,又要堂堂正正,她惊呼了一声,但是看见萧明稷眼中精光湛湛,想到已经化为灰烬的先帝,还是示弱地应了一声“嗯”。

    虽然弱如蚊呐,但是这答应来得太痛快,叫萧明稷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

    等到他意识到郑玉磬答应了的时候,面上的冷肃几乎有一瞬间端不住,他轻声咳了一下,强压住起伏的心绪,说起来旁的。

    “溧阳不是音音要杀的吗?”

    萧明稷最不喜欢的便是郑玉磬流泪,不过如果是这种流泪掺杂了些小女儿的嗔恨与羞恼,便是叫君王爱不释手,她生得这样娇弱美丽,只要稍微柔顺些,便是怎么呵护都不为过。

    “郎君那个时候与你赌气,怎么知道她是哪只手碰过你?”

    萧明稷擦了擦她秀美纤长的玉手,连动作也更加迟缓温柔,竟像是转了性子一般。

    “她觊觎自己的表兄,本来就是罪不容诛,不配为人,可她偏偏又帮助阿爷欺辱了你,甚至要活活将你勒死,叫她死得痛快,如何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萧明稷每次与溧阳长公主谈笑风生,都难免会想到某一个夜里,这双手是如何在殿内的焚香中漫不经心地下了叫人迷失神智的药物,叫郑玉磬求生不能,求死不得,忍受圣上一次又一次地强迫。

    溧阳长公主也是一个人精,她每每调弄香料,见萧明稷的眼神总是落在自己那双纤若无骨的手上,以为他是随了圣上,偏爱美人玉手,常常含笑在他面前拂动唤神,调笑道:“三郎若是这样喜欢我的手,日后我将这双手送给你心爱的贵妃娘子好不好?”

    他只是笑着应和,但是每每那双手在他面前晃动,萧明稷都会想到如何将这双讨人厌弃的手砍下来。

    至于后来溧阳因为他迟迟不肯交出圣上的尸体,恼羞成怒想要杀了郑玉磬报复他,才有了剥皮这一遭。

    所有欺辱她的人都会死,上皇将她许配给了别人又肆意夺走,他便抢走阿爷最在意的皇位与女子,将他困在紫宸殿,至死才能出。

    王惠妃与吴丽妃瞧不起她,她们的儿子也存了害她的心思,然而兜兜转转,那两个女人却只能在寺庙里凄惨余生,她们的儿子也早已经身首异处。

    秦王一事就算是其中有他谋算的成分,可是在他的音音身上,他总是一再地犹豫,确定能保住她性命才肯动手,便是他身侧最亲近的几位谋士都笑话三殿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就是他自己欺负,也舍不得将音音欺负得太狠,她一哭一求,只要肯服一个软,她的膝盖还没有软,自己的心便先疼了。

    “那些宣旨意的内侍,若有轻慢你的,也只管告诉朕就是。”

    他平日里哪里舍得叫她受这样的委屈,便是一星半点也不成,但是那份妒意上涌,却总是做出更多出格的事情。

    那些内侍若只是依命行事倒也罢了,主子的命令在,便是太后他们也不得不下手,若是有对郑玉磬不敬的地方,自然也该重重责罚。

    他生气的时候对郑玉磬偶有出格也就罢了,但是旁人谁也不能轻慢了她的。

    “我哪里认得你身边的人,可还用我说么?”

    郑玉磬眼中含泪,满是控诉地望着他:“皇帝派来的人,自己倒是不认得?”

    她惊魂未定,那一张芙蓉面上满是泪痕,凄苦与婉媚矛盾交织,叫人百炼钢也会愿意化为绕指柔。

    “御前内侍的意思便是皇帝的意思,三郎当我不明白吗?”郑玉磬的声音略有些疲倦沙哑,她眼中满是忧愁:“皇帝口口声声说待我好,便是这般待我的?”

    萧明稷的面色略有些阴沉,他就是再怎么生郑玉磬的气,也便是自己来,岂容那些中人看碟下菜?

    只是他这些时日因为郑玉磬的事情生气,略有些顾及不到,那些中人便端起主子的架子,以君王的姿态,轻慢审视这个并非今上生母的太后。

    “音音不难受了好不好?”萧明稷瞧见她满面酸楚,心中滋味并不好受,只是浅浅安抚了些,“那一会儿一起用膳好不好?”

    他知道她有许多喜欢吃的菜,今日是她第一回 入清宁宫,本来他气结于心,想好好惩戒她一番,可是后来还是安排了小膳房,做了几道她爱吃的菜。

    郑玉磬满心凄苦绝望,却还得狠下心来笑着嗔怪道:“我累了一日,先是送人家一对手骨,又被你欺负,一顿正经的膳食都没有用上。”

    她这样一副战战兢兢又有几分试探的模样,埋怨请求和撒娇没什么区别,萧明稷虽然说爱看她这样,但是却也得将她打扮妥帖,才能到清宁宫用膳。

    而两人之前还是剑拔弩张,郑玉磬忽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就算是有几分识时务的意思,萧明稷知道,但也已经足够受用。

    他让人传了水进来给她擦拭哭红了的脸颊,紫宸殿虽然暂时还不是他的寝殿,但皇帝已经无所顾忌,等内侍们送了水,萧明稷又吩咐人都下去了。

    骨节分明的手指握住已经拧了的帕子,他触碰到因为自己而造成的红痕,心疼归心疼,可是心里似乎也有一种隐秘的喜悦。

    只是这样的喜悦不能在郑玉磬面前显露,这真是叫人满意之余,又添了少许的遗憾。

    萧明稷俯身将郑玉磬的面颊擦拭干净,含笑道:“音音,你为了我,再入一回宫,生一回太子好不好?”

    他想到了那个清宁宫里的孽种,但是神色勉强还有几分和善的诱哄:“我一定好好待你和孩子,给他嫡长子的出身,不会叫咱们的心肝受委屈。”

    64. [最新] 第 64 章 晋江文学城独发

    “不成!”

    郑玉磬下意识道:“那成什么样子了?”

    她本来就是先帝的嫔妃, 如今又给萧明稷生儿育女,便是鲜卑有这样的传统,可她却是最传统不过的汉人女子,怎么接受得了?

    而元柏本就不是先帝的孩子, 她又同皇帝有了首尾, 还要再生下一个孩子来, 不仅仅是元柏心中难以接受, 就是那个孩子,能容忍自己的父母与兄长还有祖父之间的关系是这样的混乱吗?

    “怎么, 音音不愿意为我生一个皇子吗?”

    萧明稷为她清理的手一顿,抬头去瞧她含媚的眼眸,那欢喜温柔的神情逐渐淡下去了:“音音, 我知道你生育辛苦,但你也该体谅郎君,我如今是皇帝,总该有一个皇子继承大统。”

    他已经退让到了这种地步,只要郑玉磬稍微缓和一点,答应他的条件就能重新叫她拥有从前的一切,难道这还不够仁慈吗?

    皇位与音音是他毕生所求之物, 百年之后的事情他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除了音音,他也从来没有想过与旁人有孩子。

    “咱们就生一个, 就一个, 好不好?”萧明稷抬手替郑玉磬抚平微乱的鬓发, 轻声哄着她道:“有了皇长子,朕一定好好栽培他、教导他,不叫音音多操劳。”

    他虽然厌恶萧明弘, 却不得不承认,他也羡慕那个时常被她揽在怀里温柔呵护、被上皇亲自教导养着的孩子。

    那是他从来也没得到过的温情缱绻,舐犊之情。

    从前他以为这些不属于天家,但是见到那个备受父母宠爱的孩子,还是有那么一瞬间生出了与音音要一个孩子的想法。

    只是那个时候,阿爷与音音他们更像是一家三口,那种发自内心的宠爱让他仿佛是一个隔着窗子偷望富户的穷人,身处饥寒交迫,又心生嫉妒。

    若是音音也能心甘情愿地为他生下一个继承人,她也会是一个称职的母后,是一个耐心温柔的妻子,一个什么也不知道的孩子虽然会叫他头疼,甚至偶尔吃那孩子的醋,生气音音将心分给他们的结晶,便不能一心一意待他。

    其实不是他不喜欢拥有子女,只是音音的那个孩子不是他的,但是实际上那份天伦之乐也是他真心向往的东西。

    人总是不满足的,他从前觉得有音音一个便够了,两人和美也能做一对很好的夫妻。

    然而如今却又希望两人之间多一层纽带束缚,有一个他们的孩子,音音也能少花些心思在那个孽种身上,多几分爱意分给他和孩子。

    郑玉磬僵直地享受着萧明稷的温存,对于一个情绪不定的疯子,她没奈何地缓了缓,才道:“可是皇帝当年说过,是不想要自己骨肉的。”

    当初他们也不是没有过柔情蜜意的时刻,那个时候她偶尔瞧见那些盘了头发的女子入寺庙求子,少女怀情,也不免有些羞赧,悄声问过他,将来若是成婚想要一个什么样的孩子。

    但是萧明稷却像是从来也没有想过这件事,他的神色永远都是那么严肃,说出的话不知道是调笑还是真心,说是将来不想她过早生养,两个人在一块相伴过日子也就够了。

    那个时候她虽然有些失落,但觉得郎君只要自己一个,两个人趁着年轻潇洒快活也是很不错的,可是等到后来他言及可能会有旁的女子入府,她又有些疑心,自己的情郎是不是根本就没有想过叫自己生一个继承家业的孩子。

    她不相信萧明稷这样的人会教导出一个多么出色的太子,而这样混乱的关系又能带给那个孩子些什么。

    “原来音音还记得我说过的话,”萧明稷略有些嗔怪的意思,但是却是难得的温情脉脉,“从前不想,现在也想了。”

    从前他也没有想过要自己娶一个妻子,只要按部就班,成亲生子也就够了,即便是后来有了郑玉磬,他也有些犹豫,将来要不要生一个孩子。

    他的孩子生来注定就是不幸的,自己只是一个不受宠的皇子,圣上又是生性凉薄,父子之情根本没有多少,夫妻两个朝不保夕,若有一日叫音音跟着他被处死就已经很委屈了,哪能再生出来一个孩子跟着父母一起受苦?

    可是如今却不一样,他大权在握,便是想和郑玉磬生多少个都可以,没有人能杀了他们,即便是阿爷,他的性命也攥在了自己的手里。

    “我记得音音是喜欢孩子的,对不对?”

    萧明稷想起郑玉磬原先依偎在他怀里的模样,其实与如今的含羞也十分相似,或许是因为当初那生平难得的甜蜜太过匆匆,以至于他一点一滴都记得牢靠,便连一瞬也不愿意忘记。

    “音音说咱们既然幼时过得不好,那就尽力叫咱们的孩子好些,多疼一疼他们,叫他们每一天都快快乐乐的,咱们也便没什么遗憾了。”

    他说起这些的时候大约还沉浸在那数年前的甜蜜中,连那深邃的眉眼都显得柔和了许多,“只是那个时候我也不曾想如今便能践祚……自然咱们两个现在生也不晚,年岁正好。”

    他自己从不曾从父亲那里感受到疼爱,也无法自然而然地成为一个好父亲,因此不愿意将一个婴儿带到世上,叫孩子重新受一遍自己受过的苦。

    但是音音和他是不一样的,她有一颗柔软的心,想将自己所没能得到的一切悉数弥补给那个结合了爱人血脉的孩子。

    做她的孩子是一件幸福的事情,自然若不是被萧明弘先占了一个位置,他便更欢喜了。

    “趁着咱们两个还年轻,音音怀孕之后生产也不会太吃力,这样咱们万一有了亲生的骨肉,郎君也可以亲自照顾你。”

    他虽然觉得堂堂天子沦落到去逛青楼学习揣摩如何讨好女子实在是一件没有面子的事情,可学到之后也是耐心钻研过这些的,希望两人成婚之后可以派上一点用处。

    “音音那么温柔,也教教我怎么做一个慈父好不好?”

    萧明稷见她的身体与心绪都是因为自己而纷乱,便是失神,眼中也只有自己,心里生出无尽的欢喜与甜蜜,其实,他也是想过全心全意待她好的。

    只要她乖,一直这样柔顺地跟着自己,四海之内,但凭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他已经不再是那个只能与她私下幽会的三殿下,有能力给她最奢华昂贵的一切。

    而这些都是许多女子求也求不得的。

    “我虽然不知道被父亲疼爱是怎样的滋味,可也会学着好好去做,叫他成为天底下最幸福的孩子。”他的声音里面略带了些柔情,“音音,只要你肯,我不会比阿爷差的。”

    她起初以为自己是十分懂自己的情郎,但是现在却愈发看不明白了。

    “三郎,你好歹顾念我的孩子一些,我若是和你有孩子,他们到底是兄弟还是叔侄?”

    她小心翼翼道,但这也是她真实的念头,不想给萧明稷再生一个孩子,无论是男是女,都不情愿。

    郑玉磬忽然被人拍了一下手,闷哼了一声,见听到她的话后萧明稷的神色略有些不好,已经哭红了的眼睛流露出示弱的意味:“三郎,我真的好怕疼,我不要生,那会疼死我的,你叫别人来生好不好,我不要再疼一回了!”

    “你为了秦君宜肯,为了阿爷也肯,到了我便不肯,”萧明稷却不大相信,手上的力气加重了几分,眼神中带了几分审视的怒意:“音音,你到底是怕疼,还是单单不肯为我生育孩子?”

    她说叫旁人来生,这样的话她怎么不对阿爷来说?

    “那是我年轻,不知道生育孩子有多可怕,你舍得叫我难产疼死吗?”郑玉磬感受着他讨好抚弄中带有的惩罚,抽抽噎噎地不像话:“先帝强迫我,我从前哪里有的选,三郎做了皇帝,是不是也不肯叫我选?”

    其实江闻怀说她怀了先帝骨肉的时候,她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感谢这个孩子来得及时,救了自己母子一命,愿意将这个孩子好好生下来,可是对待这个孩子的期待倒不是很多。

    “我知道音音疼,若是我一个人能生,哪里还要音音受这份罪?”

    她一说怕疼,教人的心都要化掉了,萧明稷瞧见她这副模样,只要她不提到别人,满心满意都是自己,便是她不情愿也可以商量,“好好好,咱们不生,音音别哭了,咱们不吃这个苦的。”

    郑玉磬沉默了片刻,叹气道:“皇帝从前的姬妾里便没有几个合心意的么,你做了天子,也不该叫那些苦命的女子没名没分地继续跟你。”

    她知道皇帝是不可能只有她一个的,萧明稷从前便计划过侧妃,如今自然也能心安理得地立后纳妃,她只不过是他偶尔怀念旧事时玩乐的地下情人,见不得光,却又有一层别样的意味。

    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皇帝待她忽好忽坏,就算是现在饶了她的性命,过后也是阴晴不定。

    “一会儿我让人送解妒的汤来给你,音音吃一剂就好了,哪里来的这许多醋意,我要她们做什么?”

    萧明稷倒不觉得这是将人向外推,反而受用她这般娇滴滴抱怨吃醋,搀扶她起身,莞尔一笑道:“我若是有了旁人,还会这样惦记着你?”

    他许久没有接触到女子,但是郑玉磬却只同旁人一般,以为今上旧年在外面有宅子,养着好些美人,觉得是皇帝有年轻的本钱可供肆意挥霍,并没有想到他就藩那么久会真的不近女色。

    “皇帝外宅里养的那些女子,总不是人凭空造谣,”郑玉磬淡淡一笑,萧明稷如今为了哄她什么说不出口,只是她也不傻,皇帝一开始就是想过要纳妃妾的,若说这些年没有旁的女子供他摆弄练手,倒也说不过去。

    “音音,只要咱们两个同心,从前你想要的朕都会给你,”萧明稷亲手替她穿戴好了头冠,眼神灼灼:“秦家与阿爷给不了你的,朕都能给你。”

    他从前也没有说过要真心待侧妃好的意思,只不过是迫于形势,若是娶了郑玉磬,也得纳几个张贵妃安排的女子,才好让废太子对他放心。

    而如今,便更不可能了。

    皇帝将她打横抱起,带到了一侧无人的侧殿,瞧见她不时张望紫宸殿御榻里的境况,似乎心有余悸,面上微有愠色,等到屏风珠帘完全阻断了郑玉磬的视线,他才将她放下来。

    然而依旧能感受到她的瑟缩。

    “太后这样害怕做什么?”

    九重之上的天子意态温和,像是逗弄受惊了的小猫一般笑道:“阿爷活得好好呢,不过是受了些苦,方才不过与你说笑,你这样在意他做什么?”

    难得两个人气氛和缓一些,他不希望她的心神总在那个死人身上。

    他并未叫郑玉磬看见帐内情状,也是存了逗弄摆布的心思。

    郑玉磬被他几度反复,再听见皇帝这样说,只是半张了口,惊讶地看着他。

    她觉得自己仿佛是被逗弄得几乎有些疑神疑鬼的猫,他笃定自己不敢看,上一代天子的死活只在皇帝张口闭口之间。

    “音音不听话,上皇才会有性命之忧。”皇帝笑了笑,却叫人害怕极了:“你不肯从,那些话才当真,音音柔婉些,自然也就无事了。”

    他望着眼前端庄娇美的女子,其实这样庄重的颜色虽然不衬她的艳丽,但是却显出了一分正室的大气沉稳,而他着天子衮服,肩挑华章,簪星曳月,如竹直松茂,两人年纪登对,站在一起,从铜镜里来看便是一双璧人。

    等身的铜镜里,年轻的天子逐渐越靠越近,似是鬼迷心窍,要覆住太后的唇齿。

    郑玉磬察觉到了不妥,身子一僵,“皇帝!”

    她同萧明稷真的在这里耽搁了太久,便是太上皇没有醒,她也是提心吊胆,而日色渐暮,元柏又在清宁宫等她回去用膳,她怎么能够同这个轻狂的男子在这共赴阳台?

    禽||兽没有廉耻礼仪,不懂人伦大防,但是偏偏人读书知礼,需要清醒地承受这样的苦痛。

    “是朕一时情不自禁,孟浪了。”

    萧明稷隔了多年才与她重新在一起便像是猫儿在洞口摸到了鱼,时不时就会再瞧一眼,明明知道放长线钓大鱼才是正理,总得容留山林休养几日,可是心心念念,馋得想要再吃一回。

    郑玉磬嗤笑了一声,轻轻取下了他为自己扶正冠子的手,稍微添了几分疏离冷淡,像是太后那样尽职尽责地教诲敦促他:“虽说皇帝如今大好,可是也有仗着年轻恢复快,不能太过忘情,这几日皇帝还是清心寡欲些为好……”

    她叹息了一声,不知道是在说上皇还是在说他。

    “……省得挥霍无度,来日被掏空了身子,便是后悔也来不及!”

    万福与显德守在门外,昔年都是他们这些皇子身边的小内侍看着圣人身边威风八面的内侍监艳羡巴结,但是如今风水轮流转,他年轻机警,又是身居高位,更得今上的欢心。

    而显德明明知道天子寝宫里正在发生些什么不堪的事情,却也不能揭露,只能像是一棵干枯的老树,低低垂下头装聋作哑,看着如今御前的人忙碌送水。

    他望着如血的残阳幽幽一声长叹,不知道是为了紫宸殿中的主子感到不值,还是可怜郑太后始终未能逃过的命运。

    皇帝与郑太后“探视”太上皇出来以后,仪仗也一前一后地抬了过来,郑太后的双眼含泪,便是卸掉了妆容也能瞧得出眼尾的猩红,似乎是极为担心上皇一般。

    而皇帝面上虽然如往日一般冷肃,不苟言笑,然而那份矜持清冷里,却又似乎能瞧出来一丝身心舒畅的笑意。

    万福知道里面这一回历了这么久,郑太后出来的时候步履也稍微显出虚浮,就知道皇帝定然是好好孝顺滋润了一番郑太后,因此吩咐人抬辇的时候也不免含了笑意恭维。

    “圣人累了一日,方才又侍奉太后辛劳,奴婢已经传旨给宁越,让他安排了圣人与太后娘娘爱吃的菜肴果酒,等下共用。”

    皇帝没有后宫,祭天之后与名义上的嫡母郑太后用一顿膳也没什么可非议的,毕竟还有一个秦王,一家子骨肉天伦团聚,可以掩人耳目。

    “侍奉太后原本就是朕为人子的份内事,有何辛劳可言?”

    萧明稷面上也微有倦色,然而那笑意中却显出一点不同寻常的欢喜,便是万福的玩笑他也不过是笑着斥了一声,然而似乎是想起来些什么,渐渐面色却变了。

    “今日是谁出言轻慢了太后?”

    御辇上的天子忽然严厉,虽然声音刻意压低,并没有叫后面的人听见,可是万福还是膝盖一软,差点跪下来了。

    “回圣人的话,今日去清宁宫请太后娘娘过来探视的是万喜,”万福心内有了不好的预感,替万喜感到可怖,战战兢兢地回答道:“不知道万喜是做错了什么,惹主子和娘娘生气?”

    万喜也是侍奉皇帝的御前近侍,只不过今日圣人不在宫中,所以派他去请郑太后入瓮。

    树倒猢狲散,上皇失势,这些曾经因为主子而被冷落忽视的奴婢也开始抖起了威风,将从前欺辱过他们的宦官内侍通通踩在脚下。

    若说郑太后是皇帝的生身母亲孝贞皇后倒也罢了,否则别说是任由皇帝宠幸的继母,而皇帝对待郑娘子的态度面上又似乎很是轻贱作弄,便是孝慈皇后在世,倘若这位中宫没有实权在手,也未必会有几分真心敬重。

    “他的口舌未免也太伶俐了一些,”萧明稷想起郑玉磬枕上的泪痕,原本微微上扬的唇角渐渐抿紧:“若是不会说话,以后便不用说了,也不必留在朕近前伺候了。”

    音音就算是有千般的不对不是,那也还有他来亲自动手惩罚折辱,哪里轮得到一个下人轻贱?

    就是主子再不对不好,也永远都是主子,而万喜就算是跟着他,也始终只是奴婢,哪能用他的心思来轻慢郑玉磬?

    皇帝对待自己身边的人好归好,但要求一向严苛,别说是万喜,就是今日得罪郑太后的是万福自己,他也知道圣人绝对不会轻易饶恕自己。

    万福低声小心应是,“圣人是要赐药,还是令人吞煤,又或是赐割舌?”

    御辇上的天子轻笑了一声,叫人骨子里都透着寒浸浸的冷意。

    “那岂不是太便宜了这个贱||奴?”

    萧明稷以手抚额,似乎也有了些倦意,“叫人好好问问,今日万喜和那起子人对太后是怎么个不敬,该怎么处置,想来内侍监也不用朕教。”

    他令众人观刑,不是为了单纯将溧阳长公主折磨而死,更多是因为她亲手将郑玉磬送给了上皇,可是那些内侍似乎只看到了天子一朝得权,其余皇亲均是命如草芥,却忽视了皇帝最深的那一层意思。

    “朕并不怕麻烦,既然你们之中有人不懂,便是再观第二次、第三次的刑也使得,”萧明稷调整了一个略微舒适些的坐姿,淡淡向下斜睨了万福一眼,“若是还不懂,就是再换一批更伶俐的也使得。”

    “等到查清了,你亲自去办。”

    那一眼令万福如芒在背,这还是他头一回,圣上吩咐了差事,不是因为信任他,而是想要敲打。

    ……

    清宁宫中,宁越已经安顿好了秦王与枕珠,他瞧了一眼那个乖巧等待在胡榻上玩玉连环的秦王,心情略有些复杂。

    他原本是将希望寄托在萧明弘身上,上皇已经为这个儿子扫除了大半的障碍,没想到这样的爱子之心,反而便宜了萧明稷。

    “掌事,阿娘还是没有回来么?”

    萧明弘看见了他望着自己的复杂神色,虽然有些不适和隐约的猜测,但只是摸了摸自己瘪下去的小肚子,“阿娘真的不叫你们给我一口吃的,也不准我喝水吗?”

    他被阿爷送出宫的时候便觉出来整个世界似乎已然天翻地覆,如今再度进宫,对整个宫廷却感到更加陌生。

    枕珠有些不忍心,便也陪着秦王什么都不吃,柔声劝慰道:“殿下不要生气,这是娘娘为您好,所以才不叫您吃的。”

    娘子如今深陷宫中,却又放心不下小主子,只是皇帝瞧在昔日的情分上,未必会杀娘子,但是对秦王可不见得会有多少好心。

    萧明弘叹了一口气,忽然听见远处的宫门口似乎有人进来的声音,眼前倏然一亮,瞧见那身穿青色祎衣的窈窕身影,几乎是一下子飞奔出去。

    他许久没见过自己的母亲,虽然肚子饿着,可还是跑向了郑玉磬,“阿娘!”

    然而叫元柏意外的是,郑玉磬却头一回没有俯身抱他亲他,反而在弯腰的那一刻古怪地僵了脸色,只是温柔地牵起他的手:“元柏饿了是不是,阿娘带你用膳好不好?”

    萧明弘脆生生地应了一声是,可是那略有些瘦下去的小胖手还没在母亲的手里捂热,母亲的手臂便已经被另一个男子凭空夺去。

    “太后是不是今日举行册封典礼,有些累了?”

    他仰头瞧见一个陌生的男子穿了肖似阿爷当年的衮服,上面绣着只供天子的五爪金龙,只是更加年轻,气势也更加凌厉些。

    萧明稷瞧见这个仿佛是复刻了郑玉磬姿容的小孩子,有那么一瞬间的发愣,仿佛是瞧见了日后他们的骨肉。

    然而也只是那么一恍神,当他瞧见这个孩子肆无忌惮地扑到郑玉磬身前撒娇,明目张胆地博取她的关注与爱怜,不觉生出些酸意。

    他的面上带了温和的笑意:“朕扶太后进去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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