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24. 你在拯救她的世界。

    他们把程和静的情绪安抚好以后, 纪浅拨通了程和静给她的那串电话号码。

    纪浅从来没有哪一次打电话的时候这么紧张，比自己在学校闯祸了要打电话给爸妈来学校还紧张。

    因为阿静妈妈对这件事的态度很重要，起着最关键的作用。

    纪浅是慌张的, 但是她感觉到后背有一些力道传来，余光扫到程予轻轻拍了两下她的后背。

    嘟嘟嘟地响了好几声。

    对方过了一会儿才接起电话，女人的声音略显疲惫。

    “喂？你好, 哪位？”她似乎也还没缓过气来。

    刚才听程和静说了, 妈妈在中心医院当护士, 每天工作都很忙, 现在大概是刚刚处理完一些事情在休息。

    “阿姨你好…”纪浅缓缓开口，“我是纪浅，阿静的朋友。”

    “啊。”女人应了一声，“我知道你的，阿静经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虽然那个男人好像不是很了解纪浅, 但是程和静是有把自己朋友的事情告诉妈妈的，她还是很信任自己的母亲, 想给她分享自己的生活和朋友。

    “我现在有一个很严重的事情要跟您说。”纪浅深呼吸了一口气。

    纪浅听到那边有些衣物摩擦的窸窣声音，她想, 大概是程和静的妈妈听了以后调整了姿势。

    “什么？”她的语气变得有些严肃起来, 甚至闪过几丝慌张，“是阿静有什么事情吗？”

    “嗯…”纪浅应着, 不自觉地起了身。

    总觉得这个时候稍微有些坐不住，她在客厅里来回踱步。

    缓了两秒, 纪浅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但是她看向程和静的眼神也还是安慰和坚定，让她不要紧张和害怕。

    纪浅这个时候自己也还处在震惊之中，很难去接受一些事情，但是她还是会安慰好自己的朋友。

    深呼吸后, 纪浅才缓缓开口。

    “或许您知道，您现在的丈夫，也就是阿静的继父，其实一直在做一些猥亵她的事情吗…？”

    那边女人的呼吸收紧，声音都变得尖锐，疲惫一扫而光：“什么意思？”

    “你说，阿静在被他猥亵？”她很难相信的语气，“这是认真的吗？？？”

    “是的阿姨。”纪浅尽量让自己保持发言的理智，“我今天感觉到阿静不想跟他独处，明显感觉到一些气氛的不对劲才发觉的。”

    那边噎住了。

    “阿姨，你觉得正常的父亲，会因为可以跟女儿独处就十分开心，恨不得你完全不在场吗？”

    “你觉得女儿生日，作为父亲会送玫瑰花吗？”

    他那个变态行为，更多时候好像在意淫一个恋人。

    纪浅只说了几句，那边好像声音都有些轻颤了，女人开口问她：“小静她…现在状态还好吗？”

    纪浅回头看了一眼程和静，给她递了递眼神。

    “我带她离开了那边，现在和我哥哥他们在一起，目前是安全的，这一点阿姨您不用担心。”纪浅说，“那，您要跟阿静说说话吗？”

    “嗯，你让小静接一下吧…麻烦你了。”

    纪浅这才走回去把手机递给程和静。

    她一接过来，什么都没有说，一些事件的始末和细节都没有告知，只是嗓子哑着，叫了一声。

    “妈妈…”

    她真的很害怕，在这么多个日夜里面对着这样的人，但是她也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开口，不想去破坏妈妈现在的生活。

    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她又怎么可以去破坏现在的和平和安宁呢？

    纪浅坐在程和静旁边，伸手抱着她，旁边的程予递了卫生纸给纪浅，示意她一会儿帮忙。

    隐隐约约的。

    纪浅听到电话那头的女人也有些抽泣了，她什么都没问，就只是听了纪浅这几句简单的话。

    没有问题细节是怎么回事，没有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

    她只是说。

    “对不起…对不起小静，妈妈不知道…”

    “妈妈只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有人陪着你长大…”

    “是妈妈工作太忙了没有注意到这些，让你受苦了，对不起…”

    程和静一直没有太掉眼泪，但是这会儿已经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完全没有办法再给自己的母亲解释任何事情。

    电话是程予接过去的。

    他跟纪深到一边跟程和静的母亲说后续的处理应该怎么办。

    纪浅偶尔会听到一些程予他们那边的动静。

    在这件事上，纪浅感觉程予和纪深比她更冷静，更知道这一切应该怎么去处理。

    二十分钟后，他们那边结束了交流，程和静这边也缓过来。

    程予去旁边给他叔叔打电话说这事儿，纪深先过来跟她们俩说明情况。

    “阿姨那边的情绪我们也安抚了一下，阿静你也不用担心。”纪深说，“你妈妈是个成熟的大人，她很爱你。”

    很爱你，她所做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你。

    程和静忽然感觉自己的世界，又多了一堵墙。

    纪浅其实第一次觉得纪深这么温柔，是真的，会表现在外面的温柔。

    他这人挺不会说话的，经常说个什么把纪浅气得半死。

    但是这个时候，纪深真的是非常可靠的哥哥。

    “不用做那么多担心，你不是孤立无援的，至少我们还有你妈妈，甚至你家里其他人，应该都是站在你这边的。”

    “大家都在支持和帮助你。”

    “我们还是觉得暂时不报警，程予对这些流程比较熟悉，首先我们需要一些证据，他毕竟现在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行为，这对于阿静来说是好事，但是在搜证这方面就比较困难。”

    “根据我和程予的分析，这个男人心理上肯定是有点问题的，那么我们很有可能在他的电脑或者手机上查到一些什么相关的东西。”

    “这个需要阿静妈妈的配合，这一点刚才我们也跟她妈妈聊过了。”

    “现在就是不要打草惊蛇，最好是维持原装来收集证据，等到证据清晰以后再报警立案，到时候就可以直接拘留。”

    “但是我们会担心阿静再回去会不会再次受到什么伤害。”

    纪深说到这里的时候，纪浅和程和静两个人呼吸都收紧了一瞬。

    还没等到纪深说下一句话，纪浅赶紧反驳：“那不行！就算是为了收集证据！我好不容易带阿静逃离，我不想她再回去了…”

    回去不仅仅是危险。

    或许这次回去没有那么危险，毕竟大家是知情的，更多可能是一种，诱饵。

    但是纪浅不愿意。

    不管怎么说，阿静现在也跟她同龄，才刚刚十六岁。

    回到那样压抑的状态下，没有人能受得了，那不是让阿静的心理上更受折磨吗？

    纪浅十分抗拒，但是程和静没有说话，她知道，如果真的要程和静回去配合，程和静是会答应的。

    纪浅看着纪深，准备继续反驳的时候，纪深忽然伸手，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我还没说完。”纪深说，“你是我妹妹，我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纪浅：“？”

    “所以这个情况我们考虑过，我和程予商量以后，也觉得不要让阿静回去，这段时间就让她住在我们家里。”

    纪深顿了顿，“这事儿我出门之前就跟爸妈说过了。”

    纪浅讷讷的，眨了眨眼。

    这个情况转变得太快，她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至于那边，我们已经让阿姨配合了，我们会说是因为纪浅身体突然不舒服，阿静直接联系了阿姨，把她送到医院，所以这几个小时才会突然消失联系不上。”

    “至于后面的说法，我们也会想好办法的。”

    毕竟程和静会一段时间都不在家。

    纪深继续说，“阿静就安心住在我们家里，纪浅你多照应一下，别的事情不要担心，我和程予和一直跟着的。”

    等纪深把所有的事情都给他们交代完，程予那边基本也好了，他挂了电话以后走到客厅这边。

    “好了，我跟我叔说好了这事儿。”程予说，“总之，你们俩不用担心，现在正常生活和学习就行。”

    纪浅没有哪一个时刻，跟现在一样，会这么明显的感觉到有两个哥哥在前面的安心感。

    …

    收拾好以后，程予跟着他们一起回去的，人多在路上才好有个照应。

    胡婉和纪升荣知道这件事以后，也早就把家里收了一下，把纪浅房间里的床上的用品换了一套新的，又给两个小姑娘加了被子。

    这两个小时内发生的事情，纪浅觉得自己好像是真的走完了一部电影。

    在自己脑海里不断地闪过。

    她想，如果没有纪深和程予的话，她大概会直接带着程和静冲进警局，最后不知道怎么办，两个人可能会站在路上发呆。

    可能那个男人也会报警，说两个小女孩联系不上失踪了。

    或许她这么无知的冲动，反而会把程和静推向更深的深渊。

    在别人赶来之前，在她得到拯救之前，就已经没有挽救的地步。

    回到家以后，胡婉在厨房做饭，听到动静赶紧出来。

    虽然是第一次见程和静，但是她很温柔熟悉地开口：“浅浅，你先带朋友去洗个澡，一会儿下楼吃饭，妈妈做了好吃的。”

    纪升荣看着程予和纪深，等他们俩进来就赶紧问：“能解决好吗？”

    程予点头：“叔叔放心，这个情况我们也能处理。”

    纪深也应着：“程予在这方面还算是挺专业的，我们已经想好了对策。”

    “行，我刚才也联系了马叔叔，回头你随时给他发信息。”纪升荣说着，“辛苦你们几个小孩儿了。”

    马叔叔是纪升荣的一个高中同学，关系一直很好，现在是南溪市很知名的律师。

    他的委托是很难约的，但既然是朋友开的口，这事儿肯定得跟。

    纪深是出门之前跟他们俩说的。

    也是没有说太清楚明白，毕竟纪浅还没跟他详细说，但这本来就是纪深发现的端倪，他一开始隐约猜测，但是不能确定，所以只是提醒纪浅一定要注意。

    今天收到纪浅的消息，纪深就几乎确定了是什么事。

    “好，我和程予会随时跟着的。”纪深说，“应该没事儿，小姑娘现在没受到别的伤害就行。”

    还好还好，这是不幸中的万幸。

    还没有到那种地步。

    …

    纪浅跟程和静一起去洗澡，两个人一起窝在了她家的大浴缸里。

    她还扔了一颗浴球在里面。

    纪浅伸手捧起来一点彩色的泡泡，跟程和静说：“从一会儿开始，就是全新的开始了哦。”

    程和静屈着膝盖。

    长这么大，她还是第一次跟朋友一起洗澡，这种十分坦诚相待的感觉有些奇妙，本来还是有点不好意思的，但是她还是选择了一起。

    本来…

    她们俩是可以分开各自洗的。

    拉赫

    古人就喜欢说洗澡是要洗去污秽，在很多宗教中也有这样的说法。

    这的确是崭新的开始。

    程和静沉默了会儿，随后点了点头，跟她说：“好。”

    纪浅笑了笑，又按了加热键。

    不知道在浴缸里泡了多久，她们俩才一起出去，纪浅给程和静拿了自己的衣服。

    她衣柜里几乎都是很明艳的颜色，而且大多数都是裙子。

    纪浅是喜欢春夏秋冬四个季节都穿裙子的，冬天大不了就穿厚一点的袜子和外套，但是裙子是一定要穿的。

    她打开衣柜，问程和静：“你喜欢哪条？都可以！”

    “我…”程和静顿了顿，“我已经好久没有穿过裙子了。”

    她害怕一些奇怪的目光审视，但是其实还想穿的，她只是因为种种原因不敢穿。

    纪浅握着她的手，目光十分坚定。

    “没关系哦，以后我们阿静，想穿什么样的裙子就穿什么样的裙子。”

    这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纪浅在自己衣柜里给程和静挑了一条自己很喜欢的裙子：“这条是我去年生日，哥哥送给我的，你别看我哥一天到晚都是那个臭脸样子…”

    程和静接过：“其实他是很疼妹妹的吧。”

    “嗯！”纪浅应着，“去年我哥哥送我的这条，我去这家官网了解了一下设计师的设计理念。”

    程和静看着她。

    纪浅说：“设计师说，希望收到这条裙子的小姑娘，永远都是被人保护着的公主。”

    那以后，阿静也会是。

    永远被人保护着的公主。

    她们俩收拾好以后出去吃饭，胡婉做了很多菜，甚至还在中间摆了个小蛋糕。

    “生日快乐。”胡婉给她推过去，“我们没有什么别的能为你做的，但是从现在开始，我们所有人都会陪伴在你身边的。”

    纪升荣点了点头，没什么话，只是说：“吃饭吧，在这儿安心住下就行。”

    程和静这才慢慢意识到，纪浅为什么可以成长着这样一个元气、可爱又正直的人。

    她只觉得自己这一生，好像有很多不幸运的地方，前面的很多年里把自己埋在阴霾之中，但是这一年的生日，她好像真的会迎来新的一岁。

    忽然觉得，到目前为止，其实她是幸运的吧。

    至少在事情发展到让自己彻底崩溃之前，她忽然被这样的一群人给拯救了。

    晚饭以后，程予叔叔那边来电话，让他先回家一趟当面聊，程予吃过晚饭就准备回去。

    纪浅叫程和静先上去休息，她想去送一下程予。

    纪深在帮忙洗碗，是纪浅一个人过去的。

    站在家门口等车，稍微有一点点冷，程予侧目看她：“回家记得加点衣服。”

    纪浅吸了吸鼻子，说：“就一会儿，穿太多了感觉自己被束缚，根本动不了。”

    程予忽然笑了，几乎是气音，说：“就等着我脱外套给你啊？”

    纪浅：“？？？”

    程予挑了下眉：“在我那儿，你不是一直穿着我的外套吗？”

    纪浅：…………。

    其实她还是怕麻烦的，如果是哥哥脱给她的外套，她肯定会马上还给哥哥的。

    但是是程予的。

    就算是件麻烦的事情，她还是会想要多一会儿。

    但是这会儿纪浅还是嘴硬了。

    “那我是因为怕你觉得没面子！”纪浅轻哼，“你主动脱给我，那我直接给你扔回去多不好！”

    程予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哦——”

    他稍微顿了顿。

    “那下次我还是直接给你穿我的外套，你没办法拒绝，就知道要保暖了。”

    纪浅：“……”

    她翻了个白眼，低下头，但是嘴角却微微弯起来。

    “真无语。”她说着，又认真跟程予说，“程予哥，今天谢谢你啊，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么办的。”

    “你做得很好。”程予伸手揉了揉小姑娘的头发。

    纪浅被他揉得头发乱糟糟，伸手稍微捋了那么一下。

    “要不是你及时赶到跟我说，我大概就会直接报警了。”纪浅现在想着还有点后怕，“这件事我肯定不能处理好的。”

    纪浅真的觉得自己在这件事里，唯一的作用就是作为朋友，她迈出了第一步，但是后面的事情，都是程予和哥哥做得很好。

    而且严格意义上来说。

    第一步也应该是哥哥，如果不是哥哥说，她这个神经可能也没注意到。

    过了两秒，程予忽然轻轻叹了口气。

    他转过身来，屈膝蹲下了一些，跟纪浅平视着，眼神在这黑夜里却是发亮的，少年的睫毛在眼前忽闪。

    纪浅的呼吸稍微一滞。

    程予缓缓开口。

    “这件事，是你做出了最重要的决定，你是第一个拿起那根要把她从深渊拽上来的绳子的人，我们只是在后面帮了忙。”

    “不要怀疑自己的重要性。”

    “至少在我的眼里，你真诚又勇敢。”

    纪浅傻乎乎地愣了好一会儿，只是啊了一声。

    程予对她说，“你在拯救她的世界，也是在拯救某个世界。”

    纪浅总是觉得自己是要拯救世界的人，但是拯救世界实在是太难啦，虽然她现在也偶尔保持着这样中二的想法，但年纪越大，越会觉得这只是自己一个美好梦幻的想法。

    她其实已经开始渐渐放弃这个要拯救世界的想法了。

    但是程予说，你也是在拯救某个世界。

    心里那小小的火苗，忽然又被一阵风轻轻吹，重新燎原了。

    没有人知道。

    她这小小的英雄主义，在这一刻开始，重新生了根。

    “嗯…”纪浅应着，胡乱接了一句，“真好呀，以后程予哥也是我们阿静的哥哥了，这样你也会像保护我一样保护我们阿静啦！”

    路那边的车开过来，灯光刚好打在程予的侧脸。

    光影明明暗暗。

    一边明亮一边融入黑暗之中。

    “程予哥，你车来啦！”纪浅下意识说了句。

    程予嗯了一声，在迈步准备走的时候，忽然脚步一顿，冷不丁地开口。

    不知道是回答哪一句。

    他说，

    “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