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诱师·
陆暄侧着身,看了苏婵的背影许久,嘴角扬着淡淡的笑,眼眸似那春风拂过的水面,温柔地流转着,荡起圈圈涟漪。
在遇到苏婵之前,陆暄从未想过有这样的姑娘,你都不需要看清她的容颜,就能被她骨子里透出来的那种气质吸引住,让人挪不开眼。
那是一种怎样的感觉,陆暄说不上来,他只是又想起来了池塘初见她的时候,她一身青衣,赤脚仰躺在小舟上,微风乍起、烟雨朦胧,可这天地之间的所有都与她毫无关联般。
便真是应了那句,不隐不吏,不儒不仙,这样的姑娘,是没办法用任何一个词来定义她的。
本应是个,跳脱尘世之人。
奈何。
陆暄看着看着,神情稍敛了些,突然想到了什么,就喊了她一声:“苏韫玉。”
苏婵对他这个称谓已经习惯,也放弃了纠正他,便应了声,头也不回的,“怎了?”
“上回国子监闹鬼的事,你还记得吧?”
“记得。”
陆暄犹豫了一会儿,“我去找过林知南。”
装鬼吓人这事儿实在算不得聪明,陆暄能顺着查出来,苏婵并不意外。
“我问他为何要如此,他说,”陆暄顿了顿,眼里染上了不知何种情绪,“因为不希望你,继续留在国子监,留在京城。”
他说这话的时候,胸腔闷着一股气,不上不下的。
一方面,林知南的话没有错,陆暄也觉得苏婵这样的女子,京城于她来说便如囚笼一般,她那双能握昭回能写逍遥的手,更是不该染上朝堂上那些肮脏的东西。
可另一方面,当初先帝将陛下立的那封诏书托付于苏家,便就意味着如今的情势,苏家人无论如何都无法像从前那般明哲保身,她是独女,以她的性子,大约也无法真正做到置身事外。
而且,不知为何,陆暄总感觉苏婵心里装了许多的事儿,后来在长公主府见到,陆暄就觉得她与那日小舟醉酒时判若两人。
少了许多的洒脱与灵动,而多了莫名的束缚与责任,就连看他的眼神,也不像原来那般清澈明朗。
好似,历经了人世沧桑一般,温柔却又孤寂,孤寂却又沉着。
不是不好,只是,再也不像原先的那个她而已。
“这事我原先同世子说过,”苏婵仍旧没回头,停顿片刻,声音很轻的,“我有必须留下的理由。”
“是什么?”
“还不能告诉你。”
会是,跟他有关的吗?
陆暄眼睫颤了颤,终是没问出口。
他虽然渴求着苏婵的在意,却万般不想自己会是束缚她的那道枷锁。
轻风卷起她的发,携了一阵清香入鼻,陆暄看着姑娘挺得笔直的背脊,视线顺着往下,落到她纤瘦的腰间。
便缓缓起身,却是克制住了想要去拥她的冲动,问了声:“那有一天,这个理由没了,你会走吗?”
翻书的手顿了顿,苏婵怔了少许,淡笑了声,“或许吧。”
若是奸佞除尽、朝政清明,他不需要她了,那么苏婵,也确实没有什么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了。
可,到那一天还远。
还很远呢。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苏婵的思绪也渐渐飘远,书上的字一个也没看进去,许是头低得久了,脖子有些发酸,她抬头,望着广阔的天空,轻轻吐出一口气。
底下是稚童的奔跑与欢笑声,挟着滔滔江水声一并入耳,伴随着不远处的阵阵蝉鸣鸟叫,清风拂面,叫人有那么一瞬忘却了世间三千烦恼,心境陡然之间开阔起来。
可她的这一点点奢求一般的愉悦,陆暄自然是不知晓的,只是听得她说或许有一天会离开,便瞧着她侧脸,许久不曾移开视线。
良久后,他才伸手,指尖轻轻将她的一缕碎发撩到耳后,淡淡的嗓音之下积压着情绪,“到了那一天,也带我走吧。”
苏婵怔愣,转过头,对上了少年认真又缱绻的眼神,心头颤了颤,一时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带我,一起走吧。”
他说,低哑的嗓音里卷入了几分痛苦一般,手绕过她后脑,落到她肩头,隐忍而又克制地轻拥着她,缓缓低头,下巴轻放在她肩上,温热的气息便扑洒至她颈间。
苏婵僵了身子,拿着书的手微微握紧,面儿上一动未动,心中却骤然翻起了滔滔巨浪。
是啊。
无论是如今还是将来,京城,终归是容不下这个干净明媚的少年郎。
朝堂那肮脏的漩涡同化不了他,便要吞噬他,他拼命在里面挣扎着、坚守着,努力地去保持内心的一片赤诚。
可结果,换来的却又是什么呢?
苏婵闭上眼,缓缓抬手覆上了肩上的他的手。
身后的少年身子微微一僵,滞了片刻,而后更用力地拥着她肩头。
“好啊。”
苏婵这样回答他,轻轻垂眸,藏去了眼底的苦涩,自欺欺人一般。
片刻后,她便又抬起头,轻轻吐出一口气,努力地扯出一个轻松的笑来,“你快看,阿虎的风筝飞起来了。”
越飞越高,越飞越高,伴随着孩子纯净又美好的笑。
“嗯,飞起来了。”
陆暄轻轻拥着她,似是感叹一般,“这里的天,还真是蓝啊。”
……
用过晚膳后,苏婵帮着阿虎奶奶收了衣服,又陪着说了会儿话。
这期间,陆暄不知道在搞些什么,苏婵看着他和阿虎进进出出捣鼓了半天,最后关上了房门,神神秘秘的。
“这俩孩子,认识才两天,就亲得跟兄弟似的。”
阿虎奶奶笑了句,老人家到了这个年纪就喜欢热闹,陆暄和阿虎都是能闹腾的,虽是吵了点,但能看出来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苏婵也笑了笑,可心里就是莫名有点担心。
这两天同奶奶闲聊,苏婵可是晓得那阿虎是个什么性子了,然而论顽劣,年少的陆暄怕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再者他有时候没个轻重,苏婵生怕他一个不小心,就把这屋顶给掀了。
于是心不在焉地同奶奶说了几句话后,苏婵便起身,“我去看看他们。”
奶奶乐了,“操心的哟!”
苏婵笑着同奶奶道了别,便过去了。
没办法,就是哪怕晓得没必要,但心里就是会记挂着,这一点,苏婵觉得自个儿一辈子都改不掉。
屋门紧闭着,里头倒是传来一些声响,约莫是在搬东西,偶尔还能听到陆暄凶孩子的声音。
苏婵犹豫了一下,敲了敲门,没有直接进去。
……没人理她。
顿了一会儿,苏婵又敲了敲,这时里头传来倒水的声音,还有一阵药香。
上一世她嗅觉受损,重生之后,倒是想着弥补前世的遗憾,自个儿在院子里种了些药草粗学了些,虽不见成效,却也识得几个方子。
这药里入的几味苏婵大致能闻出来,虽不定准确,可大致也能知道,这药是用来做什么的。
便是这时,门从里边拉开,少年明媚的笑脸出现在她眼前,眼睛亮晶晶的,额头上冒了点小汗。
苏婵瞧见他,神色不自觉地温和下来,“在做什么?这么神秘。”
“不神秘,都准备好了。”
说着,陆暄就拉着苏婵的手带她进了屋。
榻前放了个快要膝盖高的木桶,热气蒸腾,携着阵阵药香,阿虎坐在旁的小凳上,拿着棍子卖力地搅和着,见她进来,就冲她咧嘴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
苏婵有点茫然,直到人被陆暄按得坐在榻边才反应过来,“你哪里来的钱买这些药?”
她瞧着旁边纸皮裹着的还未用完的那几味药,约莫着应当也不便宜,虽说对陆暄来说可能不算什么,可如今,他们毕竟是在外头。
而且是,身无分文地寄人篱下着。
总不至于是问阿虎借的钱,以陆暄的性子,刀抵着他脖子他也干不出来。
想了想,苏婵猜测:“真去赌了?”
“不告诉你。”
说着,陆暄就单膝半蹲在她身前,要给她脱鞋,惊得苏婵缩回脚,不让他碰,“做什么?”
“泡脚,大夫说这药祛寒养气的,对你身子有好处。”
陆暄解释了句,倒也没再去拉她脚,姑娘家的脚是很私密的地方,旁人轻易碰不得,便催促她,“把鞋脱了。”
苏婵还有些懵,看着陆暄满头大汗的样子,又看看阿虎,“所以你下午出去,就为了买这些药?”
陆暄“啊”了声,“你快点,一会儿水该凉了。”
苏婵还是没动,拧着眉思考片刻,“那你胳膊的伤处理了没?”
“……”
一看他不说话,苏婵就懂了,点点头,“无妨,买了药也好。”
毕竟能采到的药草药力有限,他那伤,还是得专门的药去处理。
结果陆暄又是一阵沉默,视线对上的一瞬,苏婵呆了呆,突然明白了什么一般。
“所以,药你也没买。”
看着她一言难尽的神情,陆暄干咳了两声,小声解释:“光想着你,忘记了。”
这理由,倒是叫人没法再去责备他。
苏婵叹了口气,颇有些无奈,“那你明儿记得再去一趟,虽是小伤,可也不能一直这么拖着,再说你还得长途奔波,谁也不晓得路上会发生什么。”
“知道了,”陆暄被她关心着,心里也是甜的,嘴上却忍不住说了句:“你怎么跟我母妃一个口气?话都一模一样。”
“那还不是担心你?”
苏婵笑着嗔了句,“你啊,总是这样,关心旁人的时候面面俱到,到了自己,就满不在乎,我是你……总要多操点心才行。”
“师长”二字差点脱口而出,习以为常般,到了嘴边时又被硬生生吞回肚子里。
“是我什么?”
陆暄故意问,便是算准了如今有旁人在,苏婵定然不敢说出那两个字。
果不其然,苏婵轻咳一声,“没什么。”
陆暄便笑起来,走到旁边一把拎起阿虎,“可以了,你去歇着吧。”
“天都还没黑,我歇不着!”
“歇不着就去看书,”陆暄提着阿虎后颈把人扔到外头,不等他开口,就恶狠狠警告:“不准进来。”
阿虎:“……”
他看着手里湿漉漉的还沾着药味的棍子,想起来有个词,叫“过河拆桥”。
陆暄关上门回到屋里,把木桶搬到苏婵脚边,见她仍旧没脱,不禁皱眉:“你是不是,非得要我帮你才行?”
“……”
苏婵犹豫着,脱掉了鞋子,陆暄又催了声:“继续啊,你穿袜子洗脚啊?”
可当着一个外男的面,苏婵实在干不出这事儿,她想着陆暄平日里行事虽是乖张,可女孩子的脚不能让旁人看的道理,他应当还是懂的,怎么今日就,做出这么荒唐的事情来?
看着苏婵手足无措的尴尬样儿,陆暄猜到她心里在想什么,偏过脸沉默了一会儿,便重新半蹲在她身前,扣住她脚踝,不由分说地将袜子扯下来,将她的玉足连同自己的手,一起按进了水里。
“早就看过了,这点事儿,还害什么羞啊?”
他低着头,按住苏婵不安分的脚,手握着她脚踝,声音哑了几分,暗含着警告意味:“别乱动。”
苏婵尴尬极了,挣又挣不开,她的脚就那么被他握在手里,男子掌心宽厚粗粝的触感惹得她阵阵轻颤,温热的水流从二者之间缓缓而过,她越是挣扎,那份感觉就越是微妙。
微妙到,自持从容如苏婵,如今脸上竟都染上了红晕,耳朵烫得厉害。
“烫吗?”
“……还行,”苏婵看也不敢看他,生怕让这尚未经事的少年郎察觉她的异常,便轻咳,“你松开吧,我自己来就行。”
陆暄“嗯”了声,低头默了会儿,这才缓缓松开她,“那你安分点。”
说完,便起身去拿了块干净帕子,背对着苏婵慢条斯理地擦着手,背影极为淡定,好像压根就没把这当回事般。
可在苏婵看不见的地方,他的脸红得像熟透的螃蟹似的,心脏都快要飞出来了。
他心不在焉地擦去指缝中的水渍,看着自己掌心的纹路,回想着方才那娇若凝脂一般脚在自己掌中滑过的触感,只觉得这屋里,莫名地有些燥热了。
她的脚本有些凉,在他掌心也捂不暖,按入水中的那一瞬,腾腾的热意便从他二人肌肤相触的地方奔涌而来,瞬间遍布他全身。
就像那天,他脱了衣服让她上药时一般。
汗水沿着额角缓缓淌下,顺着脸颊流到下颌骨,又滑到下巴处,半落不落地,就那么淌在那里。
他脑子有些乱,思绪却不自觉地想到了,池塘小舟边,她青衣赤足,踏着水盈步而来,半醉半醒之间,携了阵阵酒气站在他面前,少女的清香与醉人的酒意一并钻入他鼻息。
一贯步态从容、清雅安静的她,那一刻摇摇晃晃步履都不太稳的,高高地举起手里的白色小瓷瓶,清冷的眉眼里半是迷朦半是警醒,语气不善地质问他:“哪里来的贼?”
纤细的手腕上绑着一根红绳,那是他鲜少在苏婵身上见到的颜色。
那天烟雨朦胧,他好似置身一幅长长的水墨画卷,画中人是她,喝酒的是她,不清醒的人,分明也是她。
可最后,念念不忘的,却只有他一人而已。
下巴的汗终于淌落,砸在他自己手腕上,陆暄回过神,这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已经流了这么多汗。
可太热了。
陆暄想着,这屋他是呆不得了,会着火,便顺手拿了准备的另一条干帕子扔给苏婵,背对着她头也不回,跟逃难似的。
“我出去会儿。”
作者有话要说:
世子:早就看过了,害什么羞啊?
作者:那你红什么脸、出什么汗?
世子:……我不一样,我那是刚刚烧水磨药搬桶,给热的!
作者:(面无表情)哦。
摸了jiojio就要负责任!这段日常写了好多啊哈哈哈,但其实从两人离京也才过了两三天,呆滞.jpg
另外这一篇的卷名【谋位篇】,重新定义一下,中间那个字应该念“ai”(第四声),是【谋位(ai)篇】/dog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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