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元簪笔醒来时觉得头疼,夜里被绑住的地方也疼,他揉了揉还红肿的眼眶,待眼睛适应了光之后才慢慢睁开。
“乔郁。”他哑声说。
乔郁看他的眼神很奇怪,至少让元簪笔觉得很奇怪,那是一种说不出来的,黏糊的要拉丝的眼神,他撑着脸看元簪笔,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乔郁笑眯眯道:“你醒啦。”
元簪笔:“……”
他发誓,他从来没有听见过乔郁这么说话过,从来没有!哪怕当时乔郁装疯卖傻着女装的时候都没有说话如此腻歪过。
元簪笔道:“小朝会。”
乔郁从小桌上把碗拿下来,百合莲子汤温度恰好,他舀了一勺,送到元簪笔嘴边——昨天晚上床上分明没有这么个小檀木桌子。
元簪笔喝了一口,缓和了一下干的又疼又痒的嗓子。
“确有小朝会,”乔郁说这话的时候也美滋滋的,“但是眼下刘曜主政,刘昭掌兵,刘曜为了和自己弟弟表无辜自然不会希望看见本相,本相在这很好。”
元簪笔抬手,然后疼的嘶了一声。
他定睛一看,手腕道道淤红,还有被麻绳磨出的印子,以及一些……亲吻的痕迹。
他双腕都已经涂好了药,药膏清凉化淤,若没有这些药,他的现状恐怕会更凄惨些。
“我呢?”他问。
“本相替你告假了。”乔郁道。
元簪笔闭上眼。
乔郁凑过去亲了亲他的眼睛。
元簪笔忍不住笑了起来。
乔郁纳闷道:“怎么?”
元簪笔仰头,碰了碰他的嘴唇。
他闭着眼睛,却连眼角都是笑意,灼灼的,烧的乔郁指尖都麻了起来。
“笑什么?”他低声问。
元簪笔把眼睛一闭,躺了回去。
乔郁手指落在元簪笔肩膀上,只有一根手指,轻轻推了推元簪笔肩膀,道:“元璧,笑什么。”
元簪笔笑道:“乔相,好大的太阳,晒的我眼睛疼。”
帐内几乎没什么光,乔郁莫名。
元簪笔把被子往上一拽,蒙到头上,道:“既然乔相替我告假,昨夜没歇好,我便睡了,多谢乔相。”
乔郁本想说话,听到他说作业没睡好,遂作罢,只能疑惑地看着那蒙起来的一团。
元簪笔嘴角翘起。
自乔郁从静室出来后,两人的关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从前两人是好友,推心置腹无所不言,少年人间虽偶有不和,但终究只是玩闹罢了。然而在宁佑十年事后,宁佑党人百步存一,乔氏一族覆灭归根结底,与元簪缨当真脱不开关系,况且当年抄家的还是元璁景,乔郁见元簪笔心情之复杂,难以言说,更兼元簪笔救他出静室,恩怨是非,竟无法算清。
元簪笔当年是功勋累累的年轻将军,而乔郁不过一残废的罪臣之子,凭借皇帝待元簪笔的宠爱得以重获自由,在京中仍被监视,上无片瓦,下无立锥之地,不得不装疯。
他太清楚机会的来之不易了,哪怕给他机会的人是刘曜,他都要不惜代价拼命抓住。
他不择手段,疯得不顾己身,做事从来将自己近乎置于死地,从不留一条后路,好像只要目的能够达成,哪怕要他即刻自戕都毫不在意。
不惧死,安能惜生?
乔郁就在他眼前,触手可及,然而好像总隔着一层什么似的,无论如何都碰不到。
如果有一天,倘若乔郁真的得到了一个方法,只要他死,他之所愿皆能如意,乔郁会怎么办呢?
元簪笔不猜都知道乔郁的选择。
说来好笑,如他这样的人居然会惶恐,会后怕。
但他再惶恐,再后怕都不能将一切言明,唯能感觉二人日渐亲近。
却碰不到。
却留不住。
却不知道该如何,阻止乔郁走向无可回转的那条路。
乔郁低声道:“有何好笑?”
元簪笔道:“乔郁。”话音未落,他就感觉头顶的被子抖了抖。
乔郁攥着被子,将掀不掀。
元簪笔便不再说话了。
乔郁想了半天,疑惑地嘶了一声,道:“无事了?”
元簪笔道:“我想你抱我。”
乔郁动作一顿,然后猛地掀开被子。
元簪笔平静地躺在被子底下看他。
“元璧?”
元簪笔一眼不眨。
乔郁愣了半天,之后好像一下反应过来似的,想要抱他,又不知道怎么做才好,手足无措了片刻,方小心翼翼地环住元簪笔的腰,揽在怀中。
乔郁佯装不在意,道:“怎么这样粘人。”
他好像忘了之前自己是怎样恨不得把眼睛放在元簪笔身上了。
元簪笔贴着他,忽然道:“你要死吗?”
乔郁一愣,“嗯?”
元簪笔体温比他高,抱着暖暖的,男人的躯体虽然不柔软,但是元簪笔身材极好,肌肉揉捏起来手感上佳,他怀抱心爱之人,目的眼见就要达成,怎么都算得上事事顺意,怎么就想不开要去死?
元簪笔以为他没听清,清了清嗓子,耐心地重复了一遍,“你要死吗?”
乔郁道:“我听清了。”
元簪笔道:“那为何不回答?”
乔郁按了按眉心,思索片刻才道:“我为何要死?”
于是元簪笔闭上眼睛,道:“我知道了。”
乔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元璧?”
元簪笔道:“我困了。”
乔郁立刻闭嘴。
他虽然不知道元簪笔一反常态是为了什么,但他很清楚此刻绝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于是干脆与元簪笔相拥着躺下。
他原以为自己是睡不着的,但可能是帐子里太昏暗了,也可能是他昨晚没睡好,亦或者元簪笔在他怀中安稳地躺着叫他实在安心,不多时,便睡了过去。
……
刘曜与刘昭的相处可谓兄友弟恭。
刘曜与刘昭本就从小一起长大,关系亲近,弱冠后虽不如少时那般亲密无间,但总比刘曜之于刘昶的关系强上太多,已是天家和睦得不能再和睦的兄弟。
十五日转瞬即逝,皇帝归都。
来时已是万事繁杂,回去更有两支大军,行动迟缓至极,最最要紧的是皇帝身体太差,受不住远行,每日几乎有一半时间大军都在整顿休息。
但他的精神比先前好了许多,已能在侍从搀扶下下去略吹吹风。
不过纵然如此,皇帝仍不见众臣,每次小朝会,唯有刘曜而已。
刘曜倒是三请四请刘昭主政,都被刘昭以与礼不合的由头不轻不重地驳了回去。
马车上,乔郁一手搂着猫,一手翻看着刘曜命人送来的信。
刘昭不喜乔郁人尽皆知,但还不至于如刘昶一般与乔郁有血海深仇,两人毫无私交,他对元簪笔倒颇有好感,但因为乔郁的缘故,往来也不多。
乔郁搔了搔阿璧的下巴,评价道:“刘曜此人,很会见风使舵。”
元簪笔道:“若是看了心中不快,便不要再看了。”
乔郁道:“何不问问我信中写了什么?”
“五殿下与你从未接触,而今掌有兵权,三殿下颇会见机行事,少不得要同你划清界限,只是又不愿意当真同你一刀两断,想必信中多是安抚之语。”
乔郁颔首,元簪笔便又低头看公文去了。
乔郁二指夹着信纸厌烦地敲着桌子,道:“刘曜前后不一,审时度势虽是人之常情,朝中如其做派者甚多,然如刘曜这般明显的却也少见。他若仍与我如常,或者为投刘昭之所好再不与我往来,我对他还不至于厌烦至此。”
元簪笔道:“他恐五殿下会对他不利,身家性命总是更值钱些的。”
乔郁摇头,“以我对刘昭的了解,他非但不会打压刘曜,反而会同他推心置腹。”他捏了捏阿璧粉红的肉垫,待阿璧被折腾烦了朝他恐吓一般地亮出爪尖时又收手,如此往复几次,气得阿璧从他怀中跳出来。“可刘曜不会相信。”
元簪笔只觉膝盖一重,阿璧已跳到了他怀中。
他伸手摸了摸。
阿璧在他身上找了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懒洋洋地甩尾巴。
“不信如何?”
乔郁道:“你说如何?”
元簪笔道:“不知。”
乔郁哼笑,他打量着元簪笔俊逸非常的面容,忽而发现了什么似的,一本正经地叫他;“元大人。”
元簪笔抬头。
乔郁感叹,“姱容修态。”
元簪笔无奈。
这个词虽好,但绝不是拿来形容男子的。况且他并不是容色娇艳的美人,听得十分别扭。
乔郁并不是想说这个,而是当元簪笔抬起头时,他突然不想说其他了。
他原本想说,我们元大人亦不是什么心思纯澈之人。
元簪笔怎么可能会不知?
刘曜于储君之位势在必得,而刘昭则是皇帝目前青睐的东宫人选,刘昭虽不十分心慈手软,但绝不会像刘曜那般无情。刘曜断不甘心将君位拱手于人,他会怎么做?
他会怎么杀了刘昭。
乔郁突然好奇了起来。
可他不会在此刻说这样扫兴的话。
他撑着下巴,目不转睛盯着元簪笔沉静的面容,等到元簪笔抬头时又将头别过,翘着唇瓣看车外缓慢变化的风景。
“月中。”元簪笔无可奈何地叫他。
乔郁转过来,笑眯眯地哎了一声。
作者有话要说:
我现在最想的是,把乔郁腿弄好。
怎么还没写到!(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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