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名字
彪叔在外面巷口等着,打眼扫了扫周围的建筑。
和甜湖馆前面的海湾街一墙之隔的这条巷子,没有名字。
这里是个老旧的小区,市政规划为了帮拥挤的市中心分散交通流量,在老小区里开出一条路,变成现在的样子。
但是小区里的原住民为了防止众多行人过路吵到自己,在巷口两头特意放了两个巨大的垃圾桶,和不允许汽车货车通过的沉重石墩。
而且那些垃圾桶,冬天时味道还好些,一到夏天……
所以分散流量就是瞎扯,无非就是多过了几个行人。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的典型。
江汜本来想着把车子修好、刷过漆之后再还给窦惊澜。
车子因为摔在地上、骑了很久,要修的地方还挺多。
踏板侧歪在地上,和脚蹬卡住的地方裂了个口。一蹬就歪,很容易脚滑,没办法再用。彪叔帮着换了个新的,还顺带紧了紧链条。
新的脚踏是江汜去楼下五金店买的——江汜长这么大,住这么久,第一次知道他们小区里有五金店。
可是刚换好没来得及刷漆,他就想起来第二天早上窦惊澜还得去送报纸,没有车子从这边跑要麻烦得多,更不用说他还刚摔了,受着伤。
江汜今天没上课,自然也没有作业,就直接喊着彪叔过来了。
开小卖部的阿姨卖泡泡糖,江汜跑过去买了两个,顺带问:“阿姨,你知道窦惊澜住哪儿吗?我来送东西的!”
小卖部窗口的阿姨笑眯眯地往他身后看了一眼:“还车子呢?他家在2栋3楼,你往里再走两步就到了。”
只是灯光忽明忽暗,照得她慈祥的脸有点像恐怖片。
江汜拿过她递来的两个泡泡糖,一个哈密瓜,一个草莓,点头:“嗯,谢谢您。”
他拆开那个哈密瓜味的扔进嘴里,刚嚼了几下,泡泡都没来得及吹出来,就看见前面的楼道里昏黄的声控灯亮了,密集的脚步声传过来。
一个身影跌跌撞撞冲出门,在下过雨的路面呲了一下,险些滑倒。
江汜刚想说是谁这么不小心,就看见那个险些摔着的少年抬起脸。
嘿,不就是窦惊澜吗。
他惊喜地笑起来,踢下来自行车的车撑把车放好,说:“好巧?你怎么正好下来,我正要找你呢。”
窦惊澜跑下来太急,原地喘了两口气,摇头走过来说:“不巧。”
江汜:“难不成你看见我了?”
边说边拆开那个草莓的泡泡糖,隔着纸塞进窦惊澜嘴里。
窦惊澜突然被投喂,嚼了一下尝到酸甜的味道,眼睛都眯起来,点点头。
泡泡糖的味道刚好缓解他因为齁咸的饭菜直到现在都泛恶心的舌头。
江汜看着他鸦黑的浓密眼睫,没注意自己一直吹着的泡泡破开,糊了自己一脸。
他手忙脚乱把沾在自己脸上的口香糖往下揪,吐在刚才的糖纸里扔进垃圾桶,还没忘记问:“好吃吗?”
窦惊澜点头。
他吃东西的时候不说话。
江汜起了玩心,想去揉他鼓起的脸颊,刚伸了个蠢蠢欲动的手,就被窦惊澜准确地攥住手腕,问:“干什么?”
江汜悻悻地:“这不是能说话吗?”
窦惊澜看他一眼,又收回眼神,问:“你来做什么?”
江汜:“哦对!还你车子!”
窦惊澜吹了个粉色的泡泡:“?”
江汜把车子推过来,伸手展示道:“看,我这么远带过来的,夸我!”
窦惊澜停下咀嚼口香糖的动作,走了过去。
他捏了捏车把,踢起撑架踩上去饶了这周围一圈。
车子平时嘎吱晃荡的声音完全消失。
窦惊澜停下车子,单腿撑地在江汜面前下车。
江汜笑眯眯地等夸。
前面摔弯的网篮被人重新拧直。
坏掉的右刹修好了。
脚踏换了新的。
车尾上了新漆,但是没干。
是想起来自己还要用,所以才过来的。
江汜等夸没等到,等来了金豆豆。
他手忙脚乱地用手掌擦窦惊澜难以遏制的眼泪,说:“怎么突然哭了,谁、谁欺负你了?”
他掌心灼热,掌缘温暖,语调压得很低,这个时候都记得压低声音,怕别人听见。
窦惊澜的泪腺像是被他的温度烫到,没法关闸,他眨掉不断往下落的眼泪,想看清江汜的表情。
他哭得很安静,只是不断地从眼中往外砸落泪水,看得江汜心碎。
江汜局促而纠结,那张棱正干净的脸现在看起来不安,是想凑近他一点,但又不敢。
窦惊澜从没遇见过江汜这样的人。
在别人最忽视的细节里,他都稳稳地停在别人自尊的边界线。他并不试探,也不过界,只是在外面看着你,然后问。
你还好吗?
不好的话我们一起走走吧?
然后在走路闲逛、你不在意的时候,看似随意地采一些花朵,在意料不到的时候扎成一束,送给你。
窦惊澜出声时抽噎了一下,声音有些尖锐,把自己吓了一跳,闭上嘴。
江汜小小声地说:“你要说什么,悄悄告诉我。”
他侧过身。
这条街的路灯一亮一暗,说坏,并没有完全坏。江汜侧过身把耳朵靠过来,忽闪的灯光给予他的自然卷柔和的光缘。
窦惊澜看到他干净的耳朵。
窦惊澜:“我能……抱你一下吗?”
江汜没回答,只是上前一步,打开自己的手臂,仿佛在说,这有什么。
窦惊澜不太确定地伸出手,轻轻拢住少年人的肩膀。
这个怀抱很轻,江汜想,自己如果稍微挣脱,这个人就会像兔子一样跑了。自己穿的羽绒服会不会冰到他?
他这么想着,抬手摸了一下窦惊澜的手背。
自己的手因为沾上眼泪,有些地方有些阻滞感,但温度依然,而对方因为在冷风里站了一会儿,即使alpha体格过人,但没分化之前,他们也只是孩子而已。
江汜笨拙地拍拍他的背。
他第一下甚至拍了个空。
太瘦了,比他预期的瘦很多,他像抱了个穿着玩偶服的熊,里面藏着清瘦的少年人。
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接着听到窦惊澜带着笑的哽咽:“谢谢。”
江汜小声说:“谢谁啊,没看见这儿有谁值得你谢的啊,你在说你自己吧?”
他伸出手捧着少年的脸,认真地说:“不哭了好不好,我怕你被口香糖呛到。”
窦惊澜没忍住,笑出了声。
他因为笑意,脸部肌肉鼓起,像是弹了一下江汜的手。
江汜弯起嘴角。
窦惊澜出来的时间太长,长到女人打开窗户往楼下吼:“窦惊澜你干嘛去了?!给我滚进来!你叔马上回来了!”
要关门的小卖部老板娘啧啧两声,探头出来看了一眼,吼了回去:“三楼的别吼啦!小孩子又不是聋!每天炮仗似的你肺没炸嘛!”
老板娘:“人孩子还在聊天呢,现在的娃没有娱乐生活连朋友都不让有?!”
女人尖锐地反驳:“又不是你家孩子丢了!”
老板娘不甘示弱:“你那是怕丢?!你那是怕少了个苦力吧?!”
有看热闹的邻居磕着瓜子嘻嘻笑。
作息早的邻居也沙哑着嗓子吼:“别吵了!让不让人睡了!”
老板娘舌战群儒:“猪吗你五点半就睡!四十多岁没病吧?!有病早点看别和老娘叫板!”
“你!”
这场骂战以从三楼扔下来的一只破烂拖鞋为信号,告终。
老板娘砰关上窗户,“呿”了声。
破拖鞋什么也没砸到,落在江汜右侧。
他抬头对上收回脑袋的女人,说:“她是谁?”
窦惊澜言简意赅:“婶婶。”
江汜:“关系也不好吧?”
窦惊澜点头。
江汜用手指蹭了一下他因为哭发红的眼角,笑着说:“下次给你带点东西治他俩。”
窦惊澜:“明天?”
江汜:“再过几天吧?现在没想好,我得想个厉害点儿的法子。”
窦惊澜:“好。”
江汜看了看:“她叫你回去,你回吗?”
窦惊澜犹豫一下,还是点头:“我回去。”
江汜:“那我走了?自行车也送到了,记得拿回去。”
窦惊澜:“……我送你吧。”
江汜:“行。”
江汜双手插兜,慢悠悠地往外走。他的走路速度像他的人生一样,慢悠悠地、坚定地往前,虽然慢,却一直没有停顿。
窦惊澜原本步速很快,调整了两次,中间甚至停了一步,依然没和他步调一致。
江汜看他有些忙乱的样子,伸手抓住他的手腕,说:“和我一起走试试。”
窦惊澜跟着他停下来,接着一起重新迈步,这下才和江汜走路的步速协调。
“你知道吗,我走这么慢是因为……妈妈。”
窦惊澜安静地听着。
江汜说:“小时候……我爸不管我,都是我妈接我回家,班里同学就问我,怎么只有你妈来接,你爸呢?我回答不上来又生气,就不想和我妈一起回家。我特别任性是吧,我明明应该气我爸的。”
窦惊澜晃了下他抓住自己的那只手。
江汜盯着脚下的路,踢开一颗石子,回忆:“她都是走路来接我,穿高跟鞋,为了跟上我走得很辛苦,因为我走得很快。我……我不知道。直到有一回,在我们走过好多次的石子路上……她把脚崴了。”
江汜转头看窦惊澜:“我问她为什么不告诉我,穿这么高的跟干什么,我妈说,和我没啥关系,就是咽不下那口气。公司里有些男人狗仗人势,有时候仗着身高低头嘲讽人的样子看着很讨打,她想让他们也感受一下。”
窦惊澜嘴角上扬。
“在外面我就没见过她脱过高跟鞋。”江汜拉着窦惊澜慢慢地走,“自从那次摔着她,我就学会了慢点走,这样她会好受点儿,虽然走的慢了,但是我看她走路的时候不会皱眉。”
江汜转头看向窦惊澜,说:“你也皱眉,不自觉的。”
他补充道:“所以我就在想,走的慢会不会好点,不过……”
江汜看了看他:“看起来没什么用。”
窦惊澜微怔。
他笑嘻嘻地停下:“前面就是垃圾桶了,彪叔在那边等我呢,不用送啦。你回去吧。”
窦惊澜突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江汜愣了:“我竟然没告诉你我的名字?”
窦惊澜无奈地看着他。
江汜摆摆手:“失误,失误。”
他在突然明亮起来的路灯灯光里挥挥手,笑出整齐的两排牙齿:“我叫江汜。”
“不是所谓伊人在水之涘的那个涘,我妈给我起名字的时候记错了,记成了三点水加巳蛇的巳,所以就变成这个汜了。因为这事我和她生了好长时间的气。”
窦惊澜被他带起一个笑。
江汜补救道:“我单方面的。”
他松开了拉着窦惊澜的那只手。
“那我走啦。”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有点卡文,缺的更新一定会补的qwq,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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