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不过是因为,他需要她。……
应棉朵和晏停从大悲殿里一出来, 就碰到先前有过几面之缘的比丘尼。
她双手合十,乖乖低眉叫了声“长生师父”,叫完轻扯了扯身旁晏停的袖子, 给他打眼色。
后者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看向淡淡微笑看着自己的比丘尼,顺从地双手于胸前合十, 往前倾了倾身。
应棉朵抿唇看着长生师父替晏停小声解释,“长生师父, 您不要介意喔。停停他不太爱说话, 但是心地是很好的。”
被称作长生师父的比丘尼, 脸上慈爱的微笑不减, 回看着她轻摇了摇头。
南山长青观大悲殿每日游客进香者无数, 可也许是应棉朵多年来不时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也许是因为她笑起来的模样特别甜美俏丽,也许…只是因为两年前她匍伏跪在大殿中央一动没动的背影太过虔诚。
长生师父对面前这个有着一双清泠漆黑大眼睛的女孩子印象很深刻,也记得今日清早四点半他们在殿外耐心等待他们做完早课的身影。
晏停袖口因刚刚举手的动作提起少许, 长生师父视线在他裸.露出的那一条红绳和被表带挡了半截的明显疤痕上浅浅掠过, 最后又落回到应棉朵脸上。
“千处祈求千处应, 苦海常作渡人舟。”
她双手合十看着应棉朵柔声道:“我佛慈悲。”
有感必应, 所求如愿, 一切顺道。
对于昨天应棉朵和自己说泡一泡药汤温泉第二天会感觉良好, 不会浑身都痛得起不来的情况, 陈思雨表示——不敢苟同。
因为她今早醒来后仍然感觉自己整个身体像是被一百八十辆卡车在上头蹦过迪一样。
疼得骨头散成206块, 拼都拼不起来。
但俗话怎么说来着?毕竟来都来了…
不到山顶上看一看, 好像确实有那么一点儿亏。
所以凭借顽强再战一年高三似的意志力,她!成功地!从床上拼…不是,爬了起来。
但意志力再强, 爬山是不可能再爬了,所以在醒来看到应棉朵‘抛弃’他们不知何时偷偷摸摸离开留下的字条后,她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的决定——直接坐索道上山。
要不咋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呢…跟陈思雨同样散架的司齐和她一拍即合:坐索道,挺好。
而被自己姐姐同样”抛弃“的山峻,作为一个男子汉,当然…舍命陪女子。
早晨十点钟。
陈思雨看着对面随着索道滑动脑袋跟着轿厢一下一下晃荡的山峻,问,“弟弟,你昨晚真的不知道晏停学长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山峻抱着双肩包,看着对面姐姐两个好友,老实摇头,“不知道。”
“那字条呢?也没有?”陈思雨再问,“会不会是没看到?”
山峻再摇头,“没有。只有姐姐刚问我们出没出发的一条信息。”
司齐:“……”
“他说没有那肯定是没看到啊,要是看到了还会说没有?”
陈思雨:“……”
也是。“所以朵儿和晏停学长俩人真的…抛弃咱们,半夜跑去爬山看日出了?”
司齐:“……”
山峻:“……”
好像是这样。
陈思雨:“行吧。”
自己会不会去是一回事,但被不被好友叫着去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反正她懂了。
…单身狗不配拥有浪漫。
陈思雨看表情淡然处之的山峻,好奇问,“弟弟,你姐姐就这么‘抛弃’你跟你停哥俩人去看日出,你都…没啥感觉?不生气?”
山峻摇头,“不会啊。”
“……”陈思雨挑眉,“真的假的?真不会?”
“不应该吧…我要是你,我姐叫我来玩,结果抛下我一个人跟男朋友一起玩不带我,让我自己孤零零的,我得气到升天的好吧。”
“你真一点不生气哇?”
山峻再想也不想摇摇头,“不会啊。”
陈思雨:“……”
她扭头看眼司齐,摇头感叹,“这哪来的天使弟弟。”
她也想要一个!
山峻淡定表示:“习惯就好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肯定是我姐姐一时心血来潮提议半夜去爬山的。他们俩从我有记忆开始就这样。我姐姐很黏停哥,我停哥也很纵容我姐姐的。”
“包括这种…半夜起来爬山?”司齐也忍不住好奇问了句。
山峻闻言眨眨眼,一副这有什么大惊小怪又理所当然的模样看着还真跟跟应棉朵有那么七分相似,“当然不止。”
陈思雨和司齐一齐洗耳恭听。
山峻说,“停哥读大学后,我姐姐不是才初三嘛,南大离我们家开车得两个多不到三个小时,可停哥每天下午都会开车到我们家里去陪我姐姐吃晚饭。大学四年,除非是出去比赛,或者是跟他导师参加什么会议人不在南城,否则风雨无阻,每天都这样。”
他无视对面两人瞠目结舌的模样,继续说,“哪怕停哥有时候晚上还有实验要做,吃完晚饭就得再开将近三个小时的车回去学校也没间断过。”
司齐:“……”
陈思雨:“……”
山峻对这两个从昨天初识就很友善的姐姐笑笑,“你们也知道,我停哥看起来很不好相处,其实不光是你们,就连我从三岁有记忆以来,都没记得他跟我说过几句话。而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有些顾念的人,似乎就只有我姐姐。所以我爸妈也说,他们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让我们少去打扰。”
司齐感叹,“你爸妈…真的好开明啊。”
山峻点头,“我和姐姐从小到大除非是做了什么不守规矩有悖原则的事会被爸妈处罚改过,一般情况下,他们很少会干预我们的决定,都会很尊重我们的选择。”
停哥是姐姐的选择,所以他们会尊重她。
陈思雨看着面前比自己足足小了五岁,虽然个子和自己已经一般高却明显模样稚嫩的少年,听着他说着这些超乎年纪的“成熟”话,心下有些被他们家里的相处方式而触动到。
“那个…弟弟,”陈思雨有些犹疑,却仍是没压下心底的好奇,问山峻,“有件事我们没太敢问你姐姐,问一下你好不好?你要是觉得方便就回答一下,要是不方便就当姐姐放屁啥也没说行不行?”
山峻无他,“问吧。”
“我听说啊…那个,你停哥他妈妈…不在了,是吗?而且是在生晏停学长的时候…难产去世的?”陈思雨声音不由小了点,“他爸爸甚至也是因为这个才给晏停学长起的这个名字?”
昨晚在听到这个后,她后知后觉发现朵朵的表情很不好看,但也只是很短的一个瞬间,那一下不过是汤池里水汽蒸腾,她眼花看错罢了,很快再看过去,她还是那个笑眼弯弯的女孩子,好像方才无事发生一样。所以即便她震惊又好奇的想问什么,也丝毫张不开嘴了。
……
山峻闻言,眉峰果然敛聚起来。
稍显稚嫩的脸上浮现出超乎年纪的凛色。
陈思雨心下一跳,忙摆手道,“要是不方便说就当我没问啊弟弟,别生气别生气。”
山峻眸子垂了垂,再抬眼时,目光恢复到原先的清润,直视着陈思雨回问道,“你听谁说的,在哪听说的?”
司齐和陈思雨对视眼,替后者回道,“昨晚泡汤时听别人聊到的,在我们隔壁的好像是晏停学长爸爸公司里的员工,说是有个人昨天下午在晚霞峰认出来晏停学长了…所以八卦的时候就有提到这个。”
“原来是这样。”山峻喃喃自语道。
陈思雨看他似乎没生气的意思,扭头看看司齐,再看对面,问:“怎样?”
山峻说,“既然你们听到了,那我姐姐肯定也听到了,所以我想这就是她昨晚为什么’抛下‘我们自己和停哥两个人去爬山看日出的原因。”
虽然停哥可能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姐姐还是会用自己的方式去哄他、保护他、安慰他。
因为她最见不得他受伤害了。
应棉朵和晏停很幸运的被长生师父留到长青观里吃了顿早斋,后来观里游客见多,她在看到陈思雨给自己发过来的消息后便拜别比丘尼离开,和晏停两人相携着往山顶上去。
两人不紧不慢地走着,偶尔停下赏赏景,拍拍照。
她会跟他介绍自己这么多年来这里路上的所听所闻,有时候讲到离奇好笑的,自己会笑得前俯后仰,停都停不下来。
晏停喜欢听她说话,也喜欢看她笑。
更喜欢她在说笑时无意识往自己身上靠的小动作。
上山路上,雨下雨停,云来云往。
一路都是好风景。
而她和他相牵的手,自始至终从未分开。
陈思雨三人从索道口出来时,恰巧碰到也推着妹妹刚从里头出来的秦风。
他们有所顾及,没提要和他们兄妹一起走的提议。
“对了,”几人分开好一会儿,司齐才突然想起来的问山峻,“你不是说你跟秦云是同学嘛,那你知道她出车祸后,两条腿不只是受伤,是完全不能再走了吗?”
山峻惊讶,“不能再走了?”为什么?
陈思雨也意外的睁大眼,“秦风不是说只是受伤了吗?”
司齐摇头,“昨天晚上回去,秦云跟我聊天时亲口跟我说的。”
她迟疑道,“而且我见了…她两只脚都没了。好像说是也试过很多义肢,但都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能成功适配。”
陈思雨捂住嘴巴,半晌才道:“天啊…”
是啊,天啊。
明明正值青春年华,才十三岁美丽年纪的小姑娘。
……
山顶很大,人也很多。
向更远处望去是一座座似是绵延无绝的山脉,气势壮阔的青山满铺在万里晴空之下,让人深觉心旷神怡。
山峻费了番功夫,才前后各背一个包,一左一右各搀着两个行动…不太方便的姐姐找到他的亲姐姐和未来的亲姐夫。
两人所在之处是一方断崖,那是山顶唯一一处人烟稀少之地。
地上点点湿痕昭示着刚刚下过一场雨。
半空不知何时悄然架起一座彩虹,将两人恰巧框在其中。
彼时晏停正立在崖边往远处眺望。
每一种色彩似乎都是一句祝福…或是诅咒。
陈思雨看着那背影,心底陡然窜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因为看在她眼里,那背影像是在欣赏眼前祖国的壮丽山河,却更像是对生命的犹疑不决。
她不知道昨晚她们听到的那些闲言碎语晏停自己作为“当局者”知不知道,但她私下和司齐悄悄讨论过,假如她们是他,在知道这些后,似乎会觉得活着是一件如此困难的事。
她们不清楚不了解,但只是假想一下自己父亲给自己起名字时就带着满腔的厌恶和恨意,那会是活在这世上多么令自己无助和绝望的事。
她们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下这可怖后果。
……
坐在崖边岩石上的应棉朵抬头看向离她两步远的晏停,似乎是张口叫了声他名字。陈思雨看到后者回头和她对视半晌,转脚往回走了两步到那个笑眼弯弯的女孩子身前,握住了她向他伸过去的手,顺从的让她额头抵在自己胸腹那休憩。
陈思雨看着温柔轻抚着怀里女孩子头发的男生,忽然有些理解小舍友曾经跟她说过的那句话:
停停他很好的,一点都不凶。
他可能真的不凶,但只是对此时他怀里的那个女孩子罢了。
陈思雨看着不远处依偎抱在一起的两人,莫名有些被震慑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会忽然涌出一种很悲伤的情绪。
陈思雨曾经很多次因为她这小舍友每每在对晏停几近赤.裸的表明爱意后,对方始终无动于衷的冷淡态度而“恨铁不成钢”。
司齐说冷暖自知,朵朵并不像是那种对爱情盲目到没有头脑没有判断能力的女孩子。而且晏停确实对她很好。帮她拿东西披衣服,甚至就算知道她是在跟他开玩笑,也会亲自去护肤店给她买防晒霜。
“你忘了朵朵当时给我们说这个时模样有多开心了?”司齐当时这么对她说,“晏停其实对她很细心的。”
陈思雨没忘。
但还是有种说不清楚的感觉。
她的小舍友灵动爱笑,是个小甜妹儿。
可天天追在一个冷冰冰连一点点回应都不舍得给她的男生身后。
以至于司齐说的那些看在她眼里,就变成了他们认识这十五年来的一种“责任”。
她替应棉朵不值当。
可眼下这一刻,她忽而有种自己的想法过于荒谬的感觉。
以晏停这样的人,他会对一个不在乎的人富有什么“责任感”吗?
真是太过可笑和天真的想法。
那些在她眼里应棉朵不停追在晏停身后的举动,不过是因为——他需要她。
而她小舍友深深知道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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