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我对你的父爱有点变质。

    他说他听得见。

    纪浅猛地回头, 本来就没站稳，这会儿更是差点跌倒，人晃了好几下, 最后才勉勉强强站稳。

    手上的单词本落到地上。

    还翻着刚才她背单词的那一页。

    被早就已经枯萎的落叶覆盖了一半的边角。

    她回头过去对上男生浅色的瞳孔，程予眉眼微微弯着，垂着眼看她, 睫毛轻颤。

    他依旧在笑, 跟以前一样。

    其实也就半年的时间没有见, 但纪浅感觉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程予的突然出现，恍如梦境。

    上学期一直在等他回学校的时候，纪浅经常梦到程予回来，各种场景，各种情形。

    在梦里有时候甚至会觉得, 他本来就是一直在的。

    但是每次梦醒了以后，她都知道那不过是自己的梦境, 现实生活中发生的一切都是突然的，没有任何章法的。

    就像程予当时没有来学校, 他们短暂的离别没有任何预兆。

    这次他突然再次出现, 也没有任何预兆。

    纪浅就这么怔怔地看着程予好几秒，随后感觉自己的脑袋被人敲了一下, 程予的手指弯着，用关节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

    “半年没见, 怎么还这么笨啊？”

    纪浅：…………？

    怎么有人！！一见面就说她笨啊！！

    心里呐喊得再大声，等到纪浅开口的时候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她竟然脱口而出，跟程予说了一句。

    “生日快乐。”

    程予：“？”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好一会儿, 只剩下了风扫过落叶的窸窣声音，很轻，但又很清晰。

    纪浅自己反应过来以后，恨不得现在直接在落叶堆里把自己给埋了。

    啊！！！

    啊？？

    就让她成为尘土吧！！跟伟大的土地母亲融为一体吧！！

    反正就是，不想当人了呜呜呜。

    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跟他说生日快乐啊啊啊啊啊啊！

    但是程予好像没有觉得很奇怪，只是稍微反应了一下，随后轻笑了一声。

    “啊，好。”程予竟然还应了，“谢谢妹妹。”

    “……你太客气了。”纪浅感觉自己是硬着头皮说的。

    她只想这个话题赶紧过去，还好程予也没有继续往下说。

    “要上课了怎么不去教室？”程予问她。

    “我要去一下教务办公室，老师找我有事。”

    “开课的事情吧。”程予顿了顿，“刚才在台下听到你讲话了，怎么半年没见，小浅都变这么厉害了？”

    纪浅小声嘀咕：“那你刚才还说我笨…”

    她对这个可是很记仇的！明明！已经在很努力地去进步和成长了！为什么程予见到她就说她笨啊！

    而且每次程予说她，她又不知道要怎么反驳。

    说着说着，好像自己在程予面前真的会变成一个笨蛋，就怪他，就像是在给自己洗脑一样！

    程予的声音带着笑，跟她一起往前走：“是啊。”

    “？”

    “说你是笨蛋，和你变厉害了又不冲突。”程予说得很认真，还垂眸反问她，“对吧？”

    纪浅：……

    “我反正觉得不对。”

    程予没说话，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纪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叹什么气。

    但是不管怎么说，她觉得现在程予在这里，就很开心。

    以前她觉得，高中的生活会有很长很长的时间，虽然他们要高一个年级，但是也有整整两年的时间。

    两年，说起来是很长的时间。

    但竟然这么快就要到了头。

    六月初高考，现在也不过就是百日。

    别人的百日倒数是倒数高考的日子，她的百日倒数，是倒数能和程予一起并肩走在这个校园的日子。

    只有最后三个月了。

    她希望这是值得和平的、快乐的三个月。

    …

    纪浅去了一趟教务办公室，出来以后四周看了下，看到程予这会儿在三楼外面的走廊，和一名老师说话。

    好像是招生办的主任…

    他们俩人说得正认真，纪浅也只是出来的时候，站在外面抬着头，看了那么几秒。

    随后就回教室继续上课了。

    这学期开学以后，整个校园的气氛都变得不一样，虽然这学期依旧有春游、运动会和五四晚会的环节。

    但纪浅开始觉得这一切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她更像是提前进入了高三。

    仅仅是过了一年，就已经和去年的想法完全不一样。

    纪浅回到教室，还没正式开始上课，班上闹哄哄的，有个男生忽然过来给她道歉。

    “抱歉啊。”他突然开口，给纪浅都搞懵了。

    “怎么了…？”纪浅有点没明白。

    “就是，去年那会儿，高一的时候。”男生说着，有点不好意思，低头挠了挠自己的头发，“高一的时候，我是三班的。”

    就是隔壁班，那会儿两个班很不对付。

    但是纪浅对他没什么太大的印象，也感觉没怎么见过。

    纪浅皱了下眉，回忆，点了点头：“你这么说，我好像有一点点印象，咋啦？”

    “就…”他顿了下，“就那会儿，说你考试作弊那事儿，咱们班上都很不爽，虽然当时只有李贺一个人跟你直接吵起来了，但其实我也在背后说了几句。”

    纪浅愣了下。

    “那会儿不是，咱们班上都觉得是你的问题嘛，还觉得学校包庇你来着。”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久了，虽然是纪浅在这段校园生活里印象很深刻的一段，但她已经不怎么在意了。

    今天突然收到道歉。

    “啊？哈哈哈没事啦，我觉得那会儿大家立场不一样，正常的。”纪浅说，“后面解释清楚了，不也没什么事了！而且你们也道歉了，都过去啦！”

    “那不行。”他这会儿倒是坚定的，看着好像还有点执拗，“明明我当时也传播了这件事，跟身边的人到处说，但是道歉只是李贺一个人出头了，所以他道了歉，我今儿觉得我也得跟你认真道个歉。”

    “我就是觉得我当时做得不对，今天听你在台上讲那些，忽然就意识到了，可能我自己以前觉得没什么的事情，这不是正常的？”

    “但我现在觉得要道歉的！”

    “认真地跟你说一声对不起！”

    他觉得自己只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对这件事进行了传播。

    但没想过，自己这样的行为其实就是不对的。

    纪浅觉得自己只是在开学典礼上随便说了两句话，但是没想到自己说的话，在别人那里原来真的会有很深刻的指引。

    也有人，把她说过的话当做是引导。

    从这天开始，南溪高中掀起了一股“道歉”风潮。

    …

    四月初。

    高三依旧在紧张的复习进程中，月考变成周考。

    高一高二年级依旧在进行正常的活动。

    四月运动会，纪浅依旧是报了那几个熟悉的集体项目，她的这几个项目都是下午，有些刚好在上体育课的高三学生，这会儿也趁机来偷个闲。

    这个时候刚好排到体育课，就等于直接给一节课放假自由活动。

    纪浅正在进行项目。

    程和静在一边给她加油，她们两个班现在没对上，不在一批，她就可以先给纪浅加油。

    感觉在旁边喊得嗓子都快哑了。

    运动会最废的不是运动员，而是拉拉队员，主要是废嗓子。

    前面的人有点挡着，就程和静的身高都需要稍微垫脚：“纪浅加油呀！！！”

    这一项其实最重要的是记忆力，益智类团体项目考的更多就是团体合作，纪浅在那边认真地翻着牌子。

    看得程和静很紧张，他们这会儿和隔壁班的分数咬得很紧。

    正在认真看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道男声。

    “嗯？小浅的比赛吗？”程予的声音忽然落进耳里。

    她吓了一跳，转过去：“程予哥？”

    “嗯？”

    “你怎么过来啦…？”

    “我体育课，歇一下，过来看看她比赛。”

    “哈哈哈哈，好的。”程和静说，“快结束了，你来她肯定会很开心的！”

    本来是很普通的一句话，程予竟然稍微愣了下，随后啊了一声。

    过了那么两秒，纪浅正在转身往回跑，她尽力跑得最快，虽然在跑步这一项上，她并不厉害。

    这是个室内项目，场馆内没有风。

    但是突然朝他们这边奔跑过来的少女，身边好似有风吹起来，吹拂着她耳边的碎发，被撩动起来全部落在她身后。

    她微微闭着眼，拼命奔跑。

    等到跑到终点的时候才猛然抬头，睁眼，把手上东西递给同学，一个抬眸，恰巧与几米远处的观众席对上。

    小姑娘的眼神忽然落到了他那里。

    她还在喘气，缓了好几秒，唇似是微微动了动，但什么都没说，转回去继续比赛了。

    程予一直没说话，安静地等待这场比赛结束。

    程和静依旧在加油，结束以后，纪浅马上脱下身上的号码牌，放在旁边以后往观众席走，准备休息一下。

    程和静往前走了两步，打算给纪浅递水，隐隐约约的在这么吵闹的环境中，程和静听到有人声音很轻，很低。

    稍微有些停顿。

    “啊，我也，挺开心的。”

    程和静没听清，更没来得及反应，纪浅走到面前，她的水递出去。

    “小浅！太棒啦！！”纪浅那一环太关键了。

    纪浅笑了笑，接过程和静递过来的水，转过去看着程予。

    “程予哥怎么在呀？逃课是吧？”

    程予笑，“嗯，逃课来看你比赛。”

    “……”纪浅沉默，好像还当真了，“那不行啊，你得好好学习，上不上大学了！”

    “就一节，没事儿。”程予还配合她继续演下去，“不影响。”

    纪浅直接推着他往外走，“那不行啊，不行，你自己回去上课。”

    踉踉跄跄的，推着程予往外面走。

    他们出去以后，纪浅听到旁边远一些的地方传来一声：“程予。”

    是纪深的声音。

    过了几秒，纪深也过来，纪浅回头看到他：“你也逃课啊？”

    纪深：“？”

    “不是，人程予哥那个水平，稍微逃课一节也没关系，你这么烂还逃课？”

    纪深直接看了她一眼，“不好意思啊，我前十了。”

    “？”纪浅感觉自己不能接受，“你作弊了？你抄喻眠学姐的了？”

    纪深懒得解释，一句给她怼上来：“只有你是傻逼。”

    纪浅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拉了一下程予的衣角，不过程予也没来得及说话。

    “等下？什么逃课？”纪深垂眸看着纪浅，“怎么就逃课了？造谣？”

    纪浅：“……？”

    “我们他妈的这节体育课，光明正大来的。”纪深说。

    他话音落下，程予轻笑着啊了一声，随后低声说：“被戳穿了。”

    纪浅：？

    合着，你也骗着我玩儿呢！！

    纪浅直接往程予后背上锤了一下，小姑娘气呼呼的，直接转身走了。

    “我回去准备比赛了！”

    等她人回到场馆以后，纪深嘁了一声，本来准备叫程予走的，他走了两步忽然顿住，吸了一口凉气。

    “不是，怎么你也开始逗我妹玩儿了啊？你真不是个东西啊程予。”

    自己逗妹妹随便逗着玩，但是就是不许别人随便欺负妹妹。

    这就是亲哥。

    纪深后知后觉，感觉有点不对劲。

    程予不是一向是在纪浅这儿扮演着温柔哥哥的角色吗？

    怎么也开始欺负妹妹了？

    “没什么。”程予轻声说，“就想逗逗她。”

    就，逗小姑娘玩儿，还挺有意思的。

    他有时候真的恶劣。

    就想欺负她啊。

    …

    运动会结束以后，依旧是第二周就要去春游，纪浅和程和静约好去超市采购买点东西。

    程予回来学校以后好像一切都回归了之前的生活。

    周末的时候家里经常四个人一起，程和静和程予都会来他们家里玩儿，好像他们四个人一起度过周末才是完整的。

    一切都是如此自然。

    纪浅出门之前，恰好程予刚到，他肩膀上落了一片落叶，纪浅微微垫脚给他指了指。

    “程予哥，有叶子。”

    程予看着她，没有马上自己伸手去弄掉，而是问她：“那你帮我拿下来一下？”

    纪浅：“……？”

    她有点讷讷的，但还是往前靠近他，心跳剧烈加速，强装镇定，伸手帮他把肩膀上的落叶拍了下来。

    纪浅连呼吸都放得很浅，生怕自己的呼吸声打扰到他。

    从他身上传来似有若无的香味。

    萦绕在呼吸之间。

    只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小动作，纪浅都觉得自己快爆炸了。

    短短两秒，仿佛过了两个世纪。

    落叶悄悄往下落，落在地上悄无声息，但是却像是会落在心上。

    轻轻的重量，重重的一击。

    “好啦。”纪浅轻声回答。

    “谢谢小浅。”程予垂眸看她，眉眼微微弯着在笑。

    “那我走了！”

    “嗯。”

    纪浅拉了拉自己的背包带子，往门口一路小跑，程予回头看了一眼，少女的马尾稍微晃了一下。

    有什么别的东西也跟着晃了一下。

    程予熟练地上楼，几乎已经把这儿当成了自己家，有时候比自己家还要熟悉。

    他一直借住在叔叔家里，本来是亲属，但奇怪的是，每次走进这儿，才觉得好像是在回家。

    这种感觉很微妙。

    刚上楼，纪深房间门没关，他在倒腾手柄。

    “买了个新的游戏光盘，先打两把再解决作业？”纪深头都没回，知道是程予。

    “行。”程予坐下，“回头发给段时誉看看。”

    他现在在认真打职业，不过段时誉是真的挺牛的，刚出道就拿冠军，现在天天忙着训练，偶尔跟他们说。

    有时间来青宜的基地玩。

    那也是高中毕业以后才能说的事情。

    程予从纪深手里接过手柄，背靠着墙壁边上的靠枕。

    “对了，刚才我妹出去，你碰到她了没？”纪深问。

    “嗯。”

    “行，你那毛病治好了没啊？”纪深转过来。

    “哪个毛病？”

    “就你最近老爱逗我妹玩儿那毛病呗，别刚才又偷偷欺负我妹啊。”

    程予笑了一声，竟然没有否认。

    嗯…

    刚才那个应该不算欺负吧？

    就是故意让妹妹帮了个忙。

    但是纪深这么一说，他忽然感觉得跟他说点什么。

    于是，程予把手上的手柄一扔，人往后靠。

    “儿子。”

    “我觉得我对你的父爱有点变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